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师父跟她描述过的那个师叔?

希望不是吧,她可想象不出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师父会有这么个我行我素不可一世的同门师兄。

秦老太太听完只是摇头,“都说医者仁心,可他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了,哪怕他医术再高明,都不配当一个大夫。”

说着,看向秦宁之,眉眼逐渐柔和,“幸好当初听了宁之的话没有坚持去找这个所谓的神医,否则既耽误你父亲的工作,又耽误佩儿的病情。”

秦宁之很大方地点了点头,“三姐姐的病已经有了起色。”

秦老太太的眉梢眼底顿时溢满了喜悦,“恩,我听你大伯父说了,佩儿现在已经不惧怕见到生人了。”

“恩。”听到秦子,秦宁之的心情有片刻的滞闷,不过很快恢复正常,道:“再过不多久,三姐姐就能开口说话了。”

屋子里突然响起瓷器清脆的碰撞声。

是红叶泡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秦宁之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红叶心里发虚,低下头连声道歉。

索性没什么大碍,老太太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秦宁之看着她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没过多久,荣寿堂不远处的玉茗苑内也响起了瓷器清脆的声音。

不过这声音就要大得多了。

原来是有人把一整套粉彩茶盏都扔到了地上。

“贱人!一定不能让她治好秦佩之这个怪物!入画,扶桑,你们两个过来,我有事要你们去办!秦宁之啊秦宁之,你可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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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真相

北方的冬日寒风凛冽、冰寒刺骨,风携卷着雪霰子吹到人脸上如同刀割,生疼生疼。

大户人家无论和小姐还是丫鬟都早早躲进了暖阁,没有条件的也会躲到廊檐下遮蔽风雪。

秦府的下人亦是如此。

可只有一个人,傻傻地,一动不动地守在一间屋子外,脸上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了,可仍旧一动不动,好似雕像。

与此同时,被关在屋子里的人也抱着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她望着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窗棂纸,一颗心就像是坠入了冰窖,竟比外面的风雪还要更冷上三分。

十天了,整整十天都没有人来找过她。

她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关在这间狭小、密闭、寒冷、压抑的屋子里,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她不是没想过逃出去,不是没想过发出求救的信号,可外面看管的人就像是机械一样,除了隔三差五给她送饭,几乎不跟她说一句话,更不准任何人见她,隔绝任何她逃跑的可能性。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等不到人来救她,就会先被折磨疯了。

孤独、恐惧、未知、绝望死死包围着她,比她想象中可怕的审讯更加可怕。

她真的受不了了,谁来救救她,谁来看看她,她还不想死,她还想见一见自己的孩子。

她说,她会把真相都说出来,只求求把她放出来,不要再关着她了!

绝望又孤独的女人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发出阵阵啜泣。

“想出去吗?”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开口,带着诱哄。

“想!”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身体太虚弱,声音低如蚊呐。

可来人还是听见了,轻笑了一声,继续问:“我想也是的,在这屋子里关了十来天,饥寒交迫,看不见前路,孤独又绝望,此刻如果我告诉你,你可以出去,穿漂亮的衣裳,吃好吃的东西,还可以拿着一大笔钱带着你的孩子过富足的日子,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听到希望,女人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她抬起头,泪水涟涟,“贵人,你会救我出去吗,你会救我出去对吗?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看到面前有一束光,一个聘婷袅袅的身影站在光影中,一双清透黑亮的眸子穿透朦胧的光影朝她望过来,好似黑暗绝望中唯一的救赎。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来秦府的目的。”清清泠泠的声音自光影中响起。

女人挪动了下身子,似乎想爬过来,可饥一顿饱一顿地饿了十天,一点力气都没有,很快就颓然地坐倒在了地上。

不,她不能再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她要出去,她一定要出去!

坚定了信念,她抬起头的时候眸中一片坚决,“是王贵家的,是王贵家的告诉我,如果我不想死,如果我想过好日子,就不能再纠缠大少爷,她要我来找秦三爷,让我咬定孩子是秦三爷的,说秦大太太会帮我,还承诺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生活!贵人,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求求你放了我!”

她又试着往前爬了几步,企图抓住那束希望之光。

“很好。”那人笑了,似乎对她的回答极为满意,笑声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愉悦。

“方婆子,给她一顿热饭,等她神智清醒了把她带到荣寿堂。”贵人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那道光束也随着她的离开消失不见。

女人怔怔地跌落在地上,脑子里嗡嗡嗡的,还有些反应不及。

很快,她被人捏住了下颚,有液体从她嘴里灌了进去。

毒药,是毒药!

她摇头拼了命的挣扎,可那些液体还是毫不留情地灌入了她的咽喉,流进了她的体内。

她被呛得连连咳嗽,身子却奇迹般地暖和了起来。

她怔了怔。

这不是毒药,是白酒。

女人抚了抚胸口,身子暖和了,头脑也好像不那么僵硬了。

她惊恐地发现,方才在临死之前,她好像看见了天神,她等待着天神的救赎,她要忏悔,所以,她说了什么?!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秦宁之身心舒畅、神清气爽,向来高傲的脸上也难得挂上了轻松甜美的笑容。

身形纤细的少女围着雪白的狐皮毛领披风,石榴红的长裙在风中盈盈流动,她眉目舒展、嘴角含笑,在这冰天雪地里犹如一株飞扬舒展的木芙蓉,明艳鲜活、动人心魄,令人不敢逼视。

她从来都是热烈张扬的美,与讲究柔顺温婉、大方得体的秦府格格不入。

这一刻,众人却觉得她的美比往常更加惊心动魄。

大概,是因为她审问出了真相。

不可置信的真相。

“怎样?你们应该都听到了。我说过,只要十天,在她饥寒交迫,精神最脆弱的时候,一定能叫她说出真相。”她说得如此自信又神采飞扬,漆黑透亮的眸子平静地看着眼前众人,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她嘴里所谓的真相是多么可怕的事实。

众人神色各异。

知道真相,三老爷秦卯和三太太元氏无疑是欢喜的,可这欢喜在知道所谓真相后的诧异、震惊和愤怒下变的不值一提,令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

方氏则紧紧盯着一旁的陈氏,面色震惊、若有所思。

唯有当事人陈氏一脸坦然镇定,好似早就预料到了结果。

“大伯母,你怎么看?”秦宁之的眼睛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定格在了陈氏身上,表情有些微的同情和惋惜。

陈氏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无法忍受秦宁之的羞辱!

这个死丫头,她一定要将她抽筋剥皮!

等她治好佩儿之日,就是她死期到来之时!

陈氏咬牙切齿地想着,面上却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好像是对小孩子无理取闹的纵容,“宁之,她被你饿了十天,神智早就不清醒了,她说的话,能信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要推翻秦宁之好不容易问出来的真相。

那外室疯了,被秦宁之逼疯的,所以说出来的话不作数。

这是要抵赖了。

秦宁之笑了笑,早料到她有这招,“既然如此,那就去请祖母定夺。”

那外室的神智确实不清醒,不过不是被饿的,是被吓的。

源于她心底的恐惧,源于…某些外力因素。

陈氏在滴血验亲当日那外室被抓起来后就知道她靠不住了。

因为这外室被方婆子严加看管,陈氏下不了杀手,所以她让人抓了几只流浪猫扔到了院子里。

月黑风高、寒风呼啸,流浪猫凄厉的喊声好像婴儿啼哭,在黑夜中格外刺耳渗人。

这外室一冷一饿,一惊一吓,自然就被吓得神志不清了。

所以她方才审讯才如此顺利。

陈氏可是帮了她大忙,她当然不会去阻止。

可陈氏无疑是聪明的,她能想到用恐惧把这外室吓疯,自然也能想到去消灭一切可能的证据。

人证物证,她只要毁掉,那么这外室无论说什么,她都可以抵赖,甚至还可以反咬一口说是被二房唆使的想要害大房。

陈氏那么精明,她自然也不能大意。

秦宁之低头与青瑶耳语了几句。

青瑶眼睛一亮,点点头,匆匆出了院子。

秦宁之又笑吟吟地看向陈氏,“大伯母,你敢不敢?”

陈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攥着,她抬眸逼视秦宁之,嘲弄的,一字一句地开口:“宁之,你真是让大伯母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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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对峙

一群人各怀心思地来到了荣寿堂。

荣寿堂内的老太太也在等待着消息,她歪躺在薄棉锦缎软垫上闭目养神,已经病愈的二姑娘秦玉之正乖顺地坐在下首给她读书。

她声音柔和清婉,悦耳动听,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绣折枝海棠家常小袄,月白色的挑线长裙,乌发蓬松,只简单点缀了几颗南珠,低调柔顺又不失美丽大方,看得人赏心悦目、心情舒畅。

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这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情。

哪怕是像坐在右侧的五姑娘安安静静地给老太太捶腿,那也是极好的。

怎么能像四姑娘一样,飞扬跋扈得令人不敢逼视,她居然亲自去审问三老爷的外室,甚至审问出了那样不可思议的真相。

四姑娘,您只是个女孩子呀!

“宁之,你们回来了呀?”秦玉之放下书本,笑吟吟地跟秦宁之打招呼。

十天前她病愈了,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秦宁之道歉,说得话发自肺腑、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若不是秦宁之早就知道她的为人,怕是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秦宁之当时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听她讲完了,又面无表情地开口:“说完了吗?说完我要出门了。”

她这样毫不怜香惜玉,府中众人都对她颇有微词,就连母亲也开导她:“玉姐儿只是管教不善,那个不懂事的丫头已经得到惩罚了,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她为难秦玉之吗?

好像府中的人都这么认为。

她没有为难,她只是觉得烦。

之前之所以利用几件小事跟秦玉之过不去,不是她无聊也不是她小肚鸡肠,是她烦了,不想再跟秦玉之虚与委蛇装什么姐妹情深。

就像今天的陈氏一样,哪怕不能一击必中,也要从此势不两立,这才能让他们彻底看清对方的真面目,才不会再错把仇人当亲人!

哪知道秦玉之脸皮这么厚!

真是令人气闷!

不过秦宁之打定主意不跟自己为难,面对秦玉之的讨好一直无动于衷。

所以这一次,她也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视而不见。

秦玉之的神色有几分落寞。

秦老太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审问的怎么样了?”

今天一大早,四丫头来请安的时候就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说:“祖母,时机到了,可以去审问那外室了。”

屋子里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不过鉴于滴血验亲那日她立了大功,大家也就没说什么,但也有人反对,认为她一个姑娘家不该插手三叔的房中事。

“这怎么会是三叔一个人的事?孩子都掉包了,这事关秦府众人安危,我是秦府的一份子,我自然要出力!”小小的人儿说得义正言辞。

反对的人也就无言以对随她去了。

现在,结果审问出来了吗?

只见众人吞吞吐吐,神色各异,就是都不敢开口说结果。

“怎么了?”秦老太太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立刻坐直了身子。

“母亲,没什么,就是那外室神志不清,‘招供’出了我。”陈氏不等秦宁之说话,先下手为强。

“什么?”秦老太太吃惊地望着她。

“没错,招供出了大伯母,至于是不是神志不清,等方婆子把她带过来再与大伯母当面对质。”秦宁之凉凉开口,语气带着嘲弄。

陈氏呼吸一滞。

秦老太太更是瞪大了眼睛。

招供出了陈氏?什么意思?

那外室很快就方婆子带了过来,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头发也简单梳了一下,因为喝了酒吃了饭,整个人看上去没有方才那么萎靡不振、神智恍惚,而是蜷缩在地上,显得柔弱又娇小。

很好。

秦宁之满意地笑了笑。

“你把你方才对我说的,再一字不漏地告诉老太太。”

那外室颤了颤,抬起头惶恐地看向秦宁之,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方才就是她吗,就是这个小丫头吗?这个滴血验亲当时戳穿了她谎言的小丫头,这个害得她沦落至此的小丫头!

真可笑,她居然把她当成天神!

她居然以为她会救她的命!

“你不要害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把真相说出来就好,方才你神志不清,说了些胡话,我们也不会怪罪你。”陈氏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那外室看向她,身子抖如筛糠。

完了,她完了!

“岑哥儿呢?岑哥儿在哪?我要见他!”那外室突然哭喊着朝秦老太太的方向爬了过去。

“不要得寸进尺!”方婆子上前按住她,力道大得她立刻就趴了下去,可嘴里还是不断嚷嚷着要见一见她的儿子。

秦宁之示意方婆子松手,才又开口:“岑哥儿被我母亲照顾,好得很,你现在要见他也可以,不过只能远远看一眼。”

那外室连连点头。

秦宁之吩咐青芽去把孩子抱过来。

“怎么回事?”青芽一走,秦老太太立刻看向秦宁之,眸光犀利又困惑。

秦宁之没有回答,而是看了陈氏一眼。

陈氏被她看得心惊肉跳,面上却强装镇定道:“母亲,只是这外室神志不清,说了些…”

“是王贵家的,是王贵家的告诉我,如果我不想死,如果我想过好日子,就不能再纠缠大少爷,她要我来找秦三爷,让我咬定孩子是秦三爷的,说秦大太太会帮我,还承诺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生活。”清亮的声音自屋内缓缓响起,打断了陈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解释。

众人错愕地看过去,原来是秦宁之一字不落地将那外室的话说了出来。

陈氏瞬间白了一张脸。

秦宁之却相当坦然镇定,甚至有些无辜地开口:“我只是复述方才她说的话,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