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目光沉沉,看了她许久,才道:“这句话,不可对别人提及。”

云鬟仍旧答应,白樘又道:“尤其是对晏王世子。”

云鬟禁不住抬头,却正对上白樘恍若洞察所有的眼神。

两人对视中,她还来不及开口,白樘已经说道:“他已经知道了,是么?”

云鬟很想说赵黼知道,并不是她所说的,恰恰相反,是经过赵黼的提醒,她才敢把这印记同辽人联系在一起,更因此想起她曾在江夏王府翻阅过的《番辽论记》里头,曾有过这样一页记录。

但是事到如今,只得咬紧牙关道:“是。”

白樘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却让云鬟浑身也都发起冷来:“侍郎……”

白樘的声音里透出一抹冷,道:“谢推府,你可知道身为官员,不仅要看其能为,也要看私德?”

云鬟听到“私德”两个字,几乎窒息:“知、知道。”

白樘道:“望你留意此事。”默然片刻:“去罢。”

云鬟一个字也无法相驳,只悬着一颗虚寒的心退了出来,站在门口,魂魄也似浮飘着。

白樘从来只论公事,可既然出言提醒她,自然便是知道了什么……且所知道的,是他无法容忍的。

云鬟虽暗忖侥幸,觉着他不至于会……但是只因他淡淡的一句话,却把她心底所有的“私”都搅乱出来,让她禁不住冷汗涔涔。

此刻阿泽不知去了哪里,云鬟站了片刻,才往回而去,本来想去行验所看看季陶然,问一问验尸如何结果,只是心神恍惚中,便一路茫然越过廊下,依稀跟一人几乎擦肩。

还是那人叫道:“谢推府。”见她不应,便举手握住肩头:“谢推府。”

云鬟这才回神,抬眼看时,见竟然正是季陶然,原先她竟然一毫也没留意。

忙举手揉揉眉心,道:“我、我方才走神了。”

季陶然道:“吓了我一跳,到底是在想什么?若非我躲开,你竟要撞上我了。”

云鬟道:“没……什么,是了……我正想着去寻你,不知道太子府的那两具尸首,检验的怎么样了?”

季陶然笑道:“我正要去跟白侍郎禀明呢,你跟我一起去,省得我说两遍。”

云鬟哪里敢再见白樘,忙道:“不必了……那你、且先去跟侍郎禀明,回来再跟我说。”

季陶然见她脸色跟平日不同,便暂时按下此事,问道:“是不是太子府里发生什么了?昨儿听说你要在那里留一夜,我可也悬心呢,听闻世子跟阿泽也在,才略放心。终不成真的出事了?”

云鬟摇头道:“并没有事。你快去跟侍郎报之罢了,别怠慢耽误了。”见他不走,便推了他一把。

季陶然才说道:“也罢,那我先去,回头找你。”

云鬟回到公房里,那小陈见她回来了,便来打听问道:“太子府的公干如何了?到底是有什么事?”

云鬟道:“没什么大碍。”

小陈低低道:“先前季行验带了两具尸首回来,有人说是从太子府运回的呢。”

云鬟只笑了笑,问道:“近来可有公文给我看?”

小陈道:“并没有,因柯推府病着未愈,你又有外派公干,所以主事并没发折子下来。且也歇一歇。”

云鬟点了点头,见他去后,便从桌上掀一张纸,提了笔,端详半晌,方写下一个字:私。

还要再写下去,才撇了一撇,蓦地醒悟,低头看了片刻,忙拿起来揉成一团扔了。

两刻钟后,季陶然才又来找云鬟,便把检验所得同她说了,因道:“那仆妇是被咬断了颈间大脉而亡,无甚出奇。只是那紫菱,你定然猜不到她是怎么个情形。”

云鬟也不急着问,只是打量季陶然,季陶然一笑,才同她说了真相。

原来那紫菱因被赵黼踹开,撞碎了头颅折了颈子,又因口中还含着那仆妇颈间一块肉,满嘴血肉,死相可谓狰狞。

季陶然又要防备她身上有什么莫名之毒,是以行事格外小心。

只是经过检验后,却并没发现有中毒的迹象,正不知从何下手,便想起曾看过的严大淼的载录里,曾有过关于狂症的记载。

自古以来的仵作跟医馆等,一旦人出现狂症,多半唤为“失心疯”,只说是同“心”有关,可是严大淼却有不同见解,他主张是跟头颅,也就是“脑”有关。

也不知他是如何查验的,便自留下了一套观察所得。

严大淼的刑狱之作虽有多本外传,但是给季陶然看的大多部书,却是他毕生心血精华汇集,并不是不想公之于众,而是太过耸人听闻,只怕世人不信不说,还会视作歪理邪说。

只因对季陶然另眼相看,才将这些传授给他。季陶然因山穷水尽时候想到此事,便格外检验紫菱的头颅。

这却是他头一次亲手开颅,自有一番惊心悚骇,不必详细。

季陶然便对云鬟道:“因眼睛看不出详细,我灵机一动,便用了磁石,果然便得了一根细若牛毛的针,竟不知用了何法,钻在脑中,是以紫菱的脑跟寻常之人的不同,这只怕就是促她发狂的原因。”

云鬟听了这一番骇人听闻的话,正在想是谁人有如此能耐下针。忽地季陶然又道:“是了,你可听说过什么《番辽论记》?”

云鬟随口道:“啊,是听过……你如何提起这个来?”

季陶然道:“我先前去见侍郎的时候,他正问管库的书吏,要寻这本书……不过那书吏说,那什么《番辽论记》,是翰林院最近才开始编纂,尚未完成,还问侍郎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第332章

季陶然自顾自说着,又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只怕是本好书,改日我也要寻来看看。”

谁知云鬟听了季陶然的话,就如同耳畔轰隆隆地响起了雷声,那脸便极快地通红了起来,心跳如擂,惊悸惶恐,无法形容。

当时于白樘跟前儿提此事的时候,心头就隐隐不安了,没想到果然百密一疏,噩梦成真似的。

倘若白樘发现有异,又或者追问起来,又该如何是好,她竟敢如何回答?

云鬟一念之间,无地自容,又几乎有种想要快些落荒而逃之感。

季陶然见她忽地脸红非常,神色窘迫,不免诧异,因问:“怎么了?”

云鬟舌尖也有些发麻,垂头讷讷道:“并没什么。”

季陶然见她神不守舍似的,又看房内别无他人,便低低叮嘱道:“是了,我向来想同你说,虽是公事要紧,可也要留意身子才好,近来我看你比先前清减了许多,可万万别熬出病来。”

虽说从小到大云鬟都并不曾丰腴过,然而兴许是一入刑部,诸事不消,又加上要劳心劳力,几乎只有晚间回府之后才有一刻放松,是以竟比先前更瘦了些。

若不是衣物底下自有些打理,她又是个天底下最心明清定,不躁不惊的,才能于诸般行事上规谨认真,毫无纰漏。否则,在这样上下都目光如炬的刑部出入,只怕早给人看出端倪来了。

季陶然一来对她最熟悉不过,二来他已经入了验官行当,对世人的容貌、身形等自然是格外留意,云鬟衣裳底下虽暗藏玄机,却也瞒不过他的眼,更何况脸儿的确也有些清减。

云鬟因为满心惊跳,竟无心他话,只随口答应了便是。

季陶然见她如此,心中诧异,便暂且去了。

这一整日,云鬟始终提心吊胆,生怕白樘唤自己过去,若然问起那《番辽论记》的事,又该如何回答。

她苦思冥想出了几个搪塞说辞,只不过以白樘的为人,又怎会轻易被糊弄过去?

惶然之中,一整天无惊无险而过。

白樘竟始终不曾来问她、或者叫人传她过去。

将近黄昏,云鬟出了刑部,兀自回头打量,心中暗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疑惑。

乘车回到府中,一路兀自寻思,几乎想的心里烦乱起来。

直到滚鞍落马之后,老门公迎着道:“大人可算是回来了,里头正要派人去找呢。”

云鬟兀自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

门公道:“有个白公子来拜访,才在里头坐了一刻钟了。”

云鬟听说是白公子,便知道是白清辉来到,当下百愁暂消,喜不自禁,忙快步往内而去。

果然是白清辉来到拜会。

晓晴先前因见“旧人”,也是欢天喜地,好生迎了,问茶问水。因见云鬟还未回来,怕她在外自有应酬,还想叫阿喜去寻。

此一刻两个人相见,比上回街头不期而遇,更有一番不同意味。

白清辉眼中带笑,道:“事先也未告知,便这样来了,你可别见怪。”

云鬟道:“小白公子说这话,才是见怪了。”

白清辉笑了笑,道:“本前天就想着来,只是家里困住了,又要去吏部等琐碎事情。”

此刻晓晴进来添茶,道:“小白公子还带了好些南边的东西,并可园里他们叫捎着的呢,奶娘跟露珠儿的手工,陈叔叫带的刺绣,并干货吃食等,应有尽有。”

云鬟忍不住一阵阵喜欢,只道“十分劳烦”。

白清辉见她满面生辉,便道:“有一些是我自送你的,还有些,是你家里的人叫带来的,只当算是礼轻心意在罢了。”

两个人便说些别后的情形,又叙些寒温。

眼看时候不早,白清辉本欲告辞,只是晓晴早已经准备了晚饭,云鬟也自挽留,清辉便未再推辞。

吃过了晚饭,又坐了喝茶。清辉道:“我从会稽一路而回,原本心里仍有些忧虑。上次在街头看见了你,见了你是那样的精神样貌,便放心了。”

云鬟一笑。清辉又道:“可见当初所做的决定,正是对的。”

说话间,清辉看向云鬟,却见她比昔日更多一份冷静沉稳,可见刑部这段日子的历练对她而言大有裨益。

清辉看着,心底不由想起当初赵黼忽然出现,那时候的崔云鬟……

就仿佛魂魄离体,神不守舍,虽人在而似非,令人心惑无安。

这次第晓晴退了出去,因外头天寒,便将厅门掩起,清辉便轻声问道:“世子他……向来也可好?”

云鬟想不到他会问起赵黼,便道:“是。”

清辉问道:“不曾为难你么?”

云鬟摇了摇头,略一沉默,便把京内连环的那些事,比如遇上饕餮,比如前日的御苑惊魂,赵黼受伤等各色事宜……同他说知。

倘若是对着别人,云鬟自不会主动提起跟赵黼相关,然而此刻她能走到如此一步,却是离不开白清辉从中出力相助,所以云鬟不肯瞒着他,更尽量告诉他些内情,让他放心。

只是并没有提跟赵黼的那“两年之约”,以及两人曾有的那些波折纠葛。

清辉听罢所说,点头叹道:“世子这人,虽则偶有些冲动偏激,然而却非性窄小人,不失为一个真性情的豪杰,他行事又每每出人意表,常常为人所不能为,虽然我不同意他的有些行为,可是却未尝不也羡慕他的恣情快意,嚄唶风云。”

云鬟听着白清辉的声音,一瞬恍惚,就仿佛此刻仍在会稽县衙里的光景,许多山山水水,风土人物都浮现眼前。

不知怎地,这会儿竟有些向往那时候的时光。

清辉看她一眼,试着问:“你……仿佛有些心事?”

云鬟急忙压下心里那沉甸甸的,抬头笑道:“并没有。只是忽然想到昨儿太子府的事罢了。”

白清辉是个能见人世冷暖、人心黑白的,他虽那样称赞赵黼,然而他自己却也是个极了得的人,眼界之开阔心胸之朗明,皆在万万人之上。

何况他见人见事,向来睿智独到,昔日在会稽云鬟似走投无路之时,便是他拨开迷雾。

云鬟心底虽也有事想请教他,然而两人才方重逢,竟不好在初初相见之时给他添些烦恼。

更何况……云鬟所欲吐露的苦恼,正是跟白樘有关呢。

白清辉见她不答,且也罢了,又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云鬟亲自送出门来,直到他上了暖轿,一路消失在街头,才转身回来,叫关了大门。

而就在两人分头行事之时,却有道矫健敏捷地影子,从谢府里悄然无声地翻了出来。

他看看墙内,又看看白清辉离去的方向,低声笑道:“当着六爷的面儿冷冷冰冰,背地里倒是说起我的好话来了。你们两个的性子……真真儿是像极了。”

这人,却正是赵黼无疑。

你当赵黼如何会在谢府内出现?原来先前白清辉来谢府拜会,赵黼是知道的,因先前白清辉在会稽,同云鬟两个瓜田李下,甚是“配合无间”,赵黼虽相信两个人的品性,但他毕竟把云鬟看的无比之重,清辉又且是个出色之人,因此他竟不肯放心。

故而看着白清辉来到,他便也偷偷地潜入谢府,想要暗中窥听两人说些什么,是否会有些过分的言语之类。

毕竟这两人许久不见了……谁知道会不会“私情复炽”之类?

谁知道……竟听了半宿平淡叙旧的话。

这两个人,却是一脉相承的性情似的,怪道他们竟能说到一块儿去,虽然分开许久,再重逢却仍似熟络多年的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听着并无什么格外的缠绵情意在内,却是字字句句都自见深厚交情。

令赵黼惊讶,也令他感叹。

两个人吃了饭,又自说话。赵黼在外听得闷闷,正欲去之时,便听见白清辉提起自己。

赵黼本有些担心。

第一,他是怕云鬟会抱怨些什么。毕竟跟云鬟相处至今,并非一路坦途,而是波折横生,也算是跌跌撞撞,才得现在这柳暗花明之态。

所以赵黼怕云鬟背着他,会跟白清辉说出些令他无端心寒的话。

赵黼第二担心的,却是白清辉会如何议论自己。

虽说清辉对待赵黼向来都冷冷淡淡地,然而他心里,却着实当清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友,因此生怕听到些不好的。

谁知道,他的担心却是多余的。

这一夜,京内无事。

太子府上,因万氏夜游之症被太子知道,皇太孙生恐惹怒了太子跟太子妃,便多加了一倍的药剂,万氏吃了汤药,果然一夜不曾有事。

只是云鬟却一夜噩梦。

晨起之时,竟觉着鼻塞眼重。云鬟看着兀自黑蓝色的窗户纸,捶着头想了想,梦中情形,凌乱无章,令人不悦。

正晓晴进来服侍,云鬟呆呆愣愣问道:“我今儿……能不能不去刑部了?”

晓晴大惊:“主子怎么了?”自打云鬟回京,入刑部后,就算日常有个头疼脑热,都不肯缺一日,今日这话,却是头一次听见。

云鬟道:“我、我有些头疼。”

晓晴抬手在额头上试了试,果然隐隐地有些发热,便道:“今儿又刮大风,出去的话症候只怕更重了,不去也使得,我叫人去告假就是了。”

晓晴却也巴不得云鬟歇息几日,忙要去叫阿喜,云鬟却道:“罢了,其实疼得也不甚厉害,还是去罢。”

云鬟倒不是因为身子不适,只不过仍惦记着昨日那书的事,生恐今日白樘仍问起来,会无话可答罢了。

可是又一想,躲过一日,躲不过长久,除非她不在刑部了,因此便又鼓足勇气,盥漱更衣。

正着了官袍,晓晴替扣纽子,却听外头有人叫了声。

还未真切,就见赵黼进来,笑道:“我没来迟么?”

第333章

云鬟心底七沉八浮,正仍胡思,虽看见赵黼进来,却仍未有所反应。

此刻晓晴退后行礼,口称:“参见世子殿下。”

赵黼身着银白色的团花万字吉祥纹麒麟袍,腰系着镶金嵌玉十八子母环宝带,金冠束发,脚踏宫靴,一发显得风流英武。

他眼睛一晃,看见云鬟支棱着双手,呆呆地仍在等晓晴给她整理衣裳,模样竟是十分可爱。

赵黼笑笑,径自走过来道:“这是干什么,等六爷来伺候你不成?”

说话间,将她领口轻轻一提,又看那肩头的翠玉纽子未曾扣起来,便举手过去,亲给她扣住了。

云鬟欲回避,却已来不及,只得由他。待他扣了衣纽,才后退一步道:“世子你怎么来了?”

赵黼道:“先前说好的。”

云鬟蹙眉:“先前说什么了?我如何不记得?”

赵黼只管盯着那百看不能厌的眉眼,轻声道:“你不是从来记性最好么?如何忘了,上次阿留之后……我就说了,以后由我亲自护送你上下来回。”

云鬟听他提起“阿留”就已经明白了,然而昨日白樘才提点了她“私德”,今日却竟要变本加厉起来了么?

虽然白樘并未特指什么,可是于云鬟而言,却几乎认定就是跟赵黼了。

何况另还有一宗心病:那日在小灵山外的树林中,她曾听见似有人靠近的声音,虽赵黼说无人,但是那种惶惑之感,却直到如今仍旧挥之不去。

云鬟摇头道:“世子,这个我是万万不敢当的,何况如今饕餮已灭,京内风平浪静,很是不必……”

赵黼白了她一眼,不等她说完,便捉着手腕往外而行。

云鬟知道他脾气又上来了,便道:“好,我答应就是,只是世子且放手。”

赵黼哼了声,道:“口是心非。”

云鬟看他一眼,也不理论。当下两个出门,却同乘了车,便往刑部而来。

车行摇摇之间,云鬟见他右手仍自垂着,也裹着绢纱,便道:“世子的手如何了?”

赵黼道:“还时常有些疼的麻木。”

云鬟不似他般多心,怎会知道这是诳人的言语,便道:“可给太医看过了?愈合的如何?那药膏……可也有用过么?”

赵黼见她一连声问出来,心里笑开了花儿,面上却还道:“太医说伤的厉害,是以愈合的慢……那药膏么……我却是不舍得用。”

云鬟道:“怎么不舍得用?”

赵黼道:“是阿鬟的一片心意,因此我舍不得。”

云鬟依稀有些回味过来,便看了他一眼,不再做声。

赵黼上车的时候便靠坐在她身旁,此刻便又凑近了些,道:“你不知道,受伤的人有各种不便,这手伤着了,更是难做的很……连吃一口粥都要洒出来。”

其实赵黼一身武功,就算右手不得动,若是左手行事的话,自然也比寻常之人强上百倍,只是如今要博同情,自然便怎样可怜就怎样说。

云鬟半信半疑,便道:“让灵雨姐姐伺候就是了。”

赵黼道:“她也有伺候不到的地方。”

云鬟问道:“又是什么?”

赵黼低低笑了两声,却不做声了,只盯着她看。

云鬟一见他这般眼神,耳畔那“私德”两个字便冒了出来,忙便将脸色肃然了些,淡淡道:“快到刑部了。”

赵黼道:“有这样快么?”

云鬟“嗯”了声,赵黼不信,左手掀起帘子看了眼,果然见马车拐弯,前方刑部在望。

赵黼叹息道:“平日里骑马都要半天,怎么今日一转眼就到了。”

云鬟听他哀叹,忍不住便笑了,转念间,忙又掩了笑容。

马车来至刑部,云鬟示意赵黼不必下车,赵黼只得叮嘱道:“傍晚别独自乱走,我来接你。”

云鬟本待不答,又想他是个倔性子,若是不回他,待会儿却又乱嚷起来,岂不是弄巧成拙,因此便道:“好。多有劳烦。”

赵黼笑道:“不劳烦,夫君接娘子,天经地义。”

云鬟毕竟不够厚颜,顿时双颊微红,忙转身下车。

是日,上头主事送了几分折子过来,云鬟正看,外头阿泽来说道:“谢推府,侍郎传唤。”

云鬟即刻色变,双耳嗡地一声响,几乎听不见阿泽再说什么,盯着他看了会儿,才僵硬起身,自廊下前往。

将到白樘公房之时,正欲入内,眼前人影一晃,却是白樘走了出来。

云鬟因正握着心,见状忙后退一步,又忙低头道:“侍郎。”

白樘神情却是淡淡地,道:“我要往太子府一趟,此事最初是你接手的,你且随我一同。”

云鬟听得是这样吩咐,意外之余,就如拨云见日般,忙应承道:“是。”

除了云鬟之外,跟随白樘的,还有阿泽跟离火两人。

离火倒也罢了,阿泽一路却频频偷看云鬟,神色十分古怪。

因早派人来府内通知,顾詹士早在门边儿站着迎接,又道:“有劳侍郎亲自跑一趟,太子在东书房内等候。”

亲陪着来至书房,白樘便叫三人在外等候,自己入内相见太子殿下。

三人在门口等着,阿泽又打量云鬟,终究忍不住,便道:“谢推府,你跟世子……究竟是怎么样?”

云鬟早察觉他一路盯着自己看:“何意?”

阿泽咂了咂嘴,道:“世子好似对你……”

云鬟心中虽跳,只当不懂的。便道:“世子天生热络,对谁也是如此。”

阿泽听了这等言语,忍不住撇嘴:赵黼的确天生热络,只不过却也不是对谁都是用嘴打招呼的。

只是这话,阿泽自然说不出来。

不过……因看云鬟是这幅模样,阿泽心中不由想:“莫非世子是因为他生得跟崔姑娘相似,故而移情了么?毕竟当初世子因崔姑娘之死,是那样痛心彻骨似的。只不过……难道一个男人,也可以当是女孩子般喜欢么?”

他不由试着想了一下,最终却只龇牙咧嘴,觉着实在无法想象,不能接受。

于是阿泽得出结论:晏王世子赵黼,的确是个不同凡响、能人所不能的人物。

小半个时辰后,白樘方跟太子一块儿自书房内出来,太子脸色肃然,低低吩咐了顾詹士数句,又道:“叫内廷的各管事前来,把后宅使唤的众人,齐聚在后院之中。”

顾詹士即刻听命而去。

太子便同白樘来至后面福春堂上,太子府的人手甚多,虽是后宅,也不下百人。庭院虽大,却也挤挤挨挨,因此便只先放三十人进来。

后宅使唤,多是些丫头仆妇,均不知所为何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太子赵正坐在中间儿,便道:“只因前日,府内有丫头不明不白死了,孤问过钦天监之人,说是府内有些小小邪祟。他教了孤一个法子,可以铲除邪祟,今日便来试验。你们且看好了。”

此刻白樘在堂内,旁边却是太子府的一名管事跟一名掌家娘子。

白樘便对云鬟道:“可还记得……会稽徐家小海棠命案?”

云鬟正在看太子是在耍什么把戏,忽地听见了白樘这般说,一头雾水:“自然记得,侍郎的意思是?”忽地又想:“原来他也知道这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