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才出刑部,上马而行,还未过街口,就见旁侧路上来了一人一骑,身后跟着个侍从。

阿泽先看见了,便叫:“世子!”

却见赵黼头上戴着银鼠暖帽,披着大氅,拢着护手,打扮的十分暖和,早也看见他们,那目光飞快扫了一遍,却只盯着顾詹士道:“你不是太子府的人么,如何在这里?”

顾詹士忙行礼道:“世子如何在此,我才去刑部请人来着。”

赵黼道:“请什么人。我正要去太子府探望哥哥,不想在这里遇到你。”

顾詹士虽然意外,却忙笑道:“大好,大好,正可跟世子同行了。”

云鬟忍不住看一眼赵黼,又瞟他的手,却见右手仍是垂在腰间,并不曾握缰绳。

赵黼一抖缰绳,凑近云鬟身侧,故意扬声道:“谢推府,真是巧了。你也要去太子府?”

云鬟道:“是。”

赵黼又对顾詹士道:“请谢推府去,是为公事?我跟着不会打扰了罢?”

顾詹士哪里敢说半句他话,笑道:“平日里盼着世子去府里还不能呢。怎地说这般见外的话?”

赵黼嘿嘿笑了两声,便含笑扬扬地瞟云鬟。

此刻阿泽上前来,说道:“世子!”赵黼见他似有话说,便放慢马速。

阿泽果然道:“先前在御苑里,我听巽风哥哥说多亏了世子相助,且多谢啦。”

赵黼道:“又谢个什么。”

阿泽有些难过,道:“我们没用,护不了四爷,多亏了有世子在。不然若是四爷有个闪失,我跟浮生都是死不足惜了。”

赵黼本来想说他去地牢不是为了别人……听了阿泽这两句话,回头又见他眼睛微红,鬓边发丝兀自有些卷曲,便道:“好了,你们四爷又非常人,怎会轻易有事呢,堂堂爷们儿,哭哭唧唧地做什么,叫我笑你不成?”

阿泽才破涕为笑。

不多时来至太子府,府内之人知道顾詹士去了刑部,如今见赵黼一块儿来到,自都诧异,却都不敢流露出来。

早有人往内通报了,此刻太子虽不在府中,皇太孙赵峰却在。忙迎了出来,同赵黼寒暄。

云鬟则被顾詹士领着,自入内宅去了。

且说赵黼同皇太孙赵峰寒暄了几句,便觉着无以为继。

原来他哪里是来太子府的,只因昨儿睡得沉,到了半夜方醒,吃了些许汤药,又觉着手肿了起来,越发疼了。

灵雨听他低低念叨咒骂,便拿了那药来,用玉匙挑了给他涂在手上,果然便觉清凉受用。

赵黼也不以为意,又自顾自倒头睡了。

次日,灵雨告知他昨日晓晴前来之事,赵黼才知道昨儿用的那药,是云鬟搜心所得,惊诧之余,心花怒放,喜不自禁。

又责问灵雨为何昨夜不告诉自己。

然而灵雨因知道这位主子的性情,明白若告诉了他,只怕意思上来,也不会管是不是夜黑风高北风怒号,说出门,就要出门了,只是他身上有伤,又且劳累,若再冲动行事,自对身体有碍,所以只到早上才说。

赵黼正欢天喜地,也并不真的跟她计较,便一心一意欲来刑部找人。

这果然如灵雨所料,一刻也再等不得,也不管心里有没有想好借口,只想立刻见人而已。

谁知天有凑巧,正好遇见云鬟欲往太子府来,因此便随意编出一个借口。

虽然同在京中,又算是堂兄弟,因诸般隔阂,赵黼跟赵峰见面的次数却寥寥可数,此番相见,话题自然也是寥寥。

赵峰忽地看见他手上的伤处,便问道:“我听闻,先前御苑那一场火起,是刑部白侍郎为了缉拿那所谓饕餮引起的风波,而你也在场,这手莫非就是那时候伤着的?”

赵黼说道:“正是。”

赵峰道:“好生凶险。那饕餮乃是传闻中的神兽,我又听人说其生得极为可怖,又食人无数,想来只有白侍郎跟黼弟能降服得了呢。”

赵黼笑道:“其实并不是什么饕餮,据白侍郎所言,这本是西域的惊天兽,不知被用了什么怪异法子驯化,又用寒铁,把身子披麟挂甲地改造了,才变出那样骇人的模样。”

赵峰诧异道:“竟还能如此?着实地匪夷所思,只不知道,此人为何竟要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赵黼道:“那人也有些失心疯似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不能从常理测度。不过他最后也还是被自己养出的怪物咬死的,可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赵峰叹息道:“我只风闻了一二,待要询问仔细,却不得真切。又听父亲说,近来因连生了几件极恶劣的案子,于年景的兆头不好,所以皇爷爷很不喜欢,责令刑部尽数封存,不许人打听,我心里骇异着呢,今日才知道几分详细。”

赵黼道:“这种事,其实少知道为妙,哥哥是尊贵人物,也不必理会此等琐碎之事。”

两人说到这里,赵黼便问道:“对了,我先前看见刑部的人上门,不知是怎么了?”

赵峰面上才露出忧色,道:“这件事有些说不出口。”

赵黼因知道崔云鬟是因此而来,自要打听的明白,便道:“我又不是外人,都是家里的,若能给哥哥分忧岂不是好?”

赵峰说道:“其实是我的妾有了身孕,这本是件好事,只是她总说有人要害她,前儿竟从汤药里查出毒物来,所以府内十分不安宁。”

赵黼问道:“哥哥有几个妾?”

赵峰道:“不过是两个。”

赵黼道:“是不是争风吃醋导致?”

赵峰摇了摇头,道:“事发了之后,母亲也疑心如此,便叫人把另一个妾看管起来,跟她却无干系。”

赵黼摸着下颌,心里想了会儿,本是要记起些什么来,怎奈对于这些内宅详细,他却是一无所忆。虽有猜测,却不好出口。

两人正沉默相对之时,顾詹士却豕突狼奔地跑了来,进门道:“太孙且快入内!”

赵峰起身道:“怎么了?”

顾詹士惶恐色变,压低了声音道:“出了事了,李夫人的丫头紫菱,不知怎地……竟发了疯,在里头大闹起来!”

赵峰也大吃一惊:“什么大闹,压不住怎地?”

顾詹士叫苦道:“可不是压不住么?太孙看了就知道。”

赵峰待要出门,顾詹士又道:“须带两个侍卫!”

赵峰越发诧异,赵黼便道:“哥哥莫慌,我陪哥哥去看看究竟。”

两人忙一同转往内宅,将到李夫人院落之时,便见门口有许多下人,个个不安躁动。

隐隐地就听得里头有人长笑道:“那些把戏我都知道,你敢来害一害我!”

赵黼听这声音果然癫狂凄厉,生恐云鬟有碍,忙跳入内。

一眼却看到她站在门边儿,被阿泽护在身后,神情却也并不见如何恐慌。

赵黼松了口气,赵峰因慢了一步,此刻才进门,刚欲问话,便见李夫人的贴身丫头紫菱,被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地压住。

赵峰正欲呵斥,不料紫菱挣扎之下,不知怎地,那么多人竟压不住,居然给她挣脱。

有个婆子躲闪不及,紫菱扑上前,向着颈间一口咬落。

那婆子惨叫起来,却甩不脱,刹那间,鲜血四溅,把紫菱满脸染的血红。

第328章

眼见如此情形,皇太孙赵峰咬住舌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这才明白为何先前顾詹士叫“带几个侍卫”。

而那些丫头婆子,起初还以为紫菱是发了癔症,如今见如此凶恶可怕,顿时此起彼伏地尖叫,纷纷后退的后退,逃走的逃走。

那倒霉的仆妇被生生咬断脖颈,浑身抽搐,倒在地上,已经毙命。

紫菱双眸通红,满嘴鲜血,又怪笑两声。

顾詹士在赵峰身后,叫道:“保、保护皇太孙!”

这一声却惊动了紫菱,她转头看向门口处,竟张手扑了过来。

阿泽见她满脸满手的鲜血,胸口更是染的通红,着实骇人,才欲掩护云鬟退后。

眼前人影一晃,却是赵黼上前挡住。

赵黼正欲动手,却听云鬟道:“世子别碰她。”

此刻紫菱却扑到跟前,竟全然不认得赵黼似的,张牙舞爪便欲抱住撕咬。

赵黼右手不能动,左手当空一挥,掌心催动了五六分力道,在天灵盖上虚虚一拍。

紫菱身子一顿,踉跄后退两步,却仍屹立不倒。

赵黼见状,不由也有些震惊,他因不想立刻杀了此女,所以只用了五六分内力,可寻常之人被他如此一拍,只怕立刻晕厥不起,何况紫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宅婢女?

正自心惊,才见紫菱身形晃了晃,终于直挺挺地跌在地上,不知生死。

就算如此,周围也无人敢再上前一步,都是惊心动魄地观望。

仗着赵黼胆大,便走到跟前儿,微微俯身看去。

云鬟虽面无表情,心中却也甚惊,目光转动间,便见紫菱的手指在地上微微而动,急得道:“世子小心!”

几乎同时,就见紫菱直直地起身,张嘴欲咬。

刹那间,满院子尖叫声都响彻了,众人魂飞魄散。

赵黼虽然有所防备,可见她行为如此异于寻常,却也不由受惊,想也不想,抬脚踹了过去,这一下,却没控制住力道。

紫菱被他踹开,身子往后滑去,头顶便撞在了台阶上,顿时头破血流,脖颈也已经折断了。

只是眼睛兀自大睁着,仿佛仍在死死地盯着人。

惊叫过后,整座院落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人靠前。

虽知道紫菱是死透了,却因见了方才那一幕,仍觉着随时都会再跳起来。

静寂之中,有个人却走上前,举手握住赵黼的衣袖,往旁边拉开几步。

赵黼回头,眼中泛起些清浅笑意:“你做什么呢?”

拉开他的人自然是云鬟,云鬟抬头看他一眼,眼底有些责备之色:“世子也太冒险了。”

赵黼道:“怎么,你怕我出事?”

这会儿因满院子没有一个做声的,只他两个人说话,声音虽低,却自然显得格外清晰。

云鬟见他竟然如此,便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对阿泽道:“快去请季行验来此。”

阿泽因见赵黼在场,料得无事,便出外而去。

赵黼见她这般,知道是不悦了,他心中转念,便对赵峰道:“哥哥不必惊怕,这已经死了。”

赵峰正在门口处,几乎随时都要逃出这院子,见状才忍着不适,略走上前一步道:“果然死了么?”

原来先前赵黼给了紫菱那一下儿,他虽然知道用的力气不足以致命,可对旁观这些人而言,竟以为他是一掌拍死了紫菱,后又见紫菱猛然坐起,是以心有余悸。

赵峰勉强来至赵黼身旁,仍大有忌惮之意,道:“好端端地,怎会变得如此?”忽又叫道:“李夫人呢?”

赵峰一念之间,忙奔进屋内,直到里间,才发现李夫人倒在榻上,竟已经昏迷过去。

细看,才发现颈间依稀有青紫的痕迹。

这会儿,赵黼便悄问云鬟:“这是怎么了?”

云鬟摇头道:“世子不该插手此事。”

赵黼笑道:“若不是你来,我懒得管这些呢。”

这一刻里头赵峰连连叫人,院内院外的仆妇侍女们才反应过来,忙去请太医前来。

趁着此时忙乱,季陶然又不曾来,云鬟便同赵黼将方才的经过略说了一遍。

原来先前云鬟来时,紫菱却好端端地,只是有些愁眉不展,欲言又止之态。

云鬟问起缘故,紫菱便垂泪道:“上回曾跟大人说过,夜间外头有鬼来窥视,前两天又出现了。”

云鬟道:“鬼?”

紫菱嗫嚅道:“其实并不是鬼,那一夜,我拉着小丫头一块儿装了胆子看,才看清那鬼的脸,竟然是……”

才说到这里,李夫人从里间出来,拦着说道:“这种没影子话,怎么好对大人说?”

紫菱便哭起来,道:“若不对大人说,别的人更不肯相信了,她若是真的要对夫人不利,又该如何是好?”

李夫人面露凄然之色,也红了眼。

云鬟催问之下,李夫人便自回房,只紫菱低低说道:“那夜夜来窥视的鬼,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孙妃。”

说了这句后,紫菱又求道:“只怕是因为夫人有了身孕,她心里不忿,是以时常来偷看,总想害夫人。求大人快给我们做主,我心里惊跳的很,总觉着……有种不好的预感……”

里头李夫人咳嗽了几声,紫菱拭干了泪,进内伺候。

云鬟便叫把那小丫头唤来,正问了两句,就听得里头一片响动。

云鬟忙进内相看,谁知却见紫菱双手掐着李夫人的脖子,把她按在榻上,李夫人竟似毫无反抗之能,几乎被掐得翻了眼白。

云鬟忙上前拉住,谁知紫菱竟力大无穷似的,用力将她一掀,云鬟往后趔趄,几乎摔倒。

幸而阿泽在外头,闻声冲了进来,才将紫菱揪住,扔出门口。

此刻因外间有人听见动静,便进来查看。

正遇上紫菱发狂,几乎不认得人了,见了人便扑打,院外本也正有人听说刑部来了官差,都来偷看,被顾詹士叫来按住紫菱。

且说赵黼听了云鬟的话,问道:“真的说是我那嫂子?”

云鬟道:“嗯。”

赵黼思忖道:“我几乎连她什么模样都不记得。”

见云鬟不言,赵黼又问道:“你觉着真是她?这丫头的死,也是跟她相关?”

云鬟方道:“看着倒的确有些杀人灭口之意。不过兹事体大,暂时还是不要声张为妙。”

只凭着紫菱临死的话怀疑万氏,又且死无对证,太子府若反目,或者个中另有内情的话,只怕无法收拾。

两人说话间,自有太医前来,进内查看李夫人的情形。

来来往往的人,都避开地上的两具死尸。

赵黼问道:“假如真的是杀人灭口,这手法可也高明的很了,先前我一掌之力,竟然无法制服她,你说怪不怪?”

忽地门口又有人影晃动。原来因听说这院落出了事,皇太孙妃便也带人前来查看,谁知还未进门,先看到地上紫菱的尸身,顿时吓得倒退出去,陪同之人也都受惊匪浅。

赵黼远远地看了一眼,喃喃说道:“我虽记不真切,可仿佛不是这个模样呢?”

云鬟见他记起,便悄然说道:“因为将来的皇太孙妃,不是这位,而是里头那位会诞下麟儿的夫人。”

赵黼张口结舌,忽地说道:“难道,这件事真的是这女人所为,故而以后见弃?”

云鬟道:“尚未可知……若说要见弃,理由自有许多,也不单单是这一个。”

赵黼抓了抓耳朵:“这怎么话里有话似的。”

又过了一刻钟,里间李夫人缓缓醒来,太医道:“夫人受惊匪浅,又被伤了贵体,以后可要用尽万分小心,不然的话恐怕于孩子身上有碍。”

李夫人受惊之下,有些语无伦次,痛哭不已。赵峰便不曾出来,只在里头相陪。

这会儿皇太孙妃万氏早就带人离去了,季陶然却赶了来,当即把现场勘验了一遍,才命人将尸身抬回了行验所。

是夜,云鬟竟留在太子府上,跟她一块儿的,是阿泽跟赵黼。

依照紫菱临死之前的口供,说的是夜间曾见万氏过来窥伺,而此后云鬟也暗中问起同在院中的小丫头,那丫头被紫菱之死吓得失神,好不容易才吐露实情,却也跟紫菱所说相差无几。

可是让云鬟想不通的是,倘若她们所说是真,那万氏又来这妾室的偏院做什么?何况从皇太孙妃的正房到偏院,要经过至少两重门,晚间各个门户都要上锁,难道万氏能飞檐走壁不成?

云鬟并未跟赵峰说起紫菱临死之前的供词,只说要留一夜以便破解此案。

赵峰因被白日紫菱那举止吓得魂不附体,又怕李氏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故而便答应了云鬟请求,将他们安置在厢房之中。

赵黼见云鬟留下,便自告奋勇地说要相助,赵峰亦答应了。

这一夜,赵峰先是在李夫人房中安抚,渐渐夜深,才自去了。

阿泽又出外巡查院落,屋内便只剩下了赵黼跟云鬟。

外头更鼓敲了几声,赵黼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见暮色沉沉,院中寂静,他便走到身旁,把那受了伤的手探出来,翻来覆去地给云鬟看。

云鬟道:“做什么?”

赵黼带笑道:“多承上心。”

云鬟只当不知的:“什么上心?”

赵黼道:“你派人送去的膏药,果然好用,我原本疼得厉害,涂了之后就好了,这必然是因为有你的心意在里头。”

云鬟见他说的明白,不好直接否认,只得道:“毕竟是因我受伤的,只盼世子早些好起来就是了,并无他意。”

赵黼见她只盯着那盏灯说话,便抬手在额头上戳了一下:“你敢看着我说?”

云鬟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那双眸烁烁含笑。

目光相对的刹那,云鬟不由咳嗽了声:“听说你在宫内的时候,被圣上廷杖了……不知伤的如何?”

赵黼道:“不甚重,不然就不能跑来找你了。”

云鬟问:“圣上向来宠爱,又是为了什么杖责?”

赵黼见她主动开口问起来,求之不得,俯身在耳畔道:“为了你。”

不等她相问,赵黼便又道:“你挂心的那件事,我已解决了,你可喜欢不喜欢?”

云鬟忍不住道:“我挂心什么事了?”

也不知是因烛火摇动,还是如何,赵黼竟见她的脸颊上浮着淡色的胭脂红,便道:“自然是……你跟我的终身大事。”

说到这里,也不理房门开着,情不自禁地便凑过去,在那腮上嘬了口。

云鬟才欲起身,赵黼左手摁在肩头,俯身侧脸,便又在唇上亲了下去。

却在这一刻,外间阿泽因巡了一遍回来,正欲进门,不期然却看见了这一幕。

第329章

太子府中,檐下灯笼高挑,风摇影动,夜色冰寒。

阿泽坐在桌边儿,虽看似抱臂不动,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旁边那两人。

赵黼跟云鬟两个,一左一右坐在那罗汉榻上,窃窃喁喁。

其实多半是赵黼在说,只见他时不时地俯首同对面的那人低语,也不知他怎地有那许多话说,大半夜了都仍不住聒噪。

说就罢了,还总是一脸笑意,这幅模样,总是让阿泽想起那狡黠的狐狸,又招摇又得意,不知得了什么好儿似的。

云鬟却是少言寡语,似听非听。

而虽然听不清赵黼说些什么,但从云鬟面上神情,却也能分辨一二。

多半云鬟只是淡淡然,这大概是赵黼在说些不相干的;偶尔她会脸色微冷,这必然是有些不中听的话。

有时候,却会蹙眉瞪赵黼一眼,这必然是大不中听的话了,因为每当这时,赵黼都会适当停口,等此人恼的轻了,才又继续喧嘈不住。

阿泽虽看得极为有趣,然而想到先前所见那一幕,联想起来,心里却忍不住又有些哆嗦。

他们在此熬了大半夜,云鬟想是倦了,又或者着实被赵黼聒噪的无可忍,便起身往内。

赵黼本能地站起来跟着,云鬟回头看他一眼,他才若无其事似地站住了。

阿泽仍是觑着眼看,正赵黼因不得跟着进去,回头却见阿泽在偷看,便索性走过来,道:“臭小子,你鬼鬼祟祟地盯了六爷大半夜,是想怎么样?”

阿泽见他竟然察觉了,一时有些无以应对。

赵黼笑道:“是不是觉着本世子英明神武,举世无双,把你也迷倒了?”

这话若放在以前,阿泽只怕会嗤之以鼻,只当赵黼又开始胡吹自擂了,可是因先前所见那情形,却不由打了个寒战,忙道:“我没有。”

赵黼见他居然有些不自在,所答又是这般,便歪头盯着看:“你脸红什么?”

阿泽狠吃一惊:“谁脸红了?”

赵黼道:“不是你,难不成还是六爷?你自己瞧那脸,说……心里想什么见不得人的?”

手指在下颌来回摩挲了片刻,瞅着阿泽,忽地笑了两声,问道:“总不成是在思春?”

阿泽被他连连言语相刺,猛地跳起来道:“我没有!我才不像是……”

赵黼挑眉:“不像是什么?”

阿泽跺跺脚,又怕高声惊动了人,便低低道:“我才不是那种!”此刻却已经脸红过耳,又恼羞又嫌弃地看了赵黼一眼,索性打开门,跳了出去。

赵黼在后望着他出去,想了想,隐约有些明白,便无声而笑。

不料里头云鬟也听了动静,便出来看了眼,见阿泽不在了,因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又吵嘴了不成?”

赵黼道:“没有吵嘴,我怎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云鬟不信这话,便疑惑地看他。

赵黼才又笑说:“是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思春了,方才给我说中心事,还恼我呢。”

云鬟正半信半疑,谁知阿泽虽出了门,却并未乱跑,只站在窗户底下,乍然听了这句,恨得道:“你才思春……没想到你是、是……忒不正经!”

云鬟越发诧异。

赵黼自倒了杯茶,啜了口:“听听这话,就好似我对他做了什么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