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说话声,婆子们唤了几个小丫鬟把饭抬了回来,小丫鬟们叽叽喳喳地出去,盛饭舀汤,菜香米香从窗户缝,门缝,无孔不入的钻了进来。
屋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咕咕声,外面传来了小丫鬟们嘀嘀咕咕说话的声音,像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一样:“李府的伙食真好啊,竟然有白米饭吃。”“菜里也舍得放油。”“就是就是,你们看,居然还有肉呢。”
霸占了屋子最好的位置的那个高个女孩憋了一肚子气,抱怨说:“都怪你们,谁也不肯让一下,看吧,人家吃饭了,咱们只能闻味儿。”
圆脸的丫头也不是个善茬,马上接口说:“你先占了最好的位置,当然无所谓了,你怎么不把你的铺位让出来?”
两个女孩中间隔了另外两个狠狠瞪着对方,顾怜花插口说:“要怪就怪顾二,谁叫咱们倒霉,和她一个屋子了。”说着,还白了顾二一眼。
她旁边的瓜子脸,一弯秀眉的女孩听了,问道:“顾二?难道你叫顾大么?”
顾大,顾二,一屋子女孩都低声笑了起来,顾怜花白了她一眼,傲骄地说:“我叫顾怜花,我妹妹叫顾惜玉,她是没有名字的。”
几个女孩反倒有些同情起顾二来了,自己家里虽然穷些,好歹父母也是给起了名字的,家里的狗儿,猫儿,也都是有名字的,叫着阿黄,阿花什么的。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瓜子脸的女孩脆生生地说:“我叫韩满娘。”
高个子的那个声音有些粗,直接说:“我家姓王,兄弟多,爹娘就直接叫我小妹,后来叫着叫着成大名了。”
那个圆脸的扑哧一笑,说:“那咱们以后不都成你姐姐了?”她这一打趣,女孩子们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王小妹也不生气,反问说:“那你叫什么?”
圆脸的女孩抬起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我娘说我生的像是花儿一样,所以叫我花儿,全名是黄花儿。”
韩满娘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想,这名字把家里猫狗的都凑在一起了。黄花儿不满地看着她,质问说:“笑什么,我名字多好听,何况还有人没名字呢。“
韩满娘是个机灵的,拉着黄花儿笑着说:“我哪里笑话你了,只是想着,你的名字和顾怜花的还挺配的。”
一旁的顾二听着她们玩笑,一双眼里满是羡慕,每个人的名字都那么好听,都是爹娘给取的。
几个女孩又论了序齿,个子最高的王小妹年纪居然最小,韩满娘最大,顾怜花次之,黄花儿第三,她很是得意地看了眼王小妹,四人就约了以后姐妹相称,团结起来,不要再被嬷嬷罚了,至于长的见不得人的顾二,被她们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这时候天色黑了下来,几个女孩子躺了下来,小声说着以前从老人那里听过的传说故事,时不时地笑做一团。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九章 四个馒头五个妞有人要挨饿
韩满娘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个穷书生偶遇富家千金的故事。
黄花儿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头枕在手上,问道:“真的么?后来那个小姐就嫁给了穷书生了么?”
韩满娘平躺在床上,侧过身看着黄花儿,眼睛亮亮地说:“自然是真的了,后来那书生进京赶考,中了状元呢。”
“谁中了状元啊?”随着这句话,房门被打开了,陈婆子手里端着一盏油灯闪了进来。
女孩子们听到陈婆子说话,马上就闭上了嘴巴,几个女孩子一起怯怯地向她望去,昏黄的灯光里,陈婆子的圆脸犹如满月,白皙白嫩,她望着几个女孩子笑道:“都饿了吧,我给你们拿了几个馍馍。”
说着,陈婆子把油灯放在了窗台上,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放到炕上,解开,露出了里面白白胖胖的四个大馒头。
黄花儿脑子转的很快,这里五个人只有四个馒头,她立刻手脚麻利地抓了一个在手,咬了一口才说:“我最耐不住饿了。”
其他三个看的比她还要明白一些,王小妹犹豫了一下,也伸手抓了个馒头,拿在手里却没有吃,看着其他几个女孩子和剩下的两个馒头。
顾怜花和韩满娘对望一眼,韩满娘拿起一个馒头,一分为二,递给了顾怜花一半,笑着说:“我和顾妹妹胃口小,合吃一个就够了,剩下那个就留给顾二吧。”
顾怜花接过半个馒头,咬了一小口,笑着说:“这馒头做的可真宣。”
看得分明的陈婆子心里暗叹,这韩满娘和顾怜花两个真是会做人的。尤其那个韩满娘,一张嘴就让陈婆子知道了,她们可以在领导面前表现的很团结,但是也很委婉地表达了她们对顾二的不满。
韩满娘直接唤作顾二,说明她们不当顾二是自己人。又称呼顾怜花做顾妹妹,也不问顾怜花一声就做了决定,顾怜花居然能配合的天衣无缝,可见也是个心思敏捷的。
那个王小妹是个实在人,不愿意当出头鸟,随波逐流,自己有了保障后,还担心其他人。
至于黄花儿,有点聪明过头了,做的事情带着一股傻气,又自私,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陈婆子把几个小丫鬟看个通透,转头看见顾二一双眼睛偷偷瞄着剩下的馒头,咽了一口口水,却畏畏缩缩不敢动手,立时就有些恼了,这个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饿着她一顿算了。
陈婆子把那最后一个馒头重新包了起来,淡淡地说:“晚了,都睡吧。”说完,凑到了油灯前,使劲一吹,一口长气熄了油灯。
几个小丫鬟听着陈婆子悉悉索索地脱了外衣,摸进了她那床厚了一倍的被子里,各怀心思。
黄花儿大是后悔,早知道这四个馒头都是给她们四个的,就不那么早下手了,反正一人一个的,让让别人还显得她谦逊。
王小妹心想,她吃这么一个馒头刚刚好,韩满娘和顾怜花肯定没有吃饱吧,那顾二肯定更饿了。
韩满娘看出来陈婆子开始是想让她们分着吃馒头的,只是大家讨厌顾二,谁也不想和她分着吃,若是让她单独拿了一个,其他人又不乐意。王小妹和黄花儿都忘了她们开始为什么挨罚了,还好顾怜花记得,只是,陈婆子为什么又不给顾二吃了呢?
对了,顾二那副样子,真是人见人厌,陈嬷嬷定然也不喜欢,得了结论,韩满娘很快睡着了。
睡的最快的却是顾怜花,她不在乎自己吃了多少,只要顾二没吃到,她就很开心。
顾二很饿,被子里小身子缩成了一个团,抱住肚子,她并不觉得委屈,以前就经常被顾家娘子用各种借口罚掉伙食,饿着饿着也就习惯了。而且这床小蓝花被子盖着又软又轻,今天大概不会被冻醒了,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她心里念着,慢慢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顾二最先醒了,她习惯性的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摸到柔软的被面时,记忆潮水般涌来,对了,这里是李府,不是顾家。
顾二正要躺回去,突觉得有些不对,右手边怎么空荡荡的,屋子里还黑着,顾二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轻轻探了探,果然是空的,陈婆子已经起了。
顾二一时有些慌乱,以前有几次,顾家娘子起的比她早了,不但罚了早饭,还要狠狠打骂一顿,以后几天也会一直碎碎念,说她懒惰不知道起早分担家事。
她顾不得其他,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溜下了床,又套上自己那双草鞋,无声无息地推开了房门。
外面月亮还挂着,泄下无数银光,照的小院子里朦朦胧胧,顾二一眼看到四个婆子安静地立在院子里,见她出来了,陈婆子脸上显出几分喜色,食指竖起,比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顾二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轻轻合上房门,蹑手蹑脚地到了几个婆子跟前,陈婆子拉过她,从怀里摸出油纸包递给顾二,压低了声音说:“吃吧。”
顾二有些局促地抬头看了眼陈婆子,见她脸上显出几分不耐,忙伸手接过油纸包,小心地打开,却是昨天那个又大又白的馒头,她吞了口口水,昨天见同屋的几个女孩吃的时候,她就馋的不行,但是根据以往经验,若是顾家娘子不肯给,她要了,那就是一顿打骂。
顾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馒头,宣软的馒头到了嘴巴里,在舌尖化出丝丝甜味,直达五脏六腑,顾二小口小口的吃着,吃到一半,她把馒头又用油纸包了起来,一旁的张婆子见了,问道:“吃饱了?”
顾二先是摇摇头,又接着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想留着慢慢吃。”
陈婆子脸一黑,这小丫鬟真是跌份,她一把抢过那个油纸包,训斥顾二说:“咱们李府还会饿着你不成,还留着慢慢吃,你等荒年呢?!”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章 小丫鬟的第一课起晚了会杯具
顾二被陈婆子抢白了两句,脖子缩进了两肩之中,眼睛盯着地面,嘴唇嗫嗫的动了两下,最后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张婆子暗自称奇,这个陈婆子向来端着张笑脸的,一直被大夫人倚重,老太太那里也常夸奖她稳重能干,今日里怎么对这个小丫鬟一下就上了火。
她又打量了两眼顾二,见顾二的头几乎要垂到了胸口,心道,难怪陈婆子来气,这么个畏头畏尾的,也确实上不了台面。
转头对陈婆子好言相劝道:“你也不用跟她置气,反正就这么几天,几天后就跟那个煞星一起了。”说到煞星两个字时,故意压低了音量,只有她和陈婆子两个人听到,陈婆子果然面上一松,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视线。
胡婆子和郑婆子站在二人身后,听不清两个人说话,胡婆子和郑婆子对视一眼,撇了撇嘴巴。
李府等级森严,连婆子也是分了三六等的,像是陈婆子和张婆子,夫家得力,自己在夫人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又是家生的奴婢,就是一等婆子;像是胡婆子和郑婆子这样,奔着主家的发达,一家来投的,只是听差的货,将将算是三等婆子。
自从被主家派来管教这一群小丫鬟后,陈婆子和张婆子二人之间有商有量,对胡婆子和郑婆子不过是吩咐一句罢了,彼此之间,话也不会多说一句的。
天边微微发白的时候,最东边的厢房门吱嘎一声,一个小丫鬟蓬头垢面的出来,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打了个呵欠,两只眼皮耷拉到了眼睛上,看那样子,明显是还没有睡醒。
张婆子喉咙里提气,使劲咳了一声,那个小丫鬟闻得声音,抬起头一看,四个婆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旁边只有一个缩头缩脑的顾二。
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傻傻地盯着四个婆子。
见小丫鬟这副呆样,陈婆子对着张婆子温和地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把她们都叫起来吧?”张婆子对她这样咨询自己感到很满意,两个人身份地位都差不多,但这个陈婆子事事让自己先,给足了张婆子面子,怪不得夫人也高看她一眼。
张婆子脸色柔和下来,应道:“就按姐姐说的办吧。”称呼之间已经是姐妹相称,显见是因了这个差事交了个同盟。
跑腿办事自然是交给胡婆子和郑婆子去办,加上顾二和最先出来的那个小丫鬟,正好一个人一间屋子。
一阵混乱后,十几个小丫鬟总算穿戴整齐地出来了。
把顾二唤出来,叫其他的小丫鬟们站成了两排,张婆子板着脸,一手指着东边,大声骂道:“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不起床?等着主子叫你们起床呢?”
一群小丫鬟们被她骂的抬不起头,张婆子口里难听的话一串串地冒了出来:“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你们就真的来享福了?你们出来是做奴婢的!咱们府里主人宽厚,就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不成?别忘了自己的本分,丫鬟,就得有丫鬟的样子!”
张婆子见一众小丫鬟被她唬的面色惨白,缓了一缓,陈婆子及时地插话唱起了白脸,她说话慢声慢气的,很是温和:“咱们府上老太爷定的规矩,小姐少爷们天还没亮就得起身,微亮就得到学堂了。你们要是比小姐少爷们起的还晚,那成什么样子呢?”
张婆子见小丫鬟们脸上露出了些悔意,喝道:“把手伸出来,”
小丫鬟们谁在家里没挨过打,都知道要挨板子了,也不能不把手伸出来,双手平平地摊在了张婆子面前。
张婆子扫了一眼,站到了队伍的东边,从袖里摸出了一把戒尺,很有经验地用左手抓住头上那个小丫鬟的左手,右手抓住戒尺狠狠地拍了下去,啪的一声,小丫鬟的手上显出一条青印,迅速地红肿起来。
接着张婆子却把戒尺放在了她右手手心里,命令道:“照着我这个劲道,打你下一个人的左手,然后把戒尺给她,一个一个打下去。”
陈婆子一旁冷眼旁观,对张婆子敬佩有加,这些小丫鬟将来肯定会出几个一等丫鬟,谁知道会不会有成了夫人小姐们的亲信的,如果记了仇,随便搬搬舌根,就有她们好果子吃了。何况,说不准还有被老爷少爷收了房的,那就是半个主子了。
叫小丫鬟们互相击打手心,这账就算不到婆子们头上,张婆子亲自下手那个陈婆子也留意了,是最先出来的那个丫鬟,看着有些呆,长的也一般,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前途的。
那小丫鬟被张婆子打的狠了,打下一个女孩的时候自然就没有留手,使足了全身力气抡了一圈,那女孩子当场捧着手腕就哭了出来。
张婆子瞪了她一眼,立刻就收了声,抽噎着抓着戒尺向下一个同伴发泄了,就这样一圈下来,小丫鬟们一个个梨花带泪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却怨不得旁人,谁叫她们都挨了打,也打了别人呢?!
也有那么几个会做人的,自己受了痛,打别人的时候却收了三分力道,这几个伶俐的,陈婆子暗暗记下了,其中就有韩满娘和顾怜花。
第一个挨打的丫鬟长了张大饼脸,五官不突出,看上去有些呆,见顾二站在婆子身边,没有挨打,自以为是地站了出来,质问道:“为什么她没有挨打?”
话音刚落,右手又被张婆子抓起,狠狠抡了一戒尺,张婆子怒目圆睁,骂道:“你这是什么口气?质问谁呢?遇见比你品级高的要自称奴婢,懂不懂?!”
那个丫鬟两只手俱都红肿,疼的她面皮抽搐,吃了打聪明了些,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
见到顾二没有挨打,最不忿的是顾怜花,她见有人问了出来,心里高兴着,没想到是个憨货。顾怜花方才打的是黄花儿,手下容情了的,她自己不出头,就撺掇着黄花儿去问,黄花儿吃了她的人情,不好拒绝她,但也小声地说:“你自己的妹妹,你怎么不去问?”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一章 说人闲话要小心身后有耳朵
顾怜花为难地看了她一眼,也很小声的说:“就因为是我妹妹,我才不能问啊。”
黄花儿一想,也是,她自认是个聪明伶俐的,就举手站了出来,先行了个万福给几个婆子,见张婆子没有发怒,有条有理的说:“奴婢挨打自认理亏,多谢几个嬷嬷的教导了,只是,”她话锋一转,指着顾二问道:“请问嬷嬷,她为甚么没有挨打?”
陈嬷嬷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挂了浅笑没有说话,这个黄花儿自以为聪明,老是做蠢事,被人当了枪使还沾沾自喜。这样的人她见的多了,最后要么被卖了,要么做一辈子的粗使丫鬟,在心里暗暗地把黄花儿归到了没有前途的一档。
张婆子白了黄花儿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她起的时辰还算早,自然不用挨打。”
立刻,所有小丫鬟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顾二身上,和顾二同房间的几个最是尴尬,顾二既然起来了,为什么不叫上她们一声?不由同时在心里记恨上了顾二。
叫顾二归了队,张婆子又来了个总结陈词:“以后自己记着时辰,哪个会来叫你们起床,别再让人笑话了。若是再出这种事情,可别说是我们调教出来的丫鬟。”
打一巴掌就要给个甜枣,要不然小丫鬟们士气低落也不利于接下来的各项思想改造工作的展开。
陈婆子惯于做好人,她笑着上前一步,宣布道:“等下咱们吃了早饭,就发新衣服。”
小丫鬟们脸上立刻现出了欢欣鼓舞的样子,新衣服啊,那个姐儿不爱俏,七八岁的小丫鬟们已经懂得打扮自己,在家里的时候,过年能扯上块花布,做上一身新衣服就很不错了,没想到刚进李府,就会发新衣服。
片刻功夫,就有四个粗使婆子抬了两桶小米粥和两簸箕窝窝来,张婆子清点了数目,叫胡婆子和郑婆子给小丫鬟们打饭,自己和陈婆子去领小丫鬟们的新制服。
小丫鬟们一人领了一个大碗,排好队,轮流领了粥和窝窝,回到自己屋子里吃去了,胡婆子和郑婆子懒洋洋地站在一起,见小丫鬟们都回了屋子,开始说起了闲话。
胡婆子家里的老汉是个好吃懒做的,整日里游手好闲,败光了家产后,只得带着一家来投了李府,可惜不争气,不得主家倚重,在这李府之中,就是个有头脸的婆子都敢对她喝三幺四,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子的怨气、
郑婆子本是这李府的家生子,只是自幼爹娘生病去了,被婶婶收养,女儿该学的一样没学,她婶婶好搬弄是非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后来被主子配了个小厮,也就凑合着过了。
郑婆子和胡婆子,一个爱说,一个想听,两个人头一凑就开始嘀咕上了,郑婆子眉毛一挑,三角眼斜了斜,低声说:“你别看那陈嬷嬷一副端庄气派的样子,当年她可是靠爬上了大爷的床才有今天的。”
胡婆子眼睛瞬间睁大了,真八卦,真狗血,她马上表示不相信:“怎么会?若是被大爷收了,还能嫁人么?我听说她男人可是在外面管着个庄子的。”
郑婆子嘴角两边同时向下坠了坠,不以为然的说:“大爷那次喝醉了,把她当成大夫人了,结果事后又不想认账,大夫人怜惜她,才给她指了门婚事,可怜她男人,老婆还没过门就戴了绿帽子。”
胡婆子刚见到陈婆子的时候,就很讨厌她,大家年纪差不多,为什么她就看上去年轻许多,夫家也得力,在这边给主子办事,自家里有着两进的院子,家里也用着两个小丫鬟,说是下人,回家还不是过着奶奶的日子。
今天听了郑婆子的八卦,胡婆子心里一下子平衡许多,她随即想到了那个不假辞色的张婆子,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个张嬷嬷呢,都说她家教好,儿子给三少爷做伴读,二夫人说了,若是先生说是个读书的料子,就开了恩,给她儿子除了籍,叫他去赶考呢。”
郑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土烟熏黄了的牙齿,瓮声瓮气地说:“她和婆婆关系不好,上次她婆婆来府里找她,要钱买米,两个人撕吧着头发在府里滚来滚去,大家都看见了,背地里谁不笑话她。”
接着郑婆子又凑近了点,嘴巴里呼出的臭气差点没把胡婆子熏晕过去,神神秘秘地说:“就是因为那次失了脸皮,下面的丫鬟都不听她管了,大夫人才打发她来这里调教小丫鬟。”
胡婆子一脸的恍然大悟,张婆子几日累积下来的威严在她心里瞬间轰塌,正要发表些个人看法,陈婆子略带不满地声音传来:“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没吃早饭吗?”
胡婆子和郑婆子一起转了身,见离二人三步处,顾二手里捧着个空碗,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两个人老脸登时就挂不住了,这个小丫鬟怎么回事儿,站在这里多久了?听到了多少了?要打饭怎么不说一声?
还是郑婆子老道些,估计以前背后说人闲话的时候没少被人当场抓住,她见张婆子和陈婆子两个人只是站在院门处,身旁跟了几个大丫鬟,知道至少这两个人是没有听到她们方才说了什么,至于顾二,说不得只好用些手段叫她闭嘴了。
顾二也实在是委屈,她同屋的几个恼她没有叫大家起床,拿碗筷的时候故意多拿了一套,顾二又习惯了最后一个吃饭,等小丫鬟们各自捧了饭碗回房间,她才发现没有碗筷了。
她也不敢找婆子们要碗,等回到房间里,其他几个当着她的面吃的喷香,稀饭喝的呼噜呼噜,咬一口窝窝还抿抿嘴巴,故意馋着她。等吃完了,韩满娘笑着把自己用过的碗推到了顾二面前,说:“你要是不嫌弃,就用我的碗去盛饭吧。”
韩满娘本来只是想羞辱羞辱顾二,没想到顾二还真是个实在人,真的拿了碗就出去了,看的她一愣一愣,顾怜花嗤笑道:“你别把她当成和咱们一样,是有羞耻心的,你给她什么,她都会要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二章 领了新衣服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二端了碗站在屋子门口,见胡婆子和郑婆子正热烈地探讨着关于家庭伦理的学术问题,不敢上前打搅,绕了一圈静静地站在了两个婆子身后,想等她们讨论出结果再上前打饭。
她眼巴巴地站了半天,两个婆子越讨论越热烈,两个脑袋都要凑到了一起去,直到陈婆子一声喝叫,那两个婆子才注意到她。
胡婆子一把抢过顾二手里的碗,打了满满一勺稀饭给她,又把簸箕里最后一个窝窝塞到了她手里,没好气的说:“要打饭就到前面来,鬼鬼祟祟的站到后面做什么。”
顾二这也是习惯使然,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顾家娘子看到她就添堵,从来都不许她站到自己前面,顾二一直以来都尽量地往角落里缩,心里实在是希望所有的人都不要注意到她才好。
她怯怯地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陈婆子见她那副畏缩的样子就来气,用肩膀顶了她一下,喝道:“去旁边吃去,别挡路。”
后面几个大丫鬟一人手里一包衣服,跟在陈婆子旁边,见她发怒,有个生的特别白净的,眼睛很大,唇很小,笑了一笑,好看的像是五月的樱桃,劝着陈婆子说:“嬷嬷跟个小丫鬟置气什么,她刚来,还不懂府里的规矩也是正常。”
陈婆子和这个丫鬟很熟的样子,听这丫鬟一说,立刻笑着应声:“要是人人都像是环儿姑娘这样,老婆子也省了不少心了。”
环儿抿嘴一笑,连半个牙齿都没有露出来,脸上现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却没有再答话。陈婆子暗叹,怪不得四爷老是惦记着从大太太那里要了她去。
胡婆子和郑婆子两个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又把小丫头们都叫了出来,几个大丫鬟把手里的包裹放在了青石板上,环儿手帕一甩,双膝微曲,对着陈婆子和张婆子拜了一拜,巧笑着带着一众丫鬟告退了。
韩满娘羡慕地看着环儿,对着顾怜花轻声说:“等我长大了,也像是那个姐姐一样就好了。”
一旁的黄花儿眼睛一翻,不以为然地说:“她那样子有什么好,还要给两个老婆子行礼。”
顾怜花嗤笑一声,低声说:“你没看到那两个嬷嬷都让过了半个身,明显是不想受她的礼。”
小丫鬟们的嘀嘀咕咕没有传到婆子们这里,陈婆子把包裹皮解开,里面露出了一水的鹅黄色的短衫小袄和同色的裤子,领边袖口用了桃绯色的料子,远远望去,颜色鲜艳很是扎眼。
小丫鬟们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陈婆子笑着说:“咱们府里,最低级的粗使丫鬟是冬夏两季各两套粗布衣服,今天先给你们发一身,等过几天分了地方,再发一身。”
她话一落,小姑娘们脸上就显出欢喜的颜色来,一年四身衣服呢,这还是最低级的小丫鬟,若是成了一等丫鬟,那不和小富户里的千金一样了?
小丫鬟们矜持起来,仿佛真成了大丫鬟,成了千金小姐一般,一个个扭扭捏捏地领了衣服,得了婆子的许可,回了房间换衣服。
黄花儿手脚麻利地换上了这一身明黄色的丫鬟制服,她的脸圆圆的,看上去很适合这颜色,颇有几分喜感。她换好以后,却发现同屋的几个都有些愁眉苦脸。
王小妹长的个子高,她耷拉着脸比了比袖子,还没穿上身就短了一大截,原来这批衣服大小是一样的,并不是按照个人身量来裁制的。
韩满娘的衣服放在腿上,迟迟不肯穿,黄花儿推了她一把,问道:“你怎么唉声叹气的,这衣服有什么不好?”
韩满娘撇了下嘴巴,终于动手换起了衣服,一边换,一边不高兴的说:“大家都穿一样的,有什么好的。”她顿了一下,想着方才环儿一身湖蓝色的新绸夹袄,又说:“要像方才那个姐姐才好,穿个时兴的款式,在一群大丫鬟里也是顶顶拔尖的。”
一旁的顾怜花也不满地说:“就是,看这料子和做工还没我身上的好了。”
顾二没有注意她们的谈话,痴痴迷迷地摸着手里的新衣服,新衣服啊,这可是新衣服,昨天睡了一床新被子,还第一次穿上没有补丁的衣服,今天竟然有新衣服穿了。
她把两只手在衣摆上蹭了又蹭,还是不舍得摸上新衣服,若是可以,她真想把这身衣服好好的收起来,等过年的时候再穿,每年过年,她都很羡慕顾怜花和顾惜玉姐妹有新衣服穿,顾怜花的旧衣服,顾家娘子也是不肯给她穿的,宁愿都压了箱底做了抹布。
顾怜花见她这副欢喜的样子,觉得简直在讽刺自己一样,顾怜花的好衣服换了这身不中意的,顾二的破衣服换了好衣服,自幼她就样样都比顾二好,她有的,顾二没有,她没有的,顾二更没有。
顾怜花一把从顾二手里抢过衣服,笑着对王小妹说:“我学了针线的,不如把这衣服裁下一截,给你接上吧。”
王小妹看了一眼眼泪汪汪地的顾二,顾二的盯着顾怜花手里的衣服,又不敢上前去要,眼里却落下了泪来。
韩满娘和顾怜花最是要好,这时也帮衬着说话:“就这么办吧,你看你的衣服不够长,顾二呢,人又生的瘦小,衣服肯定是肥大了,剪下一段来,你们俩个都刚好了。”
王小妹还是有些犹豫,看着自己手里这短了一大截的衣服又确实没法穿,一旁的黄花儿唯恐天下不乱地撺掇说:“顾二也同意的,是不?”
她伸出手使劲捅了捅顾二,顾二抽了抽鼻子,勉强点了点头。
顾怜花几个没有针线,黄花儿自告奋勇地去寻了婆子们,见她出了门,韩满娘暗暗啐了一口,不就想在婆子们面前表现表现吗?如果她没猜错,黄花儿肯定说是自己要给这两个姐妹修剪衣服的。
张婆子和陈婆子去了主家回话,只剩下了胡婆子和郑婆子,这两个早上那么一吓,暂时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十三章 得罪了小人背后有冷箭
见黄花儿来寻针线,本想随便打发了,郑婆子到底心眼多些,拉住黄花儿问了几句,知道是黄花儿要动手把顾二的衣服裁了给王小妹,立时就应了下来,亲自去取了针线来。
黄花儿昂头挺胸,高举针线,回到了房中,顾怜花还抱着顾二的新衣服,接过针线,夸奖道:“花儿妹妹果然能干,一下就拿到了针线。”
顾怜花绣功差了点,裁剪上还是有几分功底,她拿起剪刀,手起刀落,咔嚓几下,把顾二那套衣衫的袖子和裤腿各自剪下一截。
拿过针线,一手持针,一手捏着线端,先是放嘴里抿了下,润湿了以后对着针眼穿了过去。
又拿过王小妹那身衣服,翻了过来,把裁下的袖子和裤腿对好,反着缝了起来。
王小妹见顾怜花神色专注,手工娴熟,担着的心稍稍放了下去。
黄花儿和韩满娘也凑近了来看,见针脚细密匀称,一起夸奖起了顾怜花。
顾怜花得了夸奖,越发卖力,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珠,缝了半晌,她银牙一咬,把丝线咬断,衣服翻了过来,仔细理了理,说道:“好了。”
王小妹迫不及待地拿过衣服,赶紧换上了,大小正好合身,那几道接上去的缝隙外面看了就是几条淡淡的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