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慬若有所思,“石东明此人沉稳有余,圆润不足,且让他做做看,若是不行,三年之后必须换人。”
石东明与太子少詹事有些姻亲,恐怕这差事是少詹事向上头提议的。
一顿歌舞欢宴后,众将领散去。
陈葳有几分醉意。
袁东珠扶着他,嘴里轻斥道:“又贪杯了。”
“我…我高兴。”
与喝醉的人讲道理,这完全说不通。
袁东珠哑然,扶他在榻上躺好。
慕容慬回到寝房,取出一只匣子,里头满满都是他与家人的书信。
从里头寻出一幅小儿的画像,定定地看着那白胖的小儿,不由用手轻抚。
小马从外头进来,矮俯着腰身,问道:“殿下,可要预备年节宴?你是大元帅,是不是召将领们来元帅府用一顿宴?”
“让少詹事张罗。”
小马又道:“少詹事说,太子殿下是不是该添两位姬妾了,他挑了两个知根知底的,贤淑温顺的…”
“他想要,就留着罢。”
他如果带了女人回去,陈蘅还不得和他闹翻天。
说好了,他今生就她一个。
即便她再不能生,他的话依旧算数。
前世,即便他身边的美人若干,可他的儿子依旧只昊儿一个。
可见,这是他的命,也是她的命。
是上苍只给他们一个儿子。
有昊儿一个,他就知足了。
慕容慬沉声道:“陈葳能接掌虎贲军主帅一职?”
小马不语。
元谡已经提了几回,说要辞去虎贲军主帅一职,他明年二月十六的婚期,得回家完婚。
慕容慬深晓医族的规矩,不能再拖下去。
陈葳是他一早就选定的虎贲军主帅,三军之中,也唯有虎贲军容易掌控,更是他的嫡系一军。
虎贲军有江湖中人、医族将领,现在又有了莫十一郎、陈葳等这些前晋贵公子为将领,若陈葳要掌虎贲军,相较另两军更为容易。
外头传来几声咕咕声,这是天眼阁谍者有消息传回。
小马一路飞奔,从外头取过一封密函,小心地递给慕容慬。
慕容慬一目三行,“陛下与定王对庆王府、萧家动手了。”
小马忙道:“庆王行事张狂,萧家勾结邪教毒害陛下,早该抄家灭族了。”
慕容慬道:“慕容慈手持陛下的圣旨,夺了萧洪烈的铁骑军主帅一职,由慕容慈任主帅,裴嘉任副帅。”
萧洪烈父子被慕容慈关押起来,以待后效。
萧家获罪,但对萧洪烈只是夺其兵权,后续之事,还要看他们的表现。
皇家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萧洪烈是杀、是留,还是发配北疆,端要看他值不值重用,亦值不值信任。
天和二十六的年节,慕容慬准备在长安城过。
元谡御去虎贲军主帅一职,消息传出,整个军中的将领开始暗中较量,不想当元帅的将领不是好将领,这话在所有主将、副将身上得到了体现,将领们出入大元帅府更频繁。
莫十一郎、霍将军暗中支持陈葳,劝说陈葳争取虎贲军主帅一职。
陈葳笑微微地道:“说到资历,入虎贲军的将领几十人,就我们前晋出身的将领最浅,不争也罢。”
是他的,跑不掉。
以他的观察,更以慕容慬步步为营的性子,将他安顿在虎贲军中,定有用意。
陈蘅娘家没有重用之人,这对太子妃来说是弱势。
医族虽陈蘅的依仗,可一旦天下大定,医族人就会退出朝堂,重返医族神木城。
而真正留下来,能成为陈蘅依仗的,还得是陈葳。
莫十一郎、霍将军游说陈葳积极争取的时候,袁东珠正与杨瑜坐在一处,杨瑜亦在给袁东珠出主意:“你近来可有与太子妃传家书?”
袁东珠凝了一下,“我想写信,可阿葳说,今非昔比,让我顾忌人言。不过我每个月都有给永乐府家中写信。我家阿闯会识好些字了,还学了一套佛门的拳腿武功,悟缘大师待他极好,师兄们也疼他…”
杨瑜有时候觉得遇到袁东珠这样一个上官,很累,但相处起来又觉得轻松,不用尔虞我诈,也不会去猜踱。
“你次子去医族学艺,你长子跟着悟缘大师习武读书,就不担心将你长子教成一个小僧人。”
杨瑜就不明白,袁东珠这种无忧无虑又直率的性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能得婆母疼爱,偏陈葳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就是太子妃对袁东珠也颇是看重。
世间,这样又傻又憨的女人,怎么就比大多数的女人还幸福呢。
她说这话,原就是试探与逗趣。
“这怎么可能,阿葳可与悟缘大师说好的,只让阿闯做俗家弟子,他可是长子,将来长大是继承家业的。”
杨瑜又道:“你就不怕医族将你次子给拐跑了?”
“这怎么可能,我们家的聪明人多,我婆母够聪明,我小姑子的聪明更是天下闻名,要真有问题,她们一早就想到了,哪里还会出现这种状况…”
所以,她才不操这闲心呢。
“你说过上十几年,我家小郎说不得还能拐回来一个顶顶漂亮的小姑娘做儿妇,我还省得四下相看,你不是知道,我这相看儿妇的本事,实在上不得台面,只要想想就觉得头疼。”
第八百四十五章 叮嘱(三更)
(续上章)“我这相看儿妇的本事,实在上不得台面,只要想想就觉得头疼。”
别人该要担心,袁东珠还乐,觉得自己儿子去了医族,就能拐个漂亮小姑娘回来当儿妇。
“你就不怕门第不当?”
袁东珠抓起一只大苹果,大大咬下,“什么门第?当初我嫁阿葳,全长安城的人都说我高攀了,还羡慕我运气好,呵呵,可见有时候各有各的运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操心太早,待他们长大再操心,似乎又太晚。
还是少操心的好,端看他们兄弟的本事。
阿闯在我婆母膝下,我婆母多厉害的人,教出一个太子妃,再教出我大伯兄和阿葳,交给她,我还有甚不放心的。再有阿闯的师父也厉害,我更放心了。
还有阿闹,他去的可是医族,你没瞧到永乐府城的人,听说我家阿闹要去医族学艺,那羡慕得就差把自家儿子塞给阿闹当小书僮,不是好事,他们还能羡慕?所以,我更没必要操心,有人帮我养儿子,还帮我教导儿子,我只需要过些年看到一个有本事的儿子就成。”
袁东珠这头头是道的说法,杨瑜甘拜下风。
谁要摊上袁东珠这种亲娘,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不幸。
她压根就没寻常母亲对儿子的牵绊,就刚来那几天,她还念过两个儿子,现在更是不提了,也不念了。
原因很简单:我儿子过得挺好,我担心他们、操心他们,这不就是不放心我婆母,不放心医族。为了表示她的放心,她就真的放开了。
“你就不怕,他们长大了和你不亲?”
“我是他们的亲娘,他们不与我亲,与谁亲去?有奶就是娘,没瞧小皇孙,宁可抱瓶子,也不要乳母。若世间的孩子要都像了小皇孙,这多少亲娘该放心了。我家两小子是小皇孙的表兄,不会比小皇孙差太多。”
杨瑜觉得自己白操心。
她还想着让袁东珠劝陈葳,积极谋划一番。
可袁东珠说得轻轻松松,完全没当一回事。
袁东珠是木兰营的将领,莫十一郎、霍将军各掌一营,再有陈葳的一营,便是四营将士,人数亦有四万之多,不算少了。
腊月二十五日,慕容慬在军中设宴,为元谡饯行,这一日慕容慬当着虎贲军全军上下宣布,主帅由医族将领殷荣担任,副帅由甲字营将领陈葳接任。
殷荣亦是医族弟子,武功、谋略虽不及元谡,却亦是智勇双全的年轻将领,也是虎贲军中的一员名将。
*
腊月二十六,陈蘅还睡着,就被儿子给推攘醒了。
昊儿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娘,起!”
陈蘅道:“你在外人面前说一个字,在我面前好好说话。”
昊儿笑了一下,似在撒娇,“娘,今儿要参加赏梅宴。”
陈蘅觉得心头堵得慌。“你皇祖父真能折腾,又弄什么赏梅宴选妃,瞧着罢,整个燕京的贵女都惊动了,哪有不想嫁给皇子做正妃的?”
况且现下,这六皇子、九皇子都得到陛下与太子重用,再差也是一个郡王,谁不想做王妃?
陈蘅坐起身,元芸听到声响,先塞了一只乳瓶给昊儿,昊儿抱住就吃,吃了个半饱,就被白雯几个抱到偏殿换新裳。
昊儿再回来,换上了一身紫色的合体袍子,头上还戴了一顶漂亮的帽子,越发像是画上跳下来的小童儿。
陈蘅已更好衣袍,插了几支能彰显身份的凤钗首饰。
正待出面,蓝月亮带着阿丽奔了过来,穿的依旧的巫族的衣袍,但能瞧出也是盛装打扮过一番,蓝月亮脸上还抹了医族的脂粉,这是陈蘅送她的。
陈蘅问:“月亮,你要去凑热闹?”
蓝月亮笑答:“难得有这机会,去瞧瞧。”
她从白雯怀里抢过昊儿就道:“姨母告诉你哦,你去了宴会,可别让其他人抱你,现在的坏人这么多,小心别人拧你、掐你…”
陈蘅没注意到,蓝月亮说话时,昊儿眼睛就亮了。
蓝月亮压低嗓门道:“你娘中毒受伤不能给你生弟弟妹妹了,要我说,他们就你一个多好,父爱、母爱只有一份,都给你,你就能得到一个完整的大苹果。若是你的弟弟、妹妹多了,这个弟弟分一点,那个妹妹分一点,到了你手里的,就只得一小块儿。
所以,你要坚决、果决、认真地对待你皇祖父准备给你爹纳妾的事,那可是你未来的庶母,想想你庶母生了弟弟妹妹,你爹多了几个女人,那完整的大苹果就分成了若干小块…”
他才不要一小块儿的苹果,他要完事的大苹果,就算吃不完,搁在那儿明天还能吃,至少那一个全是他的。
他因为没长牙,还没吃过一只完整的苹果。
但蓝月亮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
父爱、母爱就像大苹果,可是他爹的女人多了,他娘就只得到一小块;如果他爹的儿女多了,也只得一小块。
他不在乎爹,但是他娘在乎。
所以,帮娘保住爹,让爹没有其他女人,这就是他的责任。
蓝月亮抱着昊儿,一路上嘴里嘀嘀咕咕,絮絮叨叨。
阿丽想分辩几句,可大巫女说了:“那孩子知事得早,别瞧不懂,有时候他可是听得懂的。”
可她真没看出来,昊小公子真的听懂了。
昊儿在蓝月亮的怀里很安静,就听蓝月亮在那儿说话。
*
定王府,后花园。
虽是腊月严冬,几十株腊梅迎寒绽放,幽香飘散,沁人心脾。
诰命贵妇、贵女、官宦姑娘们在自家嫂子、母亲的陪同下,盛装华服,仪态万方地出席宴会,三五一群地聚在一处说话儿。
莫愁郡主冯娥今儿亦来了,身后跟了来瞧热闹的王灿,还有外甥女长孙瑕。
长孙瑕因吃得好、穿得好,眉眼又长开了些,真真是个漂亮的小女娃。
在后花园的主位上,摆了三张桌案,一张是陈蘅的,一张是定王妃,另一张则是平王妃的。
陈蘅一到,立有人纷纷纳福。
定王妃带着世子妃迎了过来,“给太子妃问安!”
陈蘅点了一下头,“皇伯母与大堂嫂今日辛苦了!”
“不敢,不敢!”
几人寒喧了几句。
第八百四十六章 再检血脉
几人寒喧了几句。
陈蘅问道:“今日可预备好了?”
定王世子妃原是一位县主,其娘家母亲是燕高帝的一位妹妹,婚后育有三子两女,慕容想的儿女几乎都是她生的,这让她颇得得意。
慕容想因手掌天眼阁,每遇大事,必会亲自出手,已有几年没有府里,对外只说他去了地方任知府、知州,但家里人都知道他近期不会归来。
世子妃身后跟着两个嫡女,大的十二三岁,小的才八九岁。
十二三岁的封号千山,是因她受封那月,北燕前方正夺下一个名为千山的地方,燕高帝便赐了“千山”为她的封号,亦将“千山”赏给她做沐食邑。
二县主尚无封号,将她与姑母们的“郡主”分别开来。
千山县主道:“回太子妃,今日先由会才艺的贵女献艺,亦由她们率先检测血脉,血脉尊贵又有才艺的就会聘为六皇子妃、九皇子妃。”
陈蘅想到上回的事,“这主意定不是皇伯母想的。”
世子妃笑道:“是平王妃想的。”
平王妃因唯一的嫡子争气,又做了一军主帅,在平王府的地位又升了起来,听说已然强势到能与平王打擂台。
这人的底气足了,主意也多了。
就有了此次的赏梅宴。
有支客官大声道:“各位夫人、姑娘入席!”
自有王府的侍女、仆妇,让各家按照尊卑入座。
所有人似乎忘了前不久还很张扬的庆王妃。
现下,整个宴会都不见庆王府女眷的身影。
陈蘅看了看好看的锦杌,“这矮杌是莫愁想的罢?”
定王妃笑道:“可不就是这小妮子的主意,说坐席子太累,坐这种锦杌最舒服。还送了一套好看的家具给定王爷,王爷给取名‘王爷椅’,那椅子坐上去才叫舒服呢。”
明明是后世的太师椅,可定王非要叫那个“王爷椅”,冯娥亦不纠正。
冯娥肚腹越发大了,有人给她换了一个舒服些的椅子来,这让她坐得高,也显得有些不同。
“莫愁郡主坐的便是王爷椅?”
“那叫贵妃椅。”
这椅子好看,坐上去应是不错。
各家的贵妇想着回家与做这样的锦杌、椅子来坐。
平王妃携儿妇、孙女入座,三代三个人共坐一张桌案。
王灿的目光与陈蘅相接,再相见,她还是王灿,可陈蘅已是北燕的太子妃,高高在手,尊贵不凡。
平王妃道:“千山,宣布规矩罢。”
今儿来的夫人、贵女可真不少,两侧席案各摆了五排,没有三百,这二百人是有了,二百人只算未婚贵女的人数,坐在第五排的,不是燕京乡绅,就是燕京商贾,为了这名额,各家都走了门道弄到一张帖子。
因着,不仅是替二位皇子选妃,更要替太子选妾、皇子选妾,甚至于二位王妃都有替自己儿子们选妾的意思,就想借了这机会办大些。
既然是妾,从商贾之家挑几个好的来也没甚不可,索性就给燕京的商贾发了帖子。
千山县主走到中央,朗声道:“今日各家的贵女,若有才艺者,可当众表演才艺,表演才艺者可先检测血脉,有请神龟!”
立有宫人抬着一只漂亮的金盆过来,里头是一只漂亮的大龟。
所有人齐刷刷地望着这大龟。
陈蘅身边坐着蓝月亮,她怀里依旧抱着昊儿。
昊儿的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在场的所有妇人、贵女,她们的眼睛也时不时打量着昊儿。
对这位小皇孙,燕京早有传言,今儿可是第一次见到,果然长得可爱讨喜,尤其是一双眼睛,就像两枚漂亮的明珠似的,白白嫩嫩,穿着一袭紫袍,头上又戴着好看的象征皇族尊贵的螭龙冠帽,又在帽子用假发丝制成了发髻,螭龙冠帽下有两根红缎带编成了抹额,竟是巧妙地系在后脑勺,将帽子固定在头上。
昊儿手舞足蹈地大叫:“跳!跳!跳!舞!舞…”
平王妃面露诧异。
定王妃却是一副见怪不怪。
平王世子妃道:“小皇孙四个月了吧?这就会说了?”
陈蘅答道:“只会说单字的。”
定王妃道:“小皇孙都等不及了,千山,开始罢。”
她是有意将自己的孙女推出来,她要要让世人知道,定王爷的嫡长孙女,不仅出身高贵,更是贤惠能干。
千山朗声道:“会跳舞的贵女请出列,会音律的请出列,一舞一曲结对献艺!”
各家的贵女里头,会才艺还真不少,尤其是乡绅、商贾之家,为了让女儿攀上好亲,更是没少培养。
看了几支舞,听了几支曲,委实没有什么过人处。
其间又穿插了书画才艺,王灿表演的是书法,王氏书名不虚传,一出手就赢来了夸赞。
长孙瑕在一边瞧得很是兴奋,“舅母,我将来也能和小姨一样厉害?”
“只要你用心学习,一定能。”
陈蘅淡淡地道:“给王姑娘检测血脉!”
王灿的血脉之力是健康的鲜红色。
有才华,又健康的贵女,最是燕京各家求娶的对象。
定王妃双眸熠熠,如果一早发现王灿,她许就不给文藻候另订人选,可儿子已经娶亲,且小儿妇正有孕在身。
平王妃若有所思。
平王世子更是面露赞赏。
定王妃正与平王妃说话,“弟妹,听说王姑娘与太子妃是旧识,若是将此女订为太子宫姬妾…”
昊儿打足精神,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看王灿。
这女子长得不错,字也写得不错,为什么要嫁给他爹。
他娘又该要伤心了?
昊儿正歪着脑袋,只听陈蘅道:“阿灿,你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又有一身才华,若与人为妾,太过委屈你,若本宫做主,为六皇子与你说合,你意下如何?”
王灿的年岁亦不少了,是十八还是十九,陈蘅不大记得了,配九皇子,她的年纪比九皇子要长,若是配六皇子,年岁倒是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