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蘅因为前世之苦,心下对他是爱恨不能,既爱又怨。
“你提她作甚,我已经与颜姑父递了话,让他尽快将弄月嫁出去,若再不嫁出去,一旦与柔然和亲,我也无法阻止。这不是看在云容姑母的面子,是看姑父安分,为人忠厚的份上。”
“云容公主府,他能说上话?”
“到底是亲戚,行事不能太绝,总得给颜姑父一个争取的时间。若他不能改变云容母女的心意,再将她和亲不迟。”
陈蘅心下犯酸地道:“你果如以前一样,待她是不同的,总会留一丝余地,我被剜心之时…”她突地止住了话,眸里掠过一丝哀凉。
他前世宠爱过弄月,辜负过她?
失去了,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所以才建了逆转台,想要再来一次。
慕容慬伸出手,低声道:“你生气了?”
“别碰我!”陈蘅将自己的手抽回,“你战场上的杀伐果决呢?我视她为敌,你却视她为亲,你与她是一家人,且与她过日子去。”
她真是生气了!
陈蘅冷声道:“你招惹的人还不够多,先是慕容思,你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慕容思算计我二兄之事。再是纳兰弄月,母女二人可劲地折腾,想要损我名声,我若背后没有医族护着,怕是一个妖\媚惑主的名声跑不掉。”
前世,可不就是这样。
云容为了帮纳兰弄月夺宠,让弄月登上后位,可劲地折腾,毁她名声,将她说成是妖\妇。
她告诉他,可他不信,反而怜惜弄月的柔弱无助。
纳兰弄月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柔弱,让那些生出保护之心的男子为她打抱不平。
燕京城内,在她这一招上吃过苦头的贵妇、贵女就不少。
时间一长,大家都晓得避开此女。
前世的慕容慬也算是天下的英雄,亦会折在此女上。
有女官搬了张席子来,受检测的贵女坐在席子上,由案上的神龟检测,第一个坐上云的是庆王妃的外孙女。
神龟伸出脑袋,闻了又闻,片刻后摇了摇头,将脑袋缩了回去。
没反应,怎会没反应。
元芸道:“下一位。”
贵女坐在那儿,没有动,“禀太子、太子妃、定王妃,臣女还没检测完。”
“这位贵女,检测结束,你的血脉之力太过平常。”
庆王妃狐疑道:“这神龟能行吗?”
定王妃道:“我家王爷与朝中重臣都见识过的,本妃信得过。”
第二位也是庆王妃的外孙女。
她切切地看着神龟伸出脑袋,被神龟的动作诱得笑出声,委实这神龟的样子太好笑,神龟睁着碧绿的眼珠子瞪着她,背上的金甲纹起了反应,变成了血脉的大红色,血脉纯净、殷红。
庆王妃一见,心下大喜,“这神龟真是神了,真能检测出来。”
怀疑是她,夸赞神了的,也是她。
第二位贵女欢喜地起身。
弄月坐到席子上,与神龟大眼瞪小眼,神龟闻了又闻,背上的金甲纹虽是大红色,里头却有晶莹如泪滴状的东西,一滴又一滴,跟下雨似的,也至大红的血色也被泪水所稀释,变成了血泪斑驳状。
众人引以为奇,伸着脑袋看着这异象。
定王妃道:“太子妃,这是…”
陈蘅不语。
血泪斑驳,这可不是好兆头。
弄月爱哭,这命格竟是以泪相伴,往后怕是有哭不出来的时候。
陈蘅抿嘴道:“皇伯母,第二位贵女可以待选。”
弄月垂首,心下忿忿然,她就说不测,可云容非将她推出来。
第二位待选,不是说她的血脉不好,还有图有泪,可兆头太不好了。
贵女们一个接一个先前。
不多时,左右第一排的贵女就检测完了,所有人里头,也只庆王妃的外孙女过关了一个,这让她颇得得意,一双眼睛很是鄙夷地四下瞟视。
第二排的贵女排成了长队,等候检测。
“神龟背亮了,亮了,是烈焰红!”
这样纯粹的烈焰红,就跟火焰一般,之前可没出现过。
陈蘅问:“这是哪家的贵女?”
立有人福身道:“启禀太子妃,臣妇是户部左侍郎韩泰的妻子,刚才检测出烈焰红的娘子是我女儿韩慧。”
元芸低声道:“她是火灵根。”
“是很纯净的天火灵根,没想到世俗之中,竟然有天火灵根的少女,血脉也很纯净,是真性情。”
慕容慬听她们说话,问道:“天火灵根是什么?”
陈蘅不紧不慢地道:“医族古籍有载,曾有蓬莱岛人,被后世传说为仙人,蓬莱人发现了五行灵根外,还有风、雷、冰三种异灵根,灵根的纯度高者,被称为天灵根,意即与生俱来的灵根慧性,而此女便是五行灵根之中的火灵根,称为天火灵根。此女若是修习驭火术法,要比寻常之人更易成功。”
她落音,离他们最近的慕容忌、八皇子亦听到了这话,两人互望了一眼。
慕容慬道:“我也有灵根?”
“自来只有女子才会有冰灵根,是你拥有冰灵根的男儿身。”
她还在生气。
第六百六十九章 嫡庶换
她还在生气。
陈蘅道:“男身为阳,本应属阳,可你拥有了冰灵根,就像是一团火却有了一块冰,这火势必弱,也必随时面临熄灭之险,这就是你生来体弱多病的原因。”
“那你呢?”
慕容慬问。
陈蘅冷声道:“此处可不是谈论此事之地,你最好给我乖乖的。”
“我最近还不乖,天天捧着你,事事顺着你,就怕你一怒之下,骑着瑞兽离开。”
陈蘅扬了扬下颌,“是我逼你娶的?”
“不是,是我巴巴求你嫁给我的。”
陈蘅抿了一下嘴。
慕容慬捧着点心,“水果馅的酥饼,味道不错,你尝尝。”
八皇子盯着韩慧瞧,不带转眼的。
皇嫂似乎很欣赏此女,莫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慕容忌也眼神切切,仿佛这不是人,而是一块美味的点心。
两人的眼光瞧得韩慧羞怯的垂眸,一张脸涨得通红。
庆王妃的外孙女气恼地抓过一只苹果,“明明我才是最尊贵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还惯会勾\引人。”
庆王妃轻声道:“注意仪态。”
另一个外孙女嘟囔道:“外祖母,我与妹妹都是一母所生,她的血脉高贵,为甚我的…”
“这还不明白,你妹妹是承了庆王府这一脉,你随了你父亲那边,这怨怪得了谁?”
少女立时哑然。
明明她长得更像母亲一些,为什么妹妹就尊贵了。
这神龟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灵不灵?
“又亮了,亮了,是鲜红纯净的血脉。”
这是第四个贵女了,与庆王妃的小外孙女一样。
第二排的贵女有三个过关。
王荧到底没听从王卓的意思,依旧排队等候检测,只是她的血脉之力太弱,竟连神龟的龟背都未点亮。
第三排的贵女开始排队接受检测。
如果神龟的金甲亮了变色,就算不能嫁皇族,只要传出她们的血脉尊贵,也不愁嫁不到好人家,这就是她们的心思。
第三排又有四个贵女过关。
不到片刻,有女官送来金簪,让过关的少女插入发簪,以示不同。
然,再没有一个出现像韩慧那样的火焰色。
第四排开始,因往后排,坐的人越多,官宦女与贵女也更多。
有一个贵女坐上后,神龟似有不快,竟有退后之意。
定王妃心下讶异。
陈蘅道:“这位贵女,你可要继续检测。”
“是。”
听说祖上也是尊贵的,只是到了曾祖这辈败落了。
少女扬了扬头。
“金甲,验吧?”
神龟硬着头皮闻了又闻,龟背上泛起了血脉竟是浑浊一片。
“咦,这血怎么与以前的不同?”
元芸伸着脖子瞧了一阵,道:“此女家中有人是风尘女子,污了血脉,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此女的母亲坐在人群里,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我女儿,我娘家是书快论坛,怎会有…”
立有身后的仆妇道:“夫人,你忘了,你生五娘子的那晚,三姨娘在后院生下四娘子。害得府里的稳婆都去了她那儿…”
“你是说…说她不可能是我的女儿…”
被检测的贵女倏尔起身,“娘亲,不可能,我才是你的女儿,我…我才是,我…”
元芸正容道:“只有污浊之人生出的后代,血脉才会如此肮脏。此女的亲生父母、祖父母之中必有人来自风尘。”
官家夫人的身子摇摇欲倒,她按在桌案上,她丈夫有五房妾室,三姨娘正是风尘女子,曾是燕京名动一时的歌舞坊红伎。
后,被丈夫赎身,以一个乡野村夫之女的身份嫁入府中为第三房妾室。
虽然这事瞒得紧,可是当年她是彻查过的。
因着这件事,她一直拿着三姨娘的把柄。
没想到,自己捧着、宠着的女儿,居然不是自己亲生的。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三姨娘处处捧着嫡女,却对自己的女儿冷若冰霜,而那个庶女一直捡着五娘子不要的衣裙,吃着五娘子不吃的食物。
“去!现在就回府,把四娘子接来,我…我要检验她的血脉,现在就去。”
她按下所有的激动,急奔中央,砰砰磕头,“请太子殿下、太子妃恕臣妇失礼之罪!太子妃、定王妃开恩,就…让臣妇再替另一个女儿检测。
当年臣妇产女,那是六月酷夏,雷电交加,正逢府中一位宠妾产女,府中的稳婆都被我家大人带到了她的寝院,而臣妇是在乳母照顾下产下一女,待我生下女儿,就出现血崩之兆,乳母为救我,一时顾忌不到…”
她怀疑,自己的女儿就是在那时被换掉的。
贵女忙道:“母亲,你疯了吗?我…才是你女儿。”
“府中三姨娘来自风尘,大姨娘、二姨娘原是家生侍寝婢女抬上来,是老夫人所赐,四姨娘是我的陪嫁侍女,五姨娘是庄头之女,她们四个,个个来历清白…”
定王妃怒道:“如此卑贱之人,也敢应选皇族为妻,来人,还不将此女拖下去。”
冯娥同情地看着这个女人,听说她性子懦弱,一直被宠妾压上一头,长子去了边城,女儿留在身边,不得丈夫之心。柔声道:“俞夫人,你若要滴血认亲,何不找刑部提刑司的掌司张大人帮忙,张大人得国师府所赐血亲汁,此汁能检测血脉,若真是被人换了女儿,定会显露痕迹。”
俞夫人福身道:“多谢郡主指点,只是我一个内宅妇人,如何能与朝中大人说上话。”
冯娥笑道:“这位张掌司并非男子,而是一个女子,最善断案,是陛下破例钦封的五品官员,最是侠义,与我交好。我让我身边的银侍女带你去找她,她定会帮你。”
陈蘅冷笑一笑,“你们男人享尽齐人之福,吃苦受累的却是女人。”
她想到自己的前世,嫁夏候滔,被夏候滔的宠妾陈茉算计、利用;再嫁慕容慬,又被月妃与云容算计、伤害。
一路走来,辛酸无限。
慕容慬坐在一边也被骂,道:“俞侍郎不好,你扯上本王作甚?”
“你到自己是好的?前世还不是三妻四妾,我还不是因为你的姬妾之故,遭了那等大劫。”陈蘅气哼哼地道:“今生,想要我如前世一般掏心掏肺地待你,门都没有!”
第六百七十章 脏血(三更)
陈蘅气哼哼地道:“今生,想要我如前世一般掏心掏肺地待你,门都没有!”
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很复杂,有爱亦有恨,不有怨。
这会子,因为俞家的事闹出,陈蘅的心情很差。
慕容慬怒喝:“狗腿!”
御狗颠颠地过来,哈着腰唤了声:“殿下!”
“去,告诉吏部尚书与左丞相,俞侍郎后宅不宁,闹出庶女换嫡女的丑闻,又一个宠妾灭妻的,管不了后宅,也没能做个好官,给本王连降三级。”
他才不替臣子背黑锅。
陈蘅见到这种糟心事,又扯到他身上,想到她前世的苦难,哪里还有好心情。
昔日她因恢复前世记忆,静默离家,一去一年余,就是为了避开他。
俞夫人失魂落魄地跪拜告退。
俞四娘子起身急呼一声:“娘亲!”
“我不是你娘亲,是你们算计了我,你与三姨娘如此亲厚,你不可能不知道实情。上回,你将小五推倒,用簪子划伤她的脸,你是故意的…”
那个被欺辱的才是她的女儿。
小五悲凉地站在角落里,没有疼爱,没有呵护,被嫡姐毁容,被嫡姐欺辱,而嫡母明知一切,却没有说一句话。
她的亲娘,更是待她冰冷无情。
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
她自己的女儿,却因为她的懦弱,她的冷漠受尽了欺凌,甚至失去了读书识字的机会,做着只有侍婢们才会做的事。
俞四娘子哀切道:“娘亲,就算我不是你生的,可这十五年来,是你将我养大,是你…”
俞夫人抬起巴掌,狠重地连扇两下,“卑贱的女昌人之女,就凭你的肮脏,如何配做我的女儿?我懦弱了二十多年,却让一个女昌人欺我至此,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她的眼里,掠过从未有过的怨毒。
为母则强,这是一个柔弱的母亲却无法护住儿女的事。
陈蘅唤了一声“俞夫人,请留步!”
俞夫人回过神来,撩袍跪在地上,“今日臣妇失仪,请太子妃恕罪。”
“身为母亲,护不了自己的儿女,这是最大的悲哀。本妃告诫你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陈蘅在俞夫人的身上,依稀看到曾经的自己。
俞夫人抬眸,道:“让害了自己的仇人死,太轻松!要让她生不如死,却又不敢去死,这才是真正的报复。”
陈蘅勾唇笑道:“得暇多来太子宫走动,若小五真是你的骨血,我会将医族的养颜膏赠她袪疤恢复容貌。”
“臣妇代小女谢过太子妃大恩。”
“为母则强,就算是温驯的小猫做了母亲,也会护着自己的儿女,何况是人,你去罢。”
出了一桩事,不影响太子宴上继续检测血脉。
陈蘅因俞家的事,似被触动了什么,看着慕容慬的眸光多了一抹寒意。
慕容慬觉得自己真是冤枉,这回她恼了,他不知道又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她哄好,这该死的俞大人…
以前再有宴会,一定要告诉行云夫人,那些后宅不宁的就别来参宴了,没的影响了陈蘅,又累了他。
难道他前世很花心,惹了一大堆桃花债,却累苦了她,也至她一出俞家的事,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陈蘅心情不好,假笑道:“庆叔婆、皇伯母,我有些不适,先回寝殿小憩片刻,稍后就过来。”
定王妃道:“太子妃且去。”
陈蘅起身,慕容慬要起来,只听她冷冷地道:“你乖乖在这儿待着。”
八皇子看着自家四兄,一脸无辜状,偏太子妃说变脸就变脸。
他不安地摇了摇头,“还是寻一个出身低些的正妻,若遇个高贵的,我就得过皇兄的日子…”
皇兄贵为太子,竟伏低作小,还得瞧太子妃的脸色。
这世道莫非得变了。
陈蘅回了寝院,褪去外袍,坐在榻上生闷气。
她想忘掉前世之痛,可怎么也忘不了。
陈茉死了。
才得晓真相的那刻,其实她已经不恨夏候滔了。
他们没做过一天真正的夫妻,就当是搭伙过日子。
夏候滔待她冷漠、无情的理由有了,对于一个生下他人儿女的名义上妻子,他那样待她,也不算过分,能忍几年时间,还立她为后,可见忍得有多辛苦。
她不恨夏候滔,却恨上了慕容慬。
爱恨不能,纠结着她的心,而俞家的事就是一柄剑,不偏不倚刺中她的软肋,让她无法不恨不怨。
她要怎样才好?
如何才能不再怨恨,才能轻松地活下去。
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前世已去,这是今生,握住当下便好,可她想到前世那些害过自己的人,依旧不能自己。
元芸这些日子与陈蘅朝夕相处,亦生出几分感情,她洗好了果子,担心地问道:“天圣女,刚才你怎了?”
“元芸姑姑…”陈蘅轻呼一声,抱住了元芸,泪珠儿扑簌簌地翻滚下来,“我依旧在恨他,我无法不恨。元芸姑姑,我们这一脉的女子,会传承记忆,我与太子前世是夫妻,他负我、伤我颇多。我…被宠妃剜过心,也为救他付出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