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妃一听,当即大喝:“她要绝食,好啊!让她死!让她死!她死了,本妃就当没这个女儿。”
定王轻叹一声,“她怎就变成这等性子,你让她嫁人,原是护她,若不是你早早放出与萧家议亲的消息,今日皇帝就要让她和亲…”
定王妃的胃口全无。
女儿是她生的,她自是心疼。
可是慕容思就不能为她想想。
定王府看似平静,还有侧妃、姬妾数人,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有本事,指不定还在背后看她笑话。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能不护着她,怎就不能听她的劝,规规矩矩地嫁人。
定王道:“若是传出她不想嫁萧术的消息,以萧术的骄傲,萧静妃的性子,定然不会同意结亲,这件事不能再拖。”
此刻,慕容思见去禀话的仆妇又回来,看了眼已经凉适的饭菜,俯身收走。
案上放了一盏茶水。
她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她不可以输,在话本子里头,儿女绝食、闹腾,其间不乏有顺了儿女意的父母,最终,得遂所愿。
她一定要坚持!
定王用罢膳食与往常一样入宫议事。
燕高帝端坐大殿,手里拿着一份和亲文书,“这是柔然可汗传来的文书,向我北燕求娶一位皇族贵女为妻。”
柔然可汗的年纪不比定王、燕高帝年轻多少,听说膝下儿子就有十三位,好几位王子比慕容思还长几岁。
“朕欲让八公主和亲,可是八公主要后年方才及笄,其他公主早已婚配。”
庆王揖手道:“启禀陛下,定王府中,嫡郡主思南正值妙龄,老臣听说,原本定王妃说了一门亲事,可近来思南郡主却闹着相不中。”
定王近来与庆王斗得厉害,二人各持一词,又各站一边。
又有皇族揖手道:“启禀陛下,云容公主之女弄月亦正值妙龄,尚未婚配。”
他替儿子求娶纳兰弄月,原是看重,可云容却敢讥讽他。
既然不嫁他儿子,那就嫁给柔然那位可以做父亲的老汗王。
国师府内,韩姬带着一个戴昭君帽的女子进入大殿。
身后是两位穿着宫娥袍服的少女。
长阳子迎了过来,“天圣女,国师有请!”
陈蘅进了大殿,抬手摘下昭君帽。
白染迎了过来,携众弟子奉陈蘅为上宾。
宾主落座之后,白霓携着几名女冠奉上茶点。
寒喧几句后,白染道:“天圣女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纳兰弄月、慕容思这二人皆不是安分的,慕容思身为博陵王堂妹,肖想博陵王。为一己之私,破坏一统大计。纳兰弄月看似娇弱无辜,也不得不妨。
此次柔然传来和亲文书,求娶北燕皇族贵女,她们身上皆有皇族血脉,无论是谁和亲,都是一件好事。”
她们碍了陈蘅的眼睛。
陈蘅道:“前些日子,瑞兽送来了两株极品幽月兰草,知大祭司是个爱花草的人,我赠你一株。”
大祭司自是知道此草的珍贵处,连连揖手道:“多谢天圣女。”
陈蘅捧着茶盏,“若慕容思再留北燕,因我二兄之事,我会忍不住对她痛下狠手。害兄害嫂仇人近在眼前,要控制自己为了大局不去报仇,你可知道,我忍得有多痛苦。”
为了大局,明明要整治慕容思,却不得不放下。
第六百四十二章 赐死
为了大局,明明要整治慕容思,却不得不放下。
这的确需要莫大的理智。
陈蘅在压抑自己,也是在强迫自己。
大祭司道:“慕容思的命格,要么尊贵,要么卑贱。”
“她真是天真,以为放弃慕容这个姓氏,就能得她想要的。却不知,失去慕容这姓氏,她什么都不是,甚至连寻常的平民女都比不得。”
慕容思若真放弃姓慕容,失去郡主的身份,她要承受的苦难还更多。
但是,定王府的人多是讲情义、顾大局之人,待那时,她不再是定王府郡主,定王未必会护她,定王府的几位公子也不会护她,能护她的,不过是定王妃一人。
陈蘅不想与定王为难,这才放过慕容思。
“稍后,定王会来求你制药,若为难便拒绝。”
大祭司道了声“是”。
陈蘅起身,抬了抬手,示意左右退下。
大祭司又道:“是圣地的事?”
“瑞兽自圣地而来,现下圣地通往圣境的门已关闭,静待开启时,我会带你们穿过圣门前往圣境。”
大祭司恭敬揖手,“恭送天圣女。”
陈蘅戴好昭君帽。
出来时,韩姬、元芸迎了过来。
“从偏门离开,避开定王。”
“诺。”
陈蘅刚离开,定王就进了国师府大殿。
而大殿上的茶盏已经收走。
定王面有难色,到了今日,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今日前来,想向国师求取一药。”
“不知定王想求何药?”
定王道:“绝情水。”
大祭司卜不出圣女、灵女的命格,但他却能卜出寻常人的,“此药恐怕对令爱无用。”
定王低讶出声。
大祭司微微笑道:“定王回府就知道了。”
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定王告辞出了国师府,近了定王府时,就听到有人在悲嚎:“郡主,你怎么就走了啊?郡主…”
慕容思死了?
定王紧走几步,到了闺阁时,只见慕容思的闺阁里跪着一地的仆妇。
定王妃哭成了泪人。
“王爷,阿思她…她去了!”
“她死了?”
定王有些不信。
慕容忌刚从外头回来,原在户部当差,一听说家里出了事,立马赶回来,而报信的小厮大着嗓门:“禀五公子,思南郡主…薨了!”
这一嗓子,整个户部都听到了。
本是报丧的,他喊这么大声作甚。
慕容忌唤了声“父王、母妃”问道:“思南人呢?”
他扫过慕容思的几名心腹侍女,四名侍女只有三个在,另一个去哪儿了,其间一个眼神闪烁。
这分明是有古怪。
定王妃道:“在楼上。”
他提着袍子,径直上了二楼,在绣帐内,静默地躺着一人,面容煞白,衣着华美,死前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
慕容忌走近,再走近,他定定地看着榻中人的脸,突地一抬手,压下她的衣襟,只听“吱啦——”一声,竟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榻上的女子哪里是慕容思,分明就是她身边的一侍女。
定王惊讶。
一同上来的侍女重重跪地,“定王恕罪、王妃恕罪!”
慕容忌厉声道:“怎么回事,你来说!”
侍女咬咬唇瓣,“禀定王、王妃,思南郡主说她不能嫁给意中人,她就会死,她说服了奴婢与夏香,夏香为郡主痴情所动,愿意代郡主一死。”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家书。
定王妃一把接过,打开书信,果是慕容思的笔迹,上头绝决地说“父王、母妃在上,请恕思南不孝!你们就当思南就此死了。从此之后,只有金绣,再无思南…”
定王妃怒骂一声:“这个孽女!”
她想学丽妃,放弃郡主之尊,变成寻常贵女,以为这样就能得嫁博陵王。
她为什么不明白,博陵王不喜她。
当年的丽妃能成功,是因为有庆王帮衬,更有陛下心仪。
而她,只是飞蛾扑火,她怎么养了这等愚蠢的女儿。
定王微微闭眼,他原想求一瓶忘情水,让她忘却博陵王,无论是嫁人还是和亲,也还是他的女儿。
可慕容思,为了一己之私,竟连父母家人都不要。
“定王府思南郡主久疾而亡,从此之后,再无思南!”
他声音沉痛。
定王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你的女儿思南没了。”
定王妃捂嘴悲哭。
慕容忌恨其不争气,为了一己私情,竟连家人父母都不要,这简直是定王府的耻辱,枉费父母的养育教导。“母妃,你哭个甚,是她无情在前,我没有这样的姐妹,她要将我们定王府的脸面丢尽吗。”
“可是阿思…”
慕容忌愤然望向母亲,“她是先帝的孙女,是北燕的皇族,我们身上也流有皇家的血脉…”
定王妃身子摇了一摇。
她的女儿没了!
她的女儿也必须得没了。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听她的劝。
真是她骄纵坏慕容思么?
慕容忌眸光微敛,“望月阁所有仆妇、侍女尽数赐死赔葬。”
秋香大呼一声:“五公子恕罪!”
“你们服侍不力,自当处死!赐白绫、毒酒!”
所有知情的人,必须死。
否则定王府就会成为笑话。
出了不顾礼仪的女儿,他不会认那样的姐妹。
定王府也不会认。
定王妃没想慕容忌如此心狠。
“阿忌…”
慕容忌冷声道:“若是长兄在,他定会赞同我的做法。”
定王道:“阿忌做得没错,照办罢。王妃,从今日起,我们的女儿思南死了!”
不要父母家人,慕容思还能走多远。
金绣,她竟然看得起一个庶子庶女的身份,为了一厢情愿的情意,连这样卑微的身份都要。
身在皇家,高高在上,这是何等的尊崇。
没想到,她竟这般痴傻。
真是枉费他的教导。
定王子女无废才,这个传言被慕容思给打破了。
慕容思不仅是废才,还无情无义,自来有父母不认儿女的,从未有过儿女抛弃父母的。
慕容忌冷声道:“都退下,本公子亲自送思南一程。”
定王扶着定王妃下了阁楼,而此刻,整个望月阁的仆妇、侍女忆被赐下毒酒,以她们服侍不力的罪名处死,上上下下可有十几人。
侍女们一脸悲戚。
冬香不想死,扑跪在定王妃脚下,“王妃,那不是郡主,一定不是郡主。”
第六百四十三章 颜金绣(三更)
冬香不想死,扑跪在定王妃脚下,“王妃,那不是郡主,一定不是郡主。”
定王妃只哭不语。
女儿抛弃家人,果决离去,不亚于女儿真的死了。
定王妃想到慕容忌的话,这个温润如玉的儿子,竟有如此果决之时,连他都放弃了慕容思。这个女儿是真的死了,即便还活着,在她的兄弟眼里,却已经死了。
狠厉地道:“你们服侍不力,害我女儿青春病逝,该死!”
身后,望月阁里哭天抢地。
不到三寸香,归于一片沉寂之中。
阁楼上,慕容忌将夏香打扮成慕容思的模样,没用人皮面具,只是上了些脂粉,又将慕容思生前最喜爱的首饰穿戴在她身。
“夏香,你们真傻!以为那是成全,却不晓那是葬送。她做错了那么大的事,就连博陵王妃这个来自外族的女子,为了大业,都可以放下私怨顾全大局,可她呢?却抛下北燕数代人的宏愿,坏我皇族大业。思南该死!你们也该死!若不是你们的纵容,她不会走到今日。”
定王府一直以为,屡有美名传世。
文华过人的慕容忌,战功赫赫的慕容忠,再有一心努力完成几代皇帝天下大业的慕容想,就是慕容慈,也曾以女儿之身做女谍,替北燕刺探消息、军情,立下无数功劳。
定王府,从来没有过一个儿女,为了私情,破坏大局的。
慕容想在南国曾有一度想杀了慕容思,如若这不是他们的妹妹,许早就动手了。
而今日,慕容忌懂得了长兄当时的愤怒。
慕容忌出来时,只见侧妃、姬妾们领着几位公子立在外头。
“五公子…”
慕容忌道:“思南没了!”
“五兄,她真的没了吗?”
问这话的,是那日瞧见过慕容思大闹的庶出公子。
慕容忌愤然一瞪,“她没了,这是父王母妃都查看过的。”
庶公子揖手:活着的慕容思只会给他们带来耻辱与笑话,还是死了的好。
这到底是父王的意思,还是慕容忌的意思。
也对,出了一个爱慕堂兄的慕容思,还一心想嫁给博陵王,着实够丢人。
“五兄,想到前几日她还好好的,说没就没了,我很心痛。”
“你既顾忌手足之情,就为她张罗后世。走——”
慕容忌伸手,拽了庶公子而去,兄弟二人转了个弯,寻到一处空旷地带方放缓脚步。
“到了今日,我亦不瞒你,思南抛下兄弟姐妹,抛下父母走了,宁中做颜金绣,也不要做定王府的思南郡主。”
八公子道:“她是为了博陵王?”
真是耻辱,没想最受宠的郡主,竟这般不知廉耻。
定王妃的劝告,定王的阻止,不但没让她放手,反而让她弃了家人,宁做颜氏的庶子庶女也要去接近博陵王。
“博陵王是是我们的堂兄弟,她连礼仪廉耻都不要了…真真丢人!”
若在以前,他是不敢说这话的。
慕容忌道:“为了定王府,亦为了我们将来的女儿,她选择了这条路,放弃了家人那一刻,我们也必须得放弃她。”
八公子揖手道:“五兄,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他落音时,“思南说有人娶了堂姐妹,这…”
“有些事知晓得越多,越是负累。”
这个人是谁,怎能纳娶堂姐妹为妇,这不是打脸,如何对得住老祖宗。
当日午后,定王府思南郡主病逝的消息传遍整个燕京。
陈蘅听闻时,正暗诵卫夫人、大书圣都曾看过的《书法谱》,每一次品味,都会有新的感悟。
“慕容思死了…”
她去寻大祭司,是她算到定王会去国师府求药。
韩姬低声道:“定王府对外宣称病亡,实则慕容思放弃思南郡主之尊,成了定王妃娘家堂弟颜炳业的女儿颜金绣。”
“金绣…”
好俗气的名字。
韩姬继续道:“颜炳业本是庶子,是乐平驸马的庶弟,而颜金绣是庶子庶女。”
陈蘅道:“放弃尊贵的身份,就为了接近博陵王。”
慕容慬的魅力好大,连自己的堂妹都诱得动心,不惜一切也要跟他在一起,为了不被人阻,连郡主之尊、家人都可以抛弃。
陈蘅有些可以理解,为什么慕容思会如此疯狂地挑唆灵慧,借灵慧劝服莫静之对陈葳夫妇下狠手。
她是嫉妒!
韩姬忙道:“博陵王殿下对天圣女一往情深,他眼里再也瞧不见别人…”
元芸不语。
博陵王不仅是北燕的皇子,还是医族元氏的外孙,也是她的族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