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章)办得像模像样,入会的娘子有二十多人。
公子们的会社人数众多,除了学堂的先生,还有八年级、九年级的学生,董柯、沈家牙行的沈东家亦都是其间的成员。
公子会社资金充盈,每年拨出二成赠给女郎会,因着这儿,平民家的娘子只要有一技之长,或是才华出众,便可入会。
女郎会社里头分书画组、诗文组、琴音组、棋艺组、女红组等,每次开社时,大家就聚在一处,交流各自的技艺。每组的组长由那方面的女先生担任,这些女先生有的是望门节妇,还有的是居士,不是每次参加,是几位先生轮流主事,轮流教导众女郎才技。
王灼低声道:“世兄替我与世伯母说说话,我对永乐的心一片赤诚。”
“阿灼,这事我真帮不上忙,家妹的性子,比谁都有主见,她自选夫婿的事,亡父生前是应了的。”
陈蘅嫁帝月盟盟主,大半的原因也是为了永乐邑。
从江南到永乐邑,这一路都少不得帝月盟的弟子护行,否则寸步难行。
无论外头乱得多厉害,可永乐邑始终平静如世外桃源。
“阿灼,你现下住何处?”
“在幽兰寺后山脚下的桃花村,我在那儿建了一座农家小宅,屋前有一亩菜地。”
陈蕴沉吟道:“桃花村我知道,这可是昔日杨造林上任后,亲自带人种的一片桃林、桑林。早前那里是出名的烂地、荒滩,一下暴雨,什么都能冲毁掉。幽兰寺后山的水下去,全聚在那一块。
是玉司工带人挖了一条河,又在那儿建了一座水塘,方将那儿变滩为塘。桃花村多有战乱中的难民落脚,水塘外的田地皆是两年前新垦的…”
听他侃侃而谈,王灼揖手道:“陈世兄对县内之事真是了晓。”
“不了晓不成,我妹妹动不动拿一份地契、房契回来,告诉我说,这是我们家的。家里添了东西,我得带人去瞧,三年下来,全县十一镇皆走遍了。”
王灼讪讪笑道:“郡主的本事不输男儿。”
他满怀信心而来,在桃花村落脚、造物、置地,过着世外隐士的生活,就盼能携佳人手,共度余生。
什么灭门之恨,什么落拓贵公子,皆可抛于脑后。
只是这一刻,他方才知道,从始至终,陈蘅的心里没有他,无论他是贵公子王灼,还是名动天下的才俊王三郎,都与陈蘅无干,那永远是他自己一人之事。
滚滚红尘,他竟不知自己情归何处。
心归处,便是家。
可他心归之处的人,却不是他的妻。
世间最大的恨事,不是家族仇恨,而是平生所憾:你欢喜的,却是别人的。
当慕容慬站在花厅,说自己用一生敬重、疼惜陈蘅,他就失去了机会。
几年的情深,就此罢手,让他如何甘心。
“她说县城一带不能动,乡镇上的房舍交给我,哄着我往十镇砸了不少银子,好在镇上的店铺都租出去了,一月倒有不少收益。”
一年的收益有数万两银子,而一镇投进去建造的银钱也不过三四万两,镇子的店铺不多,人口多的建纵横两街,人少由为一条街。
陈蕴说着自家的事,王灼却急呼一声“世兄”,抓住他的手,用几近哀求的声音道:“世兄,你帮帮我吧!我待令妹一片深情,从不曾动摇、改变过。”
“阿灼,不是我不帮你,是阿蘅与元龙早已两情相悦。元龙是江湖中人,她堂堂世家贵女不顾身份也要欢喜,没人阻止了她。”
陈蘅早有几年前就向家中长辈表明的了身份,彼时,陈安还在、莫太后还在,他们没反对,陈氏的晚辈们就当是长辈们恩允了。
陈安在世时,还夸陈蘅有远见。
如今瞧来,可不是有远见。
如果没有元龙,就没有永乐邑“世外桃源”的今日。
王灼轻哼了一声,“没阻止得了…是世兄瞧不起我罢?我一个无家可归之人,父母双亡,家人不在…”
“阿灼,我从未瞧不起你,要不我为你另保一桩如何?我有一位庶妹,我舅家还有一个十二岁的侄女,你瞧上谁了,我就…”
他不了解,若真的任何一人可以替代,天下这么大,他未偿不可去旁处。
可他,只选择了这里,不是因为这里是世外桃源,而是因为陈蘅在此。
他想追逐她的脚步。
当年,他离家游学,是因为陈蘅自江南、永乐归去后,书画技艺大进,他亦不及她的才华,他想让自己足以与她比肩,所以,他果决地离开都城。
“世兄不必再说了,灼就此告辞!”
陈蕴想拽住王灼叙旧,他已疾步而去。
“阿灼!”
王灼的脚步很快,他想问自己,这些年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留下的唯有胸膛里一颗赤诚之心。
是为陈蘅跳动的,每次见到她,他才能感觉还活着,在家破人亡之后,还有他不忍抛舍的东西。
王灼想哭,才发现自己无泪。
失去家人后,无数个漫漫长夜,他是站在黑夜里熬过的。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家没了,只要他娶到陈蘅,他就会再有一个小家,然后他们生儿育女,年迈之时,有儿孙绕膝…
可这一切,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幻梦。
梦醒了,人远了,原地留下的只他一个。
他的耳畔忆起长兄的劝导:“三郎,放手罢,永乐不属于你。”
父亲王牧担忧地道:“莫静之的才华足与你相配,其实女子才华太高,未必是好事。”
他尽数置于脑后,从不曾往心里去。
往后,他要如何去走?
“阿灼!阿灼…”
陈蕴声声急切。
王灼的侍从唤声“公子”拔腿追了出来,出了城南,在县衙门口,正遇一个女郎,张萍凝了一下,立时化成喜色,“王三郎,你来永乐邑了?”
王灼却未应她,恍然未见。
侍从错愕地看着这女子,看她衣着,似在县衙当差,“这位娘子是…”
“张萍!”
“张家那个逃婚的张萍?”
侍从一说话,立时自打一耳光,怎能自揭人的短处。
张萍勾唇笑道:“不碍事,你家公子怎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不讲规矩
(续上章)张萍勾唇笑道:“不碍事,你家公子怎了?”
王灼亦是个可怜人,在他游学之时,全家都死了,长嫂没入宫中为婢,侄女小小年纪就要在宫中干活,听说入宫第一年,他的侄女在冬天染病,拖了半月,因无御医诊治没了;第二年,长嫂因不堪打击,也在那年的春天没了。
而今,王氏大房就剩他一个。
“公子心悦永乐郡主,可是陈府拒婚了。”
这么多年,王灼还念着永乐。
张萍心下一动,“你快跟上,我在官衙任职,有事你可来寻我?城东北街三号张宅便是。”
侍从抱拳一拜,“小的有事,定会去请娘子。”
张萍当年在都城的名声极好,人又有本事,字写得漂亮,侍从对她很有好感。
如果,自家公子能娶这位娘子也是极好的。
*
慕容慬求亲顺利。
主要是陈蘅早就心悦他,莫氏虽有不喜,到底也没阻拦。
悟缘大师给相看了几个日子,莫氏挑了九月初十。
四年前的九月初十,陈蘅被五皇子拒婚。
四年后的九月初十,陈蘅会再度风光出嫁。
因陈蘅孝期未满,两家只是口头约定,只待孝期一满立马正式行定。
陈蘅回避议亲,坐在珠蕊阁,想着自己就要嫁人,不由一阵意乱。
听说王灼悲而离去,叮嘱燕儿派了两个家丁跟着。
燕儿道:“王三公子出了府门,在官衙外遇到了张司法。”
陈蘅眸子一闪,“张家就要定居永乐邑,倘若张萍能与王灼结成良缘,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可世间时,以为能结的,却终是没结成,就像王灼与莫静之,当年那般隆重地下旨赐婚,不依旧是没了;又有王烟与陈葳,这亲事也黄了。
太后御赐的两桩婚事,就这样黄了。
有人说,王氏之祸也起源于此。
王家等于两次打了太后的脸面,所以,王氏不尊皇族,早晚要引来横祸。
陈蘅正琢磨着王灼的事,青梅禀道:“郡主,元盟主求见!”
慕容慬带着御狗,身后跟着太平帮大长老,大咧咧地进了珠蕊阁。
燕儿气恼,正要开口,慕容慬道:“要说规矩是不?我们是江湖中人,没这诸多规矩,我来珠蕊阁,是找你家郡主谈生意,太平帮要在永乐邑置一处太平帮镖行,这布庄、茶楼、客栈也要开起来。城南是郡主府与陈氏的,城东一半归了县衙,还有三成售了出去,我想在城东开铺子…”
燕儿心里暗骂,就算要见郡主,也不会寻这么个藉口。
陈蘅对外头唤道:“燕儿,让他们进来。”
大长老揖手行罢礼,神色凝重。
韩姬会意,对青梅道:“都退下罢,这里有我侍候。”
慕容慬撩袍坐到陈蘅的对面案几前。
大长老道:“玉石矿得开采了,上次带走的石头,只有四成有玉,这一来一回消耗的的人力物力不少。殿下的意思,在永乐邑县城开一家珠宝铺子,我们安顿玉石匠人过来,若是玉就运回北方,若是石头就弃掉。”
玉石矿采出的玉,颇得北燕贵族的喜欢,燕高帝又偶用玉器玉物赏赐臣工,因他喜欢,更是带动了燕京城玉石的销量。
“永乐邑有护民阵,主上那边已经同意将此建造为南北共有世外之地,江南运回的银钱,也需在这里存放转运,所以,我们需要在永乐邑建造一座最大的钱庄以示掩护。”
陈蘅道:“有永乐邑钱庄,你们若需要,派可靠的人做钱庄大管事,我的人做副手。”她凝了一下,“唐县令的能力远不如钱县丞,要么让他与钱县丞易换官位,要么换人!”
钱武是陈蘅的人,这个人也确实有本事,圆滑不说,在永乐邑亦是左右投缘,因他襄助,他的长兄生意亦做得不小。
“这两年,我一直在忍此人,好几次因为扣着款项不放,险些误我大事。”
慕容慬道:“就依你,让他与钱县丞易换。”
陈蘅与韩姬使了个眼色。
韩姬上得闺阁,不多时捧下一个盒子。
里头穿的是几个羊皮圈,陈蘅取了一个扎着红线的,铺展开来,依然永乐邑县城东的地形图,上头又做出了标记,整个城东何是县衙、学堂、哪里住着什么人,一目了然。
“用蓝笔写上名字的,乃是有主宅屋、店铺,用绿笔所写处,是租赁出去的。上次签租,写的是三年,得腊月才满三年。紫笔所书是眼下可以出\售的房屋、宅子。”
慕容慬看着地图,勾点一番,“这里建客栈,旁边建镖行!”
陈蘅定睛一瞧,他手指的地方,都是用绿笔写的,是租出去的店铺与宅子。
大长老道:“镖行在钱庄的左侧,客栈在右侧,连成一片,最是合宜。属下这就令人安排,将这两处店铺移开。”
他一揖手,转身离去。
陈蘅恼道:“没瞧上头的标注?”
“又不是让店家无处营生,太平帮的弟子会帮他们搬家、移店,这城中的店铺、宅子都差不多,若有损坏,太平帮赔。”
只要他们自报家门,这城里哪家的人敢惹太平帮。
太平帮要进来开镖行,说不得商家还说“终于开镖行了,有了镖行就方便多。”他们需要什么货,就与太平帮定,这太平帮的弟子鱼龙混杂,里头有会挑布料的好手,还有会相看胭脂货色的人物,想要什么,只要你说了,签了契约,他们就能按期给你送来。
商家都不需要去看货,他们虽然行事霸道,但这货物绝对物有所值。
陈蘅斥道:“你行事就不能温和些?”
“给店家讲道理?太平帮一个江湖门派,是那种讲道理的人?”
江湖中人就得有江湖规矩。
“你还真当自己是江湖中人?”
“你不是与你家人说我是江湖中人,既是你说的,我就得扮好‘江湖大侠’的身份。”
倒成了她的不是。
得,他说什么都有道理。
慕容慬这边一选定,大长老带着一群太平帮弟子进了客栈前,弟子大声吆喝一声:“店家呢?我们是太平帮的人,在北边也有一家客栈,我们大长老觉得此处好,拿本帮的客栈与你们换换,来人!清客!帮客栈搬家!”
客人们一听,早吓得四下逃窜。
第五百二十六章 强盗
(续上章)客人们一听,早吓得四下逃窜。
掌柜的正算账,忙道:“几位大侠,这…这…”
“兄弟们别把人的东西弄坏了,太平帮人多,要养的弟子更多,弄坏东西可是要照价赔偿,帮中赔一半,你们搬东西的也得赔一半,赶紧的,赶紧的,快些搬家!”
扛桌子的,搬凳子的,甚至还有拿厨具的,不到两个时辰,就连早前客栈的匾额也被取下来了,掌柜的被两个太平帮弟子用手架抬着离去。
“我与郡主府签了租赁文书,你们…这是强人所难。”
强盗,活脱脱就是强盗!
掌柜的满腹怒火,这可是永乐邑,不是外头的什么地方,这里是人间净土的世外桃源,岂容他们胡作非为。
“怎是强人所难?那铺子也是一等一的好,我们弟子可没弄坏你的家具物件,还帮忙给你换个地方。那边离南城门近,地段好、人气旺,招牌一会儿就挂上。我们会在太平客栈外头立个告示,告诉他们,兴旺客栈迁到南城门外…”
他喜欢在东城经商,周围的人都已经熟络了,在这儿开三年了,突然换了地儿,老顾客都找不到他的店子。
他还盼着多赚了钱,就买下这处店铺,他签租契时,试探过郡主府那边的意思,听那边的管事说,只要攒足了钱,这铺面也能优先买给他。此刻,掌柜都快要哭了。
他早前经营店子,想着要长久经营,特意做了装修,在临街的三间后头还搭了厨房,又将里头的大房间隔断成两间或三间,新铺子哪有这么容易。
掌柜的势弱,又不敢与太平帮作对。
待他被架到新铺子时,两个大汉已将招牌挂上了,“兴旺客栈”,还是原来的名儿,就连大厅的摆设,也与早前一般无二。
大厅上,坐着一个清瘦的老者,一手负后,道:“老夫是太平帮的大长老,因你早前的店铺做了装修,帮中有精通木艺的弟子估算了一下,需花三百两银子,我将这三百两永乐邑钱庄的银票,就当是补偿。”
掌柜地凝在那儿,他做了装修,人家也是有补偿的,直至对方把银票塞在手里,他也没回过神儿。
强盗是抢东西,可不会给他补偿。
原本的十分怒意,此刻消了几分。
可是,他还是不愿换地儿。
大长老道:“郡主府与太平帮多有生意往来,我与郡主府的店铺总管事冯县主说说,让她给你再租三年。”
走了!
大长老带着几十个弟子走远了。
直到现在,掌柜的才回过神。
赔了钱,可影响他生意。
他在原来的地儿做熟了,这猛一换地儿,只怕要丢不少回头客。
好在客房一直未住满,只是后院又得重新装修,重新再来,这次边做生意边装修。
又有弟子带着一群人,将早前的三进宅子给搬空了,那住的是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更好说,因他们是水帮一位长老的家眷,听说是太平帮看中这宅子,要弄来做镖行,不敢反对。
着实她们自己知道,她们是北国人,还听说太平帮的帮主也是北国人,自家人不好反对,这不隔壁的客栈都搬家了。
慕容慬赖在陈蘅的珠蕊阁不走,缠着要与她对奕几局。
久别重逢,可不得多说说话,哪握不说话,看着她也是好的。
用罢午食不久,就见御狗进来。
“禀盟主,太平帮镖行、太平客栈都开起来了。”
慕容慬道:“速度不错,布店、杂货铺子等也可照着进行,明日,货就该到了。”
“诺,属下这就去传令。”
陈蘅忙唤一声“狗头”,“客栈和那户人家没闹?”
御狗笑道:“他们欢喜着呢,新迁的客栈铺子与宅子也不比以前的差,还补偿了装修花销。”
要能高兴才怪?
只是太平帮势大,不敢开罪,只能自认倒霉罢了。
陈薇带着银侍女一路飞奔,她听说朱雀来了,这几年,她常想起朱雀,只是入门时,就傻了眼,朱雀的唇角留了胡子。
她微愣之后,指着朱雀咯咯笑起来,“朱雀,你可吓我一跳,你扮的男人真像。”
“你是说胡子?”
陈薇连连点头。
慕容慬道:“允你扯扯开!”
陈薇觉得好奇,真的抬手去扯慕容慬嘴角的胡子,直将他的嘴畔皮子扯得老长,“呀!这胡子不是粘上去的,是长出来的?”她再扯一下,“朱雀长胡子了?”
银侍女伸手一扯,“二娘子,哪有女子长胡子的?”
陈薇愣愣地道:“可朱雀长胡子了,与长兄的胡子一样。”
哪有男人长胡子的,说完这话,她就回过味了,所谓的朱雀其实是个大男人。
陈薇直勾勾地盯着慕容慬,她被朱雀是男人的事实给吓住了,朱雀怎么可能是男人,他怎么可以是男人?
他在姐姐的阁楼里住了好久,那时候还专因他设了一个药房。
天啦,他真的是男人!
姐姐以后还怎么嫁人?
姐姐除了嫁给朱雀,再不能嫁给别人了。
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