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静宜哭道:“你要是勒死他,我也不活了,孩子还小,听了人的挑唆不知道轻重乱说话也是常有的,你何必这么生气,好好的教就是了。”
徐景焕自诩严于律己,从来没在说话上让人抓住这个把柄,没想到临了儿子这么不争气,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让他英明丧尽,自打脸面。
当初听着的人可不少,明白事理的,说是小孩子话不当真,心眼多的,肯定会想,一个黄口小儿都敢说这种大话。你们徐家人还不知道张狂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弹劾徐家仗势欺人,更甚者说不定会弹劾徐妙筠和效贤,说纵容了徐家人,到时候真的成了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了。
晏静宜也明白这话的严重性,可看着儿子哭得哽咽难耐,心里到底心疼,看着徐景焕:“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你说该怎么办?”
徐景焕道:“你不是护着他么?你自己看着办,也犯不着来问我。”
晏静宜气的说不出话来。赌气想我不找你就不找你。又不是没人商量。遂去找徐润安,徐润安笑道:“弟妹放心,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到时候派人去王府致歉也就是了。景焕嘴上说的很,不管不问,其实刚才还嘱咐管家多备些礼物呢,你就放宽了心,盛哥儿到底是他的儿子,他哪能不心疼,你听他话说的狠,恨不得把儿子打死,不就是仗着你会拦着劝着么?下回你不管不问。让他打,你看他舍得么?”
晏静宜勉强笑笑,又谢了徐润安,看徐润安的样子,这件事应该没造成什么坏的影响。只要事情不闹大,盛哥儿也不至于挨打了。
晚上盛哥儿害怕,非要粘着晏静宜睡,徐景焕看了又是生气,阴沉沉的瞪着盛哥儿,盛哥儿穿着小衣,怯怯的一步步往外挪,晏静宜想着徐润安的话,也不劝,端看徐景焕如何做。
眼见着盛哥儿要掀帘子出去了,徐景焕喝道:“大冷的天就这么出去作祸呢。”
盛哥儿若获至宝,一溜烟跑回来钻进了晏静宜的被窝,徐景焕又说晏静宜:“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惯的。”
晏静宜道:“以后我也不管,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省的再赖到我身上。”
茂哥儿搬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冬至,下了第一场雪后,天气越发的冷,晏静宜看着穿着厚厚的皮裘,裹得严严实实的儿子,激动地热泪盈眶,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一亲,揉一揉,可茂哥儿那一脸的淡定严肃表情太像徐景焕了,导致晏静宜一颗火热的心顿时被泼了凉水。
这阵子她正和徐景焕冷战,因此很希望茂哥儿这个儿子能站在她这一边,遂把盛哥儿的事说了,道:“不过是小孩子的无知之言,你父亲却发了好大的脾气,怪我把盛哥儿纵容坏了,我的话他现在已经不听了,你去劝劝你爹,别对盛哥儿横眉竖眼的,大过年的把你弟弟吓得不轻。”
茂哥儿道:“俗话说,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是非只为多开口,盛哥儿这次的确做错了事情,我在宫里也听姑母说了,有人弹劾父亲,说他纵容儿子,仗势欺人,不过被姑父压下去了而已,以后还是要告诫盛哥儿,要谨言慎行才是。”
晏静宜道:“你伯父已经派人去王府送礼致歉了,这还不足么?”
茂哥儿想了想,道:“母亲把这件事交给我吧,只是母亲还是别和父亲置气了,您也说了,这是大过年的,若是伤了和气也不好。”
晏静宜听着茂哥儿反倒一副教训她的样子,顿时满肺腑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茂哥儿和徐景焕这对父子,从相貌到脾气,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趣得很。
晏静宜以为茂哥儿说的把事情交给他是他劝一劝盛哥儿呢,没想到他却带着盛哥儿和昌哥儿一起去王府拜访,虽然上门的只是三个小孩子,可王侍郎还是亲自见了,茂哥儿十分诚意的向王侍郎道了歉,说盛哥儿年纪小,不懂事,说了不好听的话,还请不要介意。
这让王侍郎大吃一惊,看着十岁的茂哥儿,再看看身后跟着的两个六岁的小萝卜头,这撒气的话实在说不出来,只得讪讪的谦虚了两句,又把儿子叫出来相见。
王少爷虽然比盛哥儿大了一岁,可实在被打得不轻,到现在了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见到盛哥儿和昌哥儿吓得躲到了王侍郎身后。
茂哥儿很是温和的上前牵住了王少爷的手,让盛哥儿和昌哥儿向他道歉,又道:“这次是盛哥儿不对,他不该打你,可是也是因为你打翻了他的砚台却没有道歉的缘故,说有错,你也有错处,如今是同窗,长大了便是好友,盛哥儿已经向你赔了不是,你是不是也该对他陪个不是?”
王少爷扭扭捏捏一会,这才对盛哥儿说了句对不起,茂哥儿微微一笑,将盛哥儿的手和王少爷的手握在了一起,道:“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就别再提这件事了。”又向王侍郎提出过几日邀请王少爷去徐家玩儿:“到时候我的表弟都会在徐家,人多也热闹。”
能到徐家去做客的人意味着是苏阁老的嫡长孙,是冯阁老最疼爱的外孙,甚至是靖王爷和怡王爷的儿子,更甚者说不定会遇到太子,若是儿子能借机和他们相熟,这可是一个好机会,遂立刻应允了。
王少爷也是个小孩,一听有的玩便立刻就高兴了,甚至对茂哥儿恋恋不舍起来。
回家的路上,昌哥儿笑嘻嘻的:“大哥真厉害,王学通在学里嚣张得很,没想到对大哥服服帖帖的。”
茂哥儿道:“这便是以德服人了。”
昌哥儿翘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
盛哥儿也一脸崇拜的看着这个哥哥,可想起家里的冷面阎王父亲,又忧愁起来。
茂哥儿道:“我有一个法子能让父亲消气,不过可要你吃点苦头。”
盛哥儿忙不迭的点头,茂哥儿便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盛哥儿顿时张大了嘴巴。
一个时辰后,徐景焕的书房前便出现这么一景,盛哥儿脱了厚厚的棉袄,穿着单衣跪在地上,背上帮着几根树枝,冻得直发抖,徐景焕闻讯出来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盛哥儿冷的上下牙齿打架,咯吱咯吱的:“父亲,孩儿知错了,特来负荆请罪。”
徐景焕顿时无语,一旁服侍的上前道:“大冷的天可别叫盛少爷冻病了。”
徐景焕大步上前把盛哥儿提溜起来进了书房。
徐景焕的书房没有烧炭盆,并不暖和,可比外面却是好多了,盛哥儿跟八爪鱼一样紧紧贴在徐景焕身上,把手贴在徐景焕脸上取暖。
徐景焕苦哭笑不得,还真如徐润安所说,也心疼儿子,解开棉袄把盛哥儿紧紧裹在里面,还不忘着教训:“谁教给你这么刁钻的法子?”
盛哥儿暖和了几分,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是哥哥教我的。”遂把茂哥儿带着他们去王家的事情说了,徐景焕沉默半响,对盛哥儿道:“你以后要听你哥哥的话。”
盛哥儿直点头,搂着徐景焕的脖子:“父亲,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胡说了。”
徐景焕瞪了他一眼,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树枝,道:“以后再犯这样的错误,到时候再负荆请罪,我可是真的要打你的。”盛哥儿嘻嘻笑着,直点头。
茂哥儿能迅速赢得盛哥儿的信任和好感,也是大大出乎了徐妙筠的意料,伯让道:“我就说这孩子懂事,你还担心什么?这阵子整天皱着眉头,我瞧着都瘦了。”
徐妙筠摸摸已经显怀的肚子,道:“也不知怎的,到比以前多愁善感了,心里总是酸酸的,动不动就想流眼泪。”伯让笑道:“我看肚子里一定是个小公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儿女
徐妙筠笑道:“你不希望再要一个儿子么?”
伯让摇头:“咱们有效贤就够了,我想要个女儿,娇滴滴的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想想心里就暖暖的。”
徐妙筠想想茂哥儿,想想效贤,倚在伯让肩膀上叹了口气:“一眨眼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都老了。”
伯让抚着她的肩膀,没有做声,心里却很赞同她的话。
作为父母看着子女一天天成长,心中自然是无比的骄傲,可随即而来的便是作为父母的自己一天天老去的感伤,回想当年,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岁月一页页翻过,让人不服老也不行啊。
来年五月初五端午节,徐妙筠顺利诞下一位公主,按照伯让之前的提议,取名承德,伯让抱着小小的软软的女儿,一颗心都要化了,效贤眼巴巴站在一旁踮着脚瞧:“父皇叫我看看。”
徐妙筠养的好,生这一胎时倒没怎么费劲,此时倚在床上看着头对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小婴儿的爷俩,露出了笑容:“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
伯让把襁褓放在徐妙筠怀里,徐妙筠看着熟睡的孩子,心里软软的,她的头发细绒一般贴在额头上,皮肤柔柔嫩嫩的,眼睛紧紧闭着,不过醒的时候就会湿湿润润的眨也不眨的看着你,仿佛你是她最信任的人一样。
效贤趴在床边看看承德,又看看徐妙筠:“父皇说妹妹和母后很像,我怎么没发现。”
徐妙筠笑道:“妹妹还小,看不出来,长大后就能看出来了。”
效贤哦了一声,盯着承德瞧,伯让笑道:“还要取个小名我们来叫才好。”
徐妙筠道:“取什么名儿?效贤也没有小名。”
伯让道:“女孩子和男孩子可不一样,得娇养着才成。”
徐妙筠低头看着孩子想了想,道:“那就叫柔柔吧,希望她长大后温柔可人。定有许多人喜欢。”
伯让笑道:“我的小公主自然是有许多人喜欢了。”当即便改口称呼承德的小名柔柔。
茂哥儿和盛哥儿也在下了学后来看望徐妙筠,都稀罕的趴在旁边眼巴巴的瞧着柔柔,效贤很有气势的站在一旁挥着手:“别把妹妹吵醒了。”
效贤一直是独子,虽和茂哥儿亲兄弟似的,可到底不是亲兄弟,如今又多了一个盛哥儿整日粘着茂哥儿,心中自然有几分孤寂,如今多了个娇滴滴的妹妹,是十分欢喜的,把哥哥的架子摆的足足的。
茂哥儿还好。只看着承德。盛哥儿却好奇的想伸手摸摸承德露在外面的小手。可还没摸上去就被效贤啪的打掉了手:“不许乱摸,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啊。”
盛哥儿委屈道:“她的手好小啊,我只是想轻轻摸一下。”
效贤瞪着眼睛:“摸一下也不成,她是我妹妹。你经过我的同意了么?”
盛哥儿不服气的嘀咕:“那你打我的时候也没经过我哥哥的同意呢。”
徐妙筠和伯让听着孩子之间的童言稚语,颇觉有趣,留了茂哥儿和盛哥儿吃饭,等到下午从弘文馆回来,安舒又借了宫里的地方请茂哥儿,效贤,张序之和盛哥儿吃酒。
张序之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了,如今还是整日跟着一群半大的孩子一起念书,心里是很不高兴的。偏偏谢玉树对他管得严,张飒也发了话,说让他下场考试,挣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如今安舒请喝酒。他便闷闷不乐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往下灌。
安舒如今也有十三岁了,性子虽然仍旧有些张狂,却不似小时候那样仗势欺人了,跟效贤和茂哥儿的关系也不错,今日说是请喝酒,其实也就张序之多喝了两杯,他陪了一杯,剩余的几个都是喝得桂花甜酿,倒是盛哥儿眼巴巴的瞅着,很想尝尝酒滋味,安舒端着酒杯逗他:“喊我一声好哥哥我就让你尝一口。”
效贤道:“你恶不恶心啊,还叫好哥哥呢,跟谁学来的这幅做派?”
安舒嘿嘿直笑:“哼,一群小屁孩,等你们长大了,哥哥,不对,是叔叔带你到那好地方去见识见识。”他比效贤高了一辈,经常拿这个说事。
效贤不理他,张序之却嗤笑一声:“毛都没长齐呢,还要去见识见识,自然也只能见识见识了。”
效贤哈哈大笑起来,安舒恼羞成怒,道:“知道你毛长齐了,也见识过了,何苦来向我们炫耀。”
见张序之不理他,脸红脖子粗的要冲过去算账,效贤拿筷子敲着酒盏起哄,茂哥儿直接捂住了盛哥儿的嘴巴:“都不是什么好话,听不懂也别问,仔细母亲知道了打你。”
盛哥儿悻悻的把话咽了回去,跑到效贤跟前跟着敲筷子起哄。
正闹着,绣娟过来了,她是徐妙筠身边最得力的且有品级的女官,就是效贤见了也称呼一声绣娟姑姑,其余人也都站了起来问好。
绣娟笑道:“娘娘怕各位少爷喝多了酒,尤其是盛少爷,年纪还小呢,吩咐奴婢送了些酸笋火腿汤来给诸位少爷压压酒。”
效贤笑道:“姑姑放心,我们并没有喝酒,都玩呢。”
绣娟一笑,吩咐宫女把汤端上来给几个人喝,就这一会的功夫,一扭头,才看到盛哥儿捧着安舒桌前的酒盏傻笑:“这个好好喝啊。”
绣娟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查看,那酒盏虽然不大,可也不小,盛哥儿这个年纪一口气喝下去,肯定受不住,这会已经面色潮红,只知道呵呵傻笑了。
徐妙筠知道后有些担心,想让盛哥儿在宫里住一晚,别再出门吹了风招了病,被伯让拦住了:“一直都是回去的,这次不回去,你嫂子担心不说,若是知道盛哥儿喝醉了,心里肯定不高兴,还是让他回去吧,多派几个人跟着便是。”
徐妙筠叹了口气,有些丧气:“我也弄不明白,好好地怎么变成这样了,随便做一件事还要掂量来掂量去的,可真是累啊。”
伯让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你嫂子心细呢。”
徐妙筠瞪了他一眼:“不许说我嫂子的坏话。”
伯让无语:“惹不起我可躲得起,去看我们家柔柔去。”
伯让对柔柔十分疼爱,时常亲自抱着哄着,有时候换尿布也是亲自动手,就是效贤小时候也没这么着,都是丢给了奶娘,柔柔虽然小,却也知道谁疼她,一见着伯让就咧着嘴笑,把伯让稀罕的不行。
徐家那边,晏静宜一见盛哥儿醉醺醺的傻笑着被茂哥儿背着下了马车,也是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茂哥儿道:“今天安舒做东,盛哥儿一个不注意偷喝酒,酒量又不行,这不就醉了。”
晏静宜心疼道:“这孩子可真是,才多大啊就喝酒。”又叫人煮了醒酒汤来,又用热帕子帮盛哥儿擦脸,盛哥儿觉得舒服了,心满意足的喊着娘,直往晏静宜怀里凑。
徐景焕正在看今天茂哥儿写的字帖,心下十分满意,见晏静宜如此宠溺盛哥儿就有几分不悦,不过他现在也懒得说了,又听着茂哥儿背了一段书,给他讲解了几个地方,这才让茂哥儿回去休息,再看看四仰八叉躺在他和晏静宜的床上酣睡的小儿子,蹙着眉头伸手在他额上弹了个脑瓜崩。
盛哥儿嘤嘤的扭着身子哭起来,迷迷糊糊坐了起来,见徐景焕站在床边喊了一声父亲,八爪鱼似的缠到徐景焕身上,徐景焕十分无语,只得就这样托着他把他送回自己的屋子。
盛哥儿还小,如今和茂哥儿住一间院子,一个在东厢,一个在西厢,茂哥儿正梳洗呢,听到响动跑出来,看到徐景焕抱着盛哥儿进来,淡淡点了点头,又进了屋子,徐景焕有些尴尬,心里忽然有点愧疚。
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做父母的就没有不偏心的,更何况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盛哥儿时常嬉皮笑脸的缠在徐景焕跟前,徐景焕纵然恨铁不成钢,可看着儿子与自己亲近还是有几分欣喜的,对盛哥儿无形中就多了几分纵容。
可是对于茂哥儿,徐景焕却很少这样亲近,一来他觉得要保持父亲的尊严,二来面对将来支撑家业的长子,他情不自禁就多了几分严厉,少了几分父子间的温情,徐景焕想起来心里是有几分愧疚的。
把盛哥儿交给老妈妈安顿好,徐景焕顺脚进了茂哥儿的屋子,茂哥儿正在净房洗澡,见徐景焕就这么闯了进来有几分羞臊,把身子没入水下,只留了一个头在上头:“父亲是有事么?”
徐景焕道:“没什么事。”他把服侍的丫头遣走了,拿起搭在一旁的帕子:“过来,我给你擦背。”
茂哥儿没动,看了徐景焕一会,这才慢慢挪了过来,背对着徐景焕趴在浴盆边上。
徐景焕看着茂哥儿白皙却瘦弱的后背,有些心酸,茂哥儿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茫然
茂哥儿虽然不明白一向严肃的父亲怎么突然间这么温情起来,可心里还是有几分暖意的,他还住在宫里的时候,和效贤同吃同睡,有一次姑母心血来潮,拉着姑父亲自给他和效贤洗澡,两个人坐在大澡盆里,姑母帮他洗,姑父则帮效贤洗。
说真的,他那时候已经知道害羞了,背对着姑母佯装玩水,其实脸都红透了,可是效贤却没有丝毫窘迫,还笑嘻嘻的往姑父身上撩水。
姑父瞪他,他也不怕,后来姑母往澡盆里撒了许多香露和澡豆,搓出来的泡沫溢的到处都是,效贤呵呵笑着,突然一伸手按在姑父脸上,弄得他满脸是泡沫,姑父气的把光溜溜的效贤提溜起来往半空中抛,效贤直尖叫,姑母更是跑过去埋怨姑父。
他那时候看着,虽然觉得效贤很不知羞,但是心底还是有那么一分,嗯,羡慕。
茂哥儿正发呆,忽然听徐景焕道:“你吃的也不少,怎么这么瘦?”
茂哥儿慢慢道:“姑母说我正在长个子,所以要瘦一些,效贤也是这样。”
徐景焕道:“那就再多吃一点,你和效贤不一样,效贤如今练着功夫,纵然瘦,那也是精壮,你再瞧瞧你身上这二两肉,读书又最熬身体,以后不光要多吃饭,也要注意自己的习惯,早起早睡,每天早上围着院子跑两圈,手上腿上有劲,写字也利落。”
茂哥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徐景焕不光帮着茂哥儿擦了背,顺便把他全身都擦了一遍,茂哥儿刚开始还有几分羞臊,后来就不吭声了,最后小声道:“父亲可别告诉人,我都这么大了还让您帮我洗澡,别人会笑话的。”
徐景焕一笑,放下挽起来的袖子,又把一旁摆着衣裳拿过来让茂哥儿穿上。
茂哥儿闷声不吭穿好了衣裳,见徐景焕还不走。正纳闷呢,便听徐景焕吩咐丫头:“再叫人送热水来,我就在茂哥儿这儿洗漱了。”
那丫头吓了一跳,一边叫人去提热水,一边叫人去取徐景焕的衣裳来。
等徐景焕舒舒服服的躺在浴盆里,这才对一旁呆若木鸡的茂哥儿招招手:“过来给我擦背。”
茂哥儿慢吞吞走了过来,踩着小板凳帮徐景焕擦背,徐景焕时不时的还要挑剔他手劲不够大或者用力太大,茂哥儿还从来没有服侍过人呢,也没什么巧法子。一边听着徐景焕的挑剔一边暗暗改进。不一会就出了一头的汗。刚才的澡是白洗了。
晏静宜闻声过来一瞧,蹙起了眉头:“你又兴的什么法儿,大晚上的不让茂哥儿赶紧休息折腾什么?”
徐景焕懒洋洋的:“爷们洗澡呢,你进来做什么?想偷看啊?”
晏静宜啐了一口:“谁稀罕偷看。”关了净房的门随徐景焕折腾去。
茂哥儿抿嘴一笑。细细的帮徐景焕擦了背,擦了胳膊,等到徐景焕说可以了,这才擦了擦汗:“父亲觉得满意否?”
徐景焕道:“还行,今儿我就不走了,跟你挤一宿,回去了你母亲又要唠叨。”
茂哥儿一晕,越发不明白徐景焕要做什么了,不过他还是帮徐景焕摆好了枕头。又让人找了一床夹被来,徐景焕看着茂哥儿不慌不忙的叫丫头服侍的换了寝衣,一副贵公子派头,便知道这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哂然一笑。也不多说,躺在了床外侧。
等熄了灯,父子俩呼吸都十分平稳,但都知道对方没睡着,茂哥儿偷觑着徐景焕的身影,犹豫了一会,还是道:“父亲,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儿子愚钝,猜不到您的意思。”
徐景焕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着你和茂哥儿,想起了我小时候,,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
沉寂了一会,徐景焕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茂哥儿道:“我想起了你的祖父,他去的早,别说你了,就是你姑母也没见过一面,不过徐家没出事的时候,我虽然小,却也记事了,你祖父脾气很好,学问也很好,常常抱着我舞文弄墨的,你祖母是这世上最温婉贤淑的女子,每次我弄得满手满脸的墨迹,她从来都不会责怪,只是温柔的替我洗干净,那时候的日子啊…”
徐景焕长长叹了口气,那个时候,他是徐家金贵的二少爷,上有祖父祖母,下有父亲母亲,都对他疼爱有加,再加上他从小就聪明伶俐,如果徐家没有出事,他的未来也是可以预定的。
因为祖父是康王爷的老师的缘故,父亲和康王爷关系很好,不出意外,他到了八九岁便会被送进康王爷,和安成郡王一起念书,成为有些傲慢,有些无礼,有些仗势欺人的鲜衣怒马的京城贵公子。
可是天降灾祸,父亲入狱,祖父获罪,一切温馨美好的生活都一去不复返,他看着伤心欲绝的母亲抱着刚出生不久连哭声都有几分孱弱的妹妹,心底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前途会怎么样。
直到浑浑噩噩到了杭州,他表面上看着平静,心底却都是一片茫然,祖母告诉他,如果想报仇,如果想东山再起,那就只有读书,通过科举入仕,光复徐家,他这才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可是奋斗了这么些年,徐家平反了,祖父父亲母亲的仇也都报了,妹妹成了皇后,徐家成为炙手可热的权贵世家,他却越来越没有斗志了,越来越没有目标了。
尤其是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自己只想着如何教导他们成材,如何撑起徐家,却忽略了父子之间的相处,说真的,他有点后悔,也有点害怕。
怕两个孩子,尤其是茂哥儿以后会渐渐疏远自己,他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当初晏静宜与骨肉分离的痛楚,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不能用对与错或者好与不好来衡量的。
站在风口浪尖这么久,他早已习惯了用利益去衡量一切,现如今一切安好,他是不是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呢?
徐景焕兀自发呆,一旁茂哥儿听他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本想等着,却实在支撑不住,慢慢睡去,任由徐景焕一个人沉思。
徐景焕一夜未眠,第二日起的又早,虽说如今已经立夏,可一早一晚天气还是有些凉,徐景焕一没注意就吹了冷风,病倒了。
徐景焕这一病,可把徐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惊住了,从小就严于律己的徐景焕很少生病,越是这种平日里不生病的,一病起来便是大病,徐润安赶忙去请大夫,晏静宜又叫人抓药熬药,连茂哥儿和盛哥儿也告了假在床边侍疾。
消息一传出去,大家也都十分稀罕,跟金刚似的徐景焕也会病倒?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担心,登门的人便络绎不绝,还是徐大老爷出面回绝了,说要安心养病,这才好些。
徐妙筠更是急得不行,要不是还坐着月子,恨不得立刻就跑去徐家看个究竟,伯让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沉住气,我叫宋太医去看过了,你哥哥没有大碍,若是你急出病来,他还要担心你。”
徐妙筠道:“哥哥一向身体很好,怎么就病了呢,宋太医说为了什么不曾?”
伯让道:“说是受了凉,有些发热,再加上心情郁结,便成了病,好好地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到了晚间,奉命去徐家探病的效贤回来了,笑嘻嘻的:“舅舅哪是在养病啊,分明是在享福,喝口水都要表哥亲自喂,桌子上堆满了人家送来的补品,舅舅便指着对舅母说,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怎么吃,说的详详细细,把舅母气的要命,说他病了还折腾人,婉表姐和几位表妹不方便在跟前伺候,便在外头帮着熬药,可是致远表弟和承祖表弟却在床边服侍,舅舅说一声渴了,就有四只手齐齐去倒水,可真是威风啊。”
伯让直笑,看着徐妙筠,好像在说,这下可放心了吧,徐妙筠心里好受了一点,又问效贤:“你看你舅舅脸色如何?你可别瞒着,不好就说不好。”
效贤道:“母后别担心,我倒觉得舅舅像是在装病。”徐妙筠有些吃惊:“你为什么这么说?”
效贤道:“我去的时候舅舅让大家都退下,说要和我说话,等人都走了,便叫我帮着把熬好的汤药倒进花盆里去,说他用不着喝那些苦药汤子,我问舅舅既然不喝药,为什么还要熬药,舅舅说,偶尔生一场小病,放松一下,也能享受一下儿子的服侍和诸人的关心,我问舅舅是不是装病,舅舅说他的病在心里,我就纳闷,心怎么会有病呢,分明就是装病。”
徐妙筠长长舒了一口气,可随即又担心起徐景焕这么做的用意起来,伯让看着徐妙筠为徐景焕担心,心里很不痛快,道:“效贤说得对,我看就是装病,别人该叛逆的时候他就少年老成,别人该沉稳了,他就非得闹出点幺蛾子来,都快娶儿媳妇的人了,瞎折腾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归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