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看来心意已决了。”

“婚姻大事,哪能出尔反尔。”

清雨道:“只要姑娘喜欢就好。”

“自然喜欢的。”裴炆是个很单纯的人,楚阳娿挺喜欢他这个人。而且他对自己也很有好感,所以她相信,结婚之后,她肯定能慢慢爱上他。

*

回了京城,两家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不仅如此,由于楚阳娿跟裴炆年纪都不小了,一个二十一岁,一个二十。在这个年代,可是铁铁的老姑娘老小子了,别的同龄人,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所以楚家跟裴家一商量,干脆就把亲事定在了年底。虽然略显仓促,但楚阳娿是结过一次婚的,嫁妆什么都是封好的,只需原封不动带过去就行。

就在楚家忙着准备嫁女儿的这段时间,南边的消息也源源不断传了回来。

云起悄悄离开了京城,回到万州扎根了。

肃王战场受了伤,原本是大喜事一件,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外头却又突然出了一个隐太子。

据说这位隐太子的身份,最先是从沧源传出来的。他是哀帝长子的嫡子,一直流落在外,要不是天下大乱,根本就没有人想起他来。

哀帝登基之前,曾与原配生下四个儿子。后来在太子之位的争夺中,哀帝受兄弟牵连,妻子跟儿子们都被谋杀。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儿子们全都死光了,谁也没有想到,长子能够金蝉脱壳逃到外面,还保住了一个小儿子。

根据宗法庙规,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不管是身份还是血统,可都比现在坐在皇位上的萧翰德与流落在外的肃王等人要尊贵的多,人家可是嫡子嫡孙。

皇帝闻讯大怒,可光是这样还罢了,关键是这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手里,居然抓着不知为什么会在他那里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那可是王国正统的象征。自从上次宫乱之后,玉玺就不知所踪,现在皇帝用的,都是悄悄任命伪造的玉玺。谁能想到那安放于皇宫的玉玺,居然能落到千里之外的隐太子手里。难道是天意难为?

皇帝当然可以咬牙不认,可惜悠悠之口却堵不了。

流言蜚语从沧源传播开来,一直到江南西北甚至京城。

黎民百姓都在传言,说难怪这些年皇帝接二连三的死,原来是真正的天子流落在外。没有真龙天子坐守龙庭,可不就天下大乱了么。

连年的转乱让百姓苦不堪言,早已疲乏了的庶人黎民都希望早日平息战乱,好回到家乡过安稳的日子。

所以他们联合起来,要匡扶正统,送真龙天子回归社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之下,一股由期望安定和平的庶民组成的力量诞生了。

眼看这股力量越来越大,那些在战乱中受到波及的世家,也开始想要掌握这股力量。

然而深处风口浪尖的隐太子,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有诏书,有玺印,却没有人能够见到他的真面目。

有人认为隐太子不过是有人别有用心弄出来的障眼法,然而除了普通百姓之外,就连那些宗/教教派,也开始打着隐太子的名号,开始招兵买马。言称隐太子隐世多年,长于平凡百姓之间,原本打算平凡终老,然而天子无德,天下战乱久不平息,黎民百姓深受其害。太子亲见百姓于战乱中流离失所,于灾病中垂死挣扎,于心不忍,终于决定为了天下黎明,平息战乱。

此言很得人心,一时之间,那从未现于人前的太子声望,空前高涨。

皇帝龙颜大怒,命令各部立刻驱散流民,镇压暴民。可惜皇命不出京城,他的圣旨,除了被供奉起来之久,几乎就是一纸空文。

不仅如此,还有那好事者拿出隐太子的诏书与皇帝圣旨比较,发现圣旨上面的玺印与真正的玺印有所出入,根本不是真正的玺印。如此一来,原本还自持皇帝的文武官员,都开始犯嘀咕。

时人多有迷信,认真一想起来,发觉果然自哀帝驾崩之后,无论哪位皇子都很难登上帝位,且就算登上帝位,也很快暴毙。

如今这位的日子倒是久了一些,可他倒是安稳了,天下社稷,却干脆就乱套了。

这让人忍不住开始想外面流传的那些话来,难不成,上天当真在瞧着,要让真龙天子归位才能天下太平?

京城内外,朝廷上下,到处人心惶惶。

皇帝终于彻底向世家低头,准备借助世家的力量,将事态稳定下来。

然而世家各个精明,全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的主儿,皇帝手中的筹码,却是没有多少了。

更加严重的是,出自楚阳娿之手,由安国府献上的雷炮图,不知道为何,却终是造不出能用的大炮。也就是说,事到如今,真正能上战场的火炮,就只有楚阳娿造出来的那十二尊。而这十二尊大炮,却被扣在万州,云起死活不撒手。

可是皇帝一早就怀疑玉玺失踪之事与云起有关,这才有了之前追杀之事。现在云起已经远在万州,又有文山云家(主要是隶属云家的仆沣人)人撑腰,皇帝根本对她无能为力。

为争取安国府的全力支持,皇帝甚至想要将楚阳娿接进宫中。

但此事实在无法实行,只因皇帝早已大婚,皇后本就是世家嫡女。以楚阳娿的身份,被接进皇宫,除非为后,否则就是封为贵妃,也是对她的侮辱。皇帝的妾听着再好听,那也是妾。

更何况,楚家跟裴家已经定亲,如果再粟狼人作乱,隐太子事出之前,他还能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予取予求。但如今时移世易,皇室处于弱势,身为皇帝的他,也不敢同时开罪两个世家(接安国府嫡女进宫,那就是在打现在皇后母族的脸)。

于是太后提议,由自己召见楚阳娿,若能让楚阳娿对皇帝芳心暗许,自愿入宫,一切就迎刃而解了。皇后生气,也只会恨楚家不知廉耻。楚家不甘心,也只能由着女儿进宫为妃。以楚域对楚阳娿的宠爱,显然只会支持她。就算退一万步,楚家当真对这个闹腾的嫡女失望舍弃,但就凭楚阳娿一介女流能造出飞火雷炮来,这买卖也划算。

可惜太后算来算去,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楚阳娿对皇帝一见倾心上。

皇帝正值壮年,生的仪表堂堂,又是一国之君。若楚阳娿当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不定真就中招了。

只可惜,出样是个一身洁癖的侨情鬼,察觉一根公共黄瓜想要招惹自己就恶心的不行。

不是楚阳娿矫情过头,而是这公共黄瓜生冷不忌,后宫人数虽不多,可是男女皆有呀。它可是一根热爱搅屎的黄瓜。

无论太后怎么撮合,楚阳娿就是就是不接招,两回之后,更是借着备嫁的由头不进宫了。

太后瞧她连自己的懿旨都敢违抗,气得摔杯子,摔完之后,还得笑眯眯派人送礼物过去,这千辛万苦当上的太后娘娘,也实在委屈。

楚家察觉情况不对,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等楚阳娿一出嫁,就让她跟裴炆去徐州或者金陵定居,等天下大定之后再回京。

父亲怎么安排,楚阳娿都没有意见。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屋里绣嫁妆。

跟她去徐州的丫鬟都死了,她身边人手不够,又得重新往上提几个小丫头。

只是这几个丫头用着还不顺手,很多事都要楚阳娿亲自过问。

好在磨合一段时间之后,也就好了。

眼看成亲的日子将就在眼前,裴炆出现在楚家的频率越来越高。

一开始楚阳娿以为他是少年心性,忍不住想来见她。过了一段日子,她终于隐隐察觉,裴炆似有话要与她说。

楚阳娿本来打算等他自己开口,谁知那人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最后直到离开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楚阳娿无奈,只好自己亲自问他,到底是有什么想说或者想问的。

裴炆不敢看她的眼睛,踌躇良久之后,终于咬牙问道:“楚姑娘你……真的愿意同嫁于在下?”

“你以为呢?”楚阳娿好笑:“难道我们定下来的亲事,是开玩笑的不成?”

“可是,可是你真的想好了没有?”青年很是忐忑,他看着她,几近哀求:“你要是后悔了,随时可以退婚,裴家什么都不会说,毕竟是我莽撞在先。”

青年站在那里,好似手脚都没有地方可放了。

楚阳娿看着好笑,调侃道:“公子这样推脱,难道是因为突然反悔,厌恶官官是再嫁之人?”

“不是!当然不是。”裴炆急道:“只有在下配不上姑娘,那里敢嫌弃姑娘。只是……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姑娘你,千万要慎重。”

说道最后,青年眼圈都红了,楚阳娿只觉得心里胀胀的,又酸又甜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等她吸一口气再想说什么,那人却已经转身跑掉了,余下楚阳娿,看着他的背影好笑又感动。

这人真是纯真又善良,此次自己运气不错。

可惜她到底高兴的太早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欢喜的日子也就这么几日,更没有想到,自以为聪明的她,根本就理解错了裴炆那些话的意思。

☆、第 127 章

良成吉日,新婚之期。

谁也没有想到,这千挑万选的好日子,居然下起了雨。

从婚期前三日,一直淅淅沥沥,原本还期望正期那日会雨过天晴,可惜天公不作美,迎亲那天雨反而更大了。

婚宴喜事,这种大日子都是经过验算的,不能随便更改。天公不作美,安国府还好一些,只需要麻烦一点,多花些精力把喜宴办好。裴家就可怜的多了,酒宴场地都要跟邻居借。

楚阳娿的婚事是王氏一手操持的,忙前忙后,直到楚阳娿的花轿出门了,她才松一口气。

这是她从娘家回到安国府之后操持的最大的一件事,虽然老天不给面子,雨下个不停,但好歹没有出任何差错,顺顺利利把婚事办完了。

不仅是办完了婚事,经过这场婚宴,作为长媳的她,总算将之前被牟氏握住的权利全部收了回来。

现如今,她虽无儿子撑腰,有老爷子做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了。

楚丹阳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留下来陪王氏说话。

这两年母亲回了娘家之后,自己在婆家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现在母亲回来了,她的腰杆总算能值得起来了,要是这胎能顺利生下儿子,她才真正算是扬眉吐气。

王氏看着女儿高挺的胸部与圆滚滚的肚皮,念叨道:“我早派人给你说了,你挺着大肚子,这么大的雨天儿,就不要过来了,做什么你就是不听话。”

“官姐儿成亲我哪能不回来,再说,我身边有人伺候呢,不会出事儿。”

“那也不行,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什么不干不净的,那可怎么得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王氏叹口气,说:“我这儿忙的不着地,也分不出手来照看你,你呀,就不要让我操心了。我跟佛祖许下宏远,只愿你这胎安安稳稳生个小哥儿,便是让我减寿十年我也愿意。”

“娘,您快别说这样的话,肚子里这可是小辈,还没生出来就听你说这些话,可不是折煞了他了。”楚丹阳着急地说:“我明白娘是担心我,可官姐儿成亲,我这个做姐姐的,哪里能不来呢,况且,我也想来看看娘。”

自从楚天阳失踪,琴阳远嫁之后,大房算是彻底失势了。父亲一心想要生出嫡子,为此闹着要休了母亲。王氏不得以,回了娘家一住就是两年。所幸惜老爷子是个顽固的,不同意楚圻休妻,加上牟氏作死得罪了楚阳娿,王氏这才能够回到安国府。

这些事,不说出来,她们心里都清楚的很。如今这安国府上上下下,都要看频英阁的脸色过活。楚阳娿嫁人,她这个姐姐,便是为了母亲在家日子好过些,也要给面子亲自回来一趟。

只是相比起楚丹阳担心王氏在安国府的生活,王氏更加担心她在英国府的处境。

“你成婚这些年,孩子生了四五个,如今就巴望这一胎了,千万可不能出差错。”王氏叮嘱她道:“如今我在府里,除了这大房太太的身份之外,唯一的依靠,也就是你了。你要是立不住脚,我还有什么指望?老四这回去徐州,就是想把宁氏接回来,所幸武夷山有规矩,不让出了家的女人还俗。如若不然,让宁氏回来,这府上,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便是暂时宁氏不回来,等楚熠阳成了亲,这管家大权,也是要旁落的。你要明白,你站住了脚,才有我的脸面。”

王氏说着,难免伤感起来,现在丈夫是彻底厌弃她了,老爷子跟老四楚域给她脸面,也这脸面也不是万能的。

没有儿子,就什么都不是。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更加担心女儿的将来。

楚丹阳自嫁入英国府之后,这些年接二连三生孩子,却连着生了四个闺女,还有一个刚生下来就夭折了。

如今蕊姐儿也五六岁了,若没有弟弟,以后如何说亲?

她娘生不出男孩,外人也会说闲话,说她成亲之后是否也跟她娘一样只能生闺女。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事,就怕楚丹阳再不能生下儿子,不久夫家就要另想他法了。好一点的话娶贵妾进门,要是英国府一狠心,直接以无所出的借口休了她,那才真正求告无门。

王氏的担忧,楚丹阳哪里不明白,可是她自己生孩子都已经生怕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儿,生的她噩梦连连。若不是生下儿子才有出路,她真是恨不得一碗绝育汤灌下去,让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用再生孩子了。

可是没有法子,她只能继续咬牙忍着。肚子里这个,都六个月了,自怀上之后,她时常夜里惊醒,生怕这一胎又是女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恐怕才能结束这杯噩梦产生的日子。

“若是天阳在就好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母女两人都忍不住想。

是呀,要是楚天阳在,她就是无可撼动的世子夫人。丈夫不会厌弃她,更不敢说什么休妻的话。要是楚天阳在,楚丹阳在英国府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

只是,谁也不知道楚天阳去了哪里。

王氏想到儿子,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她沉默半晌,终于不愿继续想了。

“说那个狠心的孽障做什么,我就当没生过那个儿子,娘就生了你这一个闺女,娘可只有你了。”

楚丹阳也叹气:“我有时候也在想,外面那么乱,说不定哪日,他就回来了呢。”

“那孽障,回来我必要打断他的腿。”王氏忍不住红了眼睛。楚丹阳见状,也不敢多说了。

母女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楚天阳的事,转而说起了其他。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天阳早就回京了,而且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晃了不少日子,只是谁也没有发现而已。

现如今整个安国府,头一个直面他的人,就是刚刚嫁入裴家的楚阳娿。

而地点,居然是在她的新房里。

楚阳娿不是头一次结婚,对这结婚的程序,心里是无比清楚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就算结两回婚,也还是不能正常地度过新婚之夜。

上一次是云起看不上她,新婚之夜自己抱着被子各睡各的了,这一回,她盖着盖头,还为自己做心理建设,羞涩地想着待会洞房时要是尴尬了该如何是好。结果盖头被揭开,楚阳娿抬头一看,看到的不是自己的新郎官,而是另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被吓得愣在了当场,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楚……天阳哥哥?”楚阳娿愣愣地回神,不明白自己的新婚之夜,为什么新郎不见,出现在新房里的事楚天阳。

几年不见,楚天阳已经变成了一个英俊成熟的青年,他修眉朗目,笑容和煦,一身青衣长袍,没有了从前的雍容华贵,却多了几分风雅斯文之气。他微笑着看着楚阳娿,明明因为楚阳娿一眼就认出了他显得很高兴,嘴里却道:“官儿认错人了,再下裴硕,不认识什么楚天阳。”

楚天阳的容貌变化实际上并不大,但他留了胡子,而且气质也改变了很多,不熟的人突然见到他认不出来很正常。但楚阳娿跟他一起长大,不可能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