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哪里还睡得着,可她实在不想再搭理牟氏了。琼嬷嬷听不过去,开了门对牟氏道:“二太太,您快起来吧,出了这样的事儿老太太也正伤心呢。可发丧这事儿老太太真做不了主哇。六少哥儿跟七哥儿才十一二岁,一未成家二未立业,发不得宝丧呀。”
楚阳娿悄悄问丁嬷嬷:“什么是软丧什么是宝丧?”
“软丧就是不能入棺直接下葬,宝丧就是睡在棺椁里面下葬。”这规矩普天下都一样,早夭的孩子是为不孝,要被埋在大路边儿上千人踏万人踩呢。“这个二太太也太不像话了,老祖宗的规矩哪里敢不从?早夭的孩子入棺不吉利,弄不好整个家族都要被连累呢。”
这个时代封建迷信还比较严重,楚阳娿头一回听见这种事,很是震惊。
外头牟氏见有人理她,哭声更大了。
“老太太,求您开开恩,可怜可怜怀儿跟凌儿吧。二爷虽不是您亲生,我的怀儿跟凌儿也不是您的嫡亲孙子。可他们到底都姓楚呀。求您想想,若换在天哥儿身上……”
“呸你个酸臭嘴,怎么说话的!”
牟氏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已经打翻了茶杯子。“天哥儿好好的,你咒他作甚?若不是看在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面儿上,今日我定要让老二休了你!”
老太太被气得头脑发昏,“你这个蠢妇啊,自你嫁进门来,为楚家开枝散叶原也是有功有劳的。可瞧瞧你的那些孩子,光会生不会养,个个教得像什么样子?如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怪得了谁?自己没规没距出了事,还让旁人替他们抵命。那几个下人多冤枉,昨日你要杖毙了她们,我瞧着你可怜,也没说什么。可如今呢?孩子早夭,那就没有发宝丧的理,你若是觉着我办事不妥当,待老爷回来,你自求他去。若他发了话,我这头什么都好办,你去。”
牟氏呐呐的,再不敢说话了。她就是知道老爷子不会在这事儿上松口,才等楚山栎上朝之后跑来老太太处求情。本以为以丈夫庶子的身份堵她能让她妥协,可老太太哪里是个吃硬的?尤其她敢拿楚天阳那比方,是直接戳了老太太的逆鳞。
这个牟氏,果然巴望着天阳早死好谋取安国府呢,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等好不容易把牟氏打发了,老太太在屋里气肺叶子疼。
楚阳娿连忙跑去给她捶背,说:“老太太快被气了,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最最划不来。”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将她抱进怀里,说:“等你长大了,说亲时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瞧个不纳妾不要通房的,便是他蠢笨如猪,咱们也不嫌弃。”
“祖母您在说什么呢!”两辈子都米有谈过恋爱的楚阳娿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一想,不对呀,她穿越到这种地方,别说谈恋爱了,连婚前能不能见到老公都不一定。而且老太太的话终于提醒了她,虽然她觉得自己还小(这个身体)但这里普遍早婚,她的亲事不定什么时候就提上议程了。先不说能不能喜欢上他结婚对象的问题,要是结婚后要跟自己生猴子的男人小老婆小红粉一大片,她不怄死也得恶心死,这可如何是好,能不能不嫁呀?
老太太叹完也就算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找个不纳妾的夫君哪个女子不想?可那种男人世界上就少的堪比凤毛菱角。而且对大多数高门千金来说,丈夫只要分得清轻重就好了,纳个妾抬个通房什么的,根本就再正常不过。只有庶子女跑到面前来气人的时候,才会后悔。
牟氏再哭再闹,三日后楚怀阳跟楚凌阳的尸身还是被抬出去了。没有丧礼没有棺木,除了伤心不已的楚圻跟牟氏之外,其他人连哭都不能哭。楚阳娿看了之后,深深觉得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儿。上辈子她死了虽然可能直接火化连尸体都没有,但怎么着也有个骨灰盒呢,这时代这种葬法,真让人看着都瘆的慌。
双胞胎的死给楚家蒙上了一层阴影,牟氏变得有些神经质,只要听见有人说笑,就一定要跑去骂一顿,骂完立刻嚎啕大哭,固执地说她死了儿子人家高兴。
看在她到底失了一双幼子的份儿上,没有人跟她计较。
此事完了之后,楚阳娿她们还是要继续要上学的。女学堂这边一口气添加了十一个女孩子。全是二房的。除了楚重阳一个嫡女之外,其余全是庶出。
隔壁男塾那边要好一些,但嫡子庶子加起来,也添加了整整八个。
二房兄弟姐妹一脉相传,自他们进学之后,两边都没个消停。短短三日,就被先生罚了十五个。另有四个,先生直言不愿意教他们,要把他们赶出学堂去。这四个其中之一,就有楚重阳。
至于楚重阳为什么会闹到这么严重?因为她偷偷玩火,差点把先生的藏书柜子给烧着了。
几位先生接二连三跑去楚垣那里告状,楚垣没办法,只好跟老爷子商量看能不能再开一个学堂。
于是不久之后,又有两位先生进门了,他们专门负责教二房的孩子。老爷子怕这样楚天阳还是会被影响,干脆写了一封荐信,直接把楚天阳送到凉山书院去了。
这回牟氏没有闹,作为母亲,她还是希望儿子成器的。只可惜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奸猾,常常三言两句,就把她哄过去了。
虽然上课的地方分开了,但楚重阳对她们这边的热情从未消退。每天来过来不说,还硬要楚阳娿跟老太太求情,好让她回这边来继续跟她们一起上学。楚阳娿没理她,她简直震惊了,明明之前她们此打过一架,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她们不是应该记仇么?
可是楚重阳好像没有任何自觉,挨打受伤,被楚阳娿反咬一口等等所有的事,好像全部被她忘光了。
一切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楚重阳依旧一会粘着这个一会粘着那个,依旧三天闯一小祸五天闯一大祸。
至于楚素阳,她的伤终于好了。楚阳娿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当着老太太的面,两人不疏远也不亲近,背过身去就互不来往。楚佩阳到是天天到静水堂来一趟,她聪明又会说话,很快老太太也开始喜欢她,对她不像从前那么不闻不问了。
原本这一切,应该就这么慢慢的走上正轨,然后女人们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勾心斗角,孩子们为了一点小事相互争吵。间或存折私心争点宠,给讨厌的人穿点小鞋子。
谁知漠北突然一封急报,一下子轰动了京城。
原来持续了几个月的战事突然有了转折,本该大获全胜不日班师回朝的定北军遭了大挫折。
有人走漏了风声给北奴蛮子通风报信,敌人绕过关,直接杀进了池台城,二十万人口的池台城被北奴屠戮,死了整整七万人。
朝堂上下震惊不已,须知池台城可是三百年的守关之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又占据有利地势易守难攻。别说一个小小的北奴蛮子,就是当年兵强马壮的百丽人,也没能攻破城池。
最重要的是,攻破了城池之后,漠北军急速救援,却因粮草断绝,惨遭败北。
而负责此事粮草调遣的,是准备将功赎罪的太子萧翰敬。
此事一出,震动的不光是京师朝堂,连接池台城的六城十一郡都开始暴/动,接连几十封请命信被送到皇帝病床前,请皇帝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皇帝引而不发,准备拖一段时间查出真相再,找几个替罪羊好保全太子。谁知刚拖了不到三天,受到波及的城民跟逃难的几万难民,便呈着血书扛着池台城的定城青鼎一路往京城来,准备为民请命。
皇帝被逼无奈,终于一道圣旨,下了罪己诏,又剥夺了萧翰敬的太子之位。
太子保住一条命,被幽禁重鸾宫。皇帝重新任命监粮官,再次调遣定北军,又跟世家接了几万兵马,再次出兵平定漠北。
自此萧氏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楚阳娿兴奋之余,想到那些无辜死亡的几万百姓,终于高兴不起来,跟着老太太去寺里捐了香油钱点了长明灯为之祈福。
太子失势了,作为废太子,不管接下来谁成为太子,都不会放心这个前任。而爹爹,等到皇帝一死,就可以休妻了。楚阳娿想到皇帝那身体,估计顶多也就拖个三五年时间。
想到这个,楚阳娿连胃口都好了起来。
萧氏进了一趟宫,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再没了从前的气焰不说,脾气更是变得越加古怪。
这日楚阳娿下学回来,听见那边又在吵闹,连问发生了什么事,丁嬷嬷得意道:“还有什么,那位失了势,心气不顺,又在打人呢。听说昨天夜里就抬出去了一个,不晓得今天又有几个遭殃。”
楚阳娿实在是厌恶极了萧氏这个有暴力倾向的女人,天知道她的报应什么时候才会来。
丁嬷嬷却不觉得死了几个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萧氏不高兴,她就高兴。她喋喋不休地跟楚阳娿说:“现在她还闹得起来,过些日子更有的她好受呢。说起那些丫头也可怜,跟她这些年,落这么个下长。她这么三五不顾地把人打死了,瞧他以后还拿谁出气。”
“人命在她眼里怕是什么都不算,打死了再买就是了。”楚阳娿已经见惯了不拿人命当人命的社会。
“姑娘你可想错了。”丁嬷嬷幸灾乐祸地说:“你可不知道,频英阁那位为了嫁进安国府来,不愿意当公主过而是继到义郡王府给人当女儿。原先的封地是被收回去了,可是义郡王府的封地本就少,哪里会实际给她什么?不过是太子和宫里那位许了好处,这才一直捧着她。
原本呢,要是太子即了位,自然想给她什么就什么。可当时他还是太子呢,不敢逾越太过,给萧氏的东西就少得很了。别瞧她嫁进来时十里红妆。那些嫁妆跟她每日花用比起来,可什么都不算。从前是宫里那位替她兜着,后来还有太子给她花用。如今好了,太子自身难保,宫里那位降成了妃子受人管束,哪里抠得出钱财来给她?买奴才?做梦去吧!四爷手上那些产业,一分一毫都没让她碰,以后呀,她也别想碰一个手指头。”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楚阳娿突然开始期待萧氏接下来的生活了。
频英阁的变化太明显了,连楚佩阳,也开始整日整日待在静水堂。
楚阳娿整日看着她,越来越佩服,也越来越提防。瞧她讨好老太太的本事,若是等爹爹回来,多相处些日子,得到爹爹的欢心也不过是时间的事。
就连老太太和楚佩阳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可惜楚域回来当天,看见在静水堂的楚佩阳,当即皱了眉。
然后还没有等老太太找个合适的机会劝他对孩子好一点儿,楚域便宣布,他这次回来在家待的是间短,因为他给楚阳娿找了个干爹,要带她去认干爹。
所以没顾得上老太太反对,第二天,楚阳娿就被男人打包打包带出了安国府。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了两个千字长评,高兴的有点不知所措。
决定加更,但是明天侄女满月酒,能保持正常更新就不错了,所以加更就放在后天和大后天。
☆、第 52 章
“爹爹,咱们要去哪儿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
楚阳被自家老爹裹着被子捆在身上,一路策马扬鞭,赶了三天三夜才到了目的地。
他们身边没有带一个下人,楚域单骑轻装,就带着女儿上路了。
楚阳娿一出生就被一大群人围着伺候着,两辈子的身娇肉贵,被这么折腾三天三夜,骨头都快散架了。
但她看出来爹爹急着赶路一定是事情紧急,所以她一声不吭,怎么困乏都没有哭闹,连干成砖头的干粮也乖乖就这凉水往下咽。
三天之后,父女两人终于到了一个县城,楚域找了家客栈,给女儿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又急忙忙吃了一顿饭,才雇了马车又走了一个上午,才终于到了华旭山庄。
山庄看上去应该是某个有钱有势的乡绅的别庄,高门阔院的,一看就非比寻常。楚阳娿以为这就是她爹给她找的干爹的家了。谁知道他们上去敲了门递上拜帖,居然被拦在了门外。
“抱歉了楚大人,我们老爷说了,如今家中有贵客驾临,实在不方便接待阁下,您看……”
那回话的门房态度十分和蔼恭顺,但自家主人的话他不敢违抗,所以大有来头的楚阳娿父女,还是是不能被允许踏进山庄一步的。
楚域不死心,塞了银子让门房再通传一遍,那门房也乖觉,没敢要银子,又进去了一趟。不会回来还是那句话,山庄不方便接待他们,请他们自便。
“那就多谢周先生了,我就在这等着。”楚域说完,直接抱了楚阳娿往石狮子后面一坐,真准备守株待兔,不对,是等人开门了。
楚阳娿还从来没见过她爹这个样子,简直就像在耍赖皮。
他爹是谁,安国府四公子,名门之后青年才俊,从来只有他给人脸色的。楚家的名帖在整个晋朝上下,就没有不好使的时候。这周大人也不晓得什么来头,居然这样给他们吃闭门羹,她爹也是,居然一点不生气,还准备指着安营扎寨了。
可是,楚阳娿看了看天上黑压压的乌云,有些担心地说:“爹爹,我看要下雨了呀。”
山庄远离城镇,这附近除了华旭山庄之外,就远远有几乎农户人家稀稀落落地住着。看来他们得到农家借地方躲雨了。
谁知道楚域望了望天,没说话,也没有要去躲雨的意思。
楚阳娿明白了他的意思,望他怀里缩了缩,干脆准备睡觉了。要知道这几天赶路,她根本就没有睡好。她爹老胳膊老腿儿的经得起折腾,自己可就要了命了。
好在临走时,楚域背了包袱,见女儿想睡觉,干脆拉出小被子将人裹起来。然后紧紧抱在怀里让她睡。
楚阳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就睡着了。
黑云越来越厚,风呼呼地吹起来。不一会就霹雳巴拉开始下雨。
楚阳娿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门房提了食盒出来,还拿了一把伞给他们,“老爷说了,请先生用完饭,就到附近农家去避雨吧,这夜里风大,可别把孩子吹坏了。”
楚域道了谢,说:“不才今夜就睡这儿了,还请主家不要驱赶才是。”
那门房无奈,只好关门回去了。
楚域打开食盒,里面汤菜饭果都很齐全,他一边自己吃一边喂楚阳娿,两人不一会就把饭吃完了。
门房又出来,给抱了一床被子,这回是什么话也没说,收了食盒就进了屋。
屋檐之下,楚域跟楚阳娿一大一小对着黑漆漆的夜和红盈盈的灯笼大眼瞪小眼。
“爹爹,那个周先生看来是不想收我做干女儿吗?那就算了,反正我有爹爹就好啦,不需要什么干爹的。”
说实话,虽然知道干爹是一个非常纯的称呼,可对于从现世穿越过来的楚阳娿来说,看多了明星八卦,对这俩字有一种本能的不适感。真是,她也要找干爹了呢,而且她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萝莉,居然人家还不想收她。
“什么干爹,那是我随口诌的,别瞎信。”楚域戳戳她的脸,说。
“原来爹爹你撒谎啊,当着女儿的面撒谎又自己承认,这样好么?”
“是挺不好的,所以官官不要学。记住,以后撒了谎千万不能自己承认。”
恩,这是父亲的教诲,楚阳娿表示自己记住了。
父女两人又沉默了。楚域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赶紧把门房抱出来的被子裹上。大帅爹被这么一裹,就成了流浪汉帅爹了。
楚阳娿刚睡完没多久,这会精神的很,一点也不困。
她玩了一会手指,又找话说:“爹爹,我都三天没洗澡了,今晚上过去就第四天了。”
“撒谎,在镇上刚刚洗过了。”
“恩,我忘了。可是没有刷牙。”
“撒谎,在镇上刚刚刷过。。
“可是爹爹,我想上茅房。”
……
这大晚上的,到处黑漆漆的,又正下着雨,她上哪儿去上茅房?
楚阳娿指了指门口的灯笼,说:“爹爹,这儿有灯笼,那边有小树丛。”
于是他们又做了一回贼,把人家的灯笼取下来,撑着伞躲去小树丛里面解决生理问题。
第一天晚上就这么过了。第二天阳光明媚,楚域和楚阳娿依旧被拒之门外。
这回门晚上门房锁门时提了个马桶出来,放在不远处的枇杷树底下。楚阳娿猜他们可能发现了小树丛里面的秘密。
第二天,阳光依旧灿烂,楚阳娿父女依旧被拒之门外。
每餐门房送食盒来之后,楚域开始为下顿饭点餐。而楚阳娿遇见了两个跟大人来山庄送菜的小孩,收了她们两个地瓜。
第三天,晴转多云,楚阳娿开始在附近奔奔跳跳爬树摘枇杷,楚爹依旧蹲在门口一动不动。
第四天,楚阳娿开始萎靡不正,赖在楚域身上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