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不过她还是体贴的先扶着顾伽罗坐回罗汉床上。

“大奶奶,前面有人送了拜帖。”

进来的是个小丫鬟,平常在内院当差,专门做一些跑腿、传话的差事。

顾伽罗问了句:“是谁?他因何事拜见大爷?”

小丫鬟没说投拜帖的是女眷,顾伽罗潜意识的以为对方是来求见齐谨之的。

“来人只是说姓萧,从京城来,”

小丫鬟恭敬的回道:“不过,他不是来见大爷的,而是想拜见大奶奶。”

顾伽罗蹙眉,“他要见我?”

心中已经开始嘀咕:姓萧?京城来的?话说,她认识这样的人吗?

“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顾伽罗继续追问道。

忽的想起一事,她又说了句:“对了,拜帖呢?拿来给我看看。”

小丫鬟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主子的问题,因为大奶奶问得那些,她也不知道。

听了最后一句话,她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洒金的拜帖,双手举过头顶。

紫薇赶忙走过来取了拜帖,然后送到顾伽罗手里。

顾伽罗没急着打开,而是先细细的将这略显奢华的拜帖打量了一番。

唔,大红洒金,纸也是上好的宣纸。正面还有考究的暗纹,足见拜帖的主人是个有些来历的人。

那人还姓萧,这个姓氏略微妙啊。

顾伽罗打开拜帖,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行行放纵流动、挥洒自如的行书。

有意识,这人写拜帖没有用端方平稳的楷书,也没有用当下士子颇为追捧的瘦金书,也没有用大齐官方推行的台阁体。而是用了介于洒脱、端方之间的行书。由字观人,这人约莫是个有个性却又不惊世骇俗的人。

且看笔力,顾伽罗断定。这人定是个男子。

而观其书法,顾伽罗推测他的年纪应该不大,至少练习书法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年。本人的年纪约莫在三十五六岁以上。

将所有的信息汇总起来,顾伽罗得出判断。她不认得此人。

但让顾伽罗好奇的是,这人的拜帖。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仿佛与顾伽罗很是熟稔的模样。

“…难道又是‘房客’留下来的烂摊子?”

顾伽罗眯起眼睛,暗暗生出几分戒备,思忖良久。才缓缓道:“我并不认得此人,如今大爷不在府中,更不好轻易见陌生人。你去问问那人到底有什么事?如果实在紧急的话,我倒可以帮一帮。可若是无事,就请他先回去,待几日后大爷回来了,再请他入府吃茶。”

小丫鬟将顾伽罗的吩咐复述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恭敬的退了下去。

顾伽罗屈起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努力在脑海中翻找‘房客’留下的记忆残片,然而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姓萧的中年男子。

紫薇蠕动了下嘴唇,但还是忍住了,方才她感觉到顾伽罗对她的疏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出于谨慎,她还是选择沉默。

不多时,外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单听声音便可以推测,外头那人跑得十分匆忙,甚至还带着几分仓皇。

顾伽罗皱眉,齐家的下人向来规矩,哪怕身处偏远的蛮荒之地,也依然遵循京城的礼仪、规矩,极少出现这样失礼的情况。

“大、大奶奶,”

来人还是方才的小丫鬟,只见她气喘吁吁的跑进门,顾不得满头的大汗和纷乱的气息,急急的说道:“前面那人、那人好生无礼,竟然说什么‘就怕几日后,你家大爷也回不来’的混话!”

虽然小丫鬟觉得外头那人狂妄无礼,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有种畏惧的感觉,总觉得那人说得话并不是胡言乱语。所以,她这才一溜小跑的回来汇报。

顾伽罗的心咯噔一下,胳膊和腿上更是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什么?他、他真这么说?”

小丫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时无法清晰的回答,只用力点头。

顾伽罗吞了口唾沫,“让他进来吧,另外,让刘虎带几个护卫过来,不要让人看到,悄悄将院子包围起来即可。”

不管那姓萧的是什么人,顾伽罗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却说齐谨之等人一路疾驰,赶在天色暗下来之前,终于进入了安南王府所在地新安县。

一入新安县的城门,便有王府的侍从迎了上来。

打头的是个管事模样的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生得黑瘦,五官颇有安南土人的特色。但一开口确实流利的西南官话,行礼也颇为规矩:“敢问贵人可是乌撒县齐大人?”

齐谨之挑眉,心道,安南王府果然准备充足啊,连他这个小小的县令都如此‘重视’。

齐谨之矜持的坐在马上,微微颔首,“某齐谨之,应邀前来王府为老太妃贺寿。”

管事赶忙笑着说道:“哎呀,我们王爷早就听闻齐大人的大名,几个月前就说想请您过来吃杯酒、聊聊天,然而齐大人政务繁忙,王爷恐耽误了大人的正事,这才作罢。今个儿齐大人来了,王爷定会欢喜,还请大人随小的来。”

说着,管事就要上前来牵齐谨之的缰绳。

齐谨之却抬了抬手,将缰绳拉直,婉拒道:“王府举办寿宴,定然诸事繁杂,齐某不好打扰,还是先去驿站吧。待到了正日子,齐某定亲去给老太妃拜寿,还请王爷见谅!”

竟是半点情面都不给。

齐谨之这么做,也是有缘由的,安南王府有异心,后日的寿宴名为贺寿,实则剑指西南诸官,这是既定的事实,就算眼下齐谨之对王府百般客气,对方改下手的时候还是会下手。

既然如此,齐谨之就不想虚与委蛇,干脆摆明了立场,用实际行动表明对安南王府的不信任和排斥。

没准儿让他这么一闹,还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管事居然毫不气恼,仿佛没有感觉到齐谨之周身的冷漠,依然谦卑有礼,“齐大人是贵客,王爷早有吩咐,不管您有什么要求,王府定会竭尽全力的满足。”

这话说得,表面听着很客气,实则也是在暗讽齐谨之‘客大欺主’:你丫个小小县令,王爷好心抬举你,你却不知好歹,真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恶客。

管事闪身推到一旁,伸出一个手臂向前导引,“齐大人请,小的这就送您去驿馆。”

到了驿馆,他定要好生安排一番,让这个姓齐的知道什么叫‘宾至如归’。

齐谨之眸光一闪,淡淡的说了句:“有劳!”

一行人跟着王府的管事,缓行一刻钟,来到城南一处僻静的所在。

几个身着差役服饰的人正悠闲的凑在一起聊天,见齐谨之等人过来,一个个惊诧不已。

驿丞率先迎了上来。

还不等他说话,管事先开口道:“这是乌撒县齐大人,特来参加老太妃的寿辰,是王府的贵客,尔等定要好生伺候。”

驿丞一双小眼睛滴溜乱转,早将齐谨之上下打量了一番,听完管事的话,赶忙一个抱拳,“小的见过齐大人,齐大人一路辛苦了,小的这就命人准备热水和饭食,只是驿馆条件有限,倘有怠慢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齐谨之微微颔首,“有劳!”

说罢,他转头看了眼管事,说了句:“辛苦了,我等这就入住驿馆,还请管事回王府后,代齐某谢过王爷的盛情。”

管事眉眼带笑,连连摆手,直说‘不敢’,然后叮嘱了驿丞几句,又郑重的跟齐谨之辞别,这才领着几个小厮出了驿馆。

驿丞命差役们送管事出门,自己则点头哈腰的将齐谨之一行人引进客房。

齐谨之等人刚进了城,城门口又来了一群身着民族服饰的人,打头的却是个年轻俏丽的小姑娘。

她与齐谨之一样,根本不理睬王府管事的热情邀约,坚持要去住驿馆,如果驿馆住不下,干脆去住客栈。

跟着她身后的几个中年男子纷纷露出无奈的表情,看向管事的目光也满是歉意,仿佛在说:不好意思哈,家里孩子任性,还请您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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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女人就是任性(三)

“顾大奶奶,还请屏退左右!”

小丫鬟出去没多久便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进来,那男子身量颀长,但五官甚是平常,唯有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给平凡的五官增加了一份魅惑。

一身宝蓝色苎丝直裰,腰间三指宽的腰带,腰带正中嵌着一枚水润通透的翠玉,腰间悬着玉佩、荷包等物什。

脚上穿着黑色布靴,脚踝处露着一截雪白的绢袜,步履轻盈,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刚走到堂屋,还不等小丫鬟回禀,他便先抢过话头,朗声说道。

顾伽罗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这男子一番,再次确定,她从未见过这人,脑中残存的记忆碎片中也没有此人的印象。

“你们且下去吧。”

顾伽罗抬起手,随口吩咐了一句。

“大奶奶,这、这——”

紫薇习惯性的提醒了一句,这男人来历不明,身份不详,万一有什么企图,她们都退下去了,谁人来保护大奶奶?

顾伽罗却微微一笑,“放心吧,萧先生不会伤害我的。”

她的眼睛还没瞎,一个人是存着善意还是带有恶意,她能分辨清楚。

虽然这位萧先生的出现有些莫名其妙,言行也不是那么和蔼可亲,但顾伽罗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没有恶意!

紫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冲着在场的所有丫鬟摆了摆手,而后率先向门口走去。

包括带路的小丫鬟在内,屋子里所有的丫鬟都悄无声息的跟上紫薇,秩序井然的退出堂屋。紫薇垫后,迟疑片刻后,还是按照顾伽罗的规矩,轻轻将房门带上。

不过,紫薇到底不放心,命人搬了个小杌子过来,默默的坐在门口。竖起耳朵。密切关注着屋子里的动静。

“萧先生请坐!”

顾伽罗一指下首的椅子,淡淡的说道,秀美的面容上平静无波。似乎一副对萧先生丝毫都不好奇的模样。

萧先生挑了挑眉梢,也不多言,撩起衣摆,坦然坐在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上。左脚踩在地上,右腿随意的搭在左腿上。拎着衣摆的手轻轻一甩,衣摆自然垂下,盖住了他翘着的二郎腿。

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明明是不甚文雅的坐姿。让萧先生这么一弄,硬是多了几分随性洒脱。

这倒是与他的字颇有几分契合了。

顾伽罗暗暗想着,面儿上却不显。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顾伽罗在打量萧先生。萧先生又何尝没有在观察顾伽罗?

从进门到坐下,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刻钟,但萧先生却捕捉到了许多信息,并得出了一个结论:唔,这位齐家大奶奶,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但,却更符合主人的审美观,难怪能入得了主人的青眼呢。

萧先生在心里嘀咕着,观察告一个段落,他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某萧十三,受京中贵人所托,特来拜见顾大奶奶。”

顾伽罗挑眉,“哦?不知是哪位贵人?待我回京后,定会亲自上门拜谢。”

萧十三?这是什么名字?是家中的排行?还是——

不知为何,顾伽罗总觉得这位‘萧先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倒不是说她认识此人,而是觉得他散发出来的气质很熟悉。

唔,怎么说呢,这种气势,就跟祖父暗中交给她的密探有几分相似。

密探?

顾伽罗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心中的警戒加重几分。

萧先生却似是没有察觉顾伽罗的戒备,他浅笑着说道:“顾大奶奶不必恁多礼,其实您已经给贵人送了礼物,就在一个月前。贵人说了,她很喜欢您送去的黑枸杞,她每日都会按照您誊抄的药膳食谱泡一杯黑枸杞水,连续喝了一个月,她的气色好了许多,看上起也年轻了好几岁。她非常高兴,直说要谢谢顾大奶奶您呢。”

顾伽罗睁大了眼睛,这个什么萧十三竟然是妙真大师的人?

话说,妙真大师不是已经出家做了尼姑,早已远离京城、远离政治,不再被俗世琐事所侵扰了吗?!

顾伽罗已经有七八分确定,面前这位萧十三是某家权贵精心调教出来的密探,‘十三’不是年龄,而应该是他在组织中的排行。

不管是按照年龄排行,还是按照能力排名,萧十三所在的组织定然人数不少。

可现在,萧十三却要告诉她,他的主子是个看破红尘、带发修行的尼姑,这、这也太让人不敢置信了。

然而顾伽罗转念一想又想明白了,妙真大师的身份如此独特,固然有太后和皇帝的宠爱,更多的,应该还是她个人的能力吧。

毕竟,不管是什么时候,靠别人的‘宠爱’远远没有靠自己来得保险。

妙真大师是和圣人一起长大的人,两人在波谲云诡的皇宫一路闯过来,谁也不是简单的人。

妙真大师更是以亲王之女得封公主,荣宠无限,最风光的时候,连先帝宠妃所出的公主都不敢与她争锋。

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绝不会把自己的未来交给旁人,哪怕那个‘旁人’是她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的兄长(也就是皇帝萧烨童鞋啦)。

顾伽罗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微微一笑,道:“不值什么,贵人对我诸多照拂,偏我是个没用的,也帮不上贵人什么忙,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尽点子心,只要贵人喜欢就好。”

萧十三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不得不说,他对顾伽罗的观感真是越来越好了。

许多人知道他是妙真的心腹后,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紧接着便会故意流露出对妙真大师的同情或是惋惜。

同情?

我呸,大师这样的人物,也是你们这些俗人可以怜悯的?

唯有顾伽罗。既没有故意做出善良仁爱的模样,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同情,反倒一副暗暗佩服的样子。

很好,这才是大师看重的人嘛。

“顾大奶奶无需谦让,贵人曾经说过,越是小事越能彰显人心。顾大奶奶真心记挂贵人,贵人很是开心。前些日子听闻西南不稳。贵人不禁担心顾大奶奶。便特意打发我来西南。顾大奶奶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可以交给我,我定会竭尽全力帮忙。”

萧十三说得平淡。但话语间却透着一股自信,仿佛天底下就没有难得住他的事。

顾伽罗却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忽然问了句,“上次我给贵人送土仪的时候。特意写了一封信,不知贵人可有回信给我?”

顾伽罗满心戒备。就算信了萧十三的身份,也要再三确认。总不能你说你是大师的人,却什么证明都没有,我就信了吧?!

萧十三眼底的笑意渐浓。从衣襟里掏出一个信封,“贵人确实给您写了封信,请您过目!”

看完书信。顾伽罗彻底确定了萧十三的身份,她也没有客气。因为信中妙真大师说了,萧十三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顾伽罗和妙真大师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彼此却有种奇异的默契,妙真大师说无须客气,那就是真的不用客气。如果顾伽罗客气了,大师反而会不高兴。

就听她理直气壮的跟萧十三说,“我家大爷的情况,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只想请你帮这一个忙,劳烦你亲去一趟安南,将我家大爷好好的带回来。”

卧槽!

你说得轻巧,你丫知不知道安南王府的那个老虔婆准备了十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击。

你倒好,轻飘飘的说什么‘将我家大爷好好的带回来’,你可知道,这件事有多么困难?

闯出戒备森严的王府,从八面埋伏里逃脱出来,竭尽所能的闪躲隐藏穿过一道道的关卡…整个过程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萧十三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表明态度,说得直白些就是‘客气’两句,不想顾伽罗竟当了真。

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萧十三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梗着脖子应了下来,“顾大奶奶放心,我、我定会全力相帮。”

萧十三原以为这已经是顾伽罗的终极要求了,不想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被顾伽罗一次又一次的揉搓着,亲自体验了一把,什么是任性,什么是难缠。

远在安南的王府里,也有一个任性又难缠的女人,再次挑战着男人的底线。

“…人都已经到齐了,人手也已经安排妥当,”

浅绿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衣,配着一条白色挑线裙子,头上云鬓高堆,金玉簪子横插,耳朵上、脖颈上、腕子上带着名贵的翠玉首饰,整个人都透着富贵艳丽。

穿得好,人长得更好。

雍容富贵的鹅蛋脸,白净细腻的面皮儿,螓首蛾眉,杏眼桃腮,琼鼻樱口,十足十的美人坯子,且还不是那种狐媚妖魅,而是非常符合主流审美的美女。

即便是再挑剔的婆婆,也要酸溜溜的说一句‘长得不错’。

美人保养得非常好,精致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偶尔透出来的睿智,表明她早已不是天真的少女。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再年轻,至少按照大齐眼光来看,四十六岁的女人,已经算得上中老年妇女,慢说做祖母了,运气好一点的话,都能抱曾孙子了。

美人不是旁人,正是萧十三口中的‘老虔婆’,安南王太妃宁氏。

此刻,宁太妃正坐在一间四面皆是厚实石壁的密室里,整间密室没有窗户,唯有一道石门。

密室中有一张石板床,床头一侧放着个矮几,矮几上摆着茶壶、茶碗等物什。

密室正中间是一张方桌并四把椅子,桌旁摆着个博山香炉,白色烟气袅袅,淡淡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驱散了原本的腐臭和尿骚等臭味儿。

宁太妃坐在正对床板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个小巧的茶杯,一边轻啜茶水,一边悠然的说着闲话。

而床板上半躺着一个人,头发已经花白,一把乱糟糟的大胡子,掩住了大半的五官。

人很瘦,四肢以不自然的姿势软绵绵的瘫在床板上。

看身形,这应该是个男子,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的吓人,显然是许久没有晒过阳光。

他浑身无力,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暮气,仿佛下一刻就能咽气一般。

唯有一双眼睛,似是淬了毒汁,恶狠狠的盯着宁太妃。

待宁太妃说完,他才艰难的吐出字句,声音粗哑、刺耳,如同砂砾摩擦玻璃,难听的声音直接刺入人的耳膜,“很好,待到宴会开始,酒过三巡,众人心中的警戒渐渐松懈,你们便可以动手了。”

“王府的亲卫出动,从官职最高的人开始,顺从王府的人,可以存活,然不听从王府号令的,直接杀了。”

“那些来参加寿宴的女眷也要命人看守好,若是有带着孩子来的,就直接把孩子拎到众官员跟前,什么都不用说,只把刀架在孩子的脖子上,嘿嘿,那些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与此同时,王府的私兵出动,将通往云南、广西等处的道路全部封锁,设置关卡,准备弓箭手,慢说是大活人了,就是一只鸟儿也不许飞出新安。”

“通知那几家豪族一起动手,重点进攻乌蒙六部、水西以及益州,尤其是水西大营,可以采用仰阿莎的计策,派出‘疑兵’四处袭扰各个县城,故意放出风声,让水西大营的兵卒四处救援,届时水西空虚,王府的私兵便可以趁虚而入,朱、禄几家同时出兵,里应外合,如此不费什么力气便能拿下水西…”

男人越说越激动,脸上泛着奇异的红光,整个人也似乎忽然焕发了新生。

苦心经营十几年,王府三代人几十年的心愿,如今终于要达成了,他如何不激动?!

兴奋之余,他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看对面那个毒妇的时候,竟也少了几分怨恨。

不管怎么说,这毒妇还是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的进行着,眼瞅着大事可成,他心中满是欢喜。

然而,宁太妃却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凉凉的说了句:“宴席上动手?嘁,这也太老套了,本太妃不屑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