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灯快哭了。
白若兰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不由得唏嘘一声。李嬷嬷不敢和她抢李绾绾的归属权,定是怕她真怀疑到老太太身上。莫非她明面上把人给了她,私下里却是再让人掳走。
不对,若是李嬷嬷出手直接要了李绾绾性命便是,干嘛让她活着。
死人才不会说话。
难不成李嬷嬷心存坦荡,就算有盼着她娘去死的心思,却并未是李绾绾背后的黑手吗?
一时间白若兰反而有些琢磨不透。
饭食来了,绣红顺手做了红烧肘子肉。他们家姑娘最爱吃肉了……
白若兰折腾一日,真有些饿了,吩咐绣红坐下陪着一起吃东西,脑子不够用似的思来想去。白灯舔了下唇角,倒不是馋肉,而是美色当前,心动不已,他偷着瞄了绣红好几眼。
绣红满眼都是姑娘,哪里顾得上白灯这货。
她见白若兰思虑过重,寻思说些其他的话,道:“姑娘,姑奶奶要来府上,不知道欧阳家的表少爷小姐们会不会来,一顿地主之谊是难免的,您可要早做准备。”
白若兰眉眼一沉,如临大敌。她如今特别忌讳姑姑二字……
倒不是梦里面姑姑待她苛薄,相反,梦里面的姑姑待她太好,万事有表哥们挡在前头,她只惯吃喝玩乐风花雪月,不用操心任何事情。后来又有如意郎君独宠,好不恩爱,记得新皇登基初期,那人也是为了她得罪过朝堂重臣,拒绝广纳后宫。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梦里的女人才会失宠?
嗯。似乎还是她自个从不设防,亲手引狼入室,让夫君床榻易主。
她怎么会那么傻?
白若兰甩甩头,她明明现在很聪明呀。莫不是后来真被姑姑下意识养残了?
人果然不可以因为安逸失去戒心!
“姑娘,小六子回来了。”绣红轻声在耳边说道。
白若兰回神,拿出手帕擦了下唇角,说:“阿红亲手做的吧,味道好正。”
绣红挺了下胸脯,道:“那是呢。我不敢轻易让外人服侍姑娘饭食。”
白若兰见她眉眼笑看,不由得也乐了出声,娇笑道:“瞧你得意的样子。”她眯着眼睛,粉红色的薄唇轻轻扬起,眼底的明亮仿若是黎明前突破云层一抹云彩,十分耀人。
锈红盯着她,娇憨道:“姑娘瘦下来,怎么美得这般慑人呢,我瞅着都不想移开目光。”
白若兰一怔,倒也不谦虚,她抹了抹脸颊,叹道:“是吗?我倒是觉得胖点的时候更美呢。”
……白灯已然不敢轻易抬头看主了。
这种对话他早已习惯,白府上从老太太开始,下到老嬷嬷,都认为他们家姑娘白若兰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大美人!即便是早年快胖成球的时候,也从不吝惜用华丽的辞藻赞美白若兰。
每次姑姑家小子来府上看望她的时候,若是说她胖子,不好看,她便毫不客气的反驳回去,她若是个胖妞,这世上还有瘦子吗?
小六子回禀道:“李绾绾应该是被人掳走。不过他们走的匆忙,加上我们发现及时立刻追赶,所以来不及去掉路上血迹。线索是在南城门附近消失的。属下探查一番,有三处府邸比较可疑。”
白若兰嗯了一声,说:“三处呐?”
“嗯,只有一处有血迹。属下是怕对方故意留下线索,所以将附近府邸都扫了一遍。那处挨着南城门,为了方便平日里进城队伍整队,并无村落。唯有三处院落,我便全给标在图里了。”
白若兰点头称是,说:“不错。”这算是表扬了。小六子咧开唇角,忍住笑声。白灯见小六子得了主子称赞,翻了个白眼。竟然敢在绣红面前卖弄,看他不揍他一顿。
次日,白若兰守着母亲吃过早饭,便带着几个随从乔装出府。并不是她想亲自上阵,而是着实手头无人可用。再加上她对带回来李绾绾一点信心都没有,倒是希望可以在她临死前见上一面。
人之将死,反而会说实话。药渣子的结果出来了,是一种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
难怪娘亲曾胡言乱语说她有个弟弟,莫不是因为药物?
娘亲魔怔了祖母才将她送走,难不成真是祖母的缘故。
小六子说,昨个那人未必不是想弄死李绾绾,考虑到柴房里有搏斗痕迹,很可能是行凶时候李绾绾自个不依,拼命挣扎,又被他们发现便将人带走。
白若兰还是想不通李绾绾为何要现在弄死娘亲,若说是因为爹,早不弄死晚不弄死现在弄死?
李绾绾和她娘是有些情谊的……她娘根本意识不到李绾绾对其做过什么,因为娘亲前几日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娘亲也不知道到底被人下了几种药。
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已然到了南城门外。这是一处偏僻的地区,虽然有三个院落,却看起来是十分破旧,不像是有人居住。
远处跑来一名小厮,说:“六爷,奴才一直守着,不见有人出现过。”他们怕对方转移地方,特意留下一个人留守。
小六子站在车窗外,说:“主子,血迹居然还在。”
白若兰眉头一紧,道:“也够不小心的。”
“姑娘在车上等着,小的们分别去寻找?”
白若兰犹豫片刻,说:“也罢。各派两个人去看。留下四个人守着车。”他们一共十来个人。
此时锈红也是一副小厮打扮,立在马车边上,说:“这地方虽然空旷,却时而有人路过。不如停到旁边的丛林里吧。”
白灯听到心上人发话,急忙吩咐车夫换地。然后整个人打了鸡血似的飞跑着去干活。
白若兰掀起帘子望着窗外,不由得失笑,调侃道:“这白灯对绣红姐可真上心呢。”
绣红脸颊发热,郁闷的说:“姑娘快别提那傻小子成吗……”
“和他们叮嘱下,若是发现李绾绾不要打草惊蛇,待后头家丁赶过来,我亲自登门。”
绣红本是想阻拦一下,后又想到,这事情十有八/九是白府内宅人干的,姑娘上门,反倒是不会有危险,再说他们后面有大堆人马呢。
这也是白若兰从头至尾有恃无恐的根本原因。
白若兰捧了本书在车内坐着,清晨的暖阳透过车窗照射进来,洒在她的发丝上,泛着点点金黄。
过来一会,白若兰有些渴了,问道:“绣红。”
无人应声,白若兰愣住,再次扬声道:“绣红,给我倒杯水。”
一阵风吹过,映入耳朵的是杂草的沙沙声音。白若兰心头一慌,却不敢动身,四周安静的可怕,仿佛连根针掉在青石板上都可以听得到。
她心跳加速,伸出手放在车窗帘子处,琢磨是撩起来,还是立刻下车。
不等她做出决断,扑通一声,有人掀起车帘,爬了进来。
那是一张略显狼狈的俊容,眉眼锋利,脸庞冷毅。他紧抿着唇角,似乎在强忍着某种剧痛,清明的目光满是冷漠。饶是如此,也难掩那张好像女孩子般秀气的脸蛋所流露出来的一抹风情。
他是趴着的,帘子上沾了血迹。
白若兰心头升起怜悯之心,不过片刻就烟消云散。
她的丫鬟小厮生死未卜,料想和此人有关,最要命的是若是对方流着血都能处理掉外面四个护卫加一个锈红,岂不是非常具有危险性!
白若兰心思果决,当下毫不犹豫的抬起脚,冲着对方捂着的胸口踹过去,说:“你给我下去。”
她早上没少吃,这一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第5章 (改错)
白若兰踹完就掀起裙子跳下马车,发现了一个更为奇怪的事情。她的马车四周居然没有家丁,如此看来还真怪不得眼前受重伤的男孩。
她低下头,望着对方不友善的目光,犹豫片刻,尚未来得及问话便听到远处喧闹的声音。锈红连跑带喘的喊道:“姑娘怎么下来了。”
白若兰眉头一皱,道:“你们干嘛去了。”居然敢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
绣红一怔,结巴道:“刚才有人跑入丛林,我们就追了去。”
“也需要你去?”白若兰挑眉。
锈红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说:“奴婢有些轻挑了。”
“哼,知道就好!”白若兰训斥完她,看向家丁,问道:“小六子,到底如何?”
小六子低下头,憨然道:“什么都没发现。”
白若兰心里不快,却想到马车后面的土地上还有人呢。她回过头,将目光放在男孩身上。
他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衣裳质地优良,皮肤细腻,眉眼冷峻傲然,应该是有些出身。
她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落在男孩腹部的血迹处。兴许是因为她刚刚的狠脚,那一片血迹简直是惨不忍睹。
白若兰故作忘记先前所为,好心说道:“见你受伤,我就不追究你冒犯我的行为了。绣红,把车里的药包留下,我们回府。”
绣红一愣,越过她望过去,不由自主的大喊一声。我的老天,他们才不在片刻,就冒出了个受伤男子,好在他们家主子没有受到伤害……
一阵风刮过,绣红觉得浑身发凉,她望着男孩略显羞愤的目光有些害怕,急忙扔下药包,还不忘记叮嘱道:“我们家姑娘心善,你不用太感激。”
……男孩脸颊通红,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白若兰被绣红扶着上了马车,她的余光轻轻扫了一眼男孩,望着他的伤口有些惭愧,说:“我不是有意踹你,是你先不问一声就上人家车子的。”她犹豫片刻,说:“你孤身一人,又浑身血迹令人害怕,若不然我再给你留些银两吧,要是有人路过,求人家带着去就医,切记表情柔和一些,不要这般凌厉……”她很是潇洒的大手笔扔下一锭银子。
绣红蹙眉,小声说:“姑娘真是太心善,冲这人敢冒然登车扰到姑娘,理应是一顿板子才是。”
“罢了,他受着伤呢,想必也是一场意外。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白若兰摇摇头,柔声道。
“哎,主子什么都拔尖,就是心太软了。”绣红感叹。
男孩望着脚边的一锭银子,脸蛋已然从红色变成铁青……
白若兰的车子离开后不久,丛林深处出现一队人,他们的穿着有些域外风情,好像是一群商贩。为首的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急忙跳下马,跪地道:“主子赎罪,属下来迟了。”
男孩身子不适,懒得开口,目光似乎还望着白若兰离去的方向,目露狠光。一个看起来懂些医术的男子蹲在一旁,说:“好在没伤及根骨……咦,这药包和银子是谁留下的。”他不提还好,刚说完便看到男孩咳了一下,竟是吐出一口鲜血。
“主子!”众人惊慌。
也不知道当时是如何想的,偏要约定好在城门口处见面,还特意叮嘱留下一辆马车藏身,没想到却遇到莫名其妙的一群主仆。
一想起刚才踹他一脚的姑娘,还有那道“善意”叮嘱的目光,足以把他气死算了。
曾几何时,他受过这种委屈!
他深吸口气,说:“水……查出是谁的人了吗?”
为首者犹豫片刻,摇摇头,说:“追上了,但是死了。”他犹豫片刻,进言道:“主子,你莫要再以身试险,归根到底想让主子出事儿的无外乎那几个人。”
男孩咬住下唇,眼眶发红,默然的眼底染上一层薄雾,没有多言。
如若那几个人之中,有一位是他最为看重的父亲呢?
大夫帮他包扎好伤口,心里叹道:终归是孩子,难掩心底的情绪。
这世上敢弄他们家主子的人确实不多,但是小主子此次之所以宁肯受伤也要让对方露出马脚,无外乎是想试探那人是否真要会要他的命吧。
很多时候事实很简单,但就是愿意去相信。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是皇权争位哪一次不是骨肉相残。
眼前受伤的男孩竟然是欧阳皇后小儿子。
哎……侍卫垂头,一位年龄长的老者安慰道:“也未必就是……”
“别说了。”男孩低吼:“带我去城外寻表哥,年后我就南下找穆侄儿投军。四哥生死未卜,我总是要好好活着,总不能便宜那贱人母子。”
自出京后,他便一路被人追杀,但是知晓他离京的人除了宫里头那几位,还能有谁。若是真下落不明,搞不好还会被扣在他功高震主的外祖欧阳家头上。
上个月,宫里四皇子意外坠马,很多证据表明和贤妃娘娘李氏所出五皇子有关。圣人却故作漠视,执着的为五皇子开脱,令人寒心。因此皇后娘娘决定把幼子送出京城。
百姓眼里靖远侯府权大势大,皇后娘娘三子傍身,后位稳如泰山。圣人心底却是欧阳家功高震主,皇后娘娘心思狡诈,三个儿子都不如他如今所爱贤妃的五皇子来的讨喜。
南域战事将起,统领将军是靖远侯府二房嫡出长子欧阳穆,皇后娘娘借此缘由先斩后奏,将小儿子送出京城。只要送出一个嫡子,圣人便不敢赶尽杀绝。否则就算他心爱的五皇子坐上皇位,手握重兵的欧阳家也可以另外拥立新君,寻个欲盖拟彰的理由杀回京城。
从南城回家的白若兰先是去看望母亲,碰到了李嬷嬷,两个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的撇开头。李嬷嬷戳在隋氏床边,模样恭敬讨好。
白若兰蹙眉,问道:“嬷嬷来啦。”
李嬷嬷一怔,笑道:“老祖宗听说姑娘把夫人安置在这里,便叮嘱我过来看看。这处宅子虽然离崔大夫家很近,但是常年无人居住,怕姑娘和夫人住着不适。”
白若兰哦了一声,小心观察她娘。发现她娘并未有什么厌弃不满的表情,顿时心里生出一股无力的感觉。她这个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善,任人摆布,别人待她多不好,事情一过就忘记了。
“兰儿回来啦,你稍后便和嬷嬷回府吧。切莫让母亲挂心。”
白若兰想反驳什么,发现娘亲轻轻摇了摇头,便没有多说。祖母不喜娘亲,却是真心为她……昨个她冒然闯了祖母的宅子,从道理来说本是应该先去给祖母赔不是的。
她不愿意娘亲思虑过重,应声道:“女儿晓得。一会就和嬷嬷回去。”
李嬷嬷明显松了口气,老太太想念孙儿,一大早就催促她来接呢。
俗话说迎面不打笑脸人,白若兰见李嬷嬷识趣的带来许多安置物品还有药草,便没有追究什么。安置妥当后服侍母亲睡去,留下绣红看守,自个随同李嬷嬷一起打道回府。
抵达后发现大门口处有些乱,外院李管事吩咐着几名壮汉搬东西。白若兰带着纱帽下车,随后上了小轿子。她命人停轿,掀起帘子问道:“李管事,家里来人了吗?”
李管事擦了下额角汗水,说:“老爷提前回来了。”
“我爹?”白若兰声音里难掩一抹兴奋,说:“那姑姑呢。”
“姑奶奶的车队尚在城外驻守。据说是姑爷有些事物要处理,暂时没有进城。老爷惦念老母亲和夫人姑娘,便先回来了。”
“哦。”白若兰眨了眨眼睛,眼底带笑,她爹怕是知道她娘被送走的事情,还不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哪里能忍着不回家。
小轿子一路奔向老太太的院子,白若兰被人搀扶下车。她刚才在母亲处重新梳洗过一番,亮粉色的袄裙衬托着一张白嫩的脸蛋特别光彩耀人。
她慢吞吞的走入门,见祖母和父亲正围着圆桌吃饭。
老太太见孙女归家,喜上眉俏,和颜悦色的说:“我的宝儿,快来祖母身边坐着。”至于她从何处来,到底发生过什么完全抛之脑后。
祖母装糊涂,白若兰自然不会傻了吧唧触霉头。她甜甜的叫了一声祖母,便主动入座,皎洁的目光落在父亲身上,埋怨道:“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呢。”
白崇礼早就想把女儿抱入怀里仔细看看,碍于母亲在场,故作姿态的扫了一眼孩子,说:“真是淘气,怎么可以让祖母等你午饭。”
白若兰挑眉,盯着父亲。爹爹好儒雅,柔弱的眉眼,俊秀的容颜,还有那一双透着几分心不在焉的眼神。他精神不好,衣服上满是灰尘,怕是路上不曾休息过。
“成啦,你别说她了。她也是担心自个娘亲么。”老太太反而替白若兰说话。
提起妻子,白崇礼眼底的忧色更深,他本是想先去看望妻子的,又怕因此母亲更加生气,后来听人说妻子已经安置妥当,便先回府了。
他身体不好,考上举人后没有继续进京赶考,而是帮助大伯打理家中事物。此次去南方办完事后沿路给妻女带了好多玩意,没想到突然收到姐姐信函,绕路去和姐姐姐夫一行人会和,此时距离他离开边城竟是过了有大半年之久。
一个月前他听说兰儿病重,妻子被母亲送到乡下养病,整个人顿时蒙了,只觉得心脏疼的不成还大病一场。病好后顾不得姐夫拜托的差事儿,一路赶回家……
好在眼前的女儿看起来气色不错,想必妻子也无大碍。
若是妻女出事儿……白崇礼目光阴沉,他完全不敢想自个该如何活下去。
家里的矛盾,似乎不能再一味的逃避了。
☆、第6章
白老太太年事已高,她见儿子和孙女都陪在身旁吃饭,心里那点对儿媳妇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她盯着儿子,越看心情越好,连带着多要了一碗稀粥。
午饭后,她躺在太师椅上,听着儿子回话,没一会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白崇礼吩咐丫鬟拿来枕头和棉被,亲手给母亲安置好,方安心离开院子。他前脚踏出门台,便一眼看到女儿明晃晃的裙角,不由得失笑,往拱门走过去。
“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