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维伦虽然只是肃州通判,但以他的出身和家世,升迁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齐守义这个刺史到明年便是满两任了,等他走了,接任者除了封维伦之外,还有更合适的吗?就因为这个,封维伦带着车秀娟到肃州之后,董夫人没少和车秀娟打交道,也没有少向她示好,她心里清楚,薛立嗣最大的弱势便是朝中无人,要是能和封家打好关系的话,那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而现在,除了以前的考量之外,董夫人交好车秀娟还多了一个原因——她还等着封维伦当上刺史之后,把善堂再要回来呢!

“董夫人~”敏瑜的脸上彻底没了笑,她冷冷的看着董夫人,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敏瑜的反应更让董夫人乐开了,但脸上却是两难的神色,看看车秀娟,再看看敏瑜,心一横,道:“丁夫人,不是我要偏向谁,但这次真的是您…唉~”

“董夫人可想说是我无礼?”敏瑜冷笑一声,起身道:“董夫人,我且问你,这位车太太是何人?”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董夫人好脾气看着敏瑜,就仿佛看任性不懂事是女儿一样,好脾气的道:“车太太也是京城人士,她的夫君是肃州通判封维伦封大人。封大人出身好,相貌堂堂,还是大才子,听说曾是风靡一时的风流才俊,丁夫人不会不知道吧?”

“封维伦我是何人我自然知晓,不用董夫人为我解惑,我不知道的是这位车太太的身份!”敏瑜冷冷的看着车秀娟,再一次为李安恬而不值,想到李安恬,她的脸色更冷了。

董夫人这回总算知道敏瑜在计较什么了,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满是歉意的看了车秀娟一眼,低声道:“车太太是封大人的如夫人。”

“如夫人?”敏瑜冷笑,道:“妾室就是妾室,有必要自欺欺人的称什么如夫人吗?一个姨娘,董夫人却这么热情客气…哼,董夫人不在乎。但是请您不要勉强别人!”

敏瑜这话一出,在场的女子脸色都微微一变,有些脸上带了几分快意,而有些则多了几分难堪,首当其冲的车秀娟脸色煞白,身子微微一晃,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董夫人连忙扶她坐下,等她坐稳之后,带了三分不知是真是假的薄怒。道:“丁夫人,您这话未免太过了吧!”

“过了吗?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过!董夫人,我不知道您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绝对不会与一个妾室姨娘亲近!”敏瑜轻轻一挑眉,道:“还有,封维伦封大人是安宜郡主的夫君,董夫人可别再说错了,要不然怎么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敏瑜的话让董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车秀娟更是气得喉头一甜。差点就要吐血,她死死地瞪着敏瑜,咬牙切齿的道:“丁敏瑜,我车秀娟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样让我难堪?”

“秋喜,掌嘴!”敏瑜冷冷的一喝,一直在她身边侍候秋喜几步走到车秀娟面前,“啪啪啪”就打了起来。董夫人也好,在场的其他人也罢,还真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都呆住了,等她们回过神来,想上前阻止的时候,秋喜已经住了手,退到了敏瑜身后。

“丁夫人,您未免也太跋扈了吧!”董夫人彻底怒了,她希望这两人不和,但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觉得自己的脸也想被人打了耳光一样,火辣辣的。

“董夫人,我这是为她好,这在教她规矩!”敏瑜冷冷的看着捂着脸,满脸恨意的车秀娟,道:“她一个妾室,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谁给她的资格?掌嘴算是轻的,要是恬姐姐知道这件事情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发落她呢!对了,董夫人或许不知道,我和安宜郡主关系极好,她一定不会介意我这个当妹妹的教训一下不懂事的贱妾。”

董夫人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她真的从未见过像敏瑜这样,打了人还理直气壮的小姑娘,她才十五岁啊,要再过几年还得了?

“我记住了你了!”车秀娟恨恨的盯着敏瑜,脸上的火辣让她倍感屈辱,她恨不得扑上去,把敏瑜的连给抓花了,但是她不敢,她甚至连敏瑜的名字也不敢叫了。

“秋霞,把车姨娘送回通判府,转告封大人,就说是我说的,不要让这种忘了自己身份的人丢他的脸,也丢了安宜郡主这个主母的脸。”敏瑜没有将车秀娟的威胁放在眼中,如果封维伦还清醒,听了这句话之后自然明白他应该怎么做,如果他犯了糊涂,想为车秀娟出头的话,那么她不嫌麻烦,写封信给李安恬也就是了。

“丁夫人,车太太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无权这样做!”董夫人都要气疯了,她看着敏瑜,她怎么都不能让敏瑜把车秀娟发送回去,那样的话,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我呢?”敏瑜冷静的看着董夫人,心里喟叹一声,唉,她真的是被罗老夫人养傻了!

“丁夫人自然也是我请来的贵客!”董夫人想要强调的是敏瑜客人的身份,想要提醒她别做喧宾夺主的事情,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她这话本身就是错的。

“这么说来,在董夫人眼中,我和这位车姨娘其实是一样的喽?”敏瑜轻轻地摇摇头,站起来,道:“董夫人,我不管别人怎样,但是我,绝对不会和一个,甚至一群姨娘坐在一起谈笑生风,那对我而言是一种侮辱。不是我高傲看不起人,也不是我爱较真,但是我想没有那个正室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敏瑜说完便站了起来,环视一圈,将在场众人的表情眼神都看在眼中,而后,仪态大方的看着董夫人,道:“董夫人,恕我无礼,先行告退了!对了,以后夫人设宴,如果请了什么太太或者如夫人的话,那么请柬就不要送过来,外子没有妾室,也没有赴宴的人。”

董夫人没有想到敏瑜居然这么不留情面,她咬着牙,正在犹豫要不要挽留的时候,骆夫人跟着站了起来,笑道:“丁夫人,别着急,等我一起!”说完,转头对董夫人道:“董夫人,我也要先行告退了!对了,我家老爷倒是有个姨娘,请柬还是可以送来的。”

如果说敏瑜的话打了董夫人的左脸,那么骆夫人这话就打在了董夫人的右脸上,但是不等她有反应,王夫人也站了起来,她没有说话,但却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们俩人站了出来,与她们交好的,与齐守义和张猛同一派系的夫人们也纷纷站起来,表达了同进退的立场!

一个,两个,三个…到最后,几乎所有的正室夫人都站了起来,就连薛立嗣最器重的几个属下的正室也一样。不是她们想要和董夫人作对,也不是她们不愿意和董夫人统一战线,实在积怨太深了——她们家中可都有善堂出身的如夫人,她们可没少仗着董夫人和正室叫板,给人添堵,那些如夫人几乎都在座。就凭这一点,这些正室夫人便坐不住了!

董夫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但是她终于知道,被人逼宫是什么滋味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势已去?

“夫人~”一个极为清丽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极漂亮的妇人,看她的穿着打扮,还有身边的人,应该是“如夫人”中的一员,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如夫人罢了!她有些不安的道:“夫人让我等过来,想着让我们见见京城来的贵人,也长长见识…夫人原是好意,但现在却让夫人为难了,夫人,您不用为难,我们离开便是。”

还是个很会说话的!敏瑜心里冷笑,只是她这理由又有谁能相信呢?就连她都知道董夫人的请柬从来不分正室妾室,这些在肃州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过,她这样说给了董夫人下台的梯子,敏瑜也没有必要把梯子又给抽了,便一声不吭的等着董夫人做决断。

董夫人没有犹豫太久——一边是人数更多,身份也更高的夫人们,一边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如夫人们,从情感上,她自然偏向属于自己人范畴的如夫人们,但是她却只能选择让这些会和她唱反调,会和她争名夺利,还会给她添麻烦的夫人们。什么叫做势比人强,这就是势比人强!

“我不为难,我既然请了你们,那么…”董夫人的话没有说完,并非被人打断,而是她有意识的微微一顿,等着人插话进来。

还是那个如夫人,很有默契的“打断”董夫人的话,笑着道:“夫人的心意我们姐妹都知道,是我们不知好歹,辜负了夫人的一番苦心。夫人,如月告退!”

如月一带头,其他的如夫人也纷纷起身告退,董夫人自然不会挽留,到最后,只留下了两颊微微红肿的车秀娟。不等她说什么,敏瑜便给了秋霞一个眼色,秋霞走过去,很客气也很不客气地道:“车姨娘,请~”

和董夫人一样,车秀娟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势必人强,她不敢硬撑,缓缓起身,最后看了敏瑜一眼,转身离开。

这么一清场。在场的就只剩下真正的夫人们了,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算平日见了面要挤兑几句的老冤家也忽然间顺眼了几分,不用董夫人开口,笑着你让我,我让你,又都坐下了,让董夫人又是一阵气闷。

闹了这么一出。董夫人也没有心思像以前一样,东拉西扯一番之后才说意图,她勉强带上笑容,道:“想必各位夫人心里也明白。今日请各位夫人过来,是想请各位夫人捐衣物,捐出来的衣物会照老规矩,集中清洗。整理之后,分发给家境贫寒的人。还是那句老话,一件衣服对在座的诸位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一个衣不蔽体的人来说,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说不定就能让他熬过严寒,救他一条命。”

董夫人说完,微微顿了顿,道:“还是老规矩,不用麻烦诸位跑来跑去,后天一早,我便派人,一家一户的过去,诸位只要今日回去之后,将不要的旧衣物收拾出来便是。不知道各位夫人可都听明白了?”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针对敏瑜说的,因为在座的只有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慈善宴会”,而敏瑜还真一脸疑惑的道:“董夫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夫人赐教!”

“丁夫人请说!”敏瑜的发难董夫人并不意外,事实上敏瑜要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她才会觉得意外。

“董夫人这么肯定我们都有旧衣物吗?如果没有旧衣物怎么办呢?”敏瑜不负众望的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没有怎么办?总不至于为了有的捐特意去做吧!

“丁夫人真是说笑了,怎么可能没有旧衣物呢?”董夫人失笑,真心觉得敏瑜终于说了一句傻话。

“我还真不是说笑,事实上我真没有什么旧衣物!”敏瑜认真地道:“董夫人或许不知道,我和瑾泽成亲不满一个月,我柜子里箱子里的衣物都是成亲之前才做的,别说是旧衣物,就算八成新的衣物也没有一件,要我找旧衣物,可真是为难我了!”

董夫人真心觉得敏瑜就是那种惹人厌的刺头,也真心的想把这个刺头给狠狠的收拾一顿,当然,她也明白,暂时只能幻想一下。她忍了一口气,道:“丁夫人未成亲前的衣物呢?难不成都丢了?”

“董夫人,您成了亲之后还穿在闺阁之中穿的衣裳吗?”敏瑜反问一声,装出了一副忍耐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忍耐董夫人的愚笨呢,还是别的。

“我知道丁夫人定然不会穿,那不正好可以捐出来吗?”敏瑜脸上的神情董夫人看懂了,这让她心头火起,不假思索的也反问一句。

“董夫人,我们夫妻刚从京城过来,行李里再精简还是不少,您说我会带些以后都不可能再穿的旧衣物过来吗?”敏瑜轻轻地摇摇头,很有几分为董夫人智商捉急的意味。

“丁夫人没有旧衣物,那么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说吧!”一再被敏瑜逗弄取笑的董夫人和车秀娟一样,都感觉到了喉咙涌上来的腥味,她忍了又忍,终于决定把矛头转向他人,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对都指挥佥事卢关荣的夫人梅氏道:“梅夫人,你家最近,后天一早先去你们家取旧衣物,你看如何?”

“梅夫人未必就能有旧衣物啊!”梅夫人还没有说话,敏瑜就凉凉来了一句。

我忍!我忍!我再忍!董夫人咬着牙,努力忍了又忍,才开口道:“丁夫人怎么知道梅夫人家中没有旧衣物呢?丁夫人不要以己度人的好!”

“这句话正好是我想对董夫人说的,还请董夫人不要以己度人,觉得别人家总有捐不完的旧衣物!”敏瑜针锋相对的回了一句,而后问道:“梅夫人,我想问您一下,贵府上一季做几次衣服?每次做几次?”

这话实在!梅夫人心头涌起一阵笑意,卢关荣是薛立嗣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不止一次的说薛立嗣对他有知遇之恩,梅夫人也曾因为这个,对董夫人十分的尊重。虽然不说是惟命是从,但起码也是马首是瞻,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个让卢关荣疼到手心里,让她恨到骨子里,依仗着和董夫人有“母女般”情分,和她分庭抗礼的死对头!如月对她做的一切,她都记在董夫人的头上。

不过,梅夫人也不会直接和董夫人唱反调,她迟疑地看着董夫人,见她点头。方道:“不瞒丁夫人,我们家每季只做一次衣裳,每次做衣裳,我家老爷,我,还有孩子们每人四套,姨娘每人三套,下人则只有一套。”

“婶娘,你们家呢?”敏瑜又问王夫人。

王夫人笑了说了。基本上和卢家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他们家没有姨娘。敏瑜再问骆夫人和其他夫人,得到的答案也基本差不多。

“董夫人,您看。各家基本上都一样,每季都是四套衣裳,换洗着穿,一季过去。这衣裳起码还有六成新,要是如果爱护一些的话,说不准还能有七八成新。七八成新的衣裳真算不得旧衣物啊,您说可是?”

“我没有说让她们捐当年做的衣裳!”董夫人真是被敏瑜给绕昏了。

“可是她们不捐当年的衣裳,捐什么呢?”敏瑜反问,不等董夫人再说,便道:“董夫人自己也说了,捐旧衣物是老规矩,那么也是说每年都要捐,第一年,大家定然都有不少不穿的旧衣物,但是第二年呢?第三年呢?到今年不知道是第几个年头了,谁家有那么多的旧衣物?还不是只能每年做,每年捐,捐的都是当年做,次年还能再穿的衣物。”

董夫人被敏瑜说得哑然,薛家人口简单,产业有多,光是制衣铺子就有三家,还都是肃州城最大最好的,薛立嗣的衣裳做的不多,但每个月起码也有两套,而她和薛雪玲就更多了,每个月都做七八套,就这样,薛雪玲还经常觉得衣服不够穿,遇上喜欢的款式让人再做了过来。所以,她总觉得满柜子的衣裳,哪里想到别人的柜子里的衣裳早就被她一年年给捐空了。

董夫人有些不甘心的看着梅夫人,道:“玉馨,你们家也像丁夫人说的这样吗?”

梅夫人知道董夫人希望自己说不,她低下头,轻声道:“丁夫人这话过了些,我每年都还是能留两套比较喜欢的。”

也就是说真被丁敏瑜给说中了!董夫人满心不甘,却又不得不认输,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叹气道:“看来还是我疏忽了,算了,今年不捐旧衣物了,以后…唉,以后的话以后再说吧!”

在场的夫人们脸上都浮起一丝喜意,说实在的,她们真的怕了捐这个捐那个,不捐吧面上过不去,捐吧,这心里不舒坦,董夫人能够松口,她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以后的话也建议不要捐什么旧衣物了!”敏瑜却没有就此罢休,她看着对她怒目而视的董夫人,道:“反正,我是不会将自己穿过的衣物捐出来,给不知道的人,不是我小气而是这样太没有规矩体统了。诸位,我不知道肃州的规矩怎样,但是在京城,别说是穿过的衣物,用过的东西,哪怕是一针一线都不能轻易的流落出去。成了亲的夫人稍好一些,要是姑娘家的衣物流落出去,不小心落到了不怀好意的人手中,那姑娘恐怕只能以死明志了!”

敏瑜这话一出,所有的夫人心中都是一凛,是啊,要是她们穿过的衣物落到了男人手中,那么她们真的是有嘴说不清了!家中有女儿的,更多了一个心眼,可不能因为一时的疏忽毁了女儿的名声啊!

“丁夫人,捐衣物是好事,你怎么能…”董夫人真是被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董夫人,我知道您的愿意是好的,也知道您想做好事的心思,只是,董夫人别忘了,好心好意未必就能办好事。”敏瑜轻轻的摇头,道:“与其捐什么旧衣物,还不如随大家的意,愿意捐旧衣物的,那么一切照旧,如果家中没有的,那么不妨捐点银钱,不用多,每家捐一两银子就可以了。”

“一两银子够吗?”骆夫人故意问了一句,道:“随便做一身衣裳也要五六两银子,一两银子够做什么啊!”

“骆夫人不知道了吧!”敏瑜笑了,道:“我们捐衣物给什么人?是要给那些贫苦人家,你们说他们是喜欢更耐磨更结实也更暖和的粗布衣裳,还是喜欢稍微粗糙的手都能磨起毛的锦缎呢?一两银子起码够做三到四身粗布衣裳了,那还是新衣裳,而不是别人穿过的,不知道还要不要的旧衣赏。”

董夫人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王夫人却眼睛一亮,笑着道:“这个点子好!我们每人捐一两银子,现在就捐,完了明儿一早就派人去订粗布衣裳…唔,敏瑜,这个点子是你想出来的,这件事情就由你牵头来做吧!”

“我刚到肃州,什么都不熟悉,还是找个熟悉的人来,免得我把事情给耽误了!”敏瑜摇摇头,笑着道:“最合适的原本是董夫人,她对这些事情最熟悉,不过,董夫人脸色不大好,一看就是劳累过度,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样吧,婶娘您和骆夫人一起来做这件事情,我们呢?跟着打个下手出个点子也就是了!”

董夫人的脸色是够差的,但绝对不是劳累过度,而是被你给气的!不少人腹诽着,但却没有人提出异议,她们只觉得大大的吐了一口怨气,甚至还有人立刻应和着,一点都不迟疑的掏出荷包,捡了一块大概差不离的银裸子,而后笑着道:“这是我认捐的!”

有一就有二,不大的一会,骆夫人和王夫人手上便拿不下了,各式各样的银裸子堆在茶几上,闪着柔和的光茫,她们身后的丫鬟机灵的上前帮忙,很快,在场的二十多位夫人都捐了银子,与捐“旧”衣物相比,捐一两银子实在是太方便也太便宜了,而有些发愣的董夫人又明白了什么叫做大势已去…

ps:*咳咳,看过好些穿越女捐衣服的光辉事迹,灯就纳闷了,连个荷包都不能流落出去,穿过的衣裳就能随意的拿出去了吗?真是好奇怪啊!

☆、第二百二十章 气病了?气病了!

九月十五这天,习惯到南市坊楼前领馒头的人都扑了一个空!

肃州大善人董夫人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带着满满的两筐大白馒头出现在坊楼前,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慈爱笑容,和身边的人一起,将一个个冒着热气,软乎乎,白胖胖的大白馒头递给围上去的人,一边忙碌,一边好脾气的道:“一个一个来,馒头管够!”

这可是比天降红雨还有稀奇的事情!

谁不知道,自打肃州出了一个董夫人,初一十五的免费馒头就是雷打不动的!除了瓦剌来犯,战事吃紧,董夫人带着一群娘子军帮忙,无暇他顾的特殊时刻,巳时整,董夫人便会出现在坊楼前。天晴天阴,刮风下雨,冰雪交加不管多恶劣的天气都不会阻挡住董夫人的脚步,可是为什么今天…难道瓦剌来犯了?

有这样念头的人不止一个,有那种胆小的,都不敢去北门看个究竟,一溜烟的奔回家,叫着不明所以的家人一起,翻箱倒柜的收拾细软,准备逃生。稍微胆大一些,则回家取了些银钱,冲到米粮铺子里,大袋小袋的把粮食买了往家搬——哪次打仗不缺粮啊,不过是缺多缺少的不同罢了。

不过,肃州民风素来彪悍,胆小畏缩的终究还是少数,更多还是胆大之人,这些人不准备逃离,也没有回去囤积粮食,而是直接去了北门,想看看是不是猜测成真了。

他们自然是一个瓦剌兵都没有看到,北门大开,守门的兵卒尽忠职守的守着大门,脸上一派悠闲的表情——肃州守门的兵卒都是从肃州大营抽调过来的,每三天一轮换,对于被操练的躺下就能打鼾的他们来说,守门这几日是难得的休息日,自然觉得悠闲惬意。

瓦剌没有来犯。董夫人却断了今日的布施?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真的比天上下红雨更令人难以置信,谁不知道董夫人乐善好施之名,又有谁不知道对于董夫人来说,做善事才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年纪稍长一些的人还记得,当年董夫人挺着一个大肚子,临盆在即都没有断了初一十五的布施啊!

薛家出了什么大事了吗?这是在确定瓦剌没有来犯之后的第二个念头!

需要提一句的是,董夫人布施馒头最早的对象是肃州的乞丐和家境贫寒,吃不上饭的穷人。但实际上领馒头的却多是家境不好,又爱贪小便宜的和一帮闲汉,这些人每逢初一十五便早早的候在坊楼前,占据了有利地势,领上两个,女人孩子能省一天粮,男人也能省一顿。至于乞丐和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却不多——不是那些人不想要,而是…唉,怎么说呢。初一十五的南市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

这回,那些已经习惯了初一十五领几个免费又好吃的白面馒头,为自家省粮食的精明人,打着关心的幌子。呼朋引伴的往薛家走去,他们自然不会承认,他们心头还抱着另外的念头——或许到了薛家能领到馒头甚至更好的东西。

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他们到了薛家门口,薛家的门子一如既往的客气,没有半点架子。满脸的亲切笑容,知道他们的来意之后,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告诉他们,董夫人病了,临时取消了今日的布施!至于更让他们觉得亲切的白面馒头则连影子都没有见到。

满怀希望的人只好咂摸着嘴,满心失望的散去——看来,他们只能回家吃了,唉,又少省了一天的粮食!

第一拨人“关心”的人离开之后,董夫人便知道了自己闹出来的动静,她冷笑一声,对身边的薛雪玲道:“玲儿,看到没有,这就是名人和凡人的不一样!我敢肯定,不用到中午,满肃州的人就都会知道,我病倒的消息!”

“那是!娘是谁啊!”薛雪玲连连点头,道:“也就娘了,要是换个人,就算是病入膏肓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多人关心。娘,是不是该让人透透风,说你是被某些黑了心肝的人给气病的消息了?”

“娘啊,早就安排好了!”董夫人微微一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道:“必然会有人打听娘的病情,而那个时候,自然有合适的人把这风声给透出去,到时候…哼哼,等到满肃州的人都在议论的时候,丁敏瑜就知道什么叫做舆论的力量了!”

“娘算无遗策,女儿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薛雪玲笑嘻嘻的凑了上去,董夫人被女儿的饶舌逗得开心大笑,把她一把揽到怀里,笑着道:“你这张贫嘴啊!”

就在母女俩笑着打趣,等着看敏瑜被人口诛笔伐的当口,敏瑜也得了这个消息,她微微的思索了一番之后,便让人备车,自己直接去齐府,秋霜却去了张府,请王夫人去齐府议事。

王夫人一贯做事干净利落,敏瑜才坐下喝了两口茶她便到了,三人坐下之后,敏瑜也不拐弯,直接道:“骆夫人,婶娘,董夫人生病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这么大的事情能没听说吗?”王夫人冷哼一声,道:“你也不必理会,她就这个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得闹出大动静来,别说是她生病了,就算是他们薛家的猫啊狗啊生病,也能闹个满城皆知。”

“婶娘,您觉得董夫人真是病了吗?”敏瑜微微一笑,道:“昨日宴会上可看不出有半点不妥,今天就病倒了,不觉得蹊跷吗?”

“你的意思是…”骆夫人皱紧眉头,道:“你是认为她压根没有生病,来这么一出是奔着昨天的事情去的。”

敏瑜点点头,道:“或许是我小人之心,但是,以董夫人的性子,应该不会因为一小小小的病痛就破了初一十五布施的惯例。”

“你说的有道理!”王夫人点头,道:“她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便是临产在即,还挺着大肚子去布施,等到生了孩子。刚出月子便又不辞辛苦的去布施,以她的性子,要真的是生病了,一定会一脸病容的去露脸,让人赞叹她生病都不忘做善事,而不是让人上门打听,除非她病得就只剩一口气了!只是,她想算计什么呢?”

“除了我以外,她还能算计什么?”敏瑜笑了,道:“婶娘别忘了。她昨天可被我气得不轻,我敢肯定,只要有人打听她的病情,定然能够得到她被人气病了的消息。你们说除了十恶不赦的坏人,谁会刻意针对乐善好施,急公好义的董夫人呢?”

敏瑜的话让王夫人脸上带了几分焦急,道:“不行,不能让她这么坏你的名声。敏瑜,我这就找人。一定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

“婶娘,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把事情压下去可不是什么好办法!”敏瑜笑着摇摇头。道:“再说,神通广大的董夫人能用的人,定然比你我多得多,要把事情压下去。恐怕是有心无力。”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任由她坏你的名声吧!”王夫人有些着急,道:“敏瑜,有的时候吐沫真能淹死人。你可不能大意啊!”

“婶娘,不用着急!”敏瑜一点都不担心,笑着道:“我只说不防,也不打压,并没有说不应对啊!”

“那你准备怎么做?”王夫人很是着急的看着敏瑜,而她自己却没有仔细思考,她的样子让敏瑜心里轻叹一声,她能感受到王夫人满满的关心,只是她…唉,难怪罗老夫人压着她不让她和董夫人顶着干了,就算罗老夫人不压着她,她也不一定是董夫人的对手,反而会让董夫人磨砺的更厉害,也更不好对付。

“既然防堵不是良策,那么就疏导呗!”敏瑜微微一笑,将自己思索好的对策娓娓道出,听完,王夫人瞪大了眼睛,用一副重新认识的目光看着敏瑜,而骆夫人则大笑着拍手,道:“还是丁夫人厉害,我看,董夫人还真得被你给气病了不可!”

不到午时,董夫人病倒的消息便传的沸沸扬扬,病因也被人打听出来了——她是被气病的!

“哎,听说了吗?董夫人是被气病的!”某个小茶馆,某甲轻轻地捅了捅隔壁桌的某乙,带了消息灵通的神气。

“当然听说了!”某乙给了某甲一个白眼,道:“你应该问的是,谁不知道董夫人被杨都指挥使的夫人给气病了!”

“你也知道了哈!”某甲有些讪讪的,而后略带义愤的道:“哎,你说这杨家夫人怎么这样啊,怎么感觉上故意和董夫人作对似的,她这才来肃州几天啊,就闹了这么些事情来,真是个搅事精!”

“可不是!”某乙赞同的点点头,道:“董夫人那么好的人都被她给气病了,可不就是个搅事的吗?”

“你们啊~”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摇着头,不赞同的道:“你们就知道她把董夫人给气病了,可是你们知道她怎么气董夫人了吗?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别人云亦云,坏了别人的名声!”

“大爷,您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吗?”某甲不服气的反问一声。

“我是不知道,所以啊,我不乱说话!”老大爷摇摇头,像他这样,年纪一大把的,可不会因为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就断定某个人是好是坏。

“我还以为大爷您知道什么呢?原来也什么都不知道,那您怎么知道我们就坏了别人的名声?”某甲不服气的嗤了一声,把老人气得翻白眼。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不一样的事情。”一旁的某丙凑过来,道:“听说啊,董夫人昨日设宴,也请了那位杨家夫人,结果,杨家夫人喧宾夺主,做了两件事情,把董夫人给气得够呛。”

“咦?你知道?说来听听,是哪两件事情?”好事的人都围了上去,连那位老大爷也竖起了耳朵。

“第一件啊,是那位杨家夫人摆谱,不愿意和董夫人的一些客人同处一室,放出话来,说那些客人不走她便走,还拉了别人和她一起向董夫人施压,董夫人最后被逼无奈,妥协了!”某丙啧啧几声。道:“换了我遇上这么一个客人,也得气得仰倒,哪有这么不给面子的啊!”

“这位杨家夫人未免也太跋扈了吧!”某甲立刻打抱不平起来,道:“哪有客人逼着主人下逐客令的?”

“不会吧!”某丁皱紧眉头,道:“不是说杨将军的婚事是皇上所赐的吗?杨将军这样的少年英雄,立下赫赫功劳,怎么都得给他找一个讲道理的夫人吧!”

“一点都不假,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打听!”某丙肯定的道:“我还听说,那群如夫人出了薛家的大门之后,好几个都哭了起来。说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如夫人?”立刻有人抓住了重点,道:“你是说一群如夫人?”

“是啊!”某丙点点头,道:“杨家夫人发难,还拉上了其他的夫人一起,个个放狠话,说不和如夫人们坐在一起…唉,何必呢,不都是女人吗?”

“我觉得,这件事情是董夫人不大地道。”老大爷开口了。道:“谁家的夫人愿意和姨娘,还是一群姨娘平起平坐,那不是自降身份吗?杨家夫人自持身份,做得对!”

“可是以前可没有谁说这样不行啊!”某丙强词夺理道:“董夫人对谁都一视同仁。从来都是一起邀请的。”

“那是因为薛大人没有妾室,要是薛大人纳了妾,董夫人就不会把夫人和如夫人一般对待了!”立刻有人戏谑一声,引来一阵哄笑。

“你们~”某丙气极。而后道:“就算这件事情杨家夫人没有错,那她也不该拦着夫人们捐衣物吧!董夫人年年都牵头让夫人们捐些衣物出来分给穷人家,这十多年来。没有哪个夫人说不好。可杨家夫人呢,自己不捐便也算了,还怂恿别的夫人也不捐,这是什么人啊!一点善心都没有!”

“我看不是她怂恿了,那些夫人才不捐的吧!”老大爷摇摇头,道:“你也说了,十多年来年年捐,哪家有那么多的旧衣裳,能够十多年来年年捐啊!”

众人点头,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也就做一身新衣裳,一套衣裳起码也得传个两三年,能够几套衣裳啊?

“说到这个,我到也听到一个消息!”某丁笑着道:“听说啊,杨家夫人虽然不建议夫人们捐旧衣服,却让夫人们捐银钱,用捐的银钱买些粗布衣裳捐出去。这样做,一来呢,夫人们可以把自己没穿几次的衣裳留下来,而不是捐了出去之后,再花钱做新衣裳,穿不上几次,再捐出去,这样周而复始,对谁来说都是笔不小的负担。二来呢,夫人们的那些衣物,料子好是好,可是不耐磨,做事的人穿不了多久就得坏,对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说,真没有粗布衣裳实在。更可况,有新衣裳穿的话,谁还愿意去捡别人穿过的旧衣裳呢?你们说可是?”

某丁的话赢得一片赞同声,却有人疑惑的道:“这么说来,杨家夫人也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那董夫人为什么还被气病了呢?董夫人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器量都没有吧!”

“这个你就不懂了吧!”某丁笑呵呵的道:“夫人们这不捐旧衣服了,那新衣裳和新料子买的自然也就少了,这买的少了,那开铺子的人赚得自然也就少了,这铺子的东家不得上火,这一上火,病倒了也就很正常了!”

这话实在是促狭,谁不知道肃州最大最好的布铺和成衣铺子都是薛家的产业啊!

“你被胡说!”某丙气恼的瞪着某丙,道:“董夫人要是在乎银钱的人,怎么可能数十年如一日的乐善好施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也是听来的。”某丁无所谓的道,压根就不和他辩解什么,而是笑呵呵的道:“不过,我觉得董夫人未必就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要不然的话,怎么会开那么多的铺子,我就不知道肃州哪条街上没有薛家的铺子!”

“哎,你说董夫人今日没有发馒头是不是因为昨天闹的事情让她没赚到今天的馒头钱?”有人很神奇的将这两件事情连到了一起,他现在还对今天没有领到免费馒头而耿耿于怀。

“这个我更不知道了!”某丁笑着摇头,而后带了几分神秘的道:“不过,我倒是知道,董夫人对那些如夫人另眼相看的原因。”

“什么原因?说来也听听!”对这个,众人似乎更感兴趣。

“那些如夫人几乎都是在善堂长大的,她们能够嫁到官家当如夫人,都是董夫人牵的线。”某丁说到这里,微微的顿了顿,左顾右盼一番之后,低声道:“听说董夫人这样做,是为了替薛大人笼络人心,这些如夫人没少帮薛大人,但是她们也没少仗着董夫人的势和主母叫板,不少夫人因为这个对董夫人有意见呢!”

“不会吧!”这消息不算什么大秘密,但是一般的老百姓还真是不知道,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打听啊,听说起码有好几十家的如夫人都这样。”某丁怂恿着,他的话还真有不少人听进去了,也有不少人觉得娘这倒也是个谈资,可以打听打听。

像某丙,某丁这样消息灵通的人不算多,但是他们的话却很快被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等到晚膳时分,难得好好休息一天的董夫人验收今日的舆论成果的时候,却愕然的发现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流言的走向已经变了,肃州百姓关心的不是她怎么病了,而是她到底把多少善堂养大的姑娘送给人当了妾,又借着捐这捐那的名目赚了多少钱!至于她所期望听到的,关于敏瑜嚣张跋扈,不讲道理,故意找她麻烦的舆论几乎没有,甚至都没有人在议论杨家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会这样?董夫人懵了,再听听那些关于自己的恶意猜测,还有那种她少赚了一笔就不给发馒头的话语,身体一向都不错的她眼前一黑,晕倒了…

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丈夫薛立嗣趴在床沿睡着了,她想要起身,浑身无力的她没有坐起来却惊动了睡不安稳的薛立嗣,他轻轻地按住她,道:“你终于醒了!别乱动,大夫说你气急攻心,伤了身子,一定要好好调养,要不然的话可能会落下病根的!”

“我哪里躺得住啊!”董夫人心头只有气恼,想到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好名声就这样被人诋毁,她哪里还能躺得住?

“那也得躺着!”薛立嗣握住她的手,道:“事情我听孙明说了,你别着急,这口恶气我一定给你出!”

丈夫的话让董夫人心头热乎乎的,她拉丈夫的手贴自己的脸,轻轻地摩挲着,道“那我就等着你给我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