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痛了,她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想要忽略掉从心底泛起的一阵一阵的痛楚。

天翻地覆也不外如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么深的感情都是错觉,不是她,是旁人的执念罢了。

“林昭言”陡然激动了起来,尖锐道:“你怎么能够这样,难道就因为我,你就要磨灭掉和他所有的感情和过去吗?!你仔细想一想,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你下厨的时候,他对你笑,他帮你买玫瑰酥,他教你习武,他万事为你着想的时候!这些都不是我,这些都是你自己啊!还是说,你当真喜欢上了二皇子,你要与他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上一世里唯一跟你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是切切实实用我自己感情去感受到的人!”林昭言也激动地反驳。

她哑口无言。

林昭言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突然现身就是为了阻止我喜欢二皇子?嗤,你大可放心,无论是萧歧还是二皇子,我如今的处境都不允许我儿女情长。”林昭言无意再与她争论感情之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她,“你能否和我说一说上一世的事儿,具体的事儿,你的,其他人的,每个人的结局。你要知道,我对未来一知半解,虽然努力在改变命运,但难保不会出现意外,既然你都经历过,那就全都告诉我,我也好避开祸端,替你!活下去。”

她刻意加重了“替你”两个字,带着浓浓的自嘲和讽刺。

其实她占了人家的身子,本来就没有资格去说什么,理应替她孝顺父母、友爱姐妹,只是,关乎爱情,她实在无法让自己做一个傀儡。

“林昭言”的情绪也瞬间低落了下来,良久都没有出声。

林昭言也不着急,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耐心地等。

大概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昭言”才又一次开口,这一次,也冷静理智了许多。

“你做过几次梦吧?梦到自己穿着嫁衣嫁人,梦见自己被火烧,梦见自己倒在血泊里惨死?”

林昭言颔首,“是有过几次,都是你经历过的?”

“是啊,都是我经历过的。”她笑笑,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但林昭言能够想象她内心的痛苦。

她突然很同情她,上一世活得那样悲惨,好容易可以重来一次,却被她这个外来者占了身子,而且还越发不受控制,逼得她不得不现身挽回局面。

“你不必同情我,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我识人不清,我软弱无能,我活该落得那样的下场,我也从未有过不甘,我重生,更不是为了报仇,大概,是太爱他了,想要和他再续那短暂的前缘吧…”

夜更深了,浮光掠影,月色渐浓。

她的声音绵软婉转,好像江南柔柔的春风,又像是一曲琵琶评曲,将那充满爱恨情仇、喜怒哀乐的过去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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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忆往生(大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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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的三月春寒褪散,已是繁花似锦,绿水浮波。

沁芳阁的小院里栽种的腊梅已经凋零,正是百花争春的季节,却显得有几分凄凉和颓败。

我怔怔地立在廊檐下看着腊梅光秃秃的枝桠,又抬头望望天,院子里太|安静了,能够清晰地听到西院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今日是七妹的生辰,宛姨娘特意找了人来给她庆贺。

生辰,真热闹啊!

我几乎从未感受过的热闹。

我从小就不受宠,在这硕大的侯府,就好像是被人遗忘的存在。

除了父亲,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包括母亲。

可父亲总是很忙,整日整夜的不着家,我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只知道很少能见到他的身影。

我常常看见母亲偷偷地哭,一个人落寞地坐在屋子里抹眼泪,明明伤心的要命,却假装很坚强。

我小时候不懂,母亲哭,我也就很伤心,于是便会跑上前去安慰她,却总是被母亲一把甩开,她骂我,说我是扫把星,说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那时候我才多大啊,不过是四五岁的年纪,正是依赖着母亲缠着她讲故事的年纪,可却被亲生母亲那样的厌恶排斥,看我的眼神恨不得要杀了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问过林嬷嬷,问过紫莺姐姐。甚至问过曼双,可她们谁都不能回答我。

林嬷嬷见我问得多了,便会伸出手摸着我的头安慰,“好孩子,永远不要恨你的母亲,她也是身不由己,她也是有苦衷的,今后。你避着她一些就是。”

我听不懂母亲的身不由己是什么,可我却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避着她就是了,避着母亲,母亲就不会再厌恶我了吧?

于是我就开始这样避着,从从前总是喜欢缠着母亲,哪怕就是被她漠视乃至是训斥也要缠着她的小姑娘,渐渐长成了总喜欢躲在屋子里,尽量避免见人的大姑娘。

母亲还是没能喜欢上我,她每回看见我总是冷着脸。皱着眉头,哪怕我将头垂得再低再低也能感受到她冷漠的视线。

可我好像并不是很伤心,时间久了。再柔软的心也变得坚硬冰冷。

所以当我听说母亲要将我嫁给城东王守备家的嫡次子时。我以为我的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平平凡凡,庸庸碌碌,却也不能说是不好。

从来没想过会遇见他。

遇见这样一个人,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人。

还记得那是五月,石榴花开的季节。

侯府里只有荣升堂栽种了石榴花。大片大片的,流光溢彩,骄阳似火,美极了!

若言最喜欢石榴花,想要一串石榴花环。可她懒得与侯夫人打交道,便指使我去。

我也不愿意见着侯夫人。她那张脸虽总是笑着,但我总觉得她比板着脸的母亲更可怕,总好像能随时吃人似的。

可我又没有办法,若言受宠,府中上下的人都喜欢她,我怕得罪了她日子更不好过,便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可心里到底是害怕,没敢同侯夫人打招呼,只是傻乎乎想攀上院墙去偷采几朵。

我刚爬上去,手还没有碰到开出院墙外的那一株石榴花枝,便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我当时被吓坏了,干坏事被当场逮到,匆忙地转过头去看,谁曾想脚下一个踩滑,直直地从院墙上跌落了下来。

院墙很高,我甚至能听到耳畔旁风的呼呼声,我紧紧闭着眼睛,等待疼痛的来临。

可我等到的,却是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与那清淡的似有若无的沉香。

安宁的味道。

我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刷”地一下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举世无双的俊朗容颜。

或许是养在深闺的缘故,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子。

眉目如画,温润如玉,风姿灼灼,好看的不像是个真人,倒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似的。

我看痴了,明明被他抱在怀中,却忘了从小背诵的《女戒》,忘了男女有别,忘了礼义廉耻。

我只知道,我的一颗心跳得好快好快,似乎要立刻从胸腔里蹦出来。

“你没事吧?”他对着我笑了一下。

我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

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三笑倾人心…

说得大抵就是这样的笑容吧!

“言之,你这是在干什么?”侯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些微的不满。

我当时晕乎乎地都忘了害怕。

他及时将我放了下来,我听到他与侯夫人解释了一番,然后侯夫人便先离去了。

他便转过身弹了下我的额头,“姑娘家的就算不注重形象也要注意安全,方才爬上院墙那种事可不能再做了。”

我愣愣地瞧着他。

他又对我展开一抹笑,“你是侯府的四姑娘吧?幸会,我叫陆言之。”

我记不太清他当时是不是这样说的了,只记得,那天的阳光格外耀眼,石榴花也比平日里开得更灿烂艳丽。

之后的事好像便是水到渠成,我知道了他叫陆言之,是侯夫人的亲侄儿,几天前刚从江南回来,方才十五岁。

姑娘家总是喜欢美丽的事物,知道他的名字后,便好像能随时听到“陆言之”这三个字,从三姐嘴里,从若言嘴里,从二房五房的姐姐妹妹嘴里。

我知道。她们都喜欢他。

谁又不是呢?少女怀春的年纪,谁能够对这样一个优秀到完美的男人产生抵抗力呢?

我自然也是了,只是我却不敢妄想,甚至不敢像三姐和若言那样光明正大地讨论他。

因为我心里清楚,我配不上他的。

所以当收到他送给我的信件和一串石榴花环时,没有人能够想象我当时激动的心情。

我开心得绕着屋子跑了好多圈,曼双以为我是疯了。

有个第一封信,自然就有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寒来暑往,春夏秋冬,每隔半个月一封信,从不间断。

就这样我们熟悉了。

许是因为年纪尚小,感情还是朦朦胧胧的,只要能通信,能知道对方的消息就已经心满意足,从未想过要更多。

直到他将我约出去。第一次亲吻我的时候,我这才晓得,原来感情还能这样热烈甜蜜。犹如鲜花锦簇。烈火烹油。

除夕夜的时候我见过紫禁城内放的烟花,层层叠叠,绚丽耀眼。

我一直以为没有什么能比烟花更美丽,却原来,是我从前没有遇到过。

我与他的感情便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他待我很好,虽然是暗地里偷偷摸摸的。但从来都没有亏待过我。

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我不要什么,他也总能猜到了再送给我。

他其实很忙,小小年纪便名满京都的他可不像一般的纨绔子弟成天只晓得招猫逗狗。无所事事,可他却总能抽出空来陪我。然后趁着无人的时候一把将我搂住,随后亲吻我,对我低声承诺,“昭儿,你等着我,我定会娶你为妻。”

年少的我哪里懂那么多啊,总以为只要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能一辈子长长久久,天荒地老。

我想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所以对待这份感情,我始终都是怀着虔诚的敬畏的态度,从不敢亵渎分毫。

他突然更忙碌了起来,忙到整天在外面奔波,忙到几个月都不能来看我一眼。

我心里其实是害怕的,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对等,我始终很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担心他是不是对我厌倦了,我担心他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可我不敢问,我怕问出来,他会觉得我无理取闹,会开始讨厌我。

我只能耐心地等,等他来找我。

我想,哪怕就是他来同我诀别也是无所谓的,反正我本来就配不上他,他不要我了,也实属人之常情,我就当,过去是做了一场美梦罢了。

从没有想过他会对我说那样一句话。

设想了千万种可能,连最痛彻心扉的都设想过了,就是没想到,这世上原来还能有那样伤人的话语。

“昭儿,你嫁入萧王府好不好?就当是帮我,帮我一个忙。”

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将这句话用那么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来的?

我问他:“言之,你是不要我了吗?既然不要,离开就是,何必要我嫁给旁人?”

他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分明瞧见他眼底的挣扎和痛苦。

我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正待问他,他却像是下定了决定一般,握着我的肩膀道:“我不是不要你,我只是逼不得已,等到事成之后,我会重新将你赎回来,会不计前嫌地继续爱你,娶你为妻。昭儿,你就当做是帮我一个忙,成全了我们一年多来的感情好不好?”

他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好像我不答应便是天大的罪孽一样。

我深爱的男子,要我嫁给旁的人。

他还说赎回来…

所以他是把我当成物品卖出去了么?

我哧哧地发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你要将我卖给谁,又为什么要选中我?”

我说得很平静淡然,因为心如死灰。

他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不断反复呢喃,他不会不要我的。

可是我却不想要他了。

我不是不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到痛苦、不舍和挣扎,可我却不想要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

他既无情我便休。我自然不会傻到为了帮他去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尤其是在我偷听到侯爷与祖母的对话后。

原来萧王府要娶我皆是因为想要和建安侯府与三皇子结成联盟一同对付二皇子。

联姻自然是上上之选。

我听到祖母说:“瑾姐儿是你的亲女儿,若姐儿性子又刚烈无惧,怕是她宁肯自缢也不愿联姻,只有四丫头了,四丫头性子绵软,与世无争,能嫁给萧王爷的长子也算是她上辈子积了德,她不会不愿意的。”

我又听到侯爷说:“萧王爷行事一向手段毒辣。他这次为了对付二皇子愿意和咱们结成同盟,难保哪一天他不会在除去二皇子后过河拆桥,与我们制约作对,到时候,四丫头首当其冲,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祖母便冷笑一声道:“四丫头是不是我府上的种还难说呢,他们皇家要内斗厮杀与我们何干?我们要做的就是认清形势,找准时机,做对侯府最利用的事儿!你切莫因儿女情长毁了大局。再者。不是说这四丫头是萧王爷长子点名要求娶的么,否则临儿也不会再三叮嘱咱们要四丫头呀!”

侯爷连连应是。

我却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潭之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那么陆言之要我嫁入萧王府也是受了三皇子的指示么?

三皇子是他追随的主子。我却只是他年少无知的一段感情。孰轻孰重,自见分晓。

再伤心再痛苦再愤怒再绝望也没有用了,对于无心之人,我的苦痛恐怕只会沦为笑话。

我要逃,我要逃出去!

一旦坚定了这个想法我便迅速付诸行动,可我却高估了我的能力。低估了祖母的无情。

我被发现了,被软禁了起来,除非等到萧王府的八抬大轿将我抬出去,否则我是不能再迈出房门半步的。

万念俱灰,大概就是我那个时候的感受。

陆言之突然深夜偷偷地跑来看我。给我带了点心和茶水,又抱着我哭。说他对不起我,说让我等等他,等他有了能力之后一定会给我幸福。

我那时候被关押了半个多月了,吃得不好,睡得不好,穿得不好,什么都不好。

大抵人最脆弱的时候总是容易被感动被攻陷,我也不例外,我就当真以为他是逼不得已,是真的爱我。

诚然那个时候我已经毫无退路,便就算是再信他一次又如何?

我又傻傻地信了他,甚至,我不想被那个素未谋面的萧大少爷夺走我的第一次,而将我的身子毫不保留地交给了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时候,但凡我能有一点能预料到未来的事儿,我就不会那么傻,绝对不会!

可是没有如果,我与陆言之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好像偷情一样过了半年,直到萧王府的八抬大轿将我抬出去,我都没能等到他想到办法救我。

成亲那日,半个盛京城都热闹非常。

百姓们几乎都来围观了。

也是,一个是权倾朝野的萧王府,一个是家大业大的建安侯府,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侯府在排场上还是没有委屈我的。

我嫁的格外风光!

可我却一点也不开心,不甘、绝望、愤怒充斥着我,要不是还惦念着陆言之对我的承诺,要不是还等着他救我离开,我想凭我当时的恨意是会一把火烧了整个喜堂的吧!

我被喜娘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走向那个立在喜堂门外等着我的男人。

透过朦朦胧胧的龙凤呈祥盖头我并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知道他长得格外高大,长身玉立,英俊倜傥,给人一副十分沉稳内敛的感觉。

并没有想象中的顽疾和暴虐,虽还是排斥,但至少松了一口气。

喜娘将红绸的一端塞到他的手上,示意可以进入内堂拜天地了。

我心里说不出的厌恶排斥,可立在那儿没有动,须臾却感觉红绸那段微微动了动。

我一怔,那边又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