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便拉过曼双,悄声道:“你避开人去前院瞧一瞧文轩表哥来了没有?若是来了,替我转告他,说我一直在等他的答案,便是不好的结果,也该知会一声,我就当没有这回事儿。”

“嗯。”曼双点点头,趁着无人发现,躬身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陆言之派了丫鬟来回禀结果。

“怎么样怎么样?谁的诗最优?”林瑾明头一个憋不住气,迫不及待地冲上了前。

林若言嗤笑一声,面上虽不屑,垂在衣袖中的双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

其实她也很紧张。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作诗比赛,赢的人也并不是能得到昂贵彩头那么简单。

这比赛发起的人是陆言之,评定的人也是陆言之。无端端的,他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他一定是想通过这次简单的赛诗活动,来宣告众人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人选。

便是他不能完全做主,至少也给了成国公世子夫人和林老太太一个提醒,她们在选择的时候便会考量考量。

那丫鬟便恭敬答道:“评出了三个最优,分别是三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

“头筹头筹,怎么会有三个?!”林瑾明一脸不爽。

她作诗的水平不说最好,总不可能跟林昭言是一个档次的!她刚刚可看了林昭言写的那首诗,那也能入选吗?不是最差便算给她面子了!

林昭言自己也很吃惊。

谁那么有眼无珠,把她也选了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若言相对淡定了许多,不过还是能看出她对这结果也很不满。

那丫鬟回道:“原本只是小世子选的,可后来世子夫人和老太太知道后,便也加入了进来,谁知道,他们三人看中的都不一样,僵持了半响,便只得了这么个结果。”

“那彩头怎么分?”陆霈之的关注点倒是和旁人都不一样。

还是林若言擅长抓住重点,问道:“那你告诉我,分别是谁选的谁?”

三个人都是头筹不重要,彩头怎么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陆言之他,选的到底是谁?

众人皆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丫鬟,生怕漏听了什么。

“老太太选的是五姑娘,世子夫人选的是三姑娘,至于小世子,他选的是四姑娘的寒梅傲雪诗,说大俗即大雅…”

林老太太中意的是最疼爱的孙女林若言,秦氏中意的是亲侄女林瑾明,这两个答案毋庸置疑,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怪就怪在…

陆言之他怎么会选林昭言?

还什么大俗即大雅,摆明了就是有意偏袒!

难道说,陆言之看中的人是林昭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林昭言射了过去,眸中皆带着不可思议。

林昭言被她们盯得头皮发麻,脑中有千万个念头闪过,就是没想明白陆言之他到底要干什么?

第一次见面他就做出了些暧昧的举动,害得林瑾明没少在背后找她麻烦。恐怕今天过后,她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这陆言之,其实该不会是讨厌她,所以在替她拉仇恨吧?

高级黑啊!

“小世子说,彩头的话,一共有三份,便是谁选的谁,谁就能得到相应的彩头。”

陆霈之不知道是情商太低还是其实也是个黑子,立刻拍手道:“这就好办了!亏我还在担心彩头该怎么办?”

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块质地上好的佩玉,递给林昭言,“四姐姐,这可是哥哥的贴身玉佩,送给你啦!”

她此言一出,林瑾明和林若言难得的动作一致,狠狠地朝林昭言瞪了过去。

林昭言暗自头疼,心里不断盘算着该怎么把这块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

“小世子还说,此次赛诗只是图个乐趣,让各位姑娘莫要较真,便是没有得了名次的,也能得到他亲手所画的折扇。至于同样得了头名的三姑娘和五姑娘,晚些时候他会差人送上一模一样的佩玉上府,绝不偏颇。”

这话一说,现场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便是林瑾明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虽然陆言之选林昭言的目的不明,但他似乎对她也并无额外好感。

约莫,就是很简单的林昭言的诗对了他的胃口吧!

陆霈之将玉佩塞到林昭言的怀里,说这是她应得的,让她拒无可拒。

这时,又有丫鬟过来说寿宴快要开始了,请各位姑娘们前往花厅。

众人陆陆续续地朝外面走去。

林昭言手里握着陆言之的那块佩玉,上面还残存着丝丝温度。她知道这不可能是陆言之的体温,可还是觉得无比烫手。

进了花厅,林昭言能明显感觉到上首传来的两道视线,正是林老太太和秦氏。

这两人约莫也对陆言之的选择大为困惑吧!

林昭言故意没去看陆言之,倒不是不敢,而是觉得没有必要,更不想引起任何麻烦。

她只想低调、安静、默默无闻,然后平平安安地嫁出去。陆言之那样的人,不是她这样身份的人能招惹得起的。

曼双也回了她身边。

她对林昭言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悄悄附在她耳边道:“二舅夫人和表少爷已经来了,听说是在路上坏了马车,这才来晚了。”

林昭言眼前一亮,欣喜道:“那你有没有跟他说上话?”

曼双摇摇头,颇为挫败道:“二舅夫人一直跟着表少爷,表少爷也看到奴婢来着,看他那样似乎也有话要跟奴婢说,可是却走不开。”

林昭言蹙眉,心里已经十分确定刘文轩怕是没能说服得了卢氏。

心里有些郁闷,等待了这么久的消息,甚至还怀抱着美好的憧憬,却没想现实到来,瞬间被击得溃不成军。

错过一个刘文轩,再要找到一个像他这么好的夫君人选,便有些困难了。

“姑娘?”曼双推了推她,见她神色落寞,忍不住想要开口安慰。

林昭言打断了她的话头,强撑起一抹笑容,道:“算了,等寿宴结束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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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醉酒

寿宴开始了。

因为都是自家人,人数也少,便在同一个院子里坐着,男客和女眷之间只用一副巨大的山水插屏隔开,还能听到两边人低低的笑语。

不可避免的,陆言之今日选林昭言为头筹的事情被众人打趣了一番,都问他为何要选林昭言的那首寒梅傲雪,那不过是最普通是诗句。

陆言之对众人的打趣很淡定,林昭言听到他很平静地说:“越是普通的题材才越难出彩。我选四表妹,并不是因为她文采有多华丽,而是因为她用了心。这首寒梅傲雪,不在争名,却恰恰显出了她的心声,无意争春,只为盛放,便是迎着风雪也在所不惜。这份胸襟,试问在座的各位男子,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那边一时没了动静。

倒是林昭言这饭桌上有姑娘轻轻地笑,“还以为陆家的小世子对四表姐有意思呢!原来如此。”

“嘘,你小声点!”

为时已晚,饭桌上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好在,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林昭言暗自庆幸的同时,更加觉得这位陆言之情商之高,必不是她能斗得过的。要知道,她那首诗词,就是最简单的寒梅傲雪,他所说的那些高深的思想,根本就没有。

解读得可真是有模有样啊!

“没想到昭言还存着这份心,真是让舅母刮目相看。”

有谁轻笑着开口,林昭言抬眸望去,正对上卢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垂眸,苦笑道:“是陆表哥水平高深,昭言不过是随笔一写,没有他说的那层意思。”

卢氏定是知道刘文轩要求娶她的事情,可她否决了,还这样损她,又有什么意思?

卢氏的笑容便有了几分真心。

这人,不受宠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认清现实,万不要做那不切实际的美梦,到头来不过是害人害己。

这时候,男客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怪叫。

“哎呀!文轩,你喝这么多干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林昭言的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卢氏忙站起身,朝那边喊道:“轩哥儿怎么了?”

那边不知谁吼了一句,“这小子,从开始落座就一直给自己灌酒,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表舅母,你快找人将他带走,一会儿发起酒疯来可就糟了!”

这边林老太太也忧心道:“那酒可是老太爷传下的陈年老酿,后劲足得很。玉心,你快去喊几个人将轩哥儿带去醒醒酒,可莫要伤了身子!”

刘氏连忙应声,正待起身去喊人,却被卢氏给拦住了。

“玉心,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好,你还是留下来照顾亲家老太太吧!今儿个是她寿辰,没有大操大办就已经够委屈她老人家了,可莫要再为了我家那混小子怠慢了她。”

刘氏一想觉得有理,就坐下身,吩咐身边的丫鬟道:“你跟二舅夫人去那边看一看,务必要照顾好表少爷。”

那丫鬟应是,和卢氏匆匆往男客那边赶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屏风拐角。

林若言也很担心刘文轩,吩咐紫苏,“你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儿,要不要我们帮忙?”

“姑娘,奴婢也去看看?”曼双凑在林昭言耳边,悄声问道。

林昭言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别急,表哥只是喝多了,不会有事儿的。若言不是派了紫苏去问么,咱们耐心等着。”

不一会儿,紫苏就回来了,颇为揪心道:“表少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整整喝了一大坛子酒,从寿宴开始就猛灌,若不是二房的表公子发现及时,恐怕都要醉死过去了!不过他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醉得稀里糊涂的,已经被二舅夫人带着去外面醒酒了。”

“怎么会这样?表哥向来知晓分寸的…”林若言眉心紧蹙,下意识地便朝林昭言看过去。

她觉得,这世上最伤人的莫过于情爱,刘文轩是家中独子,向来备受宠爱,不存在亲情受挫,那么就只有…

她心头不禁恼恨起来,便是刚刚林昭言的诗得了陆言之青睐,她都没有这样恼恨过她。

可这种事儿,又不能当面发作,到头来没得丢了表哥和侯府的脸面。

她咬唇半响,只好道:“我去看看表哥!”

谁知道她还没站起身,就被刘氏给喊住了,“若儿,你坐着别动。”

刘氏目光犀利,语气不容置疑,林若言被吓住了,一时愣在那儿无法反应。

“你表哥有丫鬟照顾,一会儿喝了醒酒汤,很快就能好,现在他醉成那样,你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林若言咬咬唇,没再坚持。

须臾,卢氏回来了。

众人纷纷表示关切,她笑着答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喝多了,刚刚灌了醒酒汤,吐完就睡下了。”

林老太太便道:“估摸着今儿个是醒不了了,一会儿让丫鬟收拾个客房出来,今晚就睡在侯府吧!”

卢氏笑着恭维,“我就在此替轩哥儿谢过亲家老太太了!”

林老太太摆摆手,“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谢不谢的。”

于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闹剧就此打住,众人继续谈笑风生,没有人在意喝醉了的刘文轩到底会如何。

林昭言却觉得不安,那种熟悉的不安。

恐怕又有谁要出事了…

这个念头闪过,她在席间便有些坐不住,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这样坐以待毙,不是明智之举。

她寻了个出恭的借口,带着曼双和曼华出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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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暧昧

皓月悬空,夜凉如水,隔着垂花门和影壁,内院的热闹渐渐有些听不清了。

因是二月,春寒料峭,夜晚的风还带着蚀骨的冷意。

可那些寒风吹在林昭言的脸上,带着前院栽种的松树清香,她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

“曼双,我不便去看望表哥,你替我去一趟,看看他可有什么事儿,若是他醒了,你就把我之前吩咐你的话告诉他,若是他没醒,你就守着他,直到祖母派来的人将他安置到客房为止。倘若旁人问起你,你就说你是被三夫人派来照顾他的。”

曼双虽然不懂,但还是点点头。

曼华拧眉道:“姑娘,可是表少爷发生什么事儿了?”

“防患于未然。”林昭言淡淡应道,目光幽幽地落到笼罩在一片月色中的亭台轩榭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能慌,越慌越容易出岔子。现在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加要让自己头脑清醒。

“表哥应该被带到了后院那边,这是从前院到后院的必经之路,你在这儿等着,若是看到什么面生的,可疑的人你就留意着,最好能拦住他,实在拦不住,你就进来跟我禀报。”林昭言又对曼华交代。

她只是出恭,不能走太久,否则曼双在刘文轩那儿,她若不及时现身,恐怕要被人诟病。从卢氏的态度她就知道跟刘文轩不可能了,并不会傻到为他牺牲自己名节。

都安置妥当后,林昭言虽还是不安,但也只能先选择回去,静观其变。

一个人重往回赶,走到垂花门的时候,却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空气中有丝丝清香袭来,像是雨打芭蕉散发出的清爽干净。

这味道太特别,林昭言不用抬头,便知道此人是谁。

她后退两步,恭敬福身,“陆表哥。”

“你去哪儿了?”这声音没有往常的温润柔和,倒是隐隐蕴着怒火,是明显质问的口气。

林昭言皱了皱眉,无意与他纠缠,淡淡道:“我去哪儿恐怕与陆表哥你无关吧?”

“与我无关么?”他竟然倾覆而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林昭言围在了方寸之间。

这样亲密无间的举动,便是连情人之间的暧昧也不过如此!

林昭言大惊,匆忙后退了两步,失声道:“陆表哥,你请自重!”

看她这幅受惊如小白兔的模样,陆言之突然轻笑了起来。

他本就是颠倒众生的长相,此刻在月色下,一袭白衣飘袂,如墨黑发随风飞扬,莹莹月光倾泻到他脸上,他扬唇浅笑,眸似珠玉,光华流转,那笑容如此得撼人心魂。

林昭言捂住“怦怦”乱跳的胸口,慌忙垂下头来。

“你拿到玉佩了么?”须臾,他竟然这样开口问道。

林昭言忙抬起头,蹙眉道:“是你?”

“是我什么?”他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墨玉眸中闪着促狭笑意。

林昭言暗恼,冷下脸,问道:“是你差人将我叫过去赛诗的对不对?你故意选我作头名,就是为了送我一块玉佩?”

他又笑了笑,随后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你个头!

林昭言隐忍着怒气,伸手掏出袖中的佩玉,直接递到他面前,“真是多谢陆表哥的抬爱了,只是昭言福薄,消受不起,还是请陆表哥收回吧!”

“我送出去的东西,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他却无视她的怒火,答得一脸理所当然。

林昭言咬唇,手里攥着的那块玉佩就像是火烙一样灼烧着她的掌心。

他也是用了心思的。

想送她东西,却又怕她担上“私相授受”的罪名,便借此由头,光明正大地送给她。

如此一来,她既不会被诟病,也更加无法拒绝。

“这玉,你还是好好收着吧!千万不要再弄丢了…”他突然迈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将那块岫岩玉佩包裹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春寒未散,她的手十分冰凉,可他的手却带着滚烫的温度,透过指尖,倾数传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林昭言的脑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