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被子总是不缺的。这会还是初秋。虽有了凉意,但再怎么冷也不会比隆冬时节冷,所以她盖着的还是先前并不厚实的那床被子。不过玉紫却怕她夜里会冷。一早就另取了一床厚实的被褥出来,想着她何时觉得冷,便何时摊开来盖上。

宋氏便将那床轻薄一些的抱了起来,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睡在外间守夜的玉紫似乎翻了个身。

宋氏一惊。身子微僵,屏息候了片刻,耳边却并没有再传来旁的声响,也不见玉紫开口说话,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抱着被子重新走至床边,朝外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蹙了蹙眉。

怎么给他盖上呢?

若要绕出去,便势必会将玉紫惊动。

好在窗台并不太高。踩在锦杌上,爬也就爬出去了。只是这模样。就不会太好看了。宋氏轻轻呼了一口气,还好是深更半夜,周围黑漆漆一片,无人瞧见。

她先将被子在一旁放好,又悄悄搬了锦杌来贴着墙根摆放妥当,探头看一眼窗外,便踩在了锦杌上。

手掌按在窗棂上时,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少时的事。

因家中没有父母长辈,哥哥又宠着她,她小时候颇有些胡闹。这避开丫鬟婆子,翻窗溜出去玩的事,也是做过好几回的。

不曾想,如今一把年纪了,竟又开始翻起了窗。

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轻松的翻过了窗子,穿了八宝缎子平底睡鞋的脚掌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她先侧身看一看汪仁,仍闭着眼睡着,呼吸声平稳。宋氏心中稍定,转而朝着窗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去够先前被自己放好的那床薄被。

被子虽不够厚,可聊胜于无,先与他盖上,待到卯时左右天色将明时,她再起身悄悄收了去便是。

宋氏抓到了被子,用力将其从屋子里抱了出来,展开来。

她站在汪仁身侧,微微俯身,动作轻轻地将展开后的被子仔细盖在了他身上。

耳畔传来的呼吸声,依旧是平而稳,没有丝毫紊乱的。

宋氏掖着被角,发丝自颊边滑落,散在了汪仁肩头。

她微慌,急急忙忙将头发撩了起来,又看了眼他,这便匆匆忙忙地又翻窗溜进了屋子里。里头燃着的灯,已积了一汪清油。宋氏举灯朝外又看了看,吹了灯,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躺下,拖过另一床被子摊开盖上。

她不知道,窗外一直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的那人,早在她关窗的那一刻,便睁开了眼。

汪仁,一直在装睡。

宋氏动静虽轻,可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汪仁就知道了。

他只是陡然之间手足无措,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索性便抱着胳膊闭上眼睛装作自己睡着了。

呼吸声放得平缓些,寻常人根本不会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睡着。宋氏亦不会武,当然无法察觉。他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装了大半天。

长夜漫漫,四周万籁俱寂,夜空上高悬着的那轮冷月,也渐渐变得朦胧起来。

汪仁睁着眼,眼神清明,里头没有丝毫睡意,但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动弹半分。宋氏为他小心翼翼盖上的被子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温暖,那是…她身上的温度…

还有她方才滑落的那几缕发丝,似乎也依旧垂落在他肩头。

她身上轻浅的香气,也在他的鼻尖流连不去,叫他恍若身在梦中,不敢轻易动作,生怕自己一动,这梦便醒了,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始终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连半根手指头也不敢随便挪一下。

夜色下,他坐在地上,盖着条缎面的被子,勾起了唇角。笑得贼满足。

她竟然翻窗出来给他送了条被子!

她发觉他在外头,没驱他离开,也没质问他大半夜坐在人家窗外做什么。只是偷偷地出来给他盖上了被子。

汪仁想着,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意,有心想要压一压,也是无用。

那日见过莎曼后,他很是颓丧,有些事,改变不了。有些局纵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也是破不得。

他只要一想到宋氏可能会再次另嫁他人,就忍不住气得哆嗦。

外头那些人显见得还不如他。焉能配得上她?

可他又不能就这么冲去宋氏跟前同她说,你别再嫁了…这话要是真说出了口,算是怎么一回事?且不说他凭什么,便是真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他又怎么能让人别嫁?

她那么好。也还那么年轻。

汪仁惆怅了许久,好容易鼓起了勇气,却见宋氏看自己的神情里多了几分古怪,不由得暗暗心慌。

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自从午后莎曼跟宋氏姑嫂二人在房中说过话后,变成这样的?

他忍不住揣测,是不是莎曼已将此事告知了宋氏?故而宋氏再见他时,便有些不自在?

心头惴惴难安。他往北城走动的次数,也就跟着少了下去。

若她已不愿见到自己。而今只是因为过去情分在不便明说强行撑着,可如何是好。所以他在宋氏跟前露面的时候,越来越少。

然而憋了几日不曾来见她,汪仁便有些憋不住了。

他吃着饭,想着的是她亲自下厨做过的菜;睡在床上,想着的全是她的一颦一笑;走着路,也能因为想着她的样子差点自己被自己绊倒。

他听见小六私底下在那跟小润子嘀咕,说他越来越像是具行尸走肉,没半点生气。

小润子跟着他长大,也从没见过这幅模样的他,不免有些担心,便抽了个空隙从宫里头溜出来见他,问他近日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汪仁瞒着,没搭理他,但等到晚些时候小润子回宫去了,他一个人坐在那,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待到掌灯时分,他心里却突然之间重归了安宁。

他得再去见她一面,见她一面便将这事搁下永不再想,往后只暗中看顾着她便是了。

不曾想,明明一开始想得好好的,等到了北城瞧见了宋氏,他又迟疑了放不下了。

什么杀伐决断,都成了空,全喂了狗。

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失了分寸,不敢见她的面,也不敢叫她知道自己来过北城,只三更半夜地躲在她屋子外,吹着冷风胡思乱想。

可方才,宋氏发现了他,却做了件他从不敢想的事。

他伸了伸腿,换了个坐姿,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嗅着上头残留的气味,轻轻叹了一声。

夜风徐徐,这声轻叹碎在了风中。

他在想,若当年他留在延陵,不曾入京,那他如今是不是就不用如此挣扎?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会挣扎不会为难不会放不下,因为若是那样,他只怕连同宋氏站在一处的机会也没有。

因为他入了京,成了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又兼了东缉事厂的厂督,他才能将受了伤的她从惠州带回京来,才能站在这里苦恼这些。

他突然就释然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风声渐大,积云将明月遮蔽,只余些微冷辉,夜色显得愈发得幽深黏稠。

汪仁站起身来,自外将闭着的窗子打开来,抱着被子跃了进去。软靴着地,却行履无声。屋子里没有燃灯,他就着自窗外照进来的稀薄月光,将被子搁在了一旁,而后走至床边,将帐子撩起一角,朝里头望去,但见宋氏青丝逶迤散落在枕上,睡得安稳。

分明瞧不清眉目,可他依旧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汪仁攥着帐子,忍不住小声腹诽,暗骂自己浑似登徒子。

可登徒子便登徒子吧,他是委实挪不开眼。

瞧了一会,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帐子,又将被自己攥得发皱的那一角仔细抚平,然后才走至窗边纵身翻了过去。

翌日清晨,宋氏醒来睁开眼。却见屋子里已是一片大亮。

她睡眼惺忪地想了一会,蓦地掀了被子起身就往窗边跑,一双手已急急先行从袖子里伸了出去要推窗。

“咿呀”一声。窗子大开,窗台下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影。

她愣了愣,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太太。”

宋氏茫然地回过头去,见是玉紫,微微回过了点神。

玉紫捧着温水进来,走了几步。忽见一床胡乱堆在一块的被子,不由得“咦”了声。

听见声音,宋氏跟着看了过去。一看便彻底清醒了过来,打着哈哈道:“昨儿个夜里有些冷了,便换了另一床用,这堆在床上又占地方。便胡乱搁在那了。你过会再理吧。”

“是。”玉紫闻言不疑有他,上前来伺候宋氏洗漱更衣。

宋氏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睡过了头,也不知汪仁是何时醒的,又是何时将这床被子送回了屋子里。

少顷,有婆子送了吃食上来,她用了两口便让人将东西撤了下去,起身往外头去。

谁知还没走出两步。便听玉紫道,印公来了。

她一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了台矶。

掠过来一个人影,牢牢将她扶住,急声问:“崴着了不曾?”

宋氏连忙摇头,磕磕绊绊地说:“没…没有…”

“小五哪去了?”汪仁不虞,“玉紫动作慢,这等时候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玉紫垂眸不语,罢了,左右这家里除了太太外,还有谁没被印公嫌弃过的?也不多她这一个。

“我让小五拘着翊哥儿读书去了。”宋氏站定,轻声解释。

汪仁微微一怔。

宋氏道:“我左右不出门,日日呆在家中,用不着小五时时跟着。翊哥儿身边的人,早前散的散,留在谢家的便留在那了,一直也没个得用的人。我原说要找了人牙子来挑几个,这不先让小五顶个缺用几日。”

“也不必挑了,我回头选两个给你送过来就是。”汪仁明白过来,遂道,“找两个读书识字的,若翊哥儿不喜欢,便让他自己跟着我去另挑也成。”

宋氏听着下意识想要婉拒,怎能连这点小事也麻烦他。

可一看汪仁的眼色,这婉拒的话就又被她给咽了下去,没的说出来又惹他不痛快。

她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汪仁便笑,兴致勃勃地问她,除了读书识字外,可还有什么要挑的?

宋氏见他绝口不提昨夜的事,便也权当自己没瞧见过那个睡在窗下的人,只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气氛却在无形间似乎比过去变得更为熟稔了。

这日临行之际,汪仁又去见了谢翊。

谢翊同他也熟,因他在汪仁心目中是最像宋氏,也最纯粹,平素汪仁便多待见他几分。汪仁留他在书房里说话,问及宋氏想要让他回的事。谢翊便苦着脸说:“您帮着劝劝她,我留在她身边陪着她不好吗?非得让我回书院去做什么。”

言罢,他又嘀咕:“再者说了,若我走得远远的,万一燕默石欺负阿蛮,阿蛮岂不是连个能帮着打架的娘家哥哥也找不着?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可不敢走。”

汪仁听得忍不住伏案大笑,道:“他要真欺负阿蛮,你难不成打得过他?”

“打不打得过且不提,他若欺负了阿蛮,打不过也得打上一架才像话呀!”谢翊郑重其事地道。

汪仁笑意不减,摇头说:“可惜以你的年纪,学武也是晚了些。”

谢翊叹口气,“您记得劝劝我娘。”

“劝什么?”汪仁微微敛了笑,定定看着他,“你武既不成了,难道也要落个文不成?”

谢翊:“…”

汪仁语重心长地道:“你瞧瞧你,打架是断然打不过旁人的了,可至少把嘴皮子练练利索。多念几本书,闲来无事拿出来酸酸旁人也是好的。人的舌头,也是兵器,用得好了,照样杀人不见血。”

谢翊继续:“…”

“所以这回,我站在你娘那边。”汪仁下了定论。

谢翊哭丧着脸:“连您都这么说了,还有谁能劝得了她。”

“不过急倒是不必急。眼下局势未明,此事过些日子再谈也可。”汪仁安抚着。

“既如此,您教我练武吧!”谢翊忽然说道。“不论如何,学些拳脚防身也好,您说是不是?”

汪仁仔细打量了两眼他的手脚,微微颔首:“三脚猫的功夫,应当多少能学一些,但这事得先问过你娘的意思。”

谢翊得令,面露喜色。又谢了几句便先告退,一溜烟小跑着去寻了宋氏。

汪仁则慢悠悠站起身,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笑了笑。而后出了北城往谢姝宁那去。

他孤身而去,也不见谢姝宁,只悄悄见了燕淮,道:“放不下。就这么着吧。”

燕淮一愣。过了会才慢慢回过神来,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俩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一壶酒,可谁也没喝。

燕淮低声说:“您想好了?”

汪仁瞥他一眼,抿抿嘴未曾言语。

想好?

怎么想得好。

“问也不问上一句,我死不了心。”良久,汪仁突然伸手提起酒壶,另一手抓起一只倒扣着的酒杯。给自己沏了一盏仰头饮下。

燕淮是过来人,闻听此话感慨良多。可宋氏毕竟是长辈,他也不便多言,只得闷声不吭地喝起了酒。

汪仁呢喃着:“喝完这壶酒,我就去问她。”

“壮胆?”燕淮下意识脱口接了句。

汪仁嗤笑:“我又不是你,壮什么胆。”

可酒壮人胆,是真的。

又一杯酒入喉,“反正再怎么壮,这心里还是怕。”汪仁侧过脸,盯着酒楼下方嘈杂的人流看,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可这无奈里又似乎含着两分坚决,“可只要她愿意,即便要同天下人为敌我也绝不会放手。”

燕淮默然无声。

很久以后,他依然清楚记得这一刻汪仁说话时的语气。

也是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饮酒的大太监,骨子里却是个比许多人都更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一壶酒饮尽,汪仁也果真施施然起身而去。

他酒量极好,出了酒楼,依旧不见半分醉意。出得东城,他没有丝毫迟疑便回了北城。这一回,他没让人通传,径直便寻到了宋氏面前。宋氏正拿了把小剪子弯腰修着一盆花,微风徐徐,吹得她袖口微曳,绮丽生姿。

汪仁瞧着,酒未醉,这会却醺然了。

他站在了几步开外,淡然喊她:“福柔。”

宋氏听见是他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扬脸微笑:“怎么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我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同你说。”汪仁点点头道。

宋氏疑惑:“何事?莫不是翊哥儿的事?他先前已来同我…”

“不是翊哥儿的事。”汪仁佯装泰然地打断了她的话,眸中有着稍纵即逝的慌乱,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润跟平缓,“我还记得初见你时的那个冬日,延陵宋宅里的那株腊梅开得极好,开得极动人…可那天真冷,冷得人直打哆嗦。南边冬日也不大下雪,那一年的雪,却下得颇大,地上都是雪,厚厚的积在那,一躺下去就陷进去半个身子,冷得浑身发木。”

“我躺下,就起不来了,脖子似乎也僵住了,只能睁着眼朝天上看。那枝腊梅正巧便横在我头顶上,一朵又一朵,红得像血。我就想,就这么死了吧,死了也就好了,不会冷不会疼也不会难过。可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死…”

“弥留之际,我看到了你。”

“那时的你才这么高。”汪仁抬手比划了下,“鞋子上还缀着南珠,线松了落在雪里,被我偷偷捡了起来。可惜后来入宫,没能保住。”

他一脸的可惜。宋氏却终于想起来了——

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她领着人偷偷溜出府,结果回府便发现,掉了她才让人嵌在鞋上的粉色南珠…

原来是那一日!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汪仁道:“我想娶你。”

宋氏傻了。

风静静地吹,花木轻轻摇曳着,俩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出声。

良久,汪仁无声地透了口气,转过身去。

“我很欢喜。”

他一震,飞快回身。

宋氏立在花前,眼神温柔,仿佛带着清晨初升的淡淡雾霭。

她说:“真的,我很欢喜。”

汪仁瞪大了眼睛,傻傻地问:“我…是不是醉了…”

“你没醉。”宋氏轻笑。

他蓦地飞奔过去,一把将她搂住,“我就知道,我才吃了一壶酒当然没醉!”

宋氏的脸却刷的一下白了。

她声音发颤:“剪…剪子…”

“什么剪子?”汪仁满脑子都是她那句欢喜,旁的什么也不知了。

宋氏眼眶发红,不敢推他,又担心伤情,几要哭出声来:“剪子扎到你了。”

他来时,她正在修剪枝叶,手上拿着剪子未松,谁知他突然就扑了过去,竟是扎了个正着。

“快看看伤哪了啊!”见汪仁仍是不动,她终于忍不住哭喊了句。

汪仁这才松开她,低头朝身上看了看,血染衣衫,他倒先哄起了她:“你别哭,这么点伤死不了人。”

 

第432章受伤

可话虽如此,这血却还在流。

宋氏伸着手颤巍巍地覆过去,眼泪扑簌而下,慌得失了神,不知如何是好。汪仁倒淡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着“当真无事”,另一只手便在同时握住了那把剪子,想也不想便拔了出来,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剪子尖尖的头上沾着殷红的血,陡然被拔出,上头的血还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了几滴。

宋氏大惊失色,慌道:“我让人去请大夫来!”

鹿孔夫妇跟着谢姝宁走,又为了能就近照料燕娴,早就在燕淮二人成亲时便一道搬去了东城。这会若去找鹿孔来,北城跟东城可还隔着好长一段路程,等到人来,这血也不知流了多少了。宋氏自是不再考虑派人去东城找鹿孔,只转身就要跑下去打发人出门就近去请个大夫来。

好在这伤虽则想着吓人,可到底是皮肉伤,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寻常大夫也可治得。

宋氏仔细回忆着离此地最近的大夫身在何处,一边提了一角裙子匆匆就要走。不曾想她脚下的步子才刚刚迈开,大半个脚掌还未曾来得及落地,她的手腕便被只微凉的手给扣住了。

脚掌落地,她头也不回,说着:“还在流血呢,你别动。”一边一脸焦急地要走,可她偏生又担心着汪仁的伤口,不敢用力挣扎,见身后的人并不松手,只得转过身去,急切地道:“怎么不松开?”

汪仁却在笑,笑得一双桃花眼都弯了起来,扬着嘴角说:“你别走。”

“胡闹!”宋氏见他根本不当回事,不由得急得愈发厉害,都被剪子戳了一个洞还笑成这幅模样,难道便不知疼?她忍不住轻斥,“快些松开,我去去便回。”

汪仁却还是不肯撒手,反倒拉着她的手将她往回拖了些。

宋氏则担心他动作间会碰及伤口,也不敢违逆,只得顺着他的动作将步子给收了回来。

“府里应该备了金创药的,让人打了水来,我自己瞧一瞧就是了,不必请大夫。”汪仁笑着摇摇头。

俩人站在花架子前,近旁无人,宋氏若要下去使人请大夫就势必要走出他的视线。然而眼下这会,他哪里舍得瞧不见她,便只是一会也不成。他就是不肯松开她的手,宋氏也被弄得没了脾气,偏偏心里头又担心得要命,眉头便皱得极紧。

眼瞧着同往常不同,似是上回她知道舒砚跟惠和公主的事要发火的模样,汪仁急忙努力将面上笑意收敛了些许,依依不舍地将手指一根根慢吞吞地松开,而后才小声说:“真的没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