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听得心都快要碎了。

鹿孔不过比他长几岁,如今还年轻得很,比起太医院里的那群御医,可谓是正当时。即便他如今一时半会对燕娴的病没有法子,假以时日,兴许就能想出法子来是有可能的。

燕淮不愿死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燕娴年迈老死。

可燕娴说的话,又像把刀子似的,狠狠扎在了他心上。

她被折腾了十几年,每一日活着都似是走在黄泉路上,早已是身心俱疲。

他想救她,可对她而言,却已不愿意再这般走下去了。

他沉默了下去,燕娴则笑着攥住他的袖摆,道:“哥哥不要挂心我,倒是该多想想你自个儿的事。我可不想在还没能见着嫂子之前,便撒手人寰。若真那样,委实亏了些。”

“别胡说,什么撒手人寰!”燕淮轻斥了声,眼眶愈发红了。

大概是血脉相通,天性使然,又或是燕娴这样的孩子,没有人能厌她,兄妹二人从初见开始,便是相见恨晚。

他们是对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兴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燕淮越来越不敢去想,不知何时,她便会舍弃这幅衰老的皮囊,撒手而去。

燕娴却总将自己随时可能会死的事挂在嘴边。

她知道,她每说一回,就是在自家哥哥心上多割一刀。

可是她还是要说,必须说。

只有这样反反复复地告诉他,等到她真的离开的那一日,他才会麻木,才不会那般悲痛。

人呐,谁让痛苦的,总是活下去的那一个。

她继续笑着,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哀痛:“哥哥,我可是说真的,你若真喜欢那位小姐,不若早些将她娶回家来吧?”

自小被深藏在僻静之处长大,身边来往的人不过寥寥,她虽聪慧懂事,却并不大通人情世故。

她只知,自家哥哥似有欢喜的人了,既喜欢,早日娶回来多好。

燕淮望着她,欲言又止,耳朵微红,良久方道:“她似乎,不大喜欢我…”

燕娴瞪眼,奇怪极了:“哥哥这般好的儿郎,竟还有人不喜欢?论样貌论家世门第论本事,哪一样能叫人不喜欢?”

她说得过于直白,燕淮听着,耳朵尖尖愈加红了。

他讷讷道:“你除了我,也只见过父亲跟吉祥如意罢了…”

“哥哥这话,倒是嫌我见识过的男人太少?”她轻咳了两声,“我梦里,可也是见过不少的。”

燕淮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嗔她道:“你这做的什么梦?”

燕娴瞪他一眼,连忙调转话头:“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哥哥还是同我说说我的未来嫂子,生得是何模样吧?哥哥这般好的人,她今日还不中意,来日也必定会心动的!”

燕淮听得无奈,正要说些别的,心中蓦地一动。

他试探着道:“你可是急着要帮我掌掌眼?”

“这是自然,总要瞧过了才能放心。”

燕淮就道:“我先前提过的那位大夫,正是她身边的人。”

“是吗?”燕娴微怔,“这般说来,若要为请那位大夫来望诊,势必要经过未来嫂子?”

燕淮颔首。

燕娴眼神游移,望着头顶上高高的碧空,转瞬间下定了决心:“既如此,哥哥就赶紧去请他来吧!”

话毕,她又悠哉地加了一句:“为了哥哥的终身大事,小妹定当竭尽全力。如今只盼着,未来嫂子千万不要不肯借人才好。”

她一口一个未来嫂子,叫燕淮听得窘迫不已。

八字还没一撇,若不是燕娴有次偶然问起,他亦没有想过,自己对谢姝宁,似还有这样的心思。

也不知是不是听她说得多了,他心中的那点子古怪情愫,也随之日渐膨胀,膨胀到他竟悄悄去了普济寺,只为见她一面。

青空之下,兄妹二人各怀心思。一个想借机让妹妹答应望诊一事,一个本着为兄长的终身大事努力,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结果都打起了谢姝宁的主意。

****

北城谢家三房的*馆里,谢姝宁却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她忧心的是,舒砚跟纪桐樱的事。

也不知纪桐樱是何时抽空写了信的,这日她才得知舒砚回府的消息,纪桐樱的信也已经到了她的手上。

足足写了三张纸,都是在问舒砚的情况。

谢姝宁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已然十分肯定,纪桐樱这是心中已有驸马人选了。

第272章来信(日珥仙葩+2)

依舒砚的性子来看,他势必已当着纪桐樱的面表明了心迹。

若不然,纪桐樱又怎么会巴巴地写了信来这般事无巨细地询问他的事。

谢姝宁知道这封信留不得,看完记在心中,便让玉紫点了灯,将信给烧了。空气里渐渐有纸灰的烟火气弥漫开来,她微微蹙着眉头吩咐图兰研墨,提笔给纪桐樱写回信。

簪花小楷在笔尖下缓缓成形,工整娟秀。

她心里却乱得很,根本不如这些字迹看上去平静。

皇贵妃极宠纪桐樱,若她同皇贵妃提起有意招舒砚为驸马,皇贵妃指不定真的会答应。安平年代,要靠公主笼络人心,也用不着纪桐樱。何况如今肃方帝的日子过得颇有些浑浑噩噩,连几位皇子都懒得看顾,更不必说纪桐樱区区一个公主的婚事。

因而这件事,几乎可算是由皇贵妃全权处置。

谢姝宁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握着笔的手亦是稳稳的,逐字回复着纪桐樱方才在信中所提的问题。

她不想瞒着纪桐樱,可有些事,却又不能直接坦白地告诉她,谢姝宁写着写着,手下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舒砚在纪桐樱看来,不过就是谢姝宁的表哥,是从敦煌来的,旁的,她是一概不知。

可谢姝宁却很清楚,自家舅舅如今手中紧握的权力,宋家的财富,在敦煌的地位,真论起来,也是骇人的。

她再三斟酌着,最终仍只长叹了一声,暂时搁下了笔。

怎么写,似乎都有些不大对头。

话只能说三分,可这三分,究竟是哪三分?

敦煌地处要冲,接壤诸多小国,加之绿洲丰饶,又牢牢扼守着西域的命脉。

多少年来,西越一直在觊觎敦煌这块肥肉。

正所谓树大招风,一时半会,她哪里敢将宋家的事尽数和盘托出。

同理,因为舅舅如今所掌的权力,过于特殊,她并不大赞成舒砚娶了纪桐樱为妻。婚姻大事,看似是俩人之间的事,可实际上却关系众多,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

身处权力漩涡之中,大部分事情都显得过分敏感。

如若舒砚成了西越的驸马,那敦煌古城,迟早会是西越的囊中物。

到那时,就不是归顺不归顺的事,而是不得不归属西越,顺理成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望着搁在砚台上,湿润的笔尖,不由失了神。

最初,她以为舒砚只是一时兴起,可后头却渐渐发觉,他并不是说笑这般随意。

一则他缠功厉害,谢姝宁颇受不住他这样的性子,只得应承下来要帮忙;二来她也是想着,纪桐樱从未在她跟前提起过舒砚,想必是只当做普通人看待,这回也好叫舒砚死心。

谁知,事情似乎朝着某个她无法掌控的方向,一溜烟跑远了。

这事突然间便变得难办极了。

谢姝宁连声叹息,一瞬间似老了十岁。

她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先知会舅舅,可舅舅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她上辈子虽然活到了二十几岁,儿子也有了,可儿子尚且年幼,从未帮旁人操心过亲事,这会不由急得焦头烂额。

没有法子,她思来想去,索性直接去寻了舒砚。

舒砚满面含笑,见着她急忙招呼落座,又要人奉茶。

谢姝宁见状不由没好气地道:“表哥,这是我家。”

她又不是客人!

“你不喝我可自个儿喝了?”舒砚依旧笑嘻嘻的,“你这会来找我,可是要问公主的事?”

二人坐在庭院里说话,周围只图兰几个守着,并无外人,他说话也就不遮掩。

谢姝宁手执茶盏,轻轻抚摸着上头光洁的釉,点了点头:“谈得如何?”他问的直接,她干脆也开门见山。

舒砚微微敛了笑:“她很惊讶。”

谢姝宁无奈:“她如何能不惊讶!”

她虽是公主,可也只是西越矜持的好姑娘,何曾见过旁人这般冲着自己表明心迹过。又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面对舒砚这样的少年郎,捱不住也是该的。

倒是她,用颗老妈子的心看待舒砚,一时忘了舒砚的这幅容貌气度在春闺少女心中,该有多受欢迎。

“那她,都说了什么?”谢姝宁回忆着纪桐樱在信里说过的话,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舒砚摇头:“倒没说什么。我爹倒是说过,你们西越的姑娘不同西域三十六国常见的那些,为人矜持。因而我先前便想过,我便是表明了心迹,她多半也是不会接话的。”

谢姝宁闻言就道:“既如此,你又为何非要见她不可?”

“说过了,我至少舒坦,来日想起,亦不会觉得后悔自己错失了机会,不曾去争取过。”舒砚呷了口茶水,难道正正经经同她解释起来。

谢姝宁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说得并没有错。

舒砚又道:“我会在京都留很长一段日子,她如何想,看着便知道了。”

若驸马人选公告天下,同他没有丝毫关系,那她自是对他无意。他惋惜,却也能接受。强扭的瓜不甜,不论对方是不是公主都一样。可若她有意,以她的性子,必定也会想法子来找他。

舒砚自小同父母关系亲热,他亦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感情二字,看似复杂,可其实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可从小未曾经历过大波折的他,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种叫求不得的痛苦。

谢姝宁知道,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却不敢告诉他。

一旦他陷得深了,又哪里是挥一挥衣袖,说放开便能放开的。

表兄妹俩人吃着茶,就着纪桐樱,又略说了几句,谢姝宁告辞转身去了玉茗院见宋氏。

她莫名有些惴惴不安,觉得不能将这事都给四处瞒严实了。

走至庑廊下,守在门外的丫鬟眼睛尖,早早瞧见她,吃惊地道:“太太派了芳竹姐姐去*馆请您,才出的门,您没碰见?”

芳竹是宋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早先丁香百合几个到了年岁,皆放了出去,宋氏后提拔了芳竹几个上来,用得也算称手。

“我没从*馆来,怕是错开了。”谢姝宁刚从舒砚那走来,原是相反的方向,的确没法碰面。

说着话,守门的丫鬟已打起了竹帘子:“那可是巧了,太太正念着您呢。”

谢姝宁疑惑,母亲这会要见她,是为了何事?

莫不是舒砚的事,已然被她得知?

思忖中,她已进了门。

宋氏在东次间里坐着,听见动静扭头来看,讶然道:“来得这般快?”

谢姝宁就笑:“来得快还不成?”

“哪里的话,我是想着这脚步也太快了些,前脚芳竹才出的门,你这后脚便来了。”宋氏也笑了起来,只面上笑意显得有些单薄涩然,不似往常。

谢姝宁瞧见,便将嘴里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狐疑地询问起来:“娘亲急着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她快步走近了宋氏,在宋氏身旁坐下。

宋氏叹了声,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封已经拆封了的信。

“这是…”谢姝宁眉头微皱,看着信封上的吾妻亲启四个字,明白过来,这是谢元茂从惠州写来的信。

宋氏道:“你打开来看看吧。”

谢姝宁颔首,依言将信取了出来,打开来一看,的确是谢元茂的笔迹没有错。

前世她就对谢元茂的笔迹十分熟悉,如今又多一世,绝不会认错。可见这封信的确是谢元茂亲笔写下,又从惠州快马加鞭送上京都的。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去。

本就微微皱着的眉头陡然间皱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她的面色亦变了些。

半响,她将视线从信纸上移开,抬起头来,闷声道:“父亲病了。”

宋氏再叹一声:“这是第二封了,第一封来时,只说是小小的风寒,我也并没有在意。”顿了顿,她忽然指着信上的字迹道,“你瞧上面这字,的确是他写的没错。可落笔虚浮无力,略显迟疑跟急躁,委实不像他平日写的字,怕真是病得日渐厉害了。”

“还能提笔写信,想必没信中所言那般严重。”谢姝宁有些恹恹的。

宋氏道:“惠州日子清苦,环境恶劣,他自幼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吃过什么大苦头,难免水土不服,信中所言,便是夸张了些,也是有的。”

谢姝宁将信往炕几上一拍,道:“那便让鹿孔领着人去惠州为他诊治,让您匆匆跑一趟,若也水土不服病了可怎么好!既病了,又不喜当地的大夫,吃了许多的药也不见好,那我们就依父亲的话,为他送个大夫去便是,旁的,何苦来哉?”

她也是恼了,觉得自家父亲委实不知何谓心疼。

他自小没吃过大苦头,母亲更是娇养着长大的,真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会他病了,要她们送鹿孔去不够,竟还扬言要母亲亲自带着鹿孔去惠州。

谢姝宁很生气:“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娘亲就在京都呆着,去什么惠州!”

第273章扯淡

原本就是因为父亲鬼迷心窍、花样百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拿她的亲事作伐,委实叫人难以再继续拿他当父亲看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动了心思将他赶得远远的,至少图个眼不见为净。故而惠州那样的地方,本就是为了折腾他而选的,饶是做官,日子也过得清苦。

没有油水的地方,做不做清官,也无甚差别。

终归花费再大的心思,也漂不起一层油花来。

下头的人日子过得苦,官衙里头的也是那般,他去了,哪里有不吃苦的道理。

只是谢姝宁没有猜到,他才去不到一年,竟就来了两封信告病,且一封比一封口气委屈,仿佛不等来日他就要命归黄泉一般。

她也是心狠,始终觉得他这不过是耍脾气,故意夸大了病情,想要搏同情罢了。

宋氏却不敢对这两封信置之不理,若只一封,她也就自己看了写了回信收起来罢了,可第二封信里的口气都变了,似真的大病一场久久不愈,又半是央求的让她带着鹿孔去惠州,她这才没有法子当做自己没收到信。

“你父亲特地写了信来,我怎么能不去。”宋氏摇着头,耳坠儿盈盈而动,“这信原就是随中秋礼送进京来的,长房那边也有一份。他素来就不是那专报喜不报忧的人,肯定也已同老太太说了自己生病的事。”

果不其然,她这话才说出口,外头就有人来报,长房那边请她过去说话。

宋氏一猜就是为的谢元茂的事,无奈地摇摇头。

谢姝宁在一旁听着,立即道:“我随您一道去!”

“你不必去,若你三伯母也在那,见着了未免生气。”宋氏刚想应好,旋即想到了蒋氏,顿时不敢再让谢姝宁跟着自己一块去梅花坞了。

自打六姑娘谢芷若出了那件事后,蒋氏就对谢姝宁充满了仇恨,过去只是轻视鄙夷加些偶尔的艳羡,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仇恨。恨这人世不公,为何她的女儿后半辈子都要在庵里度过,谢姝宁却仍在家中悠哉悠哉地为她来日的及笄礼做准备,四处择婿。

凭什么?

人人心里都有一股子这样的怨气在,蒋氏的这股怨气却似乎尤为强烈。

宋氏生怕她见着谢姝宁发起疯来,叫人控制不住场面,所以怎么说也不答应谢姝宁随她一块去。

蒋氏先前也病了一场,可谢芷若一被送去庵里,她的病就渐渐好转了,如今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倒是时刻巴在老太太身边不挪窝了。

她原本就是长房老太太的娘家外甥女,早先年,颇为得老太太青眼,后来出了些事,老太太慢慢冷落了她,但血脉亲情总无法磨灭。谢芷若出事后,蒋氏跑去老太太跟前那是痛哭流涕,再三说自己教女无方,让谢家蒙羞了。

难得的乖觉懂事,连老太太瞧见了都诧异,忍不住就逐渐心软了。

大太太王氏轻易不说人,这回也忍不住在背后嚼起了蒋氏的舌根,说她谄媚,又责备她不会教女儿也就罢了,如今女儿才被送出谢家,后脚就去老太太跟前卖乖,乃是真真的铁石心肠,毒蛇见了她都得绕道。

她说得一板一眼,倒不想是在背后攀扯人,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在笑着夸人。

宋氏敷衍了几句,心中则跟明镜似的。

大太太这分明就是嫉恨蒋氏再一次将老太太的目光给吸引走了而已。

妯娌间的明争暗斗,同宋氏这个住在三房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梅花坞正房进去,临窗大炕手握黑檀木的佛珠,靠着大迎枕,坐在炕头的老太太,却同她撇不清干系。

谁让谢六爷谢元茂,虽挂名在三老太太名下,归根究底却仍旧是长房老太太的孩子。

比起三老太太,这才是她正正经经的婆母。

长房老太太的精神早就大不如从前,但气势犹在,见宋氏进来,她微掀了掀眼皮,手中佛珠转得愈加快了些。

宋氏同她行了礼,她方才笑起来,招呼宋氏入座。

近些年谢家接连出了不少事,老太太心中也有些发虚,便时常唤了儿媳们来梅花坞陪着说话。大太太几个哪敢不从,便成日里都在老太太跟前打转。此刻,亦都在座。

妯娌几人紧接着也依次问候了几句。

老太太这时忽然说道:“都散了,自去忙吧。”

下头一行人都怔了怔。

正疑惑着,又听得她说:“老六媳妇留下,陪我说会话。”

本就是她派人找宋氏来的,宋氏知道她要同自己说什么,大太太几个则全然不知,不由暗自揣测起来,但仍依言退下了。

等到屋子里没了人,老太太让人给宋氏奉茶,旋即将几个丫鬟也都给打发了出去。宋氏不觉有些狐疑起来,这动静,倒像是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秋日将至,老太太畏凉,这会便不喜开窗。

宋氏吃着温热的茶,额上不由得出了些微虚汗,热出来的。

老太太瞧见,笑了两声,搁了佛珠手串于炕几之上,望着她道:“热吧?”

宋氏捧着茶盏,摇了摇头:“是茶烫了些。”

“我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身子骨健朗,吹阵风就要咳嗽。”老太太仍笑着,掖了掖自己的衣襟,“这人一旦上了年岁,这命呀,就不是自个儿的了。见天数着日子活着,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兴许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