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愁眉不展,浑身乏力,吩咐了吉祥几句便将人暂时给打发了出去,自己靴也不脱便歪在了竹制的榻上。阖眼喃喃了句:“自小便不喜欢我,而今竟也想要我的命了吗…”

呢喃着,他忽然想起了胡家的大场大火。

火场里拾到的那把扭曲的长剑,那个篆体的万字。

如今想来,却似乎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小万氏手中无人,身后却还有嫡亲的娘家兄长可用。那些人若都是大舅的。就说得过去了,为何下手会那般狠辣,不惜屠村亦要找到他除掉。

如今的定国公万几道,癸巳年七月领兵出征滇南时,曾以严酷扬名西越。

彼时,他尚且还是个世子。行事间束手束脚,而今历经岁月沉淀。想必更是冷酷万分。

同他做对手,燕淮只想一想便觉得头疼欲裂。

比才智比手段比资历比人脉,不论比什么,他都只有立即冲着对方俯首的份!

他在竹榻上翻来覆去,腰间伤口被硌得刺痛。

过了会,他忽然翻身坐起,眉头紧皱。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难道父亲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所以才会在他七岁那年便送他离京。送得远远的,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送他去天机营习武?

天机营地处漫漫黄沙之下,踪迹难寻,隐蔽万分,是藏人的好地方,亦是让人潜心习武的好地方。

他一直在揣测父亲将自己送往天机营的缘由,方才却似陡然间参悟了。

若父亲早知今日,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大舅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父亲难道会不知?他们少年时,曾是十分交好的朋友,亲如手足,所以长大成人后,父亲才会娶了万家的嫡长女,成了万家的女婿。

所以,父亲才会狠心将他送走,望他归来之日能有对抗他们的能力!

燕淮坐在沁凉的翠竹小榻上,因心中猜想而忍不住浑身颤栗。

如果他想的都是真的,那这一切未免也太叫人骇然!

他跟燕霖同是万几道的外甥,他的生母又是万家最得宠的嫡长女,是年少时传闻万几道最疼爱的妹妹,小万氏昔年实不如大万氏同哥哥的关系要好。

这一切,万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妇,人尽皆知,断不会有错。

可为何生母去世后,面对他时,大舅却总是那样的一副模样?而今更是要对他拔剑相向?

燕淮满面惊诧,越想便觉得心惊肉跳。

要他命的人,为何都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少年的眼中晦暗不明,神色莫测。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却被人给叩响了。

他一惊,没有动作,只扬声问道:“何人?”

“世子,我家小姐吩咐厨房做了夜宵,特地让奴婢来问您一声,您可要一道用些?”

略带粗哑的女声,并不常见,这个声音一入耳燕淮便听了出来,来人是谢姝宁身边的大丫鬟图兰。那个比他还高些,身量几乎能同吉祥比肩的异族少女,委实叫人过目不忘。

他方要拒绝,蓦地想起吉祥这时应当守在门外的才是,为何却一点动静也无,当下心神一凛,口中说着“也好,那便劳烦八小姐了”,一边顺手拔出一支箭筒里的羽箭,悄无声息地往房门靠近。

“哦,不过小姐还说了,不知您是想要吃粥呢还是用些小菜酌酒?”门外的少女声音越来越近,“另外,小姐说,还烦请您这一回不要再扯谎了,否则她就只好往您的吃食里掺大把盐了。”

第219章截信

门后紧紧握着羽箭的燕淮闻言,脚步不由一顿。

僵持了一瞬,他继续抬脚悄然靠近,一边用泰然自若的语气朝门外的图兰喊话:“粥食便可。”

“是,那奴婢稍后再来请您。”屋外的人似乎浑然不觉他在迅速走近,听到他的回答后,只接着话说了句便要走人。

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原先紧闭着的房门被一把打开,空洞洞的厢房里探出一支箭,箭头乌黑发亮,打磨得十分精细,尖头那一点泛着白光,直晃人眼。

图兰下意识往后退去,因没有准备而显得脚步趔趄,差点往后摔去,模样狼狈。

等她皱着眉头站定,却见燕淮提着支羽箭从门后走了出来,面色冷凝。

图兰不禁疑惑,她不过是听了自家小姐的吩咐来询问燕淮是否要用宵夜的罢了,怎地他竟就对自己横箭相视?她脾性直,这会却也明白不能直白地问出去,便又顺势往后退了一步,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虽是在谢姝宁的田庄上,周围除了燕淮的几个人外,就都是他们的人,但图兰不敢掉以轻心。

正想着,燕淮的视线蓦地落到了她身上。

图兰被他看得发毛,又记起谢姝宁曾跟她嘟囔燕家的人,都不好对付,心头不禁微紧。

她满怀戒心地回望过去,俩人隔着几步之遥面对面站着,一人的人上能握着尖锐的羽箭,一人垂着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两厢警惕着,厢房前头的庭院中忽然多了个人。

“世子!”

俩人便都齐齐朝着这个声音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一时叫人看不清来者的面容,但声音燕淮分辨得出。

这会打外头急步走过来的人,正是他开门后未能瞧见的吉祥。他本想着吉祥在门外,所以图兰说话的时候,他才觉得不对劲。吉祥跟图兰水火不容,诸人皆知。谢姝宁既派了图兰来找他,若遇上了吉祥,至少一场口舌之争是免不了的。

但屋子外只有图兰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吉祥的一丝声响。

他立时警觉起来,这才抽了一支羽箭擒在指间,往房门靠近。

若方才开门之时,但凡叫他看到了一线古怪,他都会立刻将手中的箭刺向图兰。然而门一开,外头却根本没有吉祥的痕迹。空荡荡的廊下,只有图兰一个人的身影。他适时收回了手,垂箭而立。

只差一瞬,他也许就会杀了图兰。

燕淮面上的冷凝之色便显得愈发沉重。

他们面前的庭院并不大,小小的,成年男子用不了几大步便会走完。不虞的心思才在他心里打了个转,吉祥清晰的身形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出了何事?”吉祥亦看清了站在庑廊下对立的俩人,不由微惊。

燕淮垂眸,像是侍弄一朵花般把玩着手中的羽箭,面上的冷色渐渐褪去。黑白分明的眼中寒意亦随之尽祛,软化成了一汪春水,他轻笑出声,并没有侧目去看吉祥,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定定看着图兰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自己过去便可,不必劳你再跑一趟。”

忽然亲切起来的话语,反倒是叫一向大喇喇的图兰毛骨悚然。

她胡乱点着头,应了声是,大步退了下去。

她人高,步子也迈得大,很快就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不见。漆黑的夜色吞没了她的身影,也一并带走了燕淮脸上的温温笑意。

吉祥看得分明,心中一寒,当着摇曳的昏黄火光“扑通”跪了下去,低头道:“世子,属下收到了另一个消息。”

话音落,尖利得像是猎隼的爪子似的箭头,就稳稳落在了他眼前,抵着他的鼻尖。

轻轻的,一滴殷红的血珠就自他的鼻尖上冒了出来,像颗上好的红珊瑚打磨的圆珠。

他僵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头顶上传来少年天然带着几分慵懒跟漫不经心的声音,“这般说来,你方才是去取消息了?”

“…是。”吉祥绷紧了背脊,连眼珠子也不敢转悠一下。

握箭的那只手似乎忽然抖了下,黑亮的箭头倏忽晃到了他的眼前,叫吉祥这下子当真是连眼也不敢眨一眨了。

他比燕淮年纪大上许多,这会跪在个子还不及自己的少年身前,却没来由觉得害怕。

燕淮说话的声音越像是漫不经心,他就愈加觉得冷厉。

吉祥战战兢兢起来,口中却没有吐露一个辩白的字。

他本是清白,何须辩白。

到了这会,他哪里还会想不到燕淮是缘由生气。

方才他见到了飞鸽,心中惊诧,却见那只鸽子并不往自己这边来,却直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那个方向,正是谢家八小姐谢姝宁所在的位置。

他打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谢家的人,其中更是以谢姝宁首当其冲。

这时看到了飞鸽,又眼尖地发现鸽子腿上绑着塞信的小圆筒,当下想也未想便追了上去,及时截杀了这只鸽子。

然而情急之下,他便忘了禀报燕淮,自作主张消失了。

这件事的的确确是他失职,是他的错,他也没有脸为自己开脱。但燕淮是在怀疑他有鬼,他从未做过对不住主子的事,问心无愧,也就没有任何必要说些分辨解释的话。

这样想着,吉祥终于僵着身子眨了眨眼。

因长时间未曾眨眼,眼睛一闭,眼角就忍不住渗出泪来。

箭头在以极缓慢的速度远离他。

良久,他才听到燕淮道:“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燕淮的声音微微发颤,全然没了方才的模样。

他才得了大舅舅万几道的消息,距今不过片刻时辰,按理不应该这么快就会有消息送来才是,但吉祥说有,那就肯定有。所以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一个他还未能知道的消息,是个极坏的消息。

羽箭垂在那,划过青砖的地面,发出金石“铮铮”的声响。

吉祥斟酌着字句,一字一顿地道:“消息并不是我们这边传回来的。”

“嗯?”燕淮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吉祥抬起头来,面露怪异之色,似有些尴尬:“属下不慎截了谢八小姐的信。”

“铮——”

黑亮的箭头卡在了砖缝里。

燕淮低声重复着他的话:“谢八小姐的信?”

难不成谢姝宁,将他身在田庄的事给卖了出去?若真是如此,想必也只能是那位云詹先生所为才是。老奸巨猾的人,怂恿一个小姑娘行事,想必容易。

他幽幽想着,却听到吉祥道,“属下不敢肯定。”

“为何?”燕淮挑眉,“起来说话吧。”

吉祥应声慢慢站直了身子,将一张卷起的纸条递给了燕淮。

那张纸是被打开过的,燕淮接过,打量了眼纸的材质,是很常见的纸,全无特别之处。随后,他就着檐下的灯光将纸条打开来。

蜷曲的纸张一点一点舒展开去,燕淮的脸色却随之逐渐变得铁青。

最后展露在他面前的纸上,竟连一滴墨点也无,这分明是一份无字天书!难怪吉祥说他不敢肯定!

吉祥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道:“但这信的确是寄到庄上的,属下方才还寻到了鸽舍。”

只可惜,信上根本没有字。

燕淮晃了晃手中的纸,嗤笑了声问他:“你的消息呢?”

纸上既无字,他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吉祥却是一脸肃容:“世子暂住此地,本不安全,而今又有信鸽飞至,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怕谢八小姐已然将您的位置给出卖了。”

对方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难叫人放心。

深宅内院长大的孩子,便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吉祥始终在怀疑谢姝宁。

可燕淮听了他的话,却并没有立即便应和,只是再一次望向了那张一片空白的纸,将它高高举起,对着檐下的灯,仔细看了几眼。旋即,他抛下一句“进来”,便自己拔脚率先回了屋子。

房门被重新关闭。

吉祥一头雾水,不知燕淮要做什么。

燕淮则直接朝着桌上点燃的那盏油灯而去,走到近处,亦不停顿,将抓在手中的纸张展开放在距离火焰一寸高的地方。

火舌灼灼,却触不到纸,然而炙热的温度仍旧一点点往上攀爬。

那张原本连半个字也无的白纸上,缓缓出现了一行字…两行字…

不多时,上头便被填满了。

只见上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写满了狭小的一张纸,字迹工整清秀,署名冬至。

燕淮记得,这个叫冬至的人是谢姝宁身边的小厮,昔日更是跟着她一路从漠北回来,应是个十分得用的人。

他就着灯火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去,眼中渐渐被诧异之色给填满了。

吉祥亦发现纸张出现了字,又见他盯着上头的字观看,却久久不语,不由局促不安起来,遂问道:“世子,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我们可是立即启程?”

燕淮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因为炙烤而带上了温热的纸,摇了摇头道:“这上头的事,同我们没有干系,更不是你先前所猜的。”

信上写着的,是英国公温家的事。

第220章交道(日珥仙葩+2)

他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英国公夫人曾私下里悄悄派人来同他打听爵位的事。

对方言语殷切,似是真的一切都在为他着想,满含淳淳教诲之心。仿佛温家的人,千真万确是在担心他身处的困顿处境,担忧他的安危…可他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天真小儿,又怎会被他们给哄了去。

若英国公夫人真如她自己所说那般,因了他的事夜不能寐,那温家人为何亦对他避而远之。

他幼年时,尚不知何为惆怅,便被人定下了同温家嫡次女温雪萝的亲事。

这门亲事,时至今日,仍摆在那,人尽皆知。

谁都知道温雪萝将来是要做成国公夫人的,也正是因此,英国公府的温夫人,才会这般按捺不住,甚至不惜背着丈夫偷偷地来找了他。燕淮心中明白,她这是怕了,怕他无法袭爵,怕他争不过人没有个好下场,到时候万一苟延残喘,却不肯放过温家。

毕竟就算他败了,那他亦还是燕家的儿子。只要他一天还是燕家的人,那他同温家的亲事就还得作数,温雪萝迟早还得嫁给他。

但对温家而言,这就是亏大了。

他一出生就被请封了世子,所以即便当时他还是个几岁幼童,燕家有意提出这门亲事的时候,温家便一口答应。

世家女,生下来便是家族的资产,同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区别。许多时候,各家的友好关系都必须用儿女亲事来稳固。当时温家应下亲事,只有好处却没有一丝坏处。谁能想得到,多年后,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一旦他这个世子不能平安袭爵,那温家就白白浪费了多年的期盼。

偏生这一群人又都是谨慎小心惯了的,断不会舍得在局面未定之前插手这件事,因而也就不会愿意出面来助他一臂之力,他们等着的,不过是现成的东西。

燕淮没有忘记,某日偶遇英国公时,对方客气又疏离的模样。

那可是他未来的岳丈…

说来可笑,这样的亲事,他可真是一丁点兴趣也无。

温雪萝的母亲,倒比她的丈夫要显得有人情味多了,私底下看上去委实和善又恳切。但那张笑意满满的面孔后藏着的,却仍是那颗只在乎爵位的心。他们看在眼中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燕家的继承权。

燕淮无声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纸张重新卷起收好。

谢姝宁竟然在悄悄调查温家的事,实在是古怪。据他所知,谢家同温家过去虽是亲戚,但多年来,已不大走动,两家关系平平,平素也没多少交集。何况一个未及笄的闺阁姑娘,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她查的着重点,可是温家的儿子!

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都似乎只能往歪处去想…燕淮敛了笑,微微蹙起眉头,脑海里浮现出谢姝宁的脸,撇了撇嘴…她不是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吗?温家的儿子,温雪萝的哥哥温庆山,还有两年可就到弱冠之龄了吧。他皱眉想着,心里莫名不大痛快。

“噼啪——”

灯芯忽然炸了下。

屋子里的静谧被倏忽打破,吉祥站在一旁,沉声道:“世子,即便这上头写的事并非属下所想,但仍不可掉以轻心啊!”

就只说一个云詹先生,便不能叫人放下心来。更不必说谢家八小姐身边还有几个稀奇古怪的人,尤其是那个图兰,力气大得像是蛮牛,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模样,叫人看着就头疼。

吉祥心里翻来覆去将图兰排揎了几句。

燕淮听了他的话,却只是道:“你不必发愁这个,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探知内鬼跟大舅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次早日剔除了内鬼,我们才能返回。”

“属下已吩咐了下去。”吉祥颔首。

燕淮却并不赞同,吩咐道:“我的意思,是想要你亲自去处理这件事。”

吉祥惊讶地脱口而出:“只将您留在这,这可不妥!”

“无妨。”燕淮正色说道,“比起外头,我留在这反而更加妥当。至于谢八小姐…我心中有数。”

吉祥沉默了下去,须臾后才道:“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淮想也未想,直接便道:“在我这,还有不当讲的话?”

他这般一反问,吉祥便更不敢往下说了,然而吉祥清楚,燕淮方才明确说出了想要他离开田庄亲自去处理内鬼事宜的话,那他就非走不可。所以,他在离开之前,有一件事必须先告诉燕淮。

良久,他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在胡家的那天夜里,属下在击毙了两名来犯后,偶遇了谢八小姐,于是属下便困住了她想要了她的命…”

燕淮原先还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后头不由变了脸,勃然大怒:“这样的事,你为何不先问过我?”

吉祥什么都好,唯独三番五次喜爱自作主张,叫燕淮忍无可忍。

他明白,不论哪一件事,吉祥自认所为都是为了他这个做主子的好,但于他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好下属。

燕淮怒极,起身来回踱步,眉宇间笼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煞气:“所以你才不时说起她会出卖你我,原是里头还有这桩事!”

“属下知罪!”吉祥见他如此模样,便知谢姝宁还未提起过这件事,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得认起罪来。

燕淮怒意难消,一会想着谢姝宁是不是在怀疑那日吉祥的举动是他在背后指派,一会又暗自庆幸好在她平安无事。

他又想起那天在山上时,谢姝宁脏兮兮的睡颜,狼狈的模样,不由狐疑起来,那天夜里谢姝宁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在他身边安然入睡…疑惑着,心里头却又隐隐松了一口气,兴许她根本就没把吉祥要杀她的事往他身上联系过…

他想着想着,禁不住猛地想到了几年前自己刺了谢姝宁的那一剑。

回忆着谢姝宁如今较之旁人总显得苍白些的面色,他眸光微闪,心头一软,遂冷面看向吉祥,在霎时将怒意都尽数收敛,冷静地道:“你速去整顿铁血盟。”

见他一字不再提谢姝宁的事,吉祥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但命令已下,亦拖延不得。

于是半个时辰后,吉祥就骑马闯入了茫茫的夜色里。

谢姝宁这时正亲自在厨间熬粥,听到图兰匆匆来报吉祥走了,微微一怔,并没有多言,只同图兰道任他去。

至亥时三刻左右,粥终于熬好了,一掀盖子,香气四溢。

谢姝宁便伸个懒腰,嘱图兰去请燕淮来。

图兰应声而去,才走出没多远便撞见了正迎面孤身走来的燕淮。

远远的,谢姝宁听见了响动,便伏在窗边探头去看。黑漆漆的夜里,着了一身白的少年尤为显眼,似清瘦的孤鹤,在水面踏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白衣,却就不得不承认,他极适合这个颜色,谢姝宁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到人走到近前,她才发觉自己似乎看得太久了些,匆匆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看起桌上的粥来。

“小姐,奴婢在门外候着。”图兰将人领进了门,而后悄然退下。

燕淮略吃惊,只他们二人留在屋中,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不跟着,未免于理不合。

但这是谢姝宁的田庄,谁敢说三道四,更何况她今次要说的话,旁人听不得。她夜里才让图兰去请人,却不等到明日天明,也就是因为夜间人少,不易叫人撞见。谁知道,一向穿得颜色古怪的人,今日却穿了身比谁都干净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