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干笑。这个说法还不如赵琇那番含沙射影的话呢,如今二房客似云来,谁会相信张氏是累坏了不想见客?不过赵煜就算听出张氏是在找借口拒绝见他,也不能生她的气。如今的情势,谁强谁弱?赵煜除非真的豁出去了,否则绝不会得罪家族里的贵人。

更何况,这主意原不是赵煜想的,不过是柳姨娘从旁怂恿罢了。她区区一个贱妾,如今旧主没了,靠山倒了,赵煜又一把年纪了,她还跟嫡长子夫妻交恶,能倚仗的就只剩下一个两岁大的儿子。为了自己,也为了儿子,她必须要哄得张氏祖孙消了气。否则他们若是记恨她当年所为,根本用不着亲自动手,只需要一个眼神,有的是人会把她母子二人捏死。要活命,许多事都顾不得了。

赵琇可没心思理会宗房的妾有什么想法,等赵璟夫妻说完了族务,时间也很晚了,正好端茶送客。她先送了张氏回去,接着就回自己的房间,洗漱、更衣。等她爬上床的时候,整个人都累得说不出话来了,不消十秒钟,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起来,又是一拨接着一拨的客人。这天来的大部分是族人。先前是各家有头有脸的子弟去码头迎接,又有太太奶奶们上门凑趣,今日来的则是各家的小辈了。宗房赵源赵清姐打头,后面一溜儿的堂兄弟姐妹、堂侄儿侄女,全都来向张氏请安问好了。张氏见了小辈就开心,见他们个个都嘴甜乖巧,就更开心了,散了许多礼物和赏赐下去。赵琇这边也把京中族人们委托的礼物转交给了收礼人,皆大欢喜。

族人们都来过了,张氏与赵琇还不得清闲,因为亲友们、乡邻们又上门了。等他们轮过一圈,族里那些有心巴结的人又三三两两地过来请安了。赵家二房日日有客,接连几日都没有闲的时候。这些客人还不说什么正经事,整日聊些家长里短,说件亲友家的趣事,今日东家说,明日西家再说,翻来覆去听得人耳朵都起茧了。别说赵琇心里厌烦,就连张氏都有些吃不消。

张氏总记得要守待客的礼节。不能因为自身显贵,就对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摆架子,因此只要有人上门求见,她都不会回绝。可她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身体也不是很好,眼下还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每次有客来,她都要换了衣裳。重新梳头出来见人。等客人走了。她回房里刚换了家裳打扮要休息,又有人来了。如此一日折腾上几回,铁打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她?赵琇眼见着她的精神渐差,便劝她不要再见客,等又有人来,就命王双福把人打发走。张氏不肯听。说不能无礼,坚持着要起身换衣裳。赵琇就炸了:“什么礼不礼的?他们就是想要讨好祖母,给自家谋好处!您不为自己着想,也想一想哥哥和我吧!他们难道比哥哥和我还重要?能叫祖母为了他们就不顾自己的身体?!既如此,我索性直接跟他们说。他们整天上门烦死人了,就算讨好了您,也得罪了我。赶明儿我就叫哥哥给他们穿小鞋。看他们还会不会这么没有眼色了!”

张氏唬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做什么?那可都是自家族人亲友。又不是外人。”

“正因为不是外人,才没必要这般客气呢!”赵琇气的其实是张氏,“难不成您跟他们说,太累了不想见人,他们就恼了您不成?还是会在外头说您的坏话?如果是一点都不知道体恤的,这样的亲友还不如没有呢。行了,您好生歇着吧,我去把人打发走。”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张氏连忙叫住她:“别这样,我其实也不是很累…”赵琇扭开头不理她。她默了一默,仿佛也知道自己理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是高兴呢。从前与族人们虽亲近,却从未见过众人待我们这般热络。郡公爷在天之灵若瞧见我们一族如此相处融洽,想来会十分高兴的。过些日子祭祖,我要去他坟前上香的,多听族人说些自家的事,到时候也好告诉他。”

赵琇气得转身就走了,随她怎么叫都不肯回头。

到了上门求见的客人面前,她倒是不致于给人脸色看,只是淡淡地表示祖母累了,身体不适,所以不能见客。族人亲友们怎会怪罪?自然是一个个客气地表示身体要紧,请郡公夫人好生休养,然后乖乖走了。

赵琇再通过赵璟之妻沈氏,给族人们透了风,表示她赵大姑娘心里很不爽。因为每天都有一堆人上门去,也不做什么正经事,却占着别人的时间,害得她连正经事都没干过几件。沈氏是个聪明妇人,传达她意愿时婉转又婉转,族人们也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再也没日日上门来烦人了。他们是来讨好人的,可不是来讨嫌的,真把郡公夫人张氏给累坏了,送再多的礼物、说再多的好话,都换不来建南侯的好感,那他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族人这边解决了,外姓亲友和同乡士绅家的女眷却有些麻烦。不过张氏若是告病,也不会有人没有眼色地再上门来叨扰。上门的客人渐少了,倒是有些宴请的帖子递到赵家二房来。赵琇翻了翻,回想一下做东的几户人家背景,再打听一下都有些什么人参加宴会,心里就有数了。

张氏看到她提笔写帖子,几乎拒绝了所有宴请,只留下一张,回复说会前去赴宴,就有些不明白了:“琇姐儿,你为何只答应去这一家?这家人似乎与我们也不是很熟。”

确实不是很熟,这家是三房的姻亲,跟二房只能说是拐着弯的亲戚,但他家却有一样好处。

“他家的女儿不是出嫁了,就是已经定了亲,儿子只有三岁,非常安全。”赵琇这样回答,张氏却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赵琇叹了口气:“先前那几户做东请客的人家主母上门来做客时,说的话您都没注意吧?她们千方百计在打听哥哥与我是否定了亲事呢。不是想为自家儿女筹谋,就是想要做媒。倒是这一家还老实些,半句类似的话都没提过。这回宴请,也是因为他家老太太做寿。五年前他家老太太的寿宴,祖母与我也是去过的,您跟他家老太太还算聊得来。再去一次,想来祖母也不会无聊。”

张氏呆了一呆,才明白了孙女的意思:“什么?你是说她们盯上你哥哥和你的婚事了?她们怎么好意思?!”这里头地位最高的一个,也不过是致仕的六品官!她孙子可是侯爷呢!

“为什么不好意思呢?”赵琇不以为然地道,“从前哥哥未袭爵时,您也不是没打听过本地这些士绅人家姑娘的事儿。那时候别人就知道您是要给哥哥看亲事了,只是还未决定,哥哥与我就去了京城。如今他们大约是不甘心就此错过吧?”她顿了一顿,“其实不管她们是不是在筹谋些什么,哥哥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祖母,您该好好想一想了。您打算给哥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L

☆、第四百六十四章搭讪招术

给赵玮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张氏呆了一呆,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个问题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的。赵玮还未上京之前,在乡间考中了秀才,功课不错,人品出众,名声极好,她那时候就开始为孙子物色未来妻室人选了。奉贤、松江两地,但凡是识得的人家的女儿,家世不错、品貌双全的,都是她物色的对象。只是当时赵玮年纪还轻,功课又好,估计再读几年,考上举人的可能性很高,到时候能娶到的妻室,条件又能更好一些。赵玮是建南郡公嫡孙,张氏自然不希望他将就一个出身平平的妻子,于是就迟迟没有决定人选,也没跟任何人提。

但随着颖王谋逆,赵玮赵琇上京,这件事就中断了。到了京城后,张氏甚少出门交际,偶尔遇上几位出色的大家闺秀,她也很少产生娶回来做孙媳妇的想法。唯一一个例外的,就是柱国将军府的曹萝。曹萝小姑娘温和柔顺的性格实在中她的意,加上曹家太夫人是她多年挚友,无论她风光落魄都不曾改变过态度,所以她对曹家极有好感,很想要跟他们做亲家。可惜,曹萝的母亲是曹方氏,她一心想要把女儿嫁回书香世家的圈子里去,不大看得上根基太浅的建南侯。张氏虽迟钝,但也不是毫无察觉,就犹豫了。

让她完全打消这个念头的,却是曹太夫人无意间的一番话。她对曹太夫人夸奖曹萝,试探性地感慨一句:“将来也不知哪个有福的得了去。”曹太夫人当时回答说:“无论是谁,但愿不是独子,也不是长子就好了。我们家萝姐儿的性子,说得好听。是娴静柔顺,说得难听就是懦弱胆怯。平日里瞧着还罢了,真要遇上大事,她是撑不住的。叫她去做长媳、宗妇,能把她压垮了,倒不如做个清闲的小儿子媳妇,只需要吃喝玩乐。风花雪月。万事不用操心就好。横竖咱们家会给她备足嫁妆,不管她嫁到哪家去,都不用担心生计。”

张氏一听就打了退堂鼓。赵玮既是长子。也是独子,是赵家二房的独苗苗,将来是要撑起建南侯府门楣的,他的妻子必须得是个能撑事的人。曹萝性情虽好。能力上确实平庸了些。张氏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把孙媳妇调|教出来——瞧她把孙女儿教得多好呀——无奈曹太夫人疼孙女儿,她这个外人也只能死心。

除了曹萝。张氏就没遇上哪个特别喜欢、想要娶回家做孙媳妇的小姑娘了。她甚少出门交际,被赵琇劝过后,稍微有所改善,也更多的是进宫见太后去。她在太后那里也常常能见到其他世家名门的女眷。她们也有女儿、孙女未许人。可在太后面前,十个人里有六个是想要把家中的女孩儿推上皇长子妃之位的,三个是想要送女孩儿入宫做妃子的。剩下的那个就是张氏这种完全来凑热闹的。谁有闲心跟建南侯府提联姻之事?就算真有这打算,也得是家中女孩儿确定没法嫁入皇室之后。再寻赵玮做个备胎。时间一长,就连张氏自己都忘了,孙子已经到了娶媳妇的时候了。

看到张氏一直在发呆,赵琇忍不住问了:“祖母在想什么呢?”她刚才问的问题很难回答吗?难道祖母从未想过要给赵玮娶个什么样的媳妇?这个麻烦了,他们兄妹年纪都轻,如今头顶上只有张氏这一位长辈,亲事肯定是张氏做主的。现在看来,他们还是不要太指望张氏才好。她得给哥哥打声招呼,让他自己找媳妇去,找到了就回来跟张氏说,让张氏出面去提亲,这样比较稳当。

张氏醒过神来:“也没什么,我在发愁呢,你哥哥娶个什么样的妻子才好呢?”

赵琇先问了:“您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家世、才貌、性格什么的。”

“家世自然要跟咱们家匹配得上才行。”张氏顿了一顿,“不过最重要的是姑娘本人要好,人品正直,性情和顺,才貌双全,还要跟你哥哥相处得来。若是这几样都好了,家世略差一些也没什么。”

赵琇笑着说:“家世确实尚在其次。我觉得,咱们平日有来往的人家,家世都差不到哪里去,若真有好的人选,也不必要求太高。只是有一样,未来嫂子的性情最好别太柔顺了,得坚毅一些才好。太过和顺,我怕她不是咱们家那些糟心亲戚的对手。家里的事情又这样多,若是能力才干稍差一点,还真料理不过来呢。总不能要祖母再次出山劳累吧?”

“瞧你说的。”张氏好笑地嗔了孙女儿一眼,“性情坚毅、才干出众,确实是好事,但如果性情不够和顺,跟你哥哥相处不来怎么办?你哥哥是要娶妻,不是寻管家和帮手,他们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赵琇挑挑眉,没有反驳。张氏的性情素来有些天真,他们做小辈的,只要力所能及,就让她天真下去吧。横竖张氏如今在家已越发没有话语权了,她自己大概还没发觉,在许多重要事务上,其实都是赵玮赵琇在拿主意,然后说服她点头去执行的。赵琇并不认为,在哥哥的婚事上头,张氏会有好心办坏事的机会。

宴席那日,赵琇陪着张氏去贺寿了。东道主是奉贤本地的大户,连续五代子孙都有功名,现任家主是位举人,家中有良田千亩,颇为富庶。他是个有名的孝子,今日为祝母亲寿辰,特地在家中摆了宴席,请了松江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堂会。受邀前来的宾客几乎囊括了全奉贤有头有脸的人家——其实赵家祖孙要来的消息一传出,原本没打算来的人都来了。只需要一场堂会,便可以见全所有人。赵琇原本的盘算竟是落了空,这也算是她的疏忽了。

那家老太太已经八十岁了,牙都掉得清光,一头白发稀疏得很。用了假发髻梳起来,还是显得头发很少。脸上一笑,那褶子都皱成一朵菊花了。走路也是颤悠悠的,腿脚站都站不稳,大多数时候都是坐着。但她精神很好,思路清晰,见了张氏还认得出她是谁。笑说:“赵家妹子气色真好呀。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对赵琇说:“姐儿长高了许多,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这般水灵。我那几个曾孙女儿都叫您给比下去了。”

老太太的态度十分自然,不象别人,看赵家祖孙的眼神跟从前比完全不一样了。张氏见了也欢喜,高高兴兴地说了祝寿的词。又跟老太太说:“您今日都摆八十大寿了,精神还这样好。什么时候也教教我长寿的秘诀?”

老太太哈哈笑着。张大了没牙的嘴:“哪有什么秘诀?有吃的就吃,有喝的就喝,想玩时就玩,烦心事一律不管。事事称心如意了。就算不长寿,也一样活得开心。”她拍了拍张氏的手:“你是个有福气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学学我吧。”

张氏愣了愣。有些糊涂了,但还是笑着谢过了她的建议。接着其他宾客来了。张氏便拉着赵琇入了座。

她们坐在主宾位子上,离主人家倒近。隔着几个座位,就是今日的老寿星。可惜来祝寿的人,多一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聪明些的,先向主人家贺了寿,再借口寒暄,到张氏面前讨好几句。若是蠢笨的,看到张氏与赵琇在这里,连寿星都不管了,就挤上来说话。张氏一瞧这种人就厌烦,本来还想要表现一下和气的,这下也没那耐心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台上的表演,也不理会,只当作是没听见。那妇人讪讪地,很快就被旁人挤下去了,又有人上来占了她原本的位置。

赵琇只觉得今日寿宴的东道主有些可怜,戏没人听,酒菜没人尝,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她和张氏祖孙俩吸引过去了。寿星老太太仍旧笑嘻嘻地,并不生气。她的儿女们表情就有些尴尬了,私下互相埋怨,不该放那么多不相干的人进来。倒是没人敢埋怨张氏与赵琇。

张氏经孙女儿提醒过一回,今日有人跟她说话,她就多留了个心眼,果然发现那些妇人总在有意无意地试探她孙儿孙女的亲事。她原本还以为她们真是要跟她聊家长里短呢,听人家说自己儿子/女儿/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有多么好,才貌多么出众,她也跟着夸起了自家的孙子孙女——当然,是用一种贬的方式在夸。人家都无语了,只恨她没有照她们设想的那样接话。今日张氏就听懂了意思,心里不由得郁闷,怨自己竟然没看出旁人的深意,跟她们说了几日废话。这些人家的女孩儿她都见过了,跟京中闺秀差远了。就算不挑家世,只看学识才干,也没几个能入她的眼。

还有那一等没脸的人家,知道自家门楣不够,高攀不上侯府,就带了花容月貌的庶女来给张氏请安。他们打的不是赵玮正妻的主意,而是盯上了侧室的位置。他们知道赵家二房如今只有赵玮一个男丁,急需要开枝散叶。若是自家女儿给他做妾,为他生下一儿半女,那也能让他们受益无穷了。

对这种人家,张氏是理都不想理会,难得地摆了脸色。她这样摆架子,谁都不会说她什么,因为人人都看不起那等送女为妾的人家,耻于与他们为伍呢。那些人家见状,只能灰溜溜地退下。

宴会的秩序似乎趋向正常了。赵琇总算有闲心去品尝桌上的美味。平心而论,这家人的厨子水平很不错,做的好几个菜都挺好吃的,她都有心要挖角了。

这时候有个妇人拉着女儿走了过来,先向张氏行了礼,就直接找上了她:“赵大姑娘,请恕我打扰了。我听说姑娘精通西洋文字,学识渊博。我这闺女,也喜欢那些西洋来的东西,有心要学洋文,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先生,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能不能请姑娘指点指点?”

赵琇挑了挑眉,看向她身后那个羞涩拘谨的清秀小姑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居然有人想出了新的搭讪招术,从小姑娘入手,真真狡猾!L

☆、第四百六十五章回绝

赵琇沉默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丝微笑,朝那小姑娘点头示意:“这位姐姐,你想学西洋文字?学了打算做什么?是想跟洋人说话呢,还是想看洋人的书?如果只是喜欢西洋来的东西,其实不用学洋文,也没问题的。”

对,就是姐姐。那位小姑娘在赵琇看来,是个小女孩,但在其他人的眼中,却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比赵琇还大呢。所以她的母亲要年纪还小的赵琇去“指点”她,在外人眼里是怎么看怎么违和。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心里都在想:呸,好厚的脸皮,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赵琇倒是没有这种想法,她只是有些好奇,这对母女是怎么知道她懂西洋文字的?她确实懂英文,也会一点点拉丁语,这些事自家人固然知道,但在奉贤地界,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对母女是从哪里听说的?

那小姑娘似乎没料到赵琇会这么问她,神情有些无措,吞吞吐吐地回答:“这…我喜欢西洋来的东西,想知道西洋文字是什么样的,该怎么读,怎么写,所以就…就想学了。”

赵琇挑挑眉:“西洋文字也分好几国呢,不同国家的文字是不一样的。我只会英吉利语,拉丁语只懂得些皮毛。但如今在大楚常见的货物,倒有多一半是法兰西与荷兰来的。我不懂这两国语言,要不…你还是另找别人请教去吧?”

那小姑娘忙道:“英…英吉…英吉语也是极好的,我就学这个吧。我最喜欢英吉货物了,那什么法兰荷兰的,我都不喜欢。”

赵琇一听她这话,就觉得她大约对西洋的语言文字和货物什么的。并不如她所说的那么感兴趣。由于南汇有赵家与威尔斯家合办的西洋商行的缘故,英吉利国的货物在当地十分流行。而在那之前,生意做得最大的洋行却是主销法兰西出产货物的。如今洋货盛行,奉贤、南汇两地对洋货稍有了解的人,一般都不会念错这两个国家的名字。这小姑娘两个都念错了,哪里象是喜欢的样子?

赵琇便婉拒了:“英吉利语很好学,比我们大楚的文字要简单多了。若你只是想知道西洋文字的模样。如何读写。而不求精通,那容易得很。南汇港里多的是通译,请一位带本西洋书籍给你瞧瞧。再教你读写,也不费什么事。”

那小姑娘的母亲连忙赔笑道:“南汇虽有几个西洋通译,但都是男子,如何能进内宅教女孩儿们呢?还是跟着赵大姑娘您学习。要方便得多。”

赵琇笑笑:“若是担心通译是男子,我们赵家六房的商行里也有会说西洋话的丫头。原是备着跟洋商家的女眷打交道用的。令嫒既然有心要学,那我去打声招呼,借个丫头过来教令嫒几日好了。我在奉贤不会停留太久,明年开春大约就要回京中去了。只怕教不了令嫒,反倒耽误了她的功课。”

那妇人急切地说:“不会不会,眼下离开春还有两个月呢。小女素来聪敏。您教了,包管她一学就会的。绝不会耽误您回京。”

赵琇有些嫌这妇人没眼色了:“两个月够学什么?况且还要过年呢,想必府上也忙碌。”

那妇人没听出她的厌烦:“不打紧,不打紧,小女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横竖无事,就让她到府上求学好了。我每日送她过去,晚上再接她回来,不劳您操半点心。”

赵琇终于失去了耐心,直截了当地跟她说:“令嫒很闲,我却不闲,家中过年事忙,大约是没功夫招待外客了,还请多担待。”

那妇人总算听懂了,有些讪讪地,又不死心,想要再试一试,赵琇直接对她女儿说:“这位姐姐,若是不喜欢西洋的东西,也无心了解,又何必勉强自己?若是没有兴趣,学这个也无甚用处,还不能娱己,倒不如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少胡思乱想比较好。”说完就把头转过去看戏台上的表演了,不再理会这对母女。

那妇人一听,就知道自己母女二人的说辞必然穿了帮,却不知道哪里说得不对,站在那里尴尴尬尬地。她女儿虽然一脸害羞,在家却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受宠惯了,年纪又小,有些受不住赵琇的话,红着眼圈咬着下唇,转身就要走。她母亲伸手去拉她,她还把母亲的手甩开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就显得有些失礼了,她母亲又气又急,只能草草给赵琇、张氏行了个礼,便跟着出了门。

围观了这一幕的其他宾客发出了低低的嘲笑声。世人大抵都是如此,所有人都想做到的事,自己没做到,就不希望别人能做到。眼见着别人失败了,即使与他们无关,他们心底也会觉得暗爽。

经过这场小风波,再上前没眼色地纠缠张氏与赵琇祖孙的人就少了许多,即使有,也是顶着寒暄的伪装,客客气气地搭着话,聊些听起来似乎很正常的话题。然而张氏经过孙女提醒,已经没那么好骗了。聊归聊,对于任何涉嫌提及孙子孙女婚事的话题,她一律不接,甚至会生硬地提起另一件事。次数一多,旁人都知道她无心谈论这个了,只好知机地聊起了别的话题。

回家的路上,张氏抱怨孙女:“那对母女虽然不知所谓,你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些。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还是婉转一点吧。这般直来直去地,叫人下不来台,岂不是得罪了人?叫旁人看到也不好。”

赵琇不以为然地说:“我实在是忍不住了,那妇人好象当我很好骗似的。我若真的答应让她女儿来家里学英文,她能待一天不走。眼下还好,哥哥不在家,她顶多就是碍着我们干正经事。等哥哥回来了,她再粘着我们,我们要如何打发了她?万一她再弄点什么阴谋诡计,设计哥哥一把,难不成我们还真让哥哥把那姑娘娶回家里来?”

张氏立时被她提醒了,还真有这个风险,一时间也有些生气:“今儿到底是怎么了?那些人这般烦人,早知道是这种情形,我还不如不来呢!”说完了,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今天的寿星,那位老太太其实对她们挺好的,她的儿女子孙也不是轻浮之辈,并没有失礼之举。他们家最大的错处,不过是让那许多不知所谓的客人参加了今日的寿宴而已。可他家老爷是有名的孝子,其他人要来向他母亲祝寿,他难道还要阻拦吗?因此,责任不在他家身上,都是那些势利的人不好。

看到张氏在生闷气,赵琇便抓紧机会教育祖母了:“您老人家习惯了就好。这才是刚开始呢。奉贤一带的人家,门第少有与哥哥匹配的,出色的女孩儿也少,最好的几乎都在咱们家了。他们也就是肖想一下,不可能真能成事的,但回到京里就不一样了。那里高门大户多,女孩儿也多。眼下为着皇上纳妃与皇长子立正妃的事,大家都不提联姻了。等到咱们回了京,这两件事若是有了结果,那些没了着落的女孩儿们,可不得另寻下家了?哥哥少年袭爵,如今又出了仕,等这趟差事办好了,回到京里得个正经官职,就成了那些有女孩儿的人家眼里的香饽饽了。您只当在奉贤是在演习,回京后才是正戏呢。”

张氏吓了一跳,想想都觉得有些发怵:“若是能在回京前,就给你哥哥定下亲事,那就好了。京里那些高门大户,哪家不是眼高于顶的?我可不想让你哥哥任人挑拣去。”

赵琇笑说:“如果路上真能遇到合适的,哥哥也喜欢,那就定了又如何?只是娶妻的是哥哥,祖母可别自个儿拿了主意,好歹要先问过哥哥的意思才好。”

“这是当然,我理会得。”张氏应了一声,顿了顿,看了孙女一眼,“你哥哥的事情解决了,就轮到你了。你的亲事…”她想起了广平王说过的话,叹了口气,又改了话题,“你如今也大了,不能象小时候那样随意,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这样才能叫人尊重呢。”

赵琇眨眨眼,干巴巴地答应着,心思却早就飘远了。

自打这次宴席结束,她们祖孙俩就在家里专心准备过年与祭祖之事了。而陶太太上回得了信,回到家里也没闲着,立时就修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往杭州妹妹妹夫处。米知府的夫人收到信时,还以为是日常问候,打开看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心知事关重大,不敢轻忽,连忙打发人到前头衙门去瞧一瞧,若是丈夫得空,就把他请回来。

米知府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从前衙回到了后院,草草倒了杯茶水咕噜咕噜全喝下去了:“渴死我了,今儿去看人修沟渠,在外头走了半日,一口茶水都没喝过。”又问妻子:“刚进衙门,门子说夫人特地来请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米夫人忙道:“记得夫君从前跟我提过,祖父那一辈,原还有另一房兄弟,后来断了音讯,不知下落。只记得那一房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原配所出,幼年失恃,继母不良,一直跟着祖母过活的。”

米知府疑惑地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小时候我妹妹与那位堂妹还经常在一处玩耍呢。夫人今儿怎的忽然提起这件事来?”

米夫人叹道:“夫君啊,如今亲戚找上门来了!你一定想不到,京中那位赫赫有名的少年建南侯,竟是你的外甥呢!”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