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容将薛神医送出城外后,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以前的事情,真的不用直接告诉子元吗?”

薛神医摇头:“大将军可听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句话。”

燕容点头:“神医的意思是?”

“老夫不瞒大将军,燕三爷的眼睛,即便能找到解药。痊愈的机会也是极其渺茫。而三爷往年身上中的毒,已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加上这些年的摔摔打打,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是熬不住的。如今尚且年壮,所以还未有大恙,若是从此不再劳心费神,只做个富贵闲人,或许还能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燕三爷是个极为聪慧之人,即便老夫未跟他明说。他心里定是也清楚的。只是如燕三爷这等人,大将军觉得他可愿自己从此就做个无所作为,只靠依附将军府过活的闲散公子。”

薛神医说到这。就抬眼看着不远处那座恢弘的城门,接着道:“老夫虽只是个大夫,但从医数十年,晋北勋贵氏族的府邸都有出入,多少也了解一些如今的形势。虽战乱已歇。但形势却还未真正稳定,晋北九郡,各地的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燕家在晋北不过二十余年,无论是燕帅还是燕军,需要费心的事应该还不少,而如今的燕三爷。十有**是不能再披甲征战。但三爷也已给自己做好了日后的安排,清华巷,可不就是三爷的心意。”

燕乾的决定燕容有所了解。虽诧异薛神医目光如炬,但眼下他更加不解的是,这些跟要不要告诉燕乾叶楠夕的事有何关系。

“通俗来讲,人的记忆,其实是一条隐性的生命之路。如今三爷这条路是堵住了,通是肯定能通的。也非难事,但愿不愿通,如何去通,却是要看三爷自己的意思。”薛神医捋着胡须道,“以三爷之慧,若真是自己思念之人,即便看不见,用不了多久也能发现。而如三爷眼下这般情况,以及日后要费心的事,对一个女人来说,算不上是福分,三爷心里不会不明白。

所以不让大将军直接告诉三爷,就是让三爷自己做出最适合的选择,最适合的选择,才是最好的药。大将军代为选择的话,则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越是聪慧之人,往往越是固执,若是三爷未想通就不得不接受大将军的安排,那么心肝脾肺都将受阻,气不通,则病起,病起则引毒发,到时怕是老夫也束手无策了。”

燕容半响无言,薛神医皆已说完,便上车离去。

是夜,气温骤然下降,叶楠夕一边心念着长安,一边又心挂着燕乾,用了晚膳后,在屋里走了两圈,便拿着香盒往燕乾那过去。

却走到他寝屋门口时,就听到他略有不耐的声音从里传出:“端出去吧。”

末年小声道:“之前那些小的已经扔了,这些是荣郡王妃命人送来的。”

燕乾没再说什么,叶楠夕在外头等了一会,却见末年还是将那碗燕窝粥给端了出来。叶楠夕伸手拿起碗盖看了看,见里头的燕窝好好的,显然是他一点没碰。

叶楠夕将碗盖轻轻放下,用极低的声音道:“他以前确实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薛神医说三爷如今吃一点这个对身体有利。”末年看到叶楠夕后,差点就喊了一声三奶奶,却将出口时,想起三爷如今的耳朵灵得很,便忙将这称呼吞了下去,直接道,“您劝劝三爷吧。”

叶楠夕接过末年手里的托盘,却要进去时,顿了顿,就转头问了一句:“除了荣郡王妃,还有别的人送燕窝过来?”

末年低声道:“是凤家送来的。”

叶楠夕微诧地扬了扬眉,却没说什么,端着那晚燕窝就进去了。

他知道那女人进来了,他本想叫末年让她回去的,却不知为何,听到她隐隐约约的声音后,他将出口的话就收了回去。

“三爷,既然是对身体好的东西,您就当是药吃了吧。”叶楠夕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后,就将那碗燕窝拿到他跟前,“这东西得趁热吃才好。”

“你有何事?我并未叫你过来。”他没有去接那碗燕窝,听到她将燕窝放在炕几上后,才问了一句,声音淡淡,语气里略带几分责备。

叶楠夕微笑着道:“焚香是需要时时照看炭火的温度,多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都不能完好的发挥香的药用。而且三爷夜里的香药保证烧上三个时辰,不能多。也不能少,这就需用香篆来即时才能准确无误。”

萧玄不再说话,是默许了她的话。

叶楠夕便将屋里的香具都摆开,开始今夜焚香的准备。

她准备得很认真,他在一旁坐着亦是极安静,末年侯在外头,心里不胜唏嘘,这日子,好似又回到了过去。当年在紫竹林时,三爷和三奶奶也是这般。两人在屋内并不多言,但让人看着却是异常融洽。

约小半个时辰后,叶楠夕终于准备妥当。将填好的香篆点上。随后转头,便见他微垂着脸坐在那,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她一惊,忙问:“你怎么了?”

末年听到声音。赶紧进来,就盆架上的毛巾拿过来递给叶楠夕,然后一边扶萧玄往床那走去,一边道:“三爷每天夜里都会发一些虚汗,身上也会乏力。”

叶楠夕已注意到他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心里猛的一揪。夜里这般冷,他竟还都能出汗,可见情况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糟糕。

“麻烦晚娘子照看一下三爷。我去给三爷备些热水过来。”末年将萧玄送到床上,留下这么一句后,就出去了,不过将出去时,他又回头道了一句:“薛神医说这么发虚汗。可以用燕窝来补一补。”

不等燕乾开口叫住末年,叶楠夕就已拿毛巾替他轻轻拭擦额上的汗。

温软的气息忽然拂来。柔软的指尖不时碰着他的脸,黑暗中,那样的感觉微妙得似蝉翼轻抖,几不可察的力道,却令他身上僵住。他本是不喜陌生人突然靠近,更何况如眼下这般紧密的动作,可是,喝斥的话,一时间竟说不出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叶楠夕的脸从脑海浮现,正好女人柔软的手轻轻覆在他额上。

几乎是反射性的,他即抬手掐住她的手腕,这一下的力道可不小,叶楠夕不禁低呼。

“别随便碰我,否则你会受伤。”心头莫名的一闷,他即放开她的手,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淡。

叶楠夕握着自己的手腕,看着眼前的男人,好一会,苦笑道:“三爷果真好身手,若再加几分力,我这手腕怕是就报废了。”

本是有些愧疚的,却听到她这半是怪嗔半是玩笑的语气后,他又是一怔。

反应,语气,说话的习惯,都跟她很像!

“还好刚刚一直用热水温着这碗燕窝,三爷这就吃了吧。”叶楠夕再次将那碗燕窝递到他跟前,又道,“可需要我来喂您?”

他刚刚已经明确警告,这女人,却不惧他。

为何?因为依仗大哥吗?还是大哥特意吩咐她的?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下意识的接过那碗燕窝,顿了顿,便三两口喝了下去。

叶楠夕微松了口气,正好这会儿末年回来了,她便将那空碗交给末年:“香已烧上,时候不早了,你服侍三爷歇下吧。”

“晚娘子的手怎么了?”末年注意到叶楠夕一直揉着手腕,便问了一句。

“没事。”却才开口,她就打了个喷嚏,刚刚出来时没有添件衣服,这里的日夜温差很大,她一时也没多加注意。

将叶楠夕送出去后,末年回了房间,有些踌躇地看着燕乾道:“要不要给晚娘子送些药过去?之前薛神医给留了不少伤风的良药。”

“拿过去吧。”燕乾淡淡道了一句,就躺下了,却这一夜,他做了个很长时间不曾做过的梦。

第250章 绮梦

夜很深了,屋里既暗且闷,潮湿的空气里带着靡艳诱人的芬芳,高低起伏的呼吸在床上交叠缠绵,女人柔软的身躯贴在他身上,亢奋的感觉那么真实,身体里的燥热令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楠夕,楠夕楠夕他看不清她的脸,只依稀可见她的轮廓就在眼前,长长的睫毛扫在他脸上,温软的唇带着香甜的气息轻抚过来,他急切地去寻她的唇,含住她的舌尖,吮吸、勾缠、但总是无法满足,想要更加深入,她却忽然抬脸往后一退。他喘息起身,抓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就翻身将她压在下面,柔媚的笑声从她嘴里传出,愈加刺激他的神经。

天似乎亮了,紫色的纱幔轻轻飞舞,女人洁白的身躯在他身下止不住地颤抖起伏,修长的四肢无力的被他摆弄出各种姿势,鲜润的唇带出蛊惑的低吟。炙热的欲望似乎就此融化在她的身体里,热汗从身上一滴一滴滚落,沾湿发梢,他不再控制自己,伏动越来越快,越来越肆无忌惮,层层叠高的快感几乎将他淹没,高潮的感觉无比真实,浸透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他沉喘地抱着她的身体享受着最后的颤栗,下身的粘湿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这一场爱欲狂欢也是真的!

楠夕他想开口,然不知为何,声音无法发出来,且怀里的人开始变得模糊,他顿时一慌,胳膊收紧,却就在这一瞬,怀里的人整个消失了!

“楠夕!”他终于喊出声,却也醒了过来,心似被人狠狠插了一刀,那样的剧痛,令他分不清是不是胸口的旧伤在发作。

是梦!?

叶楠夕正在清扫香炉。忽然听到他喊出她的名,惊得手一颤,香灰即洒在香几上。他想起来了?不敢相信的转头快步走到床边,帮他挂起床帐,却见他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神情忡怔。

“是做噩梦了吗?”叶楠夕被他这样的神情吓住。忙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却摸到满手黏湿的汗。“怎么又出这么多汗!”叶楠夕心揪得厉害,正要拿出手绢替他拭汗,却不等她收回手,就被他一把抓住。力道大得令她吃痛。

“你,是谁?”此时此刻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又回到梦中,也不想去分辨。梦中的极致欢愉和梦醒时分的残酷。如此巨大的落差,令他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理智,心里的直觉占据了主导地位。

那个名字在喉咙里跳动,令他心神俱颤。

叶楠夕僵住,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正常情况下,他绝不可能问出这样的话。再看他现在的表情,以及满身的汗。还有沉喘的呼吸,便猜出他刚刚定是做了有关于她的梦了。

“我”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脸色明显很不好。她怕他情绪波动太厉害伤到身体。于是迟疑地张口,却这会,外头听到动静的末年走了进来。忽瞧着叶楠夕坐在三爷床上,手还被三爷抓着,但三爷的表情看着却又不怎么好。

他弄不清是个什么情况,又怕三爷会斥责三奶奶,今儿一早,是他没经过三爷的允许,就直接让三奶奶进来的。怔了一怔后,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三爷,晚,晚娘子是来查看香药的,您那会正睡着,我就没跟您说。”

晚娘?

晚娘吗,晚娘又是谁?

末年的声音将他从混沌中拉回来,理智重新回到主导地位,心绪也慢慢冷静下来,然后松开叶楠夕的手。

叶楠夕看着他的脸色恢复正常,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几分失望在心里沉浮。刚刚,他到底是梦醒后无意识地一问,还是,真的察觉到她了?

“备水,我要沐浴。”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就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三爷,早上沐浴容易着凉了,小的就拿热毛巾给你擦一下汗,中午再”

萧玄摆摆手,止住他的话,末年只好闭嘴,应了声,就退出去准备沐浴要用的东西。

“你先出去。”随后萧玄侧过脸,对着叶楠夕的方向道了一句。

“沐浴的时间别太长了,末年说的没错,容易着凉的。”叶楠夕点头,转身前轻轻道了一句,声音里流露出浓浓的关切和无奈。

听着她的脚步声出了房间,他才转回脸,手伸到腰下,摸到那里的粘腻后,他轻叹了口气,身体有些无力地往后一靠。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这几年,也曾在夜里一次次地回想那每一个清晨和黄昏,她的低吟带出的满室春色。

不多会,末年便让人将木桶抬到屋里,兑好热水后,就将燕乾脱下的衣服收起来。只是当他摸到裤子上粘湿的那片地方时,也愣了一愣,不由就看了已浸泡在桶里的燕乾一眼,心猛地一跳。

刚刚,他进来的那个时候,三爷该不会是想对三奶奶

完了完了,他撞坏了好事!

末年想问,又不敢问,踌躇了还一会,直到燕乾吩咐他请晚娘去书房等一会,他沐浴完就过去。

这下,末年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心里暗抽了自个几个耳光。“三奶奶,您先在这坐一会,三爷一会就过来了。”将叶楠夕请进书房后,末年就殷勤地道了一句。

叶楠夕扫视了一圈后,便看着末年道:“你先别这么叫我,这个称呼,以后再说吧。”

末年笑了笑:“好,我听您的吩咐。”

叶楠夕摇头,目光温和:“只这件事听我的就好,别的还是得听三爷的吩咐才行。跟在他身边的人不多,用心服侍的人就更少了,难得有你在,日后在照料三爷上面,我还是得多依仗你的。”

这话听得末年心里暖烘烘的,于是赶紧道:“三,晚娘子这话折杀小的了,照料三爷的起居都是小的本分事。”

叶楠夕微微一笑:“昨儿我就想问你一事了,那凤家,如今跟三爷的来往还是很频繁吗?”

末年明白叶楠夕为何会问这个,想了想,便道:“之前三爷身体还好时,跟凤家倒是常有往来,小的听说,如今凤家要开始定下一任家主了,凤家几位爷都为这事忙活着呢,所以那边也有往咱燕军这边示好的。只是三爷身体有恙后,就不理外头的事了,因而这段时间,往三爷这里来往的人就少了许多。”

叶楠夕沉吟一会,又问:“凤十三娘,是不是已经回凤家了?”

末年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三年前听说是回来了,但后来好似因顶撞了长辈,被关了起来,已经快两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叶楠夕怔了怔,便问:“那她可是已出嫁了?”

“这个未有听说。”末年摇头,随后又道,“三爷那边可能快洗好了,小的得过去服侍三爷了。”

“你快去吧,将这个手炉拿去,他出来时给他拿着,仔细别让他着凉了。”

瞧着末年出去后,叶楠夕一边看着桌案上的书,一边琢磨着刚刚的那些事。随后又想起长安,于是刚刚坐下,又忍不住站起身。昨儿她没回去,也不知那孩子有没有不满,这会儿应该已经起来了吧,在用早膳吗?

正出神时,燕乾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拎着食盒的末年。

叶楠夕忙站起身喊了一声“三爷”。燕乾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微点头:“过来陪我一块用早膳。”

叶楠夕微怔,看向末年,末年忙对她笑了笑,就将食盒拿到临窗大炕这,将双人份的早饭一一摆好后,就欠身道:“三爷和晚娘子先用,我在外头候着。”他说完就出去了,燕乾倒不用别人帮忙,走了两步,就在炕上坐下。

叶楠夕打量了他一会,压住心头的疑问,也跟着坐下。她有些不解,但终归是高兴的,坐下后就如以前一般,先给他盛了一碗粥轻轻放在他跟前,轻声问:“酱菜三爷喜欢吃哪种?”

燕乾淡淡道:“你看着加一些。”

“这小黄瓜腌得不错,正好配粥,一会再吃两片火腿肉。”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东西都夹到他前面的碟子里,然后将粥勺放在他手里。

燕乾拿住勺子的时候,指尖触道她的手,温软的感觉,令他不禁又想起梦里的画面。叶楠夕自然注意到他这态度的转变,但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期待,却又不敢问,很多念头在心头转了几转,最后都撂下,坦然地陪着用了这餐早饭。

“你可识字?”两人用完早饭,叶楠夕将香炉点好后,在榻上安静了许久的燕乾忽然问了一句。

叶楠夕抬头看向他,片刻后道:“略认得几个字。”

燕乾点头,又道:“你若是没别的事,能否给我念会书?”

叶楠夕往书架那看了一眼,走过去:“不知三爷想听哪一本?”

燕乾淡淡道:“只是解闷,你随便拿一本。”

叶楠夕伸手在那一排书脊上抚过,迟疑了一下,就抽出一本《史志》,翻开,从第一页念起。

第251章 相见

女人柔和的嗓音在书房里回荡,如秋日里的暖阳,伴着自香炉里弥漫而出的淡香,令人熏然欲睡。

叶楠夕读完一章节后,抬起脸看了一眼榻上的男人,此时他背靠着大引枕,身子很是放松地斜卧着,一手支着脑袋,头微垂,乌黑的长发从他肩上落到洁白的袖袍上,秋风自窗外拂进,吹动他额头的刘海,即便眼睛被纱布蒙住了,却依旧无损他面上的轮廓,只是高挺的鼻梁下,紧抿的双唇略有几分苍白。

叶楠夕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都不见他有丝毫反应,似已睡着。

“三爷?”她轻轻叫了一声,他没有反应。

“三爷,您还听吗?”她再问,他依旧没有反应,连动都不动。

是累了吗?昨夜里没有睡好,这会儿闻香放松后就入睡了?叶楠夕合上手里的书,起身轻轻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就近看着他。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有些不大敢相信这一切,昨儿夜里躺在床上时,心里甚至生出几分恐惧,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第二天醒来后,就发现这只是梦一场。

这些年,坦白讲,她其实过得不错,即便思念成伤,但好歹还有长安在她身边,孩子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和勇气。而他,过得并不好,他面上的轮廓比以前深了许多,下巴刚毅得让人心疼。

他本是生在富贵温柔乡里的公子爷,偏却走上了这荆棘遍布的不归路,每一步都含着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倘若一步走错,那等待他的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秋风拂乱他的头发,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手指轻轻贴着他的鬓角,温柔抚摸着纱布下面露出来的凌厉眉尾。

片刻后,他似才有所察觉。眉毛微动。

叶楠夕一惊,回过神,即收回手,心跳加快。

“怎么不念了?”他抬起脸,问了一句,声音虽低。但很清楚,并无睡醒后的沉哑。

叶楠夕又添了几分慌乱,只是见他没有多问,她默了一会,悄悄吐了口气。才低声道:“我以为三爷睡着了,怕吵着您。”

“嗯,是有些乏。”燕乾稍稍坐直一点。脸转过来对着她的方向,“陪我说会话提提神。”

叶楠夕很是诧异他这样的态度,只是瞧着他面上确实带着几分倦意,便道:“三爷若是乏了,就歇息一会吧,若有事,我再叫您。”

“不用,中午时会歇一会。”燕乾说着。又道,“给我倒杯茶。”

叶楠夕忙转身,将旁边的茶盏端过来递给他:“刚刚沏好的。已经不烫了,正好能喝。”

“你很细心。”燕乾喝了两口后,将茶盏放在几上。“坐吧,你不是我的丫鬟,不用这么紧张服侍我。”

叶楠夕坐下:“那三爷想聊些什么,我是个妇道人家,对三爷关心的大事,怕是说不上什么见解。”

燕乾忽然微微勾起嘴角,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如那氤氲的茶香,虽浅淡清雅,却回甘无穷,叶楠夕看得怔住。

他转过脸,有些闲散地道:“姚家在晋北虽不是望族,但却是富商大户,听说是从入了香行后,才开始发迹,不如你跟我说说姚家当年是如何发家的。”

叶楠夕笑:“想不到三爷对我们这些满身铜臭小民也感兴趣。”

燕乾的声音很放松:“我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只不过这些年都在军营里过,所以对别的事疏于了解,既然你在,正好听你说说。”

幸好自她在姚旭辉那入股后,这几年没少从姚旭辉嘴里听说关于姚家的事,所以对于姚家的发家史,自然不会陌生。于是叶楠夕想了想,便从姚旭辉的祖爷爷那一辈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姚旭辉这一辈。

“这么说,如今姚家的家主,是姚六爷,只是姚六爷当家的时候,应该没多大。”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嗯,当时六哥刚及弱冠。”

燕乾淡淡道:“论排行,姚六爷上面还有五位兄长,最终却让他当了家,倒是不简单。”

叶楠夕道:“姚家是从商出身,不怎么讲究世家大族那一套,当时姚家生意面临危机,是六哥给救了回来,所以祖爷爷最终选了六哥。”

燕乾点点头,随后又问:“你跟姚六爷是同母所生?”

叶楠夕怔住,迟疑地看着燕乾的男人,一时摸不清他这句话到底是随口一问,还是有意探询。于是顿了一会,她才道:“我和六哥并非同母所出,六哥是”

却才说一半,末年就从外走进来,欠身道:“晚娘子,姚家派人找您。”

是长安吗?叶楠夕忙站起身:“已经在外头了吗?”

“是。”末年的脸色有些古怪,“您见吗?”

叶楠夕对燕乾道:“可能是六哥那有什么事,三爷”

燕乾点头:“你去吧。”

她一走,这书房里顿时就冷清下去,茶水亦已冷。燕乾手指轻轻抚着茶杯,想了想,便起身走出书房。正侯在书房门口来回踌躇着,要不要请三爷出来时,忽然瞧着三爷自己出来了,他吓一跳,忙上前去:“三爷是要在院子里走走吗?小的这就去拿披风。”

“不用,白天气候很暖和。”萧玄说着就一边下台阶,一边问,“是姚六爷派人来找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