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被才入口那一下的酸楚激得圆脸皱成一团,方才那一阵愤懑也散了,闻言忍不住好奇:“小娘子总说将来,可奴婢什么也没看出来,难道将来真的会发生什么事吗?”

丽质眸光一闪,微微笑起来,目光落在窗外明净的天空,轻声道:“会的,我想,已不远了。”

袁仙宗已经入宫,后面的事,自然一件件都不远了。

正说着,方才离开的青栀又匆匆回来,面色古怪,道:“娘子,四娘往紫澜殿去了。方才奴婢问了人,说是陛下要封四娘做‘英国夫人’,赐居紫澜殿。”

“‘英国夫人’?这是什么怪事?”春月目瞪口呆地问了句,随即慢慢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两声,不知该感到解恨还是荒唐,“小娘子说得不错,果然很快。”

她误会了方才的话。

丽质也未解释,只淡笑着不置一词。

……

入夜,丽质用过晚膳,在殿外走了两刻,便早早回来沐浴梳洗。

李景烨不会来,至少最近,都不会来她的承欢殿了。

她仍是捧着书卷在屋里夜读,只是从前常在殿外守着,直到知道陛下是否会来才下去歇息的两个宫人也已被撤了,只有春月和青栀两个留在隔壁梢间中。

大约是紧绷了一夜兼一个早晨的心弦已彻底放松,她今日感到格外困倦,没一会儿便睡着了,连书卷滑到胸口也毫无知觉。

到亥时,床边的窗棂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声响,很快便隐没在寂静中。

屋里毫无动静,女人仍旧沉睡。

外头的男人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眉心慢慢拧了起来,沉吟片刻,才伸手将窗小心打开,待见到灯下侧卧着的美丽身影,这才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一贯不苟言笑的面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第79章 不忧

既然能安睡, 便应当没事。

裴济看了片刻,随即翻身进来,将窗棂重新阖上, 轻车熟路地走到香案边,取了块西域的香投入炉中。

榻上歪着的人侧着的身子动了动, 稍转方向, 继续沉睡, 搁在胸口被一只手压着的书卷摇摇欲坠。

他走到榻边坐下,扯着书的一角,想从她手中将书慢慢抽走。

丽质紧闭双眼, 似有所觉, 按着书的手微微用力,眉目也不由自主地拧起来。

裴济微笑着停了一瞬,见她又放松了, 才重新用力将书抽出来,搁到一旁的案上。

没了书卷的遮挡, 胸前衣物下起伏的峰峦渐渐露出端倪, 一只洁白的柔荑堪堪搭着,遮住若隐若现的一道沟壑。

他的眼神幽深起来, 忍不住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极轻地抚上那一寸肌肤。

柔腻细软的肌肤从指尖滑过, 令他流连许久,直到身上有些热, 才忍着冲动收回手。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 只挺直腰背坐在榻沿处,双手搁在膝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尽管白日才与她分开, 可这时一见她,他还是感到难以自制。

在她面前,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越来越薄弱,也不知是她太有吸引力,还是他根本已不想克制了。

静了片刻,他才轻舒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些。

谁知,才一转回头,却对上一双氤氲着水雾,正好整以暇望着他的美丽杏眼。

不知何时,丽质已醒了,兴许早就将他的失态看在眼里。

四目相对,裴济眼神闪烁,刀刻一般刚毅俊朗的面容间,悄无声息地浮上一层红。

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双手端正地搁在膝头:“你醒了。”

“嗯。”丽质软软地撑起身,像猫儿一般灵巧地趴到他的背上,伸出两条纤细的胳膊,缠上他的脖颈:“三郎是什么时候来的?”

身后贴着一方柔软,裴济的身躯倏然一僵,才被压下的冲动登时卷土重来。

他深吸一口气,抚上她露出衣袖外莲藕一般的胳膊,侧过头去,与她鼻尖相触,慢慢摩挲着。

“才来不久,见你睡着,便没打扰,哪知你还是醒了。”

丽质笑得眉眼弯弯,唇瓣轻触一下他的鼻尖,随即分开,直起身来直接跨坐到他身前,勾着他的脖颈道:“我今日高兴,自然要等着三郎过来,三郎怎么会打扰我?”

裴济凝视着她的笑眼,掌心抚着她后背,忍不住先深深吻她一阵,直到她呼吸急促,面颊绯红时,才稍稍放开,问:“你妹妹的事——你一点儿也不介怀吗?”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同门姊妹,出了这样的事,他便总担心她心中要难过,即便亲自过来,见她毫无异样,也还是不放心,非要亲口问一问才好。

丽质顿了顿,面上笑意敛去大半:“怎么会?我自然十分介怀。”

裴济望着她没说话,许久才吐出个“哦”字。

丽质望着他的反应,忍不住用力揉了揉他僵硬的脸庞,继续道:“我的介怀与陛下无关,只是纯粹厌恶这样的姊妹相残罢了。”

妙云心高气傲,爱发脾气、藏心思,她一直都知道。可平日的都是小打小闹,今日这般,却是为了个男人,不但要倾轧嫡亲的堂姊,还牵累了无辜的旁人,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来为她想要的荣华铺路。

尤其她要争抢的男人,还是李景烨这样一个自私、软弱、冷漠的人。

即便丽质对李景烨没有情意,甚至还借此事刻意与他疏远,她还是对这样的事嗤之以鼻。

裴济紧绷的身子慢慢松懈,将她搂进怀里,下巴磨蹭着她的鬓发,嗓音低沉,道:“我也是怕你因姊妹相残而伤心难过。”

丽质靠在他肩上,轻笑一声,也不戳破他的话,只摇头道:“伤心难过倒没有,毕竟我与妙云之间,也称不上情谊深厚,只要不牵累我与长姊便好。”

裴济一手握住她的肩,隔着单薄的布料缓慢轻柔:“你长姊和魏彭午后便出城了。”

丽质微闭着眼“唔”了声,随即半真半假地轻捶他一下,埋怨道:“我看,总发生这样的事,根本怨不得我们女人,若不是你们男人忍耐不住,处处留情,总爱妻妾成群,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裴济也是男人,听了她的话却没急着反驳,只轻笑一声,问:“你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我知道的。”

先前她虽未明说,他却早已从她的言语间感觉到了。

顿了顿,他又状似无意地添了句:“我也不喜欢。”

丽质没应声,心里却涌起一阵不自在,也不知他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可这时的她,却忽然又觉得没法面对他时常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

犹豫一瞬,她岔开话题,将白日同李景烨说的话告诉他,随即轻叹道:“妙云这一来,反而让我能清净下来,只是可怜了那个扶桑来的僧人,遭此飞来横祸……”

裴济抿唇,道:“宣光在民间帮过许多百姓,又深得慧显大师的青睐,想来到时念着他生前的情况,应当能厚葬。”

他犹豫一瞬,斟酌道:“以公主的性子,恐怕也会求太后下令,让宣光的身后事体面些。”

因从前与舞阳公主复杂的关系,他总是小心地避免主动提到与公主有关的事,以免让她以为自己对公主有所不同。

丽质倒未在意这样的细枝末节,只点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裴济抱着她片刻,已觉得浑身发热,浪涛一阵接着一阵,终于忍不住又顺着她的唇角一路向下吻去。

丽质浑身发软,瘫在他怀里,直到身上的衣裙已经松散,半敞不敞时,却忽然玩笑似的抚着他满是欲念的面庞,委屈道:“三郎,你昨夜弄疼我了,还没好呢。”

裴济眼眶已经泛起红血丝,闻言艰难地抬起头,对上她水盈盈的眼神,喘着气问:“哪儿疼?我帮你揉一揉。”

说着,握着她腰肢的手便用力按揉起来。

温暖舒适的力道从腰间传来,令她忍不住主动趴到榻上,任他动作。

他还是一贯的克制,尽管浑身已绷紧如铁,可只要她没答应,他便一直耐心地等着。

丽质等了半晌,没见他有动静,终于也有些忍不住,闷声道:“我现在又不疼了……”

话音落下,裴济一声不吭,直接将她抗到肩上,往内室的床上去了。

……

拾翠殿中,萧淑妃陪着李景烨用过晚膳后,又将儿子抱出来。

二人趁孩子醒着的时候一同逗弄了一阵,眼看孩子又困了,便让乳母抱回去重新哄睡。

萧淑妃起身,亲手煮了一壶茶来,捧着杯奉到李景烨面前,见他饮下,面上微露赞许之色,这才跟着笑了起来,坐到一旁也饮了一口。

“陛下,今日英国夫人已入紫澜殿,妾有一事,请陛下示下。”她将茶杯搁下,笑意盈盈道,“往后,紫澜殿的一应用度该照什么来?”

李景烨听到妙云的事,眼神倏然冷下,不过一瞬,又恢复温和的模样,微笑道:“她的事,你不必操心,只管从掖庭宫拨几个宫人过去就好,别的事,朕自会让元士去料理。”

萧淑妃一愣,随即又恢复笑意,点头应好,不再多言。

陛下虽封钟四娘做国夫人,听来有羞辱之意,可转眼又让何大监亲自料理紫澜殿的事宜,其中的特殊对待,着实令人疑惑。

若是从前,她还一心放在陛下身上时,定会因此心生嫉妒与酸楚。可如今有了嗣直,她心里只稍有波澜,片刻后便又平静下来。

二人又略说两句话,李景烨看天色不早,便先起身离开。

御辇行在漆黑的夜色中,何元士轻声问:“陛下是去承欢殿,还是回紫宸殿?”

他这一问,是照着皇帝从前的喜好而来,依他看,八成要去承欢殿。

可今日,李景烨却没立刻回答,只是淡淡地望着虚无的黑暗,许久,喃喃道:“算了。”

白日里丽质说的话仍在耳边不断回响,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心间。

怎么还能去承欢殿?

他深吸一口气,冲何元士道:“今日,就去看看韦婕妤吧。”

膝下子嗣单薄,他的确该多要几个皇子了。

……

拾翠殿中,兰昭匆匆回来,将屋门阖上,冲萧淑妃道:“娘子,陛下没去贵妃殿中,却去了韦婕妤处。”

萧淑妃正坐在铜镜前卸去妆发,闻言也不担心,只轻笑着摇头:“你呀,以后不必再这么关心陛下的去向,不论去哪儿,于咱们都无碍的。”

兰昭坐到她身后,执起木梳替她梳理长发,闻言疑惑道:“娘子难道不担心了吗?”

萧淑妃笑而不语。

从前她担心,是因为爱慕陛下,不愿他与别人亲近,又害怕他若与别人再有孩子,对她与嗣直便不如过去。

可如今,这些担忧都没了。

她不再担心他与别人亲近。

更不担心他还会有孩子。

“哎呀——”兰昭忽而轻呼一声,瞪大双眼,举着木梳道,“娘子竟生白发了!”

萧淑妃接过她手中那一根长长的发,举到灯火前仔细地看。

并非雪白,只是泛着一层银光,发根处白了,中间还有些黄,发梢处仍是乌黑的。

她轻笑一声,不在意地将这根白发投入香炉中,望着细细长长,肉眼难辨清的一根隐没在一炉子香灰里。

“我年岁不小了,又做了母亲,自然会生白发。人总会老的,不必惊讶。”

第80章 莽夫

承欢殿里, 红烛已燃尽了四五支,只剩下屏风后灯台上的两支还燃着,令整间寝殿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下。

四月的天已不冷了, 丽质不着寸缕地躺在单薄的锦被下,双肩恰露在空气里, 被裴济的手掌包裹着, 轻轻揉抚。

他将她贴在额前的碎发拨开, 凝神道:“以后,千万别再像今日这样大胆了,凡事没有一定, 万一出了岔子, 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丽质脑中还混沌着,闻言只眯着眼懵懵点头,心中却在思索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应当是指白日她直言让李景烨离远些的冒险举动。

“怎么了?”她眼神渐渐清明, 直觉他这样说, 应当不只是句寻常的嘱咐。

裴济低头沉默片刻,慢慢叹一口气, 翻身仰面朝上,凝视着床顶的纱帐, 沉声道:“陛下——已和从前越来越不同了。”

丽质微微眯眼,盯着他的脸色, 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裴济双眉紧锁, 一手绕在她背后,无意识地僵了一下,另一手盖到额上, 抿唇低声道:“我在蒲州时,发现陈尚书私下与身份不明之人有往来,今日禀报陛下,陛下却无动于衷,只叫我全权处理。后来到尚书省见杜相公和父亲,才知道陛下近来还请了民间的一位道士入宫,说是为太后祈福,实在令人担忧。”

从前,陛下也曾请入宫祈福的都是皇家寺庙与皇家道观中的僧人、道人,这一位袁天师却只是个在民间颇有名气的道士,陛下如何得知?又为何会在太后已然好转时,特意将其召入宫中?

现下虽还没听说那人到底做了什么,可总让人担忧不已。

除此之外,河东和卢龙附近与突厥的事,也一直悬在他心头,一日未决,便多一分不安。

丽质沉默,认真地打量他,头一回有些佩服眼前这年轻的男人的洞察力。

袁仙宗的事,现在半点端倪也未露,想不到他现在便已有了怀疑。

至于蒲州铁牛的事,她本不大关心,经他方才一说,才想起来。

原来的丽质不关心朝政大事,梦境里也鲜少涉及,只依稀有一闪而过的片段。

她记得,那时李景烨还不像现下这般难以捉摸,原本负责此事的人,似乎不止兵部尚书一人,那二人不久便上奏,检举幽州一位官员趁此机会大肆敛财。

至于是哪位官员,以及其中细节,她一概不知,只知此事当时虽轰动,却也因证据确凿,很快就过去了,直到后来睿王谋反,才将此事重新牵出。

这样敏锐谨慎,又十分忠心坚韧,难怪连疑心极重的李景烨也十分放心事事都交给他。

裴济察觉到她闪着光的钦佩眼神,面上莫名有了几分羞赧,不由故作镇定,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丽质笑起来,杏眼弯成月牙,露出一排洁白又整齐的贝齿,令原本妩媚动人的面庞一下多了几分娇俏可爱。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三郎是个有勇有谋的全才。”

裴济挑眉,将她一缕发丝拨到耳后,问:“丽娘,难道你从前以为我是个空有一身力气的莽夫吗?”

丽质掩唇轻笑,连连摇头否认:“怎么会?若你是个脑袋空空的莽夫,哪里还能每次都爬进我屋里,却从没被人发现?”

裴济仍是挑眉望着她,眼神也越来越深。

她的话,似乎在说他的谋略都用在夜里爬墙翻窗上了,虽也不算全错,可听起来却格外别扭。

丽质已笑得浑身轻颤,忙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指尖却不安分地在他背后的脊柱线上轻勾动着。

“三郎,姊姊错了,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裴济被她的动作引得上身紧绷,一把摁住她的腰,连嗓音都哑了,“你别勾我。”

“我没有,三郎,你可不能污蔑我。”丽质双眸无辜地望着他,指尖的动作却半点也没停下。

裴济一言不发,直接将她缠在自己腰上的双手拉开,反剪到她身后,迫使她挺起上半身来面对他。

大片光景直直呈送到他眼前,令他眼神愈黯。

“这么快就不累了吗?”他俯视着她,深沉的目光自那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眸一点点下移动。

丽质瞪大双眼诧异地望着他,立刻便服了软,乖乖地撒娇求饶。

裴济却没像往常一样心软,只抽了她衣裙上的丝带来,将她的双眼蒙住,狠心将她重新压下。

……

第二日清早,丽质醒来时,裴济早已不见踪影。

她不觉诧异,只是想起接下来,又该有一段日子见不到他,心中竟又有几分惆怅。

也不知为何,近来见到裴济,她总觉得自己那点异样的感觉越来越难以忽视。

春月捧着巾帕与水进来,见她有些发怔,便过来先说起才与与青栀一同到殿外去时听来的事。

“小娘子,听说陛下昨夜歇在韦婕妤处了!”

自丽质入宫后,李景烨过去大多宿在承欢殿,其余时候不是留在紫宸殿,就是到淑妃的拾翠殿去,几乎不再踏足其余妃嫔处,昨夜去韦婕妤处,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丽质听了她的话,从方才的愣神中回神,轻笑道:“陛下留宿哪里,以后与咱们关系都不大了,你呀,有这心思去打听,不如再多把字认认熟。”

春月皱皱鼻子,笑着道:“奴婢每日都读书呢,现在青栀认得字也多了呢。只是宫里每日就这些事,奴婢不仔细打听,也都能听进耳朵里。”

宫中的女人,一切都以陛下为中心,自然人人口中议论的,都是他。

说着,春月又皱眉:“以后咱们这儿清静了自然好,只盼每日的吃穿用度别跟着短了就好。”

“淑妃管事,不会这样的。”丽质一点没怀疑萧淑妃会借机克扣承欢殿的用度。

“但愿如此。”春月仍有些忧虑。

不但是她,承欢殿中其他宫人也都十分担心。

好在,果然如丽质所料,十几日下来,除了多几分冷清之外,一切如旧。

众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跟着丽质过起平静又自在的日子来。

只是,除了承欢殿,宫里其他地方却并不平静。

公主去皇陵后的第二日,太后忍着不舍与伤感,以曾得宣光入宫祈福为由,请皇帝下令,准送其尸首返回扶桑故土。

人已死了,太后又备受打击,眼看身子又憔悴下去,仍想保留孝子名声的李景烨自然不会拒绝,立即便答应了。

李景烨半个多月未曾踏足贵妃宫中,反而去了不少以许久不曾亲近过的嫔妃宫中,且每隔两三日,还会去一趟紫澜殿,虽不留宿,却会逗留一两个时辰之久。

众人都疑惑不已,完全摸不准陛下的心思,只暗暗猜测,贵妃已失宠,如今陛下心尖上的人,已换成了钟家四娘,只是念着与贵妃的旧情,陛下才只封四娘为夫人。

丽质将这些话都听在耳中,一笑了之,只隐隐猜测李景烨恐怕也生了求子心切,也不知是不是被她那日的几句话刺激到了。

殿中其他的宫人却大多不满。

“近来几次远远地见英国夫人,都是带了十几个宫人,气势比咱们贵妃与萧淑妃都足,听闻脾性也大,有不顺意的地方,时常呵斥、打骂。”

“先前跟着娘子回府时,就觉得四娘与咱们娘子虽是一家姊妹,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旁边的小丫头看一眼摆弄香炉的丽质,忙退了说话的人一把,示意其噤声。

丽质看二人一眼,笑笑没说话。

妙云那样的性子,若过得好,对身边的人便会大方宽容些,只有过得不好,才会将怒火发泄在宫人身上。

到底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

燕国公府。

恰逢休沐,裴家父子二人难得无事,同留家中。

裴济一早给祖母问安回来后,便跟着父亲单独进了书房,父子二人关起门来,议论近来的事。

“父亲,蒲州的事,已有眉目了。”

裴济跟着父亲在桌案两头分坐下,先替父亲斟了一杯茶。

今日清晨,坊门才开的时候,他便收到皇甫靖从蒲州秘密送来的信。

裴琰点头,饮茶等着他继续说。

“先前与陈尚书私下往来的人,身份尚未查清,不过皇甫靖派人跟了他一路,发现他离开蒲州后,便一路北上幽州,最后似是进了幽州刺史范怀恩的府中。”

裴琰闻言眉眼紧锁,沉吟片刻,问:“陈应绍呢?他有什么动静?”

裴济答:“皇甫靖信中说,陈尚书看来并无异常,不过跟去幽州的人来报,说那附近的铁矿,似乎并未如先前朝廷的新规,尽数运往蒲州,反倒多留了三成。这中间恐怕要出事,儿子以为,过两日,还应再亲自过去一趟。”

盐铁素由朝廷专营,幽州的矿被人私下扣下三分,颇有借机牟利之嫌。

“嗯。”裴琰面色凝重,点头道,“倒也不必急,免得打草惊蛇,先继续盯着。此事不宜泄露,你过去,便说例行公事,明日记得先同陛下禀报。”

裴济点头应下,又同父亲说些别的,便准备起身离去。

然而才走到门边,裴琰又将他叫住。

“三郎,过两日宫中有端午宴,到时跟着你母亲一同过去。”

“知道了。”裴济拱手应下,又觉不对,问,“父亲不去吗?”

往常宫宴,都是父亲与母亲同去,自己独行,可听父亲方才的话,似乎不大一样。

“多是年轻人,为父便不去了。”裴琰轻咳一声,饮口茶道,“你去蒲州,也等那日过后吧。”

裴济满腹狐疑,宫宴,又多是年轻人,难道不是往年那样的端午宴?

第81章 自扰

第二日, 裴济趁着给祖母和母亲问安时,提及夜里要回宫中值守。

一向不管他公事的大长公主却忽然摆手道:“不必去了,我已让石泉去替你告假了, 一会儿你便到芙蓉园去一趟,同李十一郎、杨八郎他们练练击鞠去。”

“母亲, 好好的, 怎么能放着公事不办, 反去玩乐?击鞠何时都能去,为何这时突然要去?”裴济不解,蹙眉望着母亲, 满是不赞同。

大长公主同裴老夫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随即轻咳一声,道:“前几日我同你祖母一同入宫去探望太后,见太后精神愈发不好, 便想着端午的时候让宫里热闹热闹,便预备多请些你们这样的年轻郎君, 一同到清思殿前的球场上打一场马球赛, 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母亲也是怕你整日铺在公务上,球技生疏, 到时惹人笑话,便先给你寻机会练练。”

其实她说的并非假话, 端午的宫宴的确是为了让太后高兴,不过, 还有个目的, 她未言明——那日,邀的多是年轻的郎君和娘子,其中有不少都是未曾嫁娶的, 众人心知肚明,到时自然要趁机好好相看一番。

她这个儿子,几次提到娶妻的事,都拿话搪塞过去,倒让她不敢直言相告,眼下虽未说谎,心里却莫名发虚。

裴济眯眼望着她,眼中怀疑不退。

裴老夫人心道这孩子心思多,忙肃着脸道:“好了,三郎,你母亲是一片好心。公务固然重要,给太后殿下尽孝也半点马虎不得。你母亲心中有数,绝不会耽误正事,今日便听他的,快去吧。”

祖母发话,他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先掩下心中的失落与狐疑,躬身行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