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高兴?”她小心翼翼地问。

“嗯。”他的脸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半晌后把她推开,头仍是低垂,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这样有多可怕,他是知道的。

万贵妃双手在身后交握,不死心地探过头仰望。“要不要我给你说笑话?”

霍允庭瞥了她一眼,忍俊不禁。“看到你就想笑了。”

“啐!”拐个变说她是个笑话吗?

“小庭!”屋来传来叫声,霍允庭叹。

“我进去,你要来坐坐吗?”

万贵妃尤在考虑,下一秒就被他进屋。

从门口进去就是大厅,屋内装潢并不像别的有钱人家那样奢华,一组米色的真皮沙发放在客厅的中央,天花顶上垂着精致的水晶球形吊灯,看来简洁时尚。而霍允庭的妈妈,就靠在沙发上,他爸爸则在旁拿着毛巾侍候着。

霍允庭安排她在一旁坐下,踱步到母亲身边,只见她脸色苍白,心下一阵自责,即时凝住了眉。“情况怎样?”

“头疼得像针刺一样。”何阮东把热毛巾铺在她脸上,轻轻的擦拭。

“有吃止疼药不?”

“不肯吃。”

“你怎能随她说不吃就不吃?”低沉厚重的嗓音带着重重的责备。

万贵妃听着一怔,这家伙怎么用如此无礼的语气跟父亲说话?

这时一直没哼声的霍晶铃睁开眼,厌恶地挥挥手,用不太纯正的中文朗声道:“药是我说不吃的,跟你父亲半点关系也没有,你别把火气发到他身上!”

原来她会中文的,虽然不是很标准,听者也很费力,但万贵妃还是惊叹。

“不吃药,那去医院看看。”霍允庭又闷着声提出建议。

霍晶铃索性把脸上的毛巾扯掉,瞪着儿子:“你不是发少爷脾气走了吗?还回来理我干嘛?我就是不吃药,让它疼死算了?反正连儿子都嫌我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哎呀……疼!”她捧着头呻吟,脸上的彩妆已被抹得差不多,扭曲的五观看着就知道正忍受着疼痛的煎熬。

“别气,你看你……”何阮东连忙帮她揉额角。

“那我跟你赔不是了,行不?”霍允庭无力地说。

“不要不要!我就要你看看,你把母亲气得怎么样!”她以近乎无理取闹的姿态嚷着:“我要你内疚!痛苦!我才不接受嗟……嗟什么来着?”霍晶铃扭过头问丈夫。

“是嗟来之食。”何阮东好脾气地回答。

“对!我才不要你乞求!”

“是施舍!”霍允庭闭上眼,之前受的闷气瞬间荡然无存。

“你!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一大串听不明白的语言从霍晶铃的嘴里吐出来,看她脸红耳热,大概是恼羞成怒。

何阮东不停地帮她轻拍着背,用温柔的声线安慰着。“别气,回房间歇歇,好不?”

霍晶铃合着眼拼命地摇头,霍允庭知道她存心要跟自己扛上,索性沉默不语,免得她再炸毛。

本想抱持冷眼旁观态度的万贵妃,在看到刚才那幕,心下突然同情起霍晶铃来。她起身去拉了拉霍允庭的衣袖,小声说:“需要我帮忙吗?”

霍允庭回头:“你有办法?”

“穴位按摩,可以舒缓疼痛。”

“你会?”

“当然!”她昂起头。

霍允庭莞尔一笑,“好吧,万大医师,请稍等。”

他去跟父母解释了一轮,过了一会朝她招手。万贵妃其实还没有很多实践经验,所以当霍晶铃蕴含怀疑的目光投在她身上时,紧张得手心冒汗。借着去洗手,稳定了情绪,再次出来,人淡定了很多。

清冷的手指在霍晶铃的发际按压,再往额角缓缓的推移。脑里重复着所有步骤,她按照以往所学到的进行,力度时深时浅。

很快,霍晶铃便平静下来,脸色和缓了很多。过了二十分钟,细细的呼吸声传来,她睡着了。

万贵妃停住手上的动作,呼了口气。接过霍允庭递过来的毛巾,擦擦手。

“这么神奇?”霍允庭压着声好奇地问。

“嗯,只能舒缓她暂时的疼痛,长远来说,得接受治疗的。”

“什么治疗?”

“中医上治疗偏头疼最好的方法是针炙,再结合推拿按摩。这样可以起到延长发作周期、减少发作频率的作用,即使发作,也可减轻疼痛程度。”

“你会?”

万贵妃摇摇头,“我还没到这种技术,但我奶奶很擅长。”

霍允庭想了想,郑重地说:“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嗯?”

霍允庭翻眼。“没看到吗?我在靠关系走后门呢。”

23

23、23 ...

受人所托,万贵妃只好马上打电话征询奶奶的意见。

万家奶奶车淑梅,已界八十高龄,但因养生有道,虽满头银发,依然健步如飞。家里的中医小诊所由她一力支撑,仍能迎刃有余,其魄力之高比年轻人尤甚。

医术好的医师都有怪脾气,更何况像她这活了一把年纪,得到不少荣誉的老中医。她对病人的要求颇高。一要绝对的服从。病人要听话,要相信她的医术,不能心存怀疑,不然她宁可不接诊。二她对所有病患均一视同仁,别指望家里有钱,就可恃财而骄。

曾经有位冒名而来的富豪,并未预约就闯进小诊所,砸了一箱钱在她的看诊桌上,要求她只为他专诊。当时诊室外等候的人多如牛毛,车淑梅也未动怒,她只是漠视那富豪的存在,依然不动声色的为一个一个的病人看症。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车淑梅看诊也是要收诊金的。但她深深明白到,当年丈夫把这诊所命名为“妙手堂”,除了有悬壶济世之术,也要有妙手人心之美德。万家虽非大富之家,但也生活无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绝不能因为这么一两个人坏了丈夫辛苦建立的名声。

那天直到诊所下班关门,那富豪没得到过她一眼的注视,最终只好灰溜溜地拿着钱走人。

这事在附近街坊口中颇为津津乐道,很多人都知道车大夫品德高尚,并没见钱眼开。而事后,这种高傲的有钱人也成了车淑梅的一大忌。

万贵妃自是相当了解自家奶奶,所以在电话里说话极为小心,没把病人的底势点明,只道是她一个朋友的妈妈,因为长年被偏头疼所折磨,希望能得其治疗。

在听了她的陈述后,车淑梅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先让她睡一会,如果醒来后仍是头疼不已,马上送来诊治。情况严重者就要针炙,你最好跟病人先打底,让她有心理准备。”

得到奶奶的首肯,万贵妃像完成了艰巨的任务,重重地舒了口气。把奶奶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霍家父子,霍爸爸再三考虑,最终点头。

霍晶铃并未睡多久,半小时后就醒过来。虽然痛楚有所舒缓,但四肢依然乏力,脸色苍白。

也不知道霍允庭是怎么跟她沟通的,万贵妃只听到一堆鸟语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然后霍晶铃不断地摇头。

十五分钟后,霍允庭挫败地说:“她不肯去,她怕针,说会疼。”

“呃?针炙不疼的,可能会有点麻麻的,但绝对不能称之为疼!”

“有什么办法?”

“没有啦,如果当事人不肯,我们不勉强的。胆子小的人活该受罪!”最后一句话,万贵妃说得特别用力,声响大得足够让霍晶铃听见。“既然她不去,那我也回家了。我家奶奶那也不是你想看就看,过了这村就没那店,随便吧。”说着她站起来,把包包往肩上一抛,打算走人。

“你就这样走?”

万贵妃眨眨眼,“要不怎样?她又不是我妈妈,我没有义务去求她的。”说完甩袖就走。

“慢着!”拔高的嗓音忽地飘至,霍晶铃眯着眼,一派疾言厉色。“小丫头学人用激将法?真以为我听不出来?”她站起身,与万贵妃对视,良久,才蔑哼一声:“你说的治疗方法最好有效,要不然,我定拆了你家招牌!”

空气霎时凝冻,万贵妃咬咬牙,虽然这样好像很不礼貌,但看出他母亲是个被宠坏的女人,所以迫不得已才用苦肉计。被她这么一说,万贵妃有些来气,最恨人家质疑中医的功效。“只要你配合治疗,一定会有效!”

“好!”

俩个女人就这般扛上了。

接近晚饭时候的万家很静,跟白天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参天的白兰树遮住了西下的夕阳,微风拂过,树叶“沙沙”而响,为初夏带来几分凉意。

万贵妃领着霍家三口穿过庭院,去到候诊室。她把屋内的灯打开,简陋的布置即时使霍晶铃皱了眉。

叽里呱啦的法语在空旷的室内回荡,万贵妃大概猜到她说什么,只因她在霍晶铃眼里看到不信任和嫌弃。诊所的装修是旧了点,无法跟大医院相比,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医疗设备都合乎标准,而万家的中医技术,更让她自豪。故被人看轻,她很不爽。

“如果你妈妈继续以这种姿态来看诊,我奶奶一定会轰她走。”万贵妃不悦地警告霍允庭。

霍允庭拍拍她的肩膀,转过身跟他们耳语去,没一会霍晶铃就安静下来。

这时候屋外有脚步声,万家奶奶车淑梅人未到声先至。“小妃你这丫头,咋弄到这么晚才来?”

万贵妃看到车淑梅,马上跑上去拉着她的手臂,娇气地叫:“奶奶。”

“你呀,几个星期都没回来,想死奶奶了。”车淑梅点了点她的额,万贵妃马上皱起鼻子。

“哪有?好像才隔了一个周末没回来。”

“是是!你自己去算算吧,数学越学越差劲了。吃过饭了没有?我让你妈妈留了汤,呆会儿要全部喝光光。”

“知道啦知道啦。先别说这些,你快去给病人看诊吧。”万贵妃说着拉车淑梅过去。

车淑梅迎头朝霍允庭那边看了眼,一怔。“咦?是国外友人?”霍晶铃的外国人特征在几个中国人里特别明显。

“嗯嗯,所以奶奶你要以你精湛的技术让国外友人折服。”

“就只会卖口乖。”车淑梅横了孙女一眼,笑着走至他们跟前。

互相打过招呼后,车淑梅对霍晶铃招招手,然后二人进了诊室。霍家父子本想跟进去,万贵妃及时把霍允庭拉住。

“我奶奶看诊的时候不喜欢有其他人在场。”

何阮东表示理解,于是乖乖的坐在候诊区,通过诊室的玻璃窗不断地往里张望,企图从下着窗帘的缝隙间看个究竟。

万贵妃踫了踫霍允庭的手肘,小声问:“喂,你刚才是怎么说服你妈妈的?”

“什么时候?”

“哎呀,就是你妈妈进来时,一脸嫌弃的时候。”

“她有嫌弃吗?”霍允庭摸着下巴,在接收到她晃着的拳头时,才微露笑容。“我跟她说,我们家的酒庄也历史悠久得近乎残旧,但我们酿出来的酒,却闻名于世。她想了想,就释怀了。”

“噗。所以还是你了解你妈妈么?”

“嗯。虽然我妈有时候脾气很坏,但她是个性情中人,还是讲道理的。所以,你可以把你身上的小刺收起来。”

“我什么时候有刺?”万贵妃悻悻地反驳。

“还说没有?万大医师像个小刺猬似的,让人望而生畏。”

万贵妃跺脚:“没有没有!你诬蔑我,我明明就那么美丽可亲!”

霍允庭耸耸肩,笑而不语。万贵妃斜斜的瞪着他,这家伙单手斜插在裤袋里,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神情懒散,看得她牙痒痒的,直想扑上去咬几口。

相比于外面的情愫涌动,诊室内就平静多了。霍晶铃躺卧在病床上,接受着车淑梅一点一点的按压排查。

“头疼多久了?”

“嗯,有十几年了吧。”霍晶铃凝着眉,感觉到对方的指腹从她的头上往脖间不同的地方轻轻捏着,每到之处,皆引起一阵酸疼。“哎呀,疼!”

“你的脖子很硬,气血淤滞,所以才会头疼。”车淑梅一手撑着她的后颈脖把其托起,利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处食指指腹不停地挤压。

“真的疼,轻点。”霍晶铃再次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龇牙咧嘴的低叫。

“闭上眼,放松!”车淑梅说着转换了力度,在不同的穴位轻轻的揉。这力度,舒服得让人想叹息。

过了一会,车淑梅把一个枕头垫到她的脖子下,使其颈部后仰。然后以左手食指和中指将胸锁乳突肌前及颈总动脉拉向外侧,取出梅花针,消毒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刺入。

几处落针后,霍晶铃即时感到酥麻肿痛,她睁开眼,手不其然的往脖上一摸,才发现多了点东西。

“别摸别动!要留针20到30分钟!”

霍晶铃被她的威严所镇压住,即时住手。疼痛感正逐渐消失,想不到这老人手法纯熟得让她失去警剔,而且这方法比止疼药更显效。

大半小时后,诊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霍晶铃摸着脖子走出来。

“好了吗?”何阮东首个迎上去。

霍晶铃点点头:“真的不疼了。”

这时车淑梅拿着几贴中药出来,“我开了些中药,配合着吃。至于针炙,要每天做一次,七天为一个疗程。最好能做三个疗程以上,才能稳住病情不发作。”

“呃?要这么久?可是,我们过几天就要回法国了。”霍晶铃为难地说。

“如果真要看病,你就延长留在这里的时间吧。”霍允庭接过中药,付了诊金,连声道谢。

送走霍家三口子,万贵妃关好门,转过身就见奶奶抱着胸站在后面。

“干嘛?”

“哼哼,老实交待,那男的跟你什么关系?”

“什……什么关系?就只是朋友?”万贵妃也不知为甚,竟然口吃起来,活像自己正在说慌似的。

车淑梅眯起眼:“真的只是朋友?”

“对啦对啦。哎呀饿死了,我去吃饭!”说着一溜烟的跑了,独留下车淑梅探究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码得我好苦逼。为了这么一点的针炙情节,查了好多好多资料。但这内容不写不行。

很多姑娘吵着吃肉,说进展慢。嗯,其实我在努力地为贵妃小朋友扫除障碍。

一看就知道霍晶铃不是个好惹的人,她被丈夫和儿子宠坏,是个女强人,性格大情大性。喜欢一个人可以很喜欢,讨厌一个人也可以很讨厌。所以贵妃小朋友必需要在成为霍允庭女朋友前搞定这个麻烦精。如果今天他俩已确定关系,我相信万贵妃不可能再这么理直气壮的对霍晶铃说那些话。

万贵妃是拿来被宠的,霍允庭是拿来给我折磨的。

以上。

听说……嗯,听说,七七这家伙今天有意双更。如果大家多给点鼓励,她会利用下午时间再码一章。那个,要不要看你们了。

24

24、24 ...

“我妈妈晚上到你家去治疗了。”

“针炙的效果不错,家里平静多了。”

“她现在对你家奶奶可崇拜呢。”

“万大夫说她起码要接受三个疗程的治疗,完了后看实际情况才确定下续。”

连着几天晚上,都会收到霍允庭的短信,汇报着他妈妈的治疗情况。这是好现象,因为帮到人,她奶奶得到肯定,双方受惠,万贵妃深感安慰。

周四晚上,当听到手机传来“咕噜”一声时,她高兴得马上去查看。结果来信者却是肖何,他说自己正在医院里加班,很空虚,好怀念那天跟她坐在冷饮店里的时光。

对于最近类似这种暧昧不明的信息,万贵妃感到应负不来。他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她就愈感到害怕。就像一个汽球,不停要灌气,眼见它快要爆炸了,那种惶恐与不安,让她心生恐惧,所以很多次她索性连信息也不回复。他几番力邀她周末去登山,万贵妃本来要拒绝,但绍敏已答应了小黑,连带也强迫她一定要参加。

很想找个人聊聊,可惜霍允庭的电话一直占线。直至睡觉前手机没再响过,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万贵妃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电话。

因为下一天就是五一假期的开端,所以小周末那天时间过得特别快。明天要去登山,万贵妃没有回家。依然整天没他的消息,她心情有几许低落。

周六早上,她早早就便被绍敏叫醒。

“天才刚亮,不用这么赶吧?”她爱困地揉着眼,脑袋还浑沌不清。

“早些出发空气才清新,而且坐车去都要时间。今天呀,会有意外惊喜。嘿!”绍敏神秘兮兮地嘻笑。

万贵妃不以为意,整个人像根隔夜的小黄瓜般软着身起床,刷牙梳洗。

吃过早餐后,万贵妃还是处于极道精神萎缩的状态,绍敏最终受不了的猛拍她的背。“精神点!别让肖师兄看到你这副鬼模样!”

“别再提肖师兄好不?我其实不想去。”她呵欠连连地说。

绍敏大惊:“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喜欢肖师兄?”

“我也说不来,反正……我现在有点怕他。”

“不会吧?今天还……”绍敏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出去跟他们会合的时候,万贵妃的电话响起来。她看看屏幕,二话不说就按下通话键。

“万贵妃……”熟悉的男音从彼端传来,顿时让她心花怒放。

“这么早打来干嘛?”语气中有种难以掩饰的得意与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