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装深沉？”万贵妃努努嘴，蹲累了，索性也学他席地而坐。支着头苦思了几秒，愣是觉得心里有话不吐不快。“你有没有这种经历？嗯，就是乱说话，然后惹得别人不高兴，所以就很郁闷？”
“我觉得，我说话都挺大体的，绝对没有你那种经历。”
“切！”是谁老让她尴尬？算，跟他说也是白搭，问错人了。她一跃而起，重新打开相机，继续拍照。
霍允庭双手撑在身后，看着她的双腮鼓得像青蛙般，脸向天花时唇边不知不觉染上了笑意。
这个午后，万贵妃首次跟相熟的朋友以外的人分享心事，可惜某男太坏，一句话就把她的热情堵了回去。不过也因为这样，她的多愁善感只短短的逗留了半天，烦恼很快就被抛到九宵云外。
05
老师才宣布下课，绍敏便拉着万贵妃匆匆往篮球馆跑去。
“快点！已经开赛了！”
回应的是懒懒的一声哦，万贵妃温吞的走两步，又停住。
“哎呀姑奶奶，你到底要不要去的？不是很喜欢人家吗？难得他回来打球，你就上心点。”见她仍是一动不动，绍敏来气了，一手揪住她的后领往前拖。
“哎呀，我自己走，自己走啦！”万贵妃苦着脸连声哀求：“但是，能不能不表白？”
“不行！”绍敏气势汹汹地吼她：“你不是说要在人家毕业前了却一桩心事么？我已经搭通天地线，先去找小黑，等比赛完后跟他们一起吃晚饭。到时几杯下肚，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哪有这么容易啊？万贵妃撇撇嘴。
“错过这个时机，以后要见他就难了。你还想拖到何时？是否要等到人去楼空，你才抱憾终生？”
“……”
“要去就去，不去拉倒！”绍敏倏地放开手，直想狠狠的给面前的人一个爆栗。好话丑话说了一大堆，仍是无动于衷。暗恋人的是她，发誓说要表白的也是她，现在临阵退缩的，也是她！
“好啦好啦，这就去。”知道她生气了，万贵妃在绍敏胸前蹭了蹭，软着声撒娇。
绍敏重重的哼了声：“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迫你去就义！”
表白，比就义更难！不过万贵妃没敢说出来，怕又惹起公愤。
见她精神颓沮，绍敏再次喝道：“你说，你怕什么？凭你开得如此灿烂无比的一朵娇花，我相信只要你肯开口，他马上点头答应，说不定明年就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人家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啦。”她喃喃反驳。
“还顶嘴？不就说句我喜欢你？这次你不把握好机会，以后别再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哪有哭哭啼啼？她翻眼。
让万贵妃如此为难的男人，名字叫肖何，是针推院的师兄，今年大五，已经在实习。
喜欢上这个人，起源于他们在同一社团----针炙研究协会。万贵妃加入的时候，当年大三的肖何已经是社团内的风云人物。拥有出众外表和冷酷性格的他，老用高贵冷艳的目光冷眼看着一切，对前来搭讪的女生不假辞色，瞬间引起她的注意。
没有人知道，其实万贵妃一直把哥哥万岁作为崇拜偶像。万岁在医学上是个天才，既帅又能干。因为有着天赋异禀，造就了他骄傲的个性。年少无知的万贵妃曾一度觉得哥哥那样很有型，心心念念想着将来长大后要嫁给他。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清楚认识到，对哥哥的感情只能是亲情，绝不可产生任何非分之想。故当遇到跟哥哥有个相同气质的肖何，她便多留意了几分。
一旦对某个人投入过多注视，心里便会埋下一颗叫喜欢的种子。到它发芽，滋长，要压制就难了。同社团三年，她知道他读书很努力成绩优秀，知道他不太喜欢交际，甚至知道他没有女朋友。她知道这么多，却连一句话都没敢跟他说过。
这事不知被绍敏嘲笑过多少次，而她每次都有很好的理由：有些东西，或许只适合远观。
“远观个屁，看中就上，爱情是属于那些主动出击的勇者。”
道理她明白，但万一对方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呢？那岂不是很难堪？活泼好动如她，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很保守的人。主动表白什么的，叫她怎么干得出来？唉，爱情真是门大学问，连她熟读恋爱秘笈无数，竟然也难以面对。
“别再发呆！脚步要快！出色点！今天一定要雄起！”绍敏再次催促，像拎小鸡那样挟着她直奔篮球馆。
远远就听到人声嘈杂，看来今天来观看赛事的人有很多。绍敏拖着那个瑟缩的家伙从侧门入去，馆内果然坐无虚席，而比赛也早已开始，万贵妃眼尖的看到，场上正在拼命抢球的，正是他。
哇，帅！她的眼睛一直随着那个身影在转，一举手，一投篮，入球，吹哨，欢呼声，无不震憾人心。
万贵妃看得激动，几乎要跳起来，根本没留意自己没往观众席走去，而是被拉到肖何所在的球队中。
“嘿，小黑！”
“Hi，绍敏，你来了。”声音中透着惊喜。
万贵妃这才如梦初醒，掉头想走，却被长得比她壮的绍敏按住。
“乖乖别动！你的意中人又要进球了！”
万贵妃的目光马上又被场上的他吸引了过去，只见手长脚长的他凌空跃起，双手漂亮的一甩，篮球在空中划出了道漂亮的抛物线，完美的三分球马上赢得了无数掌声。
耳边尽是场内的喧哗声，还有绍敏跟那个小黑的碎碎念，可是她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直到哨子声响，比赛结束，两队球员各自归队，那人跟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才呼吸一窒，慌忙调开视线。
好险，差点被看到了！
几个男人走过来后，马上有人送上毛巾和水。万贵妃又偷偷往旁瞄去。他把水倒在毛巾上，往脸上一抹，发上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而挥洒落地，那样子真的很迷人。
“哼！”身边的绍敏轻咳了声，然后对那个小黑说：“小黑师兄，不为我们介绍一下你的队友？”
“哦，对。”小黑拍拍手笑着对大家宣布：“各位，这是我的美丽同乡兼小师妹绍敏，另一个是她的室友，同样是小师妹哦。”
“各位小师兄好。”绍敏打趣的跟大家打招呼，转身见万贵妃这妞傻傻的看着人家，扯扯她的衣袖，龇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不可闻的字：“姐姐，说话！”
万贵妃这才呆呆的说了句：“肖……肖师兄好。”
这时，一个男生嚷道：“哇，这个可爱的小师妹怎能厚此薄彼，就只跟肖何打招呼。”
一句话，成功拉回万贵妃的神儿。她……她刚才叫什么来着？啊？肖师兄？心里咯噔一跳，她慌张地朝肖何看去，却直愣愣地对上他灼热的目光。
“轰”的一声，万贵妃的脸和耳朵瞬间变得通红。“不……我是说‘小’师兄，不是‘肖’师兄啦！”
结果这句话引来哄堂大笑。
解释无力，万贵妃大窘，只能瘪下嘴角可怜兮兮地瞪着绍敏，漆黑的双瞳水雾迷蒙。都是你啦，叫什么小师兄。糗死了，好想找个洞钻进去。
绍敏耸耸肩，似乎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另外几个男生适时把肖何往前一推，开始起哄。
“肖何，人家小师妹跟你打招呼，快说声好。”
“对对，难得有人不怕你那张扑克脸。”
“哎哟，快自我介绍！”
……
心上人就在跟前，万贵妃更羞，心跳急速跳动，低垂的眼睑微颤，嫣唇轻咬，连脸都不敢抬起。
“我认得你。”
清冷的男音在发顶响起，万贵妃倏地昂起头。四目相投间，她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笑意。
“啊？”她懵了，是他在说话吗？
“我说，我认得你。”果真是他！“你是一院中医学的万贵妃。”
噌！好像有什么划破长空，然后瞬间绽放。他……他居然知道她！而且，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
“哟！师兄也认识我家小妃子？”绍敏趴在万贵妃的肩上，笑意盈盈地问。
“嗯，同一个社团的。”
看着他薄薄的唇缓缓吐出的几个字，万贵妃顿时心花怒放。原来……原来他也有留意。“是……是的。”她做了个无谓的重复，嘴角悄悄扬起。
“猿粪啊！”绍敏嘻哈地又补了一句，肖何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挥挥手准备走开。
绍敏推了推笑得一脸花痴样的万贵妃，压着声说：“喂，别光着看，行动！”
现在？可是，人这么多？万贵妃摇摇头，绍敏怒目一瞪，她后怕地抖了抖，捏紧拳头，颤着声叫：“肖……肖师兄！”
肖何闻声回头，万贵妃吞了口唾液，迟疑着不知要说什么好。身体出其不意被绍敏推前了几步，她一个跄踉，无措地站直。
“有什么事？”
”我……我……”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我喜……”话还没说完整，手机突然叫了出来。
“你妈妈找你，你爸爸找你，你哥哥找你，你奶奶找你，你大姨妈大姨父全世界都在找你！你妈妈找你……”
“啊？”什么状况？
“你好像，电话响。”他指了指她的口袋，万贵妃不得不拿出电话，尴尬地笑了笑，迅速转过身接通。
呜……告白被打断了。呜……这雷人的铃声被他听到了。呜……刚才他嘴角那抹笑是什么意思？呜……她好想死！回去一定要先把铃声换掉！
“万贵妃。”
电话里传来慵慵懒懒的声音，又是这臭家伙！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什么事？”
“我在你学校外。”
“那关我什么事？”
“出来！”
“才不！”
“那我直接把车开进去，然后让广播说要找万贵妃。”
“你……”万贵妃深呼吸了口气，好半天才颤着声半哭着说：“等我！”
06
在绍敏带着利剑般的冷眼下逃离篮球馆，万贵妃以极快的速度向学校门口奔去，唯恐迟上几分钟，那家伙真的直接进来找人。直到气喘呼呼地寻到他的车，她才放下心头大石。
“找……找我什么事？”她弯下腰用力地喘气，从半开的车窗问坐在里面的人。上周日拍的照片，她都修饰过放到网站上去了，难道还有什么遗留？
“先上车。”
“去哪？”
“请你吃大餐。”
就为了这事？她摇头：“不用了。”大恩不言谢，只要他别再烦她就行。
“你想让我欠你么？”
啊，头痛！这个男人怎么这样难缠？要互不相欠，好！她爽快地上了车，扣上安全带。
“一定是你请哦！”她再次确定。刚才顾着去篮球馆，连宿舍也没回，身上钱包都没带，就只有电话。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逞强，所以还是先说明的好。
“当然！就算你再抢着买单，我也不让。”霍允庭打趣地笑笑，被眼镜遮挡着的双眸饱含着算计。
万贵妃倏地转过头，阴深深地瞪了他一眼，霍允庭笑得更开怀。
没问他怎会又从M城来了G市，反正这人总是神出鬼没，她半点也不关心。脑里浮现出刚才篮球馆里的情景，精神有些恍惚。不知肖师兄是否觉得她很抽风？不知绍敏是否要抓狂。唉，忧伤。
黑色Volvo离开大学城，很快就上了高速。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车速极快，看看窗外，差点就晕了。“你……你要带我去哪？”
“吃饭。”
“吃饭干嘛上高速？”而且她认得，这是回M城方向的高速。
“因为走高速比较快。”他投给她一瞥，回答得从容不迫，仿佛她问的是个极白痴的问题。
万贵妃抓着安全带的扣子，差点尖叫：“我当然知道走高速比较快，问题是，你要带我回M城？”G市有这么多大酒家小酒家，为何要千里迢迢跑回M城去？就为了一顿饭？
“聪明！”他点点头，脸上露出颇为赞赏的神情。“我带你去一个很赞的地方，担保你去过后一定赞不绝口。等吃完饭，我送你回家就行，反正今天是周五。”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带。”她这周也没打算回家来着。
“回家还需要带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万贵妃愕了一下。也对，有人送回家，根本什么都不用带。没办法，车子已经往M城的出口拐了过去，她要反对已来不及。
离开G市，穿过L市，再进入M城的边境区，时间已经快到傍晚六点。沿着国道走了不长的时间，车子转入了去郊区的路，周围的环境越走越偏。
“还要去多远？你确定那里真有好东西吃？”眼见太阳快下山，万贵妃不禁抱怨。去那些荒山野岭，他会不会对她意图不轨？想到这她心里发毛。
“快到了，这个季节，很适合去那个地方。”
万贵妃将信将疑，也不好再说话。
窗外的街景切换成乡村小道，穿过市集，再慢慢的上了堤围。长长的水泥路曲曲折折的一直延伸到远方，往左边望去是大片的草地基塘，而右边则是宽阔的大海。夕阳之下，渔舟晚唱，煞是醉人！
“哇！”眼前的景色突然豁然开朗，万贵妃忍不住大叫起来。她打开车窗，趴在边沿上，一阵清凉的海风袭来，夹杂着淡淡的海水味，心情顿时舒爽了很多。
“漂亮吧！”
“嗯嗯！”她转过头对他兴奋的乱点头，随即又把视线落到海面上。
“不后悔来了吧。”
“对啦！”在城市住惯了，突然见到这么一大片美丽的自然景象，当然高兴。
“要下去走走吗？”
“可以吗？”他的提议让她很心动，回头看着他的大眼睛充满了惊喜。
霍允庭点点头，并打了灯往边靠。当车子停下时，万贵妃已迫不及待的开门下去。
这里离人家远，加上天色已晚，堤围上除了他们，连车都少有。远处海的对岸有住宅和喷着烟的工厂，而硕大的鸭蛋黄落在海面上，映衬得海水一片橘红。
“呼！”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摄入鼻子里的，是浓浓的春天气息。遗憾啊，相机没带出来，不能把这美好的一刻留住。
“你可以下去走走。”他指了指堤围对下的海滩，万贵妃看看自己一身打扮，虽然穿着裙子，但幸好今天蹬的是帆布鞋，这样应该没问题，于是点点头。
他们寻到一条不算正规的小路，慢慢往下滑。万贵妃好几次差点跌倒，他不得不伸出大手递给她扶稳。
海边一带是个大大的养殖场，四周围着一圈一圈的鱼排。海浪冲过鱼排拍到岸边，划出浅浅的浪花。万贵妃大叫着冲到离海水最近的地方，望着宽阔的海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凉风习习，不冷，好舒服，她好爱这个地方哦。
“看看那边，等一下我们就在那里吃饭。”霍允庭指了指离这里不远的某个鱼排，万贵妃顺着方向望过去，那个鱼排伸出了海岸线之外，就像个小岛。真的好赞好赞！
“这里还有很多贝壳的，你可以翻翻。”
“真的么？”她目光一闪，猫起腰四处寻找。果然，沙发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贝壳，有些形状怪异但十分可爱。
毕竟是小孩心重，万贵妃欢乐的寻宝去。没一会，她手上已捧了一大堆，还边走边从指缝间漏出来。
霍允庭摇摇头，从口袋来拿出一条方手帕，摊开在手心，万贵妃连忙往里一放，发现还没把他的手掌填满，于是又喜滋滋的跑开。“我再去捡一点。”
霍允庭默，早知道就不帮忙。
过了一会，偌大的夕阳已完全没入水面，残留的余晖在海面上回荡。那个娇小的身影蹲在地上，仍在努力地挖呀挖。霍允庭终于忍不住喊过去：“好了没，要走啦！”
“哦！”她应了声，手下动作更快。一、二、三，喝，成功了！她把沾着泥的特大贝壳拾起，高兴地跑到水边洗了洗。跑回来时，手里扬起那战利口，开心得跟孩子似的大呼：“看！这个好大好漂亮！”
黯淡的灰紫色天空下，摊在她纤纤玉手上的贝壳泛着亮丽的光泽。
霍允庭无奈：“你就为了它挖这么久？”
“嗯！你不觉得很漂亮吗？还有点紫色呢。”
“是是，走吧。”
回到车上，霍允庭把手里包好的东西扔给她，再打着火。万贵妃宝贝地把手帕解开，就着已然变灰的天色细细欣赏。半晌，她把最后挖到的那个大贝壳拿出来，再把其余的包好。
“这个送你啦。”她扬扬手里的东西说。
霍允庭瞄了眼，“这么大方？”不是说很喜欢吗？
“当然！就当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回礼吧。”
霍允庭摸摸鼻，笑而不语。
万贵妃狐疑的看了他一会，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幼稚了？其实他根本不会在乎这点小东西，所以是她太一厢情愿了？
到吃饭的鱼排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饭店是用竹搭的棚子，大厅内灯火通明，而霍允庭却带着她沿着木制台往外走。每个延伸出去的小平台都有竹制扶手，日光灯简易的支在平台两边，隔三米一个，宛如独立的小单间。
他们在最末端处停住，跟着走来的侍应很快就把桌子铺好并奉上茶，霍允庭跟他耳语一轮后把他打发走。
万贵妃走到平台边倚栏而立，海岸的轮廓影影绰绰，海面上变得漆黑而模糊。忽然一道光划破天际，她惊喜地指着长空，回头大叫：“哇！有流星！”随即她双手合拳，闭着眼喃喃说话。
霍允庭笑笑，只有小孩才相信那抹光能带来好运。“许了什么愿望？”
万贵妃睁开眼，移步到他身边坐下才回答：“当然是家人身体健康。”
“好孩子。”
“这是最基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