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1
第三章 五鹤朝天(2)
四眼眯着眼睛,差点把鼻子顶到荷包上,然后抬起头说:“上面好像绣了一只白头鹤。” Shirley杨微微摇头,又将打火机挪近了半分:“你们再看,到底几只。” 我凑上去一数,忍不住长吸了一口气,就在看似拮据的方寸之间,居然环了五只红顶雪羽的长腿仙鹤,这五只鹤,形态各异,神色悠然,也不知道绣红师傅用的是什么线料,这些鹤居然给人一种展翅欲飞的感觉。胖子躺在枯秸上呻吟了一声:“什么白鹤黑鹤,不就是只鸟嘛。他娘的,讨论了半天这玩意儿顶个屌用啊!” 我说此言差矣,你看这块针绣撑死了不过指甲盖大小,在毫厘之间绣出五只行神迥异的仙鹤,这位师傅的手艺可见一斑,此物定是大有来头,只是不知凭一件死物要如何解我们几个的窘局。 Shirley杨笑道:“谁说它是死的?” 这下可轮到我结巴了,难道这荷包中藏了成精的老妖,它还能喘气不成? Shirley杨眨了眨眼,抿唇一笑:“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五鹤朝天’这句话?” 嗯?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接口道:“武松打虎倒是听说过,那啥啥鹤能干吗,红烧还是清蒸?” 我寻思了一番,仙鹤在古代又叫一品鸟,是一种比较传统的吉祥图案,有一句古话说得好,“鹤鸣人长寿”。这么一想,忽然之间就联想到了国字号的煎煮药坊,老北京的鹤年堂。无独有偶,四眼推了一下眼镜片,说道:“我曾经听老一辈提起过,在北京有一家名贯九州的中药铺子,名叫鹤年堂,曾经一连开出五家分店,所以又有五鹤朝天之说,只是不知道跟我们眼前的五鹤荷包是不是有些裙带。” 我说这茬想到一块儿去了,看来老薛在北京有门道,此物与老字号鹤年堂脱不了关系。百行千业,医者为尊。特别是古时候,科学技术不发达,生产力落后,随便拉一个痢疾都能丢了性命,大夫这个职业,叫人爱恨交加。离了它,不行;可它一上门,必定是家中遭了晦气,有人生病。所以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商贩走夫,无一不对行医之人心存三分敬畏。至于五鹤朝天的鹤年堂,更是杏林行中的龙头舵手,黑白两道都要留它几分薄面,绝非寻常人家能够招惹的。毕竟人活一世,谁能没有个病啊痛的,到时候,还不是落人家大夫手里?只可惜天高皇帝远,在六朝金陵面前,它实在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人家真有这个心,赶过来搭救,搭趟火车也要耗费几天几夜的工夫,到那时候,咱们几个早就死绝了,只能坐等收尸。胖子拧道:“嗨,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北京南京都分不清,依我看薛老头早就朽糊涂了,举着荷包当干粮。要不咱们还是快跑吧,起码先进城再说,别在荒郊野岭耽误工夫,万一那群绿王八壳子追上来,你说怎么好,打还是不打?” Shirley杨满有把握地说:“这你不用担心,刚才‘鹤唳’已经放出去了。我看用不了多久,自会有人来接应。” “鹤唳?”我不解道,“你说鸟叫啊?拉倒吧,刚才连屁都没响一个,哪来的鹤唳。再说,声音怎么可能装在布兜里面?咱们凡事要讲科学,要知道唯物主义才是人间正道。” Shirley杨指着空无一物的荷包说:“你有所不知,荷包上的线,并非普通绣线,而是仙鹤的涅羽。仙鹤在中国神话中的地位,仅次于凤凰。据闻有一种仙鹤能活百年,临死前会不断鹤唳冲霄,直到最后一根羽毛被九天强风卷落。这最后一根鹤羽就叫做涅羽,能传鹤唳声于千百里。刚才你打开荷包的时候,绳结之间相互摩擦,声音早就传出千里之外,只是这种鹤唳分贝过高,人耳难以察觉,要以特定的器物来监测。”
第三章 五鹤朝天(3)
我们都没听说过世间有此奇物,不禁对Shirley杨的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四眼问道:“这东西既然是鹤年堂传声求救的信物,那这里面的秘密你又是从何而知?” 我心想既然Shirley杨对荷包的由来如数家珍,那就没有理由交不出底来。果然,她又继续为我们解说道:“鹤年堂自明朝年间起家,开山祖师名叫丁鹤年,他广结江湖豪门,这其中无论黑白都不在少数。就拿我祖父这一行的手艺人来说,也多少与丁家有过过往。” 我听说鹤年堂与搬山道人有过来往,先是一惊,稍后一想此事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搬山道人掘土盗墓的初衷便是寻丹问药,鹤年堂做的既是汤药买卖,两者通气互闻自是情理之中。也难怪Shirley杨会对五鹤荷包如此熟悉,敢情她的祖父,搬山道人鹧鹄哨曾经和他们有过来往。 “关于五鹤荷包,我听祖父提过,是鹤年堂与各帮各派结义的凭证。丁鹤年曾于百十余行的手艺人有过救命之恩,所以江湖上有一句通用的切口,叫做‘红顶白翅人齐福’,意思是说,但凡有良心讲道义的江湖人,只要听闻风声鹤唳必定会出手相助。” 胖子露出一副心旷神怡的模样感叹说:“没想到,旧社会也有过学雷锋的**思潮。按你这么说,只要咱们手里头握着荷包,自然会有人主动找上门?”他从田地里伸出脖子,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垂头丧气地说:“依我看啊眼下世道不同,人心不古,咱们在这窝了半个多钟头,别说人了,鬼都没碰上半个。这救命锦囊多半是作废了。” 我重新找了条毛巾给他:“来,这是招待所里带出来的你先换上。咱们走得太急,只有这么一件战利品。你把伤口重新处理一下再说。既然没有等到援军,那就依着那句老话‘靠人不如靠己’。咱们趁天没亮,赶紧离开这里,日头一出来,肯定会大范围警戒,到时候连进城都是问题。” 说话的工夫,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狗吠,数九天里听来格外凄凉。鹤唳老早就放了出去,我见一直未有回应,就觉得事情可能不如我们设想中美好,一来事隔多年,知道此事的人恐怕多数已经作古;二来,我们身处远郊,哪来的狗屎运,刚好碰上懂行的手艺人呢。所以说,与其坐以待毙等着被**追上来抡大棒,不如铤而走险摸进城再做打算。四眼也同意我的观点,Shirley杨虽然心有不甘,可眼见胖子头上的血窟窿也知道无法再拖延下去。我们扶着胖子从光秃秃的田地里爬了出来,拿出地图一比画,便直奔总统府的方向去。我脚下踩着泥泞的田径,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此行如果不是因为我太过莽撞,大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回头看看胖子,他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只是大笑了一声,让我赶紧进城给他买两笼猪肉馅的包子赔礼道歉。我说你丫小声点,还没出敌区呢,万一惊动了绿壳王八,咱们回头只能蹲号子里头啃咸菜。正说着,一阵猛踩油门的声音由远至近拉着巨风而来,地上的石子被碾得嘎嘎作响。我扭头一看,黑夜中一道强光笔直地罩住了我们身后的小路,亮得叫人睁不开眼。我一瞅这架势,来者不善,急忙招呼大伙甩膀子跑路。没蹿几下,只听一个声音高声喝道:“前边的人,站住,快站住!”
第四章 林家草堂(1)
黑灯瞎火被陌生人这么一吆喝,傻子才不跑呢。我胡八一自认为手脑健全,自然不会被他轻易叫停。转念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从天而降的转机。甭管来者何人,他是单枪匹马不是,我们这三个大老爷们,“借”车还不跟方便一样方便。这样一想,我冲胖子挥了挥拳头说:“甭管什么人,撂倒再说。” 胖子哎哟了一声开始夸我说:“老胡你脾气见长啊,不分青红皂白就打算付诸武力。好样的,不枉费本司令对你一片厚望。” 那辆驴嗓子大卡车很快就开到了我们面前,仔细一看,是辆改装过的解放。车灯一闪一闪,晃得人眼前一片昏眩。车上那人噌一下跳了出来,看那身板,像是一条练过的汉子。不过他逆着光迎上来,整个人隐在黑暗之中,实在看不清庐山真面目。不等那人近身,胖子一脚踩在车灯上,倍儿痞气地“哼”了一声。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对方窃笑了一声,走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开车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目可憎,笑容猥琐。穿着一件流里流气的黑皮衣,包着毛边领。怎么看怎么像伪军的特务头子。头子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个狗头军师。我皱眉,问他有何贵干。那人窃笑道:“失敬失敬,不知方才的鹤唳可是出自各位之手?在下姓松,林家草堂的伙计。我家掌柜的差我来问一声,看各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这人眼睛一直盯着我手中的鹤纹荷包,看来的确是闻音寻迹而来。他见胖子头上有伤,立刻从车里翻出一个小包:“罪过罪过,这是我们草堂的刀伤药,止血有奇效。快给这位兄弟先抹上,待会到了咱们草堂里头,再叫坐堂大夫瞧瞧。”林家草堂一听就是药材铺的名字,想来与鹤年堂少不了生意上的往来。只是凭空冒出来这么一个獐头鼠目的援兵,实在有些唐突,心理上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人家好心好意来一趟,连膏药都送了,再怀疑下去反而显得我们量小疑人。胖子和四眼都没料到此人居然是闻鹤来援的救兵,特别是胖子,老早就端起了对付土匪恶霸的**态度。他拉着我嘀咕说此人瓜皮生得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咱们行事需谨慎,别着了人家的道。我分析说不像诈和,人家既然知道鹤唳,就算不是自己人,起码也给足了鹤年堂面子。我们现在只求进城过夜,再这么磨叽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大老爷们哪那么多顾忌,咱们先上车再说,到时候万一情况不对,大不了给他一顿胖揍,跑路就是。Shirley杨批评我说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胖子立马看风使舵,跟着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老胡同志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平时我怎么教育你来着,以貌取人要不得啊。”四眼倒是爽快,直接将背包甩在解放车上,学着老电影里的桥段,朝这位阿松哥一抱拳,二话没说爬上了车。胖子还打算废话,直接被我和Shirley杨架上了大卡车。我给阿松哥递了一支烟,他看都没看就接了过去,凑在鼻子底下一嗅,咧嘴笑道:“洋货,好东西。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要是不方便,我直接叫你鹤大哥也一样。” 我见此人还算上道,知道有些事情问不得,就顺着他的口气编了下去:“实不相瞒,小弟和朋友是到南京办货的。半路出了点意外,实在没办法才想到了老祖宗留下的法子…”
第四章 林家草堂(2)
阿松连连摆手:“这是哪的话,鹤大哥太见外。我们掌柜的一看见铜鹤振翅就知道是鹤唳风声故人远到,不瞒您说,我出来的时候赶得急,嘻嘻嘻,贴身的裤衩都没来得及套全乎。各位多担待点,一切事情等到了草堂再说。”我虽然不知道他说的“铜鹤”是什么玩意儿,但估计跟Shirley杨口中的探测装置差不离儿。因为不熟悉,眼下我们对彼此都存着三分恭维四分距离,话不宜多,说的也尽是些场面话。原本只是打算让他载我们一程,送进城就算了。没想到林家草堂规矩颇大,非要请我们几个过门喝茶。我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也不知道鹤家与林家近几年是不是还有来往,万一露了馅儿,叫人家看出来我们是冒牌货那可怎么使得。我让Shirley杨和四眼坐在后排照顾受伤的胖子,自己攀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一来是方便观察沿途的情况,二来也是提防阿松耍心眼儿。老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这趟回国之旅实在算不上顺心,眼下要是再被人下个绊子,那以后回去也就真没脸说了。夜凉风寒,郊外的小道很不好走,一路颠簸忐忑,我胃里那点隔夜饭差点给折腾出来。解放车一路风驰电掣,沿途的红绿灯全不放在眼下。阿松解释说最近城里搞大建,很多地方连夜施工,到处都是渣土车,他开解放大卡出来有鱼目混珠之效,一般人不敢拦。我问阿松草堂具体的位置,他说总店在老城南,现在要去的分店就在傅厚岗附近,当家的是林家大小姐。草堂外铺内宅,占了半条巷子,是五进三出老宅门。他说的那条街我心中有些印象,当初赵蛤蟆带着我满南京城地溜达,还特意领我去了那条颇为怀旧的民国巷看风景。那一片的建筑多是前清年间就竖起来的胡同巷,住房结构有点像北京的大杂院,但又不尽相同,基本上都是单门独院的二层古宅,外头围着一圈青砖乌瓦,绿满了爬山虎,遇上落雨斜阳的时候,颇有些风雅。听说要去的地方是自己熟悉的,我心里头顿时松了半口气,不再像刚上车时那样满心戒备。解放车行至城西的时候,果然看见遍地的渣土泥山,不少修路工人挥动着铁锹在路边挥汗如雨,昏黄的路灯一照,整条路上腾起了一层似烟非雾的薄纱,给酷冬的夜晚平添了几丝生气。后排那三个早就累趴下了,我强打着精神跟司机阿松一路大侃,总算在眼皮子打架的时候熬到了目的地——林家草堂。胖子等人睡得正香,阿松在草堂门口猛地一刹车,他们纷纷惊醒过来。四眼挣扎着坐起身,到处找他的眼镜:“火车怎么停了,南京到了?” 我伸手拍了拍他脑袋说:“大律师你这一觉可算睡回去了。快睁开眼睛看看,南京?草堂都到了。” 他扶正了眼镜,眯起眼朝车外一看,很快清醒过来,调笑说自己睡迷糊了。Shirley杨原本就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车一停,她便推开了车门,与我一同将胖子搀了下来。胖子挥手说:“又不是娘儿们,一点儿小伤你们叽歪个鸟,胖爷我好手好脚的,自己会走。”说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磕在路牙上。阿松并未下车,他指着马路对面的老松树说:“门前有两只铜狮子的就是草堂。大卡白天不让进市区,我先绕出去停车,省得天亮了麻烦。门房大爷姓李,各位报鹤年堂的字号自会有人接应。”说完油门一踩带着渐远的噪声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四章 林家草堂(3)
午夜时分马路上空无他人,我们四个站在砖墙外,显得十分突兀。我抬头去看草堂的门楣,漆木红匾上“林家草堂”四个篆体粗豪奔放有力,铁黑的大门上头有一个小窗口开在齐额的地方,想来是方便门房通报的小孔。草堂门口歇着两尊铜狮子,均有半人高,腰胖体壮,一个踩球一个叼崽,神态威仪。胖子建议说跑,反正城也进了,寻个地方落脚找大金牙查清楚整件事情的原委才是正招。我说来都来了,咱们好歹该过门跟人家道声谢再走,要不然日后传出去,一源斋的人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不等于往薛二爷脸上糊泥吗? Shirley杨同意我的看法:“老胡现在榜上有名,我们在南京还没有找到固定的地方落脚。不如先借林家的地方休整一下,探探外面的风声再作定夺。” 我问四眼怎么看,没想到那小子正撅着屁股凑在石狮子面前不知道摆弄些什么。我走上前说:“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咱们一源斋门口的可不比这个差。” 四眼点头:“我一直没弄明白,这狮子是干吗用的,怎么家门口总爱摆上一尊。” 胖子嘿嘿了一下:“什么一尊,这就是你没学问了。镇宅的狮子从来都是双的,哪有孤家寡人的道理。就拿咱们面前这两尊来说吧,四眼你分得清公母吗?” “嗯?这东西也分公母?” “多新鲜啊。这成双成对的东西,总不能搞两只都带把儿的竖在门口吧。快猜快猜,哪只长屌。老胡你可不许提醒他。我得让四眼在实践中寻找真知。” 我说:“胖子,你怎么成天没事做,老喜欢折腾国际友人。秦四眼哪见过这些,你丫别成心为难人家。” Shirley杨也是第一次听说镇宅狮的事情,一下子来了兴致,跟四眼两人蹲在草堂门口研究了半天。最后这两个在美国长大的苦逼孩子信誓旦旦地说:“老胡,我们分析过了,叼崽的是父亲,我见过美洲狮锻炼幼崽的方式,就像这样叼起来,甩下山崖,然后让它们自己爬上来。这种严苛的行为,母兽是不忍心做的。” 我见这俩义正词严,分析得头头是道,实在不好意思反驳他们。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声。扭头一看,是个年轻男子,生得浓眉大眼,怀中抱着一只虎皮猫,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就站在我们身后了。胖子最见不得这种莫名其妙掺和一脚的人,拧着嗓子问:“你小子谁呀?大半夜不睡觉,跑别人家门口撒泼。” 那小子怀里的猫龇牙呜了一声。他自己却笑道:“这里就是我家。” 我心说不好,还没进门呢,就把草堂里头的人得罪了。正要开口解释,大铁门刺啦一下开了。从里头探出来一个胡须半白的老头,手里举着一盏煤油灯,看样子像是阿松口中那位门房李大爷。他一见那个抱猫的男人,脸上的褶子立马都笑开了:“哎呀,孙少爷你可回来了。今天铜鹤振翅,大小姐说…”老头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了,警惕地瞥了我们几个陌生人一眼。
我听着话头,本料想林家的那位大小姐是位二八年华的青葱少女,怎知人家孙子已经赶上自己的个头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称“大小姐”,倒是跟桑家老爷子有得一拼,跑不脱又是个死要面子的老祖宗。心下警惕自己,我们眼下是求着别人办事,一会儿见了“林大小姐”的面要注意言语,不能轻易顶撞。
第四章 林家草堂(4)
四眼向来最会打理人际,他一见对方生疑,翻手将鹤纹荷包递给李大爷。门房老头接到手里头一看,神色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将手中的煤油灯高高举起,说道:“几位稀客远道而来,快快请,快快请。”说毕又要对他家孙少爷解释。 “原来是京里的贵客,难怪奶奶大半夜召见…”那抱猫的青年两臂一松,怀里的虎皮猫刺溜一下,从半掩着的门缝里蹿了进去。他与我们一一握手,介绍说自己叫林魁,是草堂的坐堂大夫。 “外边风寒,几位还是先进去暖暖身子,叙旧的事缓一缓。”李大爷推开铁门为我们几个引路,林魁走到门口,从他手中接过油灯:“李伯,里头的事,您别忙了。大姐她们一会儿可能过来,门前你多照应着点。” 李伯听见“大姐”二字,不知为何眼角忽然抽搐了一下,而后就自顾自地进了他那间门卫室。我们几个一入铁门,先是被眼前繁花锦簇的阵势惊了一跳,要知道现在外边的温度那是滴水成冰,一个喷嚏打出来,还没落地呢,就全成了冰碴儿子,谁也没想到就在一墙之隔的草堂里头,居然春意盎然,开满了一院的鲜花。林魁那只虎皮猫正趴在花丛中弄蝶,他指着眼前的石子小径说:“转个弯过去就是前堂了,奶奶生平好静,前院里的花园假山多是做屏障用的,待会有机会进后院,见了那些草药,才叫真热闹。” 我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果真被一座青石假山半遮半掩地隔出来半道,再往里头一点儿,就只能隐约看见前厅门柱窗花上的边边角角。我说那就有劳林大夫代为引见,我们这一路来得匆忙,也未准备见面礼,只怕待会唐突了老太太。刚说完,前厅里头立刻悠悠地飘起女音:“哪来的小兔崽子,你道谁是老太太?” 胖子最爱幸灾乐祸,拉着我说:“栽了吧,马屁拍到驴腿上去了。” 林魁急忙摆手说不要紧,微微拉高了嗓子喊到:“奶奶,孙儿前来请安。鹤年堂的朋友远道而来,您就别为难人家了。” 他方语毕,里面就欷歔响起了女人的笑声。听音色不过三十尔耳,气音通透质地清脆,我猜想这位林老太太也是位练家,要不然如何有这等气音。林魁带着我们走过花径,绕过假山,一座古旧飘香的飞角木楼豁然出现在我们几个面前。正值午夜时分,大宅上头却是灯火通明,六个华贵无比的七彩琉璃盏悬挂中厅,瞧那皮相都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贵器。胖子对着人家的古物流起了口水,我说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你矜持点,别叫人家笑话了去。胖子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胡你这是假正经。林魁一直与我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本以为他听不见,不料他嘴角偷偷抿了一下。我心说惨了,待会这小子要是给他奶奶打上一个小报告,人家肯定当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南京之行甚是不爽,一路上状况频频不说,还老往弯路上拐,要是待会在林老太那里再闹出什么麻烦,说不定直接就被扭送***了。等到进了前厅,真见了林家老太太,我们几个都吓了一跳,我忍不住看了看林魁,这小子少说也有二十三四。怎么林家奶奶辈的,看上去却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林老太似乎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她穿了一件极为普通的中式大褂,满头乌发不见一丝银光。见了面也不寒暄,只摆手让我们坐下,又叫下人备了茶。我刚准备说明来意,不想,老太太径直走到Shirley杨面前,和蔼地说:“这姑娘俊,倒不如留下给我做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