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星心里在大声喊着:“小龙女啊小龙女,你为什么不回转头来?你为什么不回转头来?”
那匹白驼望着小龙女纤瘦的身影渐渐远去,也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向着空中呼噜一声长吼,似乎也不明白这位昔日的女主人为什么绝然而去,竟然不回转头来看上一眼。
…
小龙女向下沿着石阶一步一步走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骆驼的吼声,心中一动,那骆驼的吼声之中竟似也有说不尽的不舍之意。
小龙女颇为奇怪,这匹骆驼似乎跟自己也是颇为熟悉。难道自己过去曾经见过它吗?
小龙女一念既过,随即不再思索,心道:“自己还是赶路要紧,眼看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再迟得片刻,待到暮色苍茫,那就只有在这荒山野岭之中露宿了。”当即加快脚步,向山下走去。
小龙女正行之间,忽听身后一阵异响,跟着便有一物从身后数十丈外疾驰而来。
小龙女一惊之下,急忙回头,只见暮色之中,那只尸獒从高处疾奔而来。
这尸獒奔驰之速,有如闪电一般,顷刻间便即奔到小龙女的跟前。
小龙女一呆,停下脚步,只见那只尸獒奔到小龙女跟前,一口叼住小龙女的裤脚!
第四章 薄暮来客
那只尸獒叼住小龙女的裤脚之后,不住往后拖去,似乎是不愿小龙女前行。
小龙女颇为好奇,微微皱起眉头,心道:“难道这只尸獒是想留住自己?”一抬头间,只见连星也已顺着石阶慢慢走了下来。
连星的眼中神色颇为古怪。
小龙女心中微微慌乱。不敢看连星的眼睛。
那条尸獒看到连星前来,也松开小龙女的裤脚。
连星目光望着小龙女,心中也是碰碰而跳。
小龙女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有些异样起来。站在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面前,自己竟然有些微微的紧张。
二人正自满腹心事之时,突听下面山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听脚步声杂沓,似乎来的不止一人。
连星眼见暮色四合,这些衬着暮色前来的人不知是友是敌。当即拉住小龙女的手腕,牵着那只白骆驼,退到一边的松树背后。隐起身形。
那条尸獒也跟随二人躲到一边,从松树背后探出一颗硕大的头颅,头颅上两只碧幽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似乎随时都要出击。
小龙女一只右手被连星握在手中,心头鹿撞。过了片刻,见连星一无动静,随即抬起头来,借着淡淡的月色望向连星。只见连星的一张脸庞在融融的月色之下更形俊朗迷人。
鼻如悬胆,眼似寒星,两条剑眉斜飞入鬓,整张脸就像童话中的王子一般。
只不过这一张脸上却有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那份忧郁似乎与生俱来。
小龙女不禁看得痴了。
连星却全身灌注在那前来的脚步声之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来的一共三人。这三人脚步都甚是轻捷灵动,其中二人落地时更是只发出簌簌轻响。显是身有武功之辈。倘若连星不是练过这谛听之术,也听不得如此分明。
第五章 月色融融
只听那三人沿着这山中石径一步步走了上来。走到离连星,小龙女二人身前十来丈之时,其中一人开口道:“我说大魁,你确定就是这里?”
连星听这人声音似乎在那里听过一般。
心中一动,更加凝神倾听。
只听另外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不错,我已经问过四五个当地的山民了,就是这里。”
这个声音却是连星再也熟悉不过的了。
这个声音正是大魁。那个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大魁。
只听大魁大声道:“咱们向上走,走到头,我就不信找不到连星。”
另一个声音道:“就是啊,我一定要找到我师傅。我知道师傅不会死的。”
这个说话古里古怪的声音却是杰克逊。
那大魁转过头来,向着那杰克逊大声道:“呸呸呸呸,说的那里的丧气话来?连星是谁啊,他怎么会死?我们说过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是兄弟,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知道吗?”
大魁的一番话将杰克逊说得哑口无言。
小龙女和连星躲在树后,听着这三人对答,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大魁和杰克逊的声音自己似乎在那里听过一般。心中颇为奇怪。跟着突然间自己右手一阵颤抖,却原来连星握住自己的手不住抖动。
小龙女心中好奇,抬起头来,望向连星,只见连星脸上肌肉抽搐,瞳孔之中慢慢缩了起来。似乎神情颇为激动。
就在这时,那三人已经走到三人近前。
大魁眼尖,一眼就看见那松树后面白驼露出的半只脚掌,心中一凛,一伸手,拦住身后二人,沉声道:“大家小心些。你们看那是什么?”
杰克逊和另外一个男子一起顺着大魁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三人都是紧紧盯着那棵松树。
只见那棵松树甚是高大,夜色之中倒也看不清究竟有多高。融融月色之下,只见那可松树之后似乎藏着什么物事。
第六章 故人
大魁眼珠一转,向着那大树大声喝道:“你奶奶的,是谁躲在那松树后面,有胆量的给老子出来。咱爷们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那松树后面好像动了一下,而后就见一男一女从那松树后面缓步走了出来。
月色之下,只见那男子眉目如画,两只眼睛就好像天上的寒星一般熠熠生辉。
那个少女身穿白衣,清丽不可方物。一走出来,这三人都是看得两眼发直。
那个男子向着三人微微一笑。
大魁愣了一下,突然间似乎猛然醒悟,整个身子跳了起来,一把抱住那个男子,大声道:“连星,连星,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从松树后面走出来的正是连星和小龙女。
连星看见大魁真情流露,喜不自胜,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眼眶又微微湿润,低声道:“是我,大魁,我是连星。”
跟着反臂紧紧抱住大魁。
两个人都是热泪滚滚而落。
久别重逢,经历一番生死之后,连星更加觉得这友情的可贵。
什么叫兄弟?就是不管你是生是死,你的兄弟总在那里坚信一定可以找到你。
小龙女的眼眶也悄然润湿。
这男人间的情义她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杰克逊也是大步走了上来,一把抱住二人,大声道:“师傅,我也好想你,还有师娘。”
大魁和连星听了杰克逊的话,都是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三人松了开来。
大魁笑着对杰克逊道:“我看你还是想念你师娘的多吧?”大魁知道小龙女不喜玩笑,是以这一番话是低声对杰克逊说到的。
杰克逊嘿嘿一笑,道:“师傅,师娘我都想。”说着,走到连星跟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大声道:“师傅安好?。”
连星笑道:“你也安好。”
杰克逊点了点头,又走到小龙女跟前,大声道:“师娘安好?”
小龙女猝不及防,竟然被杰克逊吓了一跳。继而听杰克逊喊自己师娘,一张脸更是羞的跟一块红布相仿。
第七章 车船店脚牙
连星见小龙女羞不可抑,急忙走了过来,对杰克逊道:“乖徒儿,不可造次。”
杰克逊见小龙女和自己上次相见时大不一样,心中奇怪。也就住口不说。
大魁也在一旁感觉到这小龙女和上次相见大有不同,至于那里不一样,却又是说不出来。
连星见大魁和杰克逊都是面有疑惑,心中却知道这里不是详说之地,于是对二人道:“咱们等到了外面再和你们二位详谈。”
大魁和杰克逊虽然都是满腹疑云,但听连星如此说,也只有等下山以后再说了。
当下连星又和那跟随大魁,杰克逊二人前来的王天虎稍事寒暄。
一番寒暄之后,连星和大魁将那司马大哥抱上白驼,然后,五人慢慢向山下走去。
走到夜半三更时分,五人终于走出了这群山怀抱的天坑地缝,来到山脚下的一个小小的客栈之内。
连星问过店家,只有一间客房。
连星和众人商议之后,觉得现在司马大哥伤势未愈,急需静养。当下将司马大哥安排在那上房之中。
其余五人,连星,大魁,杰克逊,王天虎,小龙女五人来到这客栈的大堂之上,围炉而坐。
大堂正中,点着的这一炉火焰,烧得正旺。东南角一个浑身打满补丁的男子抱头而睡。
那男子看上去岁数并不太大,蜷缩着身子,身上衣饰敝旧,看上去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洗了。光着一双赤脚,脚上灰渍斑斑。看上去便像一个混迹街头卖苦力的车夫一般。
除他之外,这大堂之中更无旁人。
小龙女看了一眼,急忙扭过头去。
小龙女本性雅洁,最看不得这服饰污秽之人了。
连星和大魁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那男子一眼。而后,二人相顾而视,心中俱道:“曾听师傅讲起过,行走江湖之时,最忌讳五种人,那五种人?车船店脚牙。还有一句话说的就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车就是车夫,专一在街头为人挑货,贩卖苦力,以挣得一点微薄收入。
这船,便是船夫,也是苦哈哈的买卖,在大江大浪里混碗饭吃,实属不易。
第八章 无罪也该杀
这店,便是店小二,店家。迎接南来北往的客商。
这脚便是脚夫,和车夫相若,也是穷苦人的买卖。
这牙便是牙婆,专门去那大户人家,穿堂入舍,做些没脸没皮的事情。
多少善男信女都着了她的道。
这车船店脚牙,虽然都是小本生意,但是往往里面多了一些坑蒙拐骗之徒,招摇撞骗之辈,以致弄得人心惶惶,把这本来的良善之名也糟蹋光了。
连星和大魁看着这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车夫,心中不由得留了个心眼,心道:”咱们这几人虽然都是久经战阵,久历江湖,但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小心为妙。
连星当即走到西北角的靠窗的一个桌子前面,探头向外面张了张,确信没有人,四人这才坐下。
这张桌子虽然离那火炉远了一些,但是说话方便,不致泄露。
连星见小龙女有些睡眼惺忪,忍不住低声道:“龙儿,你在这里先伏在桌子上歇一会。”
小龙女经过这数日来的四处奔走,早已经疲惫不堪,只是一直强撑着而已。这时实在感觉困顿不已,遂向其余二人点了点头,伏在桌子之上小睡一会。
片刻之后,连星再看小龙女的时候,便见小龙女已经悄然睡熟。
连星生恐中宵风寒露重,随即从大魁随身带的包裹之中取出一件外衣,披在小龙女的身上。
杰克逊看着连星如此关心小龙女,忍不住低声道:“师父,你对小师娘真好。”
连星看着小龙女熟睡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好有什么用?她又不认识我。”
大魁和杰克逊听连星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心中都是大感奇怪,两人齐齐将目光投注在连星身上。听连星如何示下。
连星这才将在那天坑地缝之中经历的事情一一对二人说了。说到那分丘灵官龙鹤年逼迫小龙女喝下孟婆汤的时候,大魁怒极,一掌便向桌子上拍了下去。
连星手疾眼快,右手闪电般伸出,将大魁将要击到那张八仙桌子上的一只铁拳拦了下来。
然后,连星指了指伏案而睡的小龙女,意思是要大魁不要惊动小龙女。
大魁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压低声音道:“想不到这龙鹤年一代宗师,竟然能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来。真是无耻之尤。”
杰克逊也是忍不住低声用英语咒骂了起来。
连星叹了口气,道:“这分丘灵官龙鹤年已经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咱们倒不必为这个人徒然生气。只不过苦了小龙女,她现在连咱们是谁都统统忘却了。”
大魁皱起眉头,沉声道:“难道就没有办法解救这龙姑娘所得的这个怪病吗?”
连星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不清楚。”
第九章 无知无识
连星和大魁都是一筹莫展。
大魁心道:“连星素来是智计百变,这次也无法可施,想必这龙姑娘这一个怪病甚是棘手,否则,以连星这般聪明,自会想出应对之法,不致束手无策。”
那杰克逊坐在一边,见连星和大魁都是眉头紧缩,看来是一筹莫展,这杰克逊从适才二人谈话之中已经隐隐约约猜出大概意思,这时,忍不住道:“既然师娘喝了能够失去记忆的孟婆汤,那么可不可以再喝一碗可以恢复记忆的孟婆汤呢?”
大魁听完杰克逊的话以后,浑身都是一震。
连星也是心中掠过一道光亮一般。就好像在茫茫黑夜之上,看到前方有一盏明灯。
那盏明灯虽然遥远,但终究是比这茫茫黑夜要强胜百倍千倍。
连星喃喃道:“恢复记忆的孟婆汤?恢复记忆的孟婆汤?”
大魁瞪了杰克逊一眼道:“你说的这个恢复记忆的孟婆汤,到哪里去找?老子活了数十年了,可是只听过有喝了忘掉一切的孟婆汤,可从来没有听过喝了可以想起一切的孟婆汤。”
杰克逊一时间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那三四十丈外的大堂东南角那个衣衫敝旧的车夫忽然喃喃道:“无知无识。”
四个字一说出口,随即又呼呼大睡起来。
大魁一呆,他也不知道这车夫是有心还是无意,说的那四个字。
这四个字倒是若合符节,似是在说自己。
大魁摸了摸脑袋,刚要发作,连星低声道:“大魁,少惹事情。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或许那个人只是梦话呢。”
大魁听连星如此说,这股怒火只能暂时压下来了。但还是用眼光狠狠地剜了那个呼呼大睡的车夫一眼。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杰克逊皱皱眉,低声对连星道:“师傅,这世上真的没有可以让人想起一切的孟婆汤吗?”
连星苦笑道:“我跟大魁一样,长这么大,也只听过喝了可以忘记一切的孟婆汤,没有听过喝了可以想起一切的孟婆汤。”
第十章 忘川
杰克逊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连星和大魁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是摇了摇头,心中颇为沮丧。
连星心道:“看来小龙女的这个怪病治不好了。怕是一辈子也记不起我是谁了。”
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得一酸。
大魁呐呐道:“龙姑娘倘若一辈子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那样岂不是也很好?至少,那些烦恼的事情她也统统不记得了。”
连星涩声道:“你说的也是。”连星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无奈苍凉之意。
大魁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也只是自欺欺人。
倘若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子忘了自己,那真是生不如死…
想到连星此后便是要日日受那相思煎熬,大魁心中也是难受之极。
自己可是亲眼见到这一对壁人是如何相知相爱,走到一起,又如何经过许多坎坷波折,誓死不离…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想不到这一句生死以之的誓言,短短的几个月就要化为镜中花,水中月…
此时此刻,不仅身在其中的连星心如刀割,就连身处局外的大魁也是替连星难受至极。
眼看时辰已经是夜半三更,连星和大魁,杰克逊,王天虎枯坐桌前,只有看那深蓝的夜空之中,那一轮圆月一点一点移动开来。
那匹白驼似乎知道主人心中的烦恼,也在客栈门前走来走去。
四下里万籁俱寂,只有松树间的虫鸣唧唧,只有松涛阵阵。只有大魁的长吁短叹之声。
突然间,那大堂东南角的车夫又翻了个身,口中又喃喃说了四个字:“忘川,记川…”
连星一呆,这四个字在这空旷的大堂里,在这夜半时分显得那么的清晰。
只听那车夫又喃喃说了一遍:“忘川,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