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泽天说:“关于昨晚在假山后面发生的事,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你说你昨晚喝醉了,走到假山后面小便时,突然有一个袒胸露臂的性感女郎主动投怀送抱,你还没有反应过来,正好就被你妻子看见,引发了一场误会和争吵。那我问你,假如现在那个女人出现在你面前,你能认得出她吗?”
何子尉摇摇头:“认不出,当时光线太暗,我又喝多了,而且事起仓促,那女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只知道对方长发短裙,很性感的样子。”
范泽天见问不出什么,就换了个话题:“能说一下,你跟你妻子,是怎么从相识到相爱,再到结婚的吗?”
何子尉说:“我跟她是高中和大学同学,后来又和几个同学一起,进入到她父亲的远成集团工作。那时我们几个同学,加上心如的表妹小薇,是关系要好的死党。自从三年前阿鸣意外身亡后……”
“阿鸣又是谁?”
“是我们死党中的一个。”
何子尉犹豫一下,还是把三年前发生的惨剧说了出来。
他说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周心如十分伤心,他一直在她身边安慰她,陪伴她,照顾她,后来两人渐生情愫,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范泽天听完后,没有再说话。
他跳下车时,文丽迎上来问:“怎么样,范队?”
范泽天思索着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案子可能没有咱们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命案发生后,无论是昨晚的偷情事件,还是作为凶器的弩箭,以及被带进房间的树叶,所有罪证的矛头都指向何子尉。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那他也太不小心了。”
文丽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在陷害他,故意嫁祸给他?”
范泽天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文丽顿时说不出话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认定何子尉是杀人凶手,未免就太草率了。
范泽天围着案发现场转了两圈,最后站在了周心如毙命倒地的台阶上。那台阶不高,共有三级,跨上台阶,就进入了108号洋楼的门厅。门厅不大,里面摆着几张沙发,与大门相对的,是楼梯。因为是低层小楼,所以这里没有安装电梯。
他站在门前的第二级台阶上,抱着胳膊肘仰头向上望,视线正好与二楼墙壁保持在水平位置。二楼墙壁上有个铝合金窗户,玻璃窗是关着的。他信步走上二楼,楼梯两边是两间客房,正对着楼梯口的是一个小房间,门牌上写着“服务台”三个字,房门是关着的,他扭动锁把,房门锁上了。
他下楼问:“谁是这栋楼的服务员?”
两个穿白衬衣的小姑娘站出来说:“我们两个就是。”
范泽天说:“请你们开一下值班室的门。”
两个服务员跑上楼,很快就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范泽天让她们站在门口,自己走进房间,值班室很小,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服务台和两把凳子。
向外一侧的墙壁上有一个窗户,推开窗门,向下一看,窗口正对着楼下周心如倒地的位置,警方用白粉笔画的尸体图形分外清晰。
如果周心如的尸体还躺在那里,那么可以想见,其后脖颈中箭的位置,应该是正对着窗口的。
他心里忽然一动,折回身,问两名服务员昨天值班的情况。
两个小姑娘说自己白天在服务台值班,一般过了晚上12点,如果客人没什么特别的需要,她们就把值班室打扫干净,锁上门回宿舍休息去了。今天早上她们一上班,楼下就发生了命案,她俩一直在楼下忙着,还没来得及上楼呢。
范泽天点点头,说:“请暂时把这个房间的钥匙交给我,你们先不要进去,也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两个小姑娘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还是照他的话做了,把钥匙掏出来交给了他。
范泽天叫来两名痕检员,让他们彻底检查值班室,看能不能提取到什么痕迹。
两名痕检员趴在地上忙了一阵儿,终于在地板上提取到几枚清晰的脚印,这些脚印来自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范泽天自己刚才踏出的脚印,另一个是一双四十二码的男子皮鞋脚印。皮鞋似乎在窗前站过很久,所以窗户下有被皮鞋反复踩踏的凌乱脚印。
范泽天说:“这个皮鞋印,应该是何子尉婚礼这批客人中的某个人留下的,你们赶快拿去比对一下,先从住在这栋楼的客人开始。”
两人领命而去。
范泽天又问两名女服务员:“你们下班的时候,这窗户是关上的吗?”
女服务员说:“是的,不但是关上了的,而且里面的锁扣也是锁上了的,因为那个窗户锁扣生锈了,很难锁上,所以我们干脆锁上之后,平时就一直没有打开过。”
范泽天说:“可是我刚才打开的时候,发现并没有锁上啊,一推就开了。”
服务员一愣,说:“不可能啊,明明是锁上了的。”
另一个服务员说:“也许在你之前,有人打开过窗户,一般窗户往左右两边用力一推就自动扣上了,但那个人不知道这锁有问题,所以锁没锁上也没有留意。”
范泽天说:“你说得倒是挺有道理。”
小姑娘脸红了,说:“我平时喜欢看推理小说。”
不大一会儿,两名痕检员向范泽天报告,初步确认,值班室的脚印是弓建留下的。而且弓建是个瘸子,与这左右深浅不一的脚印也很吻合。
范泽天“嗯”了一声,点头说:“果然是这小子。”
7
范泽天缓步走下楼,看见弓建正坐在花坛边抽烟。他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问:“还有烟吗?”
弓建说:“有的。”忙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范泽天抽了两口,抬头看着眼前的108号洋楼,问:“你住二楼哪间房啊?”
弓建说:“二楼楼梯间右边那间。”
范泽天“哦”了一声,说:“那间房离服务台很近啊。”
弓建点点头说:“是的,跟他们的服务员值班间是斜对门。”
范泽天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盯着他问:“今天早上,你进过那间值班室吗?”
“今天早上?”
弓建把正准备送进嘴里的烟放了下来,摇头说,“没有啊。”
范泽天吐了一口烟圈,亮出了自己的第一张底牌:“可是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你的脚印。”
“哦,这个不奇怪。”弓建用轻松的口气说,“我昨天和前天都进去过,我的手机充电器忘记带了,找服务员借过几次充电器,里面有我的脚印很正常。”
“问题是,服务员昨天半夜12点下班时,已经用拖把把值班室里里外外都拖得干干净净,你昨天和前天留下的脚印,绝不可能保留到今天。这脚印,只能是昨晚半夜之后到今天早上留下的新鲜痕迹。”
“是你们弄错了吧?那房间门是上了锁的,我就是想进去,也进不去啊。”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范泽天适时亮出自己掌握的第二张底牌,“我已叫人调查过你的底细。近三年来,你一直在广东那边跟着一个盗窃团伙混,曾多次入室盗窃,并且还有过被当地警方刑拘的记录。我想以你的开锁技术,想要打开一把这样普通的锁,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弓建神情一变,转头盯着他:“范警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我曾经做过小偷,那也并不代表我现在还是小偷吧?你且说说,这一大清早的,我没事撬门跑进那值班室做什么?偷里面的毛巾还是茶杯啊?”
“你进去不是为了偷东西,”范泽天冷声道,“你进去是为了杀人!”
“杀人?”
弓建突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踮着一只跛脚跳起来,“难道你怀疑周心如是我杀的?”
“我正是这么怀疑的,是你站在二楼值班室窗口,用弩枪射死了周心如。”
“笑话,那支弩箭射中了周心如的后颈,凶手开枪的位置只能是在她身后。如果我站在二楼往下射箭,以她当时所处的位置来说,只能射中她的头顶。难道我是一只鸟,能从窗口飞到她身后,把箭射进她后脖颈,然后又飞回来?”
范泽天呵呵笑道:“年轻人,你这是在考我吗?你站在二楼窗口,也完全可以把箭射进周心如的后脖颈,比如说在她正弯腰捡地上的东西的时候。”他站起身,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踩了两下,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昨天晚饭的时候,弓建从周心如手提包里偷走了她的眼镜盒。今天早上,当周心如出去练习瑜伽的时候,他便一直在楼上暗中观察,估计她快要回来的时候,就将这只眼镜盒放在了门口正对着二楼窗口的第二级台阶上。周心如练完瑜伽回来,上台阶时,看到自己的眼镜盒掉在这里,自然要弯腰去捡。就在她低头弯腰的那一瞬间,她的后脖颈是前倾向上的,完全暴露在了躲在二楼窗口的弓建的弩枪之下,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过三五米,弓建毫不费力地就一箭射穿了周心如的脖子。
周心如手里拿着眼镜盒,中箭后顺势扑倒在地,很快便死去。
一支箭插在周心如的脖子后面,无论谁看到她向前扑倒毙命的姿势,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那箭一定是从后面射来的。
如果弓建真的是躲在后面花坛杀人,无论他怎样小心,总会留下让警方觉察到的痕迹,但他杀人时根本没到过那里,所以任凭警方怎样围着那个花坛调查,也绝不会查到他身上。
弓建听范泽天说到这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打断他的话道:“范警官,我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我知道一桩命案发生后,你们警方面临的压力很大,但压力再大,也不能像你这样冤枉好人,随便抓一个人出来顶罪啊。你说我杀了周心如,那我问你,为什么我箭囊里的箭一支不少?你说何子尉不是凶手,他箭囊里的箭为什么会少一支?他要是没有杀人,为什么要用别的箭来冒充山庄里的箭?”
面对对方的质疑,范泽天并不着急,淡淡一笑,说:“你说的这个问题,在我看来是很容易解决的。因为你早有预谋,所以进景区之前,你就已经准备好了一支箭,你用这支箭替换掉了何子尉箭囊里的一支箭,所以你手里就有十三支山庄里的弩枪用箭,射杀周心如用了一支,你的箭囊里还剩下满满的十二支。”
“警官,你可以去问一下何子尉,在周心如出事之前,我有没有进入过他们的房间?我根本就没有进去过,怎么去换箭?”
“你说得一点没错,周心如出事之前,你确实没有进入过他们的房间。但是周心如出事之后,你去叫何子尉下楼时,不是进去过一次吗?我所说的换箭之事,不是发生在命案发生之前,而是在命案发生之后。”
今天早上,当有人发现周心如出事之后,弓建抢先跑下楼,看到周心如确实已经死亡,便又立即爬上三楼,去叫醒死者的丈夫何子尉。
何子尉听闻妻子出事,仓促间只穿着一条裤衩就往楼下跑,而弓建则借助给他拿衣服的机会,进入了他的房间。而就在这一进一出之间,弓建已经快手快脚地用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从外面带进来的一支箭,替换掉了何子尉箭囊里的箭,并且顺手把昨天晚上在花坛边摘到的两片树叶,丢到了何子尉床下。
后来,他又在某个时候回到自己房间,把从何子尉房里换来的箭,插进了自己的箭囊。这样一来,他箭囊里的箭就一支不少,而且都是山庄里的箭,而何子尉的箭囊里,则有了一支来历不明令人起疑的箭。而正是这支箭和他床底下的黄梅刺叶子,成为了他杀妻的最直接的证据。
弓建为了达到嫁祸于人不留痕迹的目的,作案时一直戴着手套,所以作案现场并没有留下他的指纹,但是因为那间服务员专用的值班室他曾进出多次,所以留下脚印是正常的,如果没有他的脚印,反而不正常,因此他并没有及时擦去自己留在地板上的脚印。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前一晚半夜服务员下班前,曾用拖把拖过地,留下的脚印正好成为了警方怀疑他的罪证。还有那没有关紧的窗户,和窗户下凌乱重叠的足迹,都说明他曾打开过窗户,并在窗户前有过较长时间的停留。
“那么他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呢?”发问的是女警文丽。
范泽天的一番推理,早已把身边几个属下吸引过来。
“说到他的作案动机嘛,就不得不提三年前的一场意外。”范泽天把自己从何子尉那里听到的三年前发生在周心如和几个男人之间的那场意外,跟大家说了,然后分析说,“三年前,弓建的一个玩笑,使得他们中一个叫郑一鸣的朋友失足落水身亡,而这个郑一鸣,则正是周心如周大小姐在三个追他的男人中经过郑重考虑后准备选择托付终身的人。周心如责怪弓建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一怒之下将其推下深涧,致其右腿骨折,最后变成了一个瘸子。更惨的是,弓建很快就被周心如父亲的公司开除,连吃饭都困难了。弓建只得含恨离开家乡,到外地谋生,结果却混得并不如意,他心中对周心如的怨恨之情,自然又增加了一分。这次回乡,正赶上周心如和何子尉结婚,看着昔日好友过得幸福富足,自己却混得如此落泊,走到哪里都遭人白眼,心理失衡之下,便对这位昔日自己暗中追求过,人家却不领情反而害得他变成瘸子的周大小姐动了杀机,并且决定将杀人罪名嫁祸给何子尉,谁叫这小子混得比他弓建好呢?”
正在这时,两名痕检员过来报告,说他们检查过二楼服务员值班室的门锁,外表看不出什么,里面的锁心确实存在被人强行撬动过的痕迹,而且刚从弓建房间里搜出一套开锁工具,上面还粘着少许铁屑,经初步检验,应该是值班室门锁上落下的铁灰。
文丽猛然推了弓建一把:“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8
弓建看了范泽天一眼,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又拿出打火机点烟。虽然他脸上表情出奇的平静,但范泽天却发现他点烟的时候,手竟然不受控制地颤抖得厉害,连续摁了三次打火机,就是没能把一支烟点燃。
他只好把烟夹在手指间,沉默好久,才叹口气说:“范警官,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真正的神探,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的推理大部分是正确的,但是有一点,却不对。”
“哪一点?”
“那就是我的作案动机。我之所以要杀周心如,并且嫁祸给何子尉,让他背负杀人罪名,其动机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因为当年周心如发大小姐脾气使我右腿骨折变成一个瘸子,我倒还不至于对他们两个心生杀意。”
范泽天略显意外地看着他:“那你杀人嫁祸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弓建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再次把烟叼进嘴里,点燃后使劲抽了一口,他那一张阴鸷的脸,就在烟雾中变得迷离起来。
三年前的那场变故之后不久,他曾回到事发的那个水库,通过跟水库管理员交谈,他得知为了加强对水库的监控,水库管理处在水库周围安装了几个隐蔽的摄像头。
他心里顿时就留意上了,第二次去的时候,就给那个管理员带了一条好烟和一瓶好酒,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他提出要看看水库的监控视频,管理员就让他看了。
结果弓建在管理处的电脑中发现,有两个摄像头能分别拍到郑一鸣在追逐他时掉入山涧及他与何子尉合力将郑一鸣从水库中救起的镜头,只不过镜头离得有点远,画面看上去有些模糊。
他身上正好带着U盘,就随手把这两段视频复制了下来,拿回家后,放在抽屉里,过一段时间,也就忘记了。
后来,他离家出走三年,上个月回到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U盘,闲来无事,就请一个学计算机的朋友指导他,对视频作了一些处理,画面清晰度提高了不少,结果他却从视频里看到了让他震惊和愤怒的一幕。
第一段视频左下角,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隐约拍到了郑一鸣落水的经过。先是一条长长的人影,飞快地跨过了山涧,弓建认得,那正是自己的身影。紧接着,郑一鸣追上来,但郑一鸣的身材没有他高,双腿更没有他那么长,跨跳能力显然不如弓建,面对两米多宽的山涧,他犹豫一下,紧急刹住了脚步。然而,就在他身形未稳之际,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双手,在他背上推了一下。
郑一鸣顿时失去平衡,身子前倾,掉进山涧。
因为摄像头的角度问题,由始至终都没有拍到后面那人的脸。但弓建知道,当时能站在郑一鸣身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何子尉。
原来郑一鸣并不是因为玩笑中追逐他时失足落水的,而是被何子尉从后面推下去的。
第二段视频,因为事发地点距离摄像头相对较近,所以画面要清晰一些。
郑一鸣被奔流的涧水冲入水库,弓建和何子尉随后赶到,二人合力将郑一鸣从水中捞起,然后懂得急救知识的何子尉听出郑一鸣还有心跳,一边对其实施急救,一边叫弓建去找小薇和周心如过来帮忙。
画面虽然是无声的,但弓建还是能回忆起何子尉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
弓建转身往山上跑,待看不见他的背景后,郑一鸣忽然喷出一口水,情况似乎有所好转。但何子尉却停止了急救,忽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大塑料袋,死死地捂住了郑一鸣的口鼻。
郑一鸣似乎有了些知觉,两只手抬起来,去抓他的手臂,可是却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不大一会儿,郑一鸣的手就垂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何子尉又跪下去听了一下他的心跳,似乎确认他已经死亡,就把塑料袋放回背包。正好这时弓建带着周心如和小薇回来,何子尉便蹲下身,假装对郑一鸣进行急救……
如果不看这两段视频,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三年前郑一鸣的死,其实跟弓建无关,他是被何子尉谋杀的。
站在三年后何子尉跟周大小姐举行婚礼的时间点上来回顾这场谋杀,何子尉的杀人动机就显而易见了。
何子尉知道,自己和弓建,还有郑一鸣,虽然是三个好朋友,但暗地里却在较着劲地追求周心如。
他也知道周心如对他们三个都有好感,但更喜欢的可能是长相帅气性格稳重的郑一鸣,为了把远成集团董事长周远成唯一的女儿追到手,为了日后能成为远成集团的接班人,他在郑一鸣在山涧边停住脚步的那一刻,忽然临时起意,将其推入山涧,并将郑一鸣落水的原因归咎于弓建开的那个玩笑。
当郑一鸣被从水库救上来后,何子尉意外地发现他尚有一丝生命迹象,为了不让郑一鸣苏醒过来,同时也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罪行,他将弓建支开后,向郑一鸣实施了第二次谋杀。
如此一来,周心如最心仪的那个郑一鸣死了,间接害死他的凶手是弓建,那么三个围绕周大小姐团团转的男生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位周大小姐,自然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而事实上,他的计划也是十分成功的,因为他处心积虑地陪伴在周心如身边,安慰他,照顾她,使她很快走出了那段悲伤的日子。
周心如本就对他心存好感,这时以身相许,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听完弓建的讲述,所有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在弓建和何子尉、周心如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令人悲愤的恩怨情仇。
文丽看着他问:“发现何子尉是杀人凶手之后,你为什么不告诉周心如?当年误会你的人就是她,难道你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吗?”
弓建苦笑一声:“告诉她有什么用?这个大小姐的脾气我最清楚,现在她都要跟何子尉结婚了,就算知道真相,难道她还会报警让警察把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何子尉抓去枪毙吗?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估计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个真相掩盖起来,甚至为了不让这件事泄露出去影响他们家族和企业的声誉与形象,她很可能还会动用他父亲的势力对我杀人灭口。”
“那你也可以直接报警啊?”
“报警有用吗?就算把何子尉抓去枪毙,可是这对周心如本身却毫发无损,最多她再找一个男人结婚,照样过她大小姐的生活。报警能让我这条断腿复原吗?报警能换回我这几年失去的一切吗?不能,完全不能。”弓建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咬着牙道,“所以我恨,我恨何子尉,更恨周心如,如果不是何子尉陷害我,我就不可能背上过失杀人这个罪名,如果不是当年周心如不问青红皂白地责怪我,朝我发脾气,将我推下山涧,我能成为一个瘸子吗?我能混成今天这个落魄模样吗?”
文丽问他:“所以你就决定亲自动手向他们复仇?”
“是的,我发誓要让何子尉和周心如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他们毁了我一生,我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
“所以你精心谋划,实施了这个一箭双雕之计,如果你的计划成功,既可以杀了周心如这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又能嫁祸给曾经陷害过你的何子尉,让他因杀妻重罪而坐牢,甚至吃警方的枪子儿,是不是?”
“是的,这正是我的计划。只可惜……”弓建抬起头来,看了范泽天一眼,眼睛里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悲哀……
范泽天挥挥手,对文丽等人说:“给他上铐子,把他带回去。何子尉涉嫌三年前蓄意杀人,也一并带回去调查。”
9
经审讯,弓建对其用弩枪射杀周心如、事后嫁祸给何子尉的罪行供认不讳。
警方从他家里的电脑中找到了他指证何子尉三年前杀害郑一鸣的那两段视频,但何子尉却在审讯中矢口否认自己在三年前杀过人。
他说:“我和阿鸣私下里是最要好的朋友,怎么会对他下毒手呢?这段视频明明就是弓建伪造的,他是在陷害我。”
文丽把审讯结果向队长作了汇报,范泽天有些意外,说:“连弓建都认罪了,想不到何子尉这家伙反倒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踱了几步,说:“我看对何子尉的审讯工作,先停下来,咱们如果没有掌握令他信服的确凿证据,估计他也不会在审讯中认罪。他来个一问三不知,咱们也没有办法。他的案子,还是先调查一下,等咱们有了新证据再提审他。”
文丽面露难色,说:“何子尉谋杀郑一鸣这个案子,发生在三年前,地点又在郊外,最麻烦的是,事发当时在场的五个人,其中郑一鸣和周心如都已经死了,弓建和何子尉都在刑拘,这两个人相互指证对方,供词相互矛盾,都不足采信。除了这四个人,当时在现场的,就只剩下周心如的表妹小薇了。”
范泽天点头说:“是的,三年前的案子,现在咱们唯一可以信任的知情者,就只有这个女孩了。你赶紧去找她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文丽点点头说:“好的,我马上去。”
她查到小薇的手机号码,先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关于三年前郑一鸣溺水身亡那件案子,她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小薇说:“那好吧,下班后我在咱们公司对面的左岸名城咖啡厅等你。”
远成实业集团的办公大楼坐落在青阳大道中段,一幢十层高的白色大楼,面向街道的一面,全部是蓝色的玻璃幕墙,显得十分气派。左岸名城咖啡厅就开在这幢大楼的对面。
下班后,文丽赶到咖啡厅时,看见一身职业套装的小薇已经坐在一个角落里等她。
文丽坐下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小薇说:“没关系。自从表姐出事之后,姨父从美国赶回来就病倒了,这两天我一直在帮姨父处理表姐的后事,今天才回公司上班,所以有点忙,没办法,只能约你下班后见面。”
文丽对周心如的这位表妹印象并不深刻,两人只在温泉度假山庄周心如的命案现场说过几句话,印象中她是一个说话怯生生的女生,但今天见面,虽然才交谈两句,却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成熟了许多,是她这一身成熟的职业装让自己产生了错觉,还是周心如死后,这位经历过变故与悲伤的小姑娘一夜之间成熟了呢?
“你喝点什么?”小薇说,“我请客。”
文丽说:“谢谢,咖啡吧。”
当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后,两人都没有喝,只是拿着小勺子在杯子里轻轻搅拌着。
文丽说:“我来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三年前郑一鸣溺水身亡的经过。你也知道,现在弓建指证说当年是何子尉害死了郑一鸣,而何子尉则说是他伪造证据陷害自己。到底他们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现在我们警方还在调查之中。”
小薇放下勺子,轻轻叹息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种怀念与迷惘混合的表情,目光看着咖啡厅里橘红色的吊灯,眼神显得有些缥缈,仿佛文丽的一句话,让她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
她说:“对于三年前的那场变故,我了解得其实也不多。当时我和表姐,还有郑一鸣、弓建和何子尉,我们五个死党结伴去市郊的青阳山驴行,悲剧就发生在下山途中。当时我和表姐两个走在后面,他们三个男生走在前面,后来不知道他们三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一边笑闹着一边追逐起来。弓建一个人跑在最前面,阿鸣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赶,何子尉在最后面,一边大笑,一边跟着他们跑。我和表姐并没有在意,一直落在后面,一边观赏沿途风景,一边慢慢走着。后来走到一个拐弯处,前面三个人都不见了,我们才加快脚步。谁知拐过弯后,忽然看见何子尉站在一条山涧边朝我们喊,说是阿鸣在追逐弓建的过程中,失足掉到山涧里去了……”
“等等,”文丽打断她的话问,“你是说,当时只有何子尉站在山涧边,对不对?弓建不在吗?”
“弓建已经跳过山涧跑远了,直到我和表姐赶到山涧边,他才从山涧那边跑回来。山涧水流很急,掉下去是很危险的,我们都很着急,分成两拨去寻找阿鸣。结果弓建他们在山下水库中找到了阿鸣,听说当时阿鸣还有心跳,但是等到弓建返回山上叫我们,我跟表姐赶下山时,他已经死了,当时我还检查过他的瞳孔,确实已经扩散了。后来表姐的情绪有些失控,竟然失手把弓建也推下山涧,幸好弓建水性好,没有溺水,但是右脚被摔得骨折,最后变成了一个瘸子。”
“如此说来,郑一鸣掉落山涧的过程,你和你表姐并没有亲眼看到,弓建跳过山涧跑到前面去了,也没有看到,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