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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名扬显得有些忙乱,掏出手机正欲拨号,宁则正忽然起了疑心,阻住他说,“不用叫司机了,咱们都步行过去。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一路上如果有谁打手机、接电话,或者发一个短信出去,统统都将被视为是在向违规企业通风报讯,无论是谁,都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卫厅长,赵市长,咱们就旧地重游一趟吧。”
7
这次检查组“旧地重游”的结果是,发现青阳工业区二十八家企业中,除四家企业污水处理设施运转正常外,其余包括名扬造纸厂在内的二十四家企业的污水处理设备都形同虚设,早已停止运转。大量未经任何处理的工业废水通过暗渠直接排进了青阳河。
“怎么样,赵副市长,企业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如此大规模的偷排漏排,你敢说你们市领导和环保局的人完全不知情么?”
面对宁则正义正辞严的诘问,赵艺海一张脸涨得通红,装模作样地呵斥了彭名扬和在场的几位企业老板几句,借口市里还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就脚底抹油——溜了。
卫副厅长其实跟彭名扬早有接触,对他的印象原本不错,但经此一闹,他想帮他也帮不了了,为了避免把自己拖下水,他索性背起双手站到一边,任由宁则正处理此事。
“青阳河,可以说是我们下游村民赖以生存的一条母亲河。以前它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一条清澈碧绿的河条,河中碧波荡漾鱼虾成群,两岸草木毓秀绿树成阴,村民们的生活饮水和灌溉用水全都靠它。但是几年前中游建起了工业区,这一切都惨遭改变,我们的母亲河渐渐变成了一条黑水河,变成了一条臭水河,河中鱼虾绝迹,岸边寸草不生,码头上没了人影,牛羊不至,连昆虫都看不见一只了。这样的‘酱油水’不要说生活饮用,就连灌溉作物都成问题。为了生存,村民们只好自己掏钱打压井取水。但是污水渗透到地下,连井水都受到了污染,从地下汲上来的井水水面都漂着一层油状白沫,不但水质浑浊,而且喝起来还有一股难闻的异味。有的村民下狠心花高价打起四五十米的深井,但汲上来的水依旧浑浊不堪,味道苦涩,难以饮用。从三四年前开始,村子里得癌症死亡的人突然多起来。我这里有一份调查资料显示,河东村和河西村共有老少村民三千二百余人,但在近五年之内得食道癌、肺癌、肝癌、血癌等癌症死去的村民就有一百七十余人,其中大多数为青壮年人。现如今,河东村和河西村都成了远近闻名的癌症村。你们要是以为我捏造事实危言耸听,我这里有一份两村村民近年癌症死亡者名单,你们尽可以下去调查。我们下游所有村民都欢迎检查组下去调查,都盼着检查组下去调查。”
小叶说到这里,不知是激动还是悲伤,竟忍不住流下泪来。她从帆布挎包中掏出一叠青阳河下游受污染情景的照片和一份长达数页的癌症死亡者名单。
宁则正无言地伸手接过,只觉异常沉重。
卫星华估量了一下眼前形式,知道是该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候了,于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走到小叶面前,用力握住她的手深有感触地说:“姑娘,你提供的资料和反映的情况让我们吃惊。首先,我代表环保部门为我们工作的失职向你、向青阳河下游所有村民道歉。你放心,我们检查小组马上就到下游去调查取证,如果你所反映的情况属实,那我们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对于那些排污大户,该停的坚决要停,该关的坚决要关闭,对已造成人民生命财产损失的,将依法给予赔偿。姑娘,你对这件事作过深入调查,熟悉情况,我想请你作为我们这次检查行动的向导,不知道行不行?”
小叶说:“多谢领导信任。其实今天这些资料,并非是我一个人调查出来的,其中很大一部分‘猛料’都是另外一位刚从化学系毕业的大学生深入虎穴冒着极大的危险调查出来的。”于是便把自己和崔锁平进城告状遭到陆军所率领的一帮打手阻挠的过程全都说了出来。
“哦,你说的那个名叫崔锁平的年轻人现在在哪里?我想马上见一见他。他果真是大学化学系毕业么?我们环保部门缺少的就是这种既有专业知识又富有正义感的人才,只要他愿意,我可以推荐他到环保部门工作。”宁则正听她说完,立即对崔锁平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现在在哪里,这就得问彭厂长了。”小叶说这话时斜着眼睛看了旁边的彭名扬一眼,问,“彭厂长,我亲眼看见你的人抓走了崔锁平,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把他请出来与大家见见面了?”
“行行,没问题,我马上就请他出来。”彭名扬苦着一张虚胖的脸,躲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不大一会儿,陆军领着一个身形单薄、戴着眼镜的年轻小伙子走了出来。
宁则正还想问小叶一句什么话,可扭头一看,身旁早已不见了那少女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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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彭名扬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拿出他用手机偷拍到的小叶的照片,叫陆军去下游打听这妹仔到底是谁,方便的时候,就顺手把她“做”了。
陆军拿着照片一打听,人家都说:“嗐,这不是河西村叶老根家的大闺女叶婵吗?”
可再一打听,人家叶婵早在一年前就得甲症血癌死了。
但崔锁平打听到的结果却是叶婵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名叫叶娟,现在正在河南一家女子武术研习院学习中国武术…
第十一章 杀意深寒
1
梅梅是被窗外啁啾鸣转的鸟叫声唤醒的。
她在冰丝绒空调被里慵懒地打了个滚,看见金色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到了席梦思床前,顺手摸起床头的闹钟看了一下,已经是上午九点四十分了。
她心里一惊:糟了,上班要迟到了!急忙翻身起床,却又不觉哑然失笑:自从结婚之后,她就辞去了那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早已不用上班了。
回转身,又坐在床头,拿起一本夏树静子的推理小说看了好一会,才穿着一件真丝吊带睡衣,趿了一双亚麻拖鞋,缓缓下床。
在卫生间里洗漱完毕,穿过饭厅时,看见桌子上用茶杯压着一张淡蓝色的便笺纸。拿起一看,上面是两行流畅飘逸的钢笔字:
梅梅:
我上班去了。早餐热在微波炉里。
吻你!
老公
看完纸条,梅梅展颜一笑,一股温馨的感动涌上心头。
打开微波炉,里面果然热着一杯牛奶,和她最喜欢吃的火腿煎蛋饼。蛋饼煎得色泽金黄,外焦里嫩,既有鸡蛋之香味,又具火腿之鲜美,看得出是花了很多心思才做出来的。她不由在心里暗暗为自己能找到这样一位成熟体贴的好老公,能住上如此宽敞豪华的别墅,能过上如此温馨幸福的生活,而感到庆幸。
是的,她应该感到庆幸。
梅梅只是她发表小说时用的笔名,她的真名叫赵春梅,一个十分土气的名字。的确,她的老家就在乡下,她原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乡下人。
18岁那年高中毕业,成绩优异的她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但家里为了给残疾的父亲治病,早已花光所有积蓄,再也拿不出一分钱送她上大学。生性倔强的她含泪撕掉了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跟着几个老乡一起到省城打工。
在省城,在一位老乡的帮助下,她一边在工厂做工,一边读夜校,最终拿到了大学本科文凭。
她知道作为一个打工妹,要想在城市里站稳脚跟,要想在城市里出人头地,一定要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念高中的时候,她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朗读。她觉得自己的写作功底还不错,于是决定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搬出了吵闹嘈杂的工厂宿舍,在外面租了一间僻静的房子,每天下班后就躲在出租屋里读书写作。埋头苦写数年,写出了几百万字的作品,但却一个字也没能发表,投出去的稿件不是泥牛入海,就是被无情退稿。
就在她欲哭无泪心灰意冷,准备放弃之际,那位一直在她身边无私帮助她的老乡,偷偷瞒着她将她的几大捆手稿用一只蛇皮袋装了,踩着自行车,亲手送到了省文联《新时代文学》杂志主编吴子歌手里。
吴主编读了她几篇稿子,不禁连声叫好,当即在自己的刊物开辟专栏,连续几期推出了她数部有分量的中篇小说。
后来吴主编又通过自己的关系,介绍她到一家广告公司做文员,大大改善了她的创作环境。
在吴主编这位文坛伯乐的推荐和帮助下,她的作品开始频频出现在国内各大文学期刊上,并且引起了评论界的广泛关注。而这个笔名叫梅梅的作者,也成了省城一颗熠熠升起受人瞩目的文学新星。
再后来,年轻漂亮才华横溢的梅梅,就成了刚过不惑之年的吴大主编的情人。
吴子歌与妻子方筠结婚已有十多年,由于方筠身体的原因,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几年前,方筠出了车祸,造成下半身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靠小保姆推着行走。
三个月前,由于小保姆的一次疏忽,方筠再次遭遇车祸。她坐轮椅外出时,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到,当场死亡。办完方筠的丧事,梅梅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吴子歌的妻子,成了这幢别墅的女主人。
两人从新加坡度完蜜月回来,吴子歌就让梅梅辞去了那份广告公司的工作,叫她专心在家写作,争取写出更多好作品。
今天,是吴子歌婚后第一天离开妻子,去杂志社上班。
一位从穷山沟里走出来的打工妹,现在却成了一位前途无量的女作家,成了一位受人尊敬的主编夫人,成了这幢豪华别墅的女主人,她难道不该感到庆幸吗?
2
吃过了丈夫亲手为自己准备的早餐,梅梅抱着手提电脑坐到阳台上,准备动手写一篇早已构思好的小说。
打开文档,刚敲了一个标题上去,就听见“吱嘎”一声轻响,与自己家仅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的对面别墅楼,二楼阳台上的门忽然打开,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
那女人看见她,竟主动跟她打招呼:“吴太太,您好!”
梅梅愣了一下,想不到对方竟然认识自己,而自己却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由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朝她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女人身形瘦削,穿着一件蓝色格子布旧衬衣,两只衣袖高高挽起,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不像是那栋别墅的女主人,应该是个佣人吧。梅梅这样想着,目光落到了她那张颧骨高耸的瓦刀脸上,不觉一怔,这张脸竟有几分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皱起眉头想了想,忽然浑身一震,是的,这张瓦刀脸,确实曾在西郊工业区的公园里见过。
梅梅能拥有今天的一切,能过上今天这样的生活,最应该感谢的人,不是她丈夫吴子歌,而是她的一位老乡。
这位老乡名叫根生,是她乡下老家的邻居。
根生比她大一岁,长得十分壮实,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充当她的保护伞。如果有谁欺侮了梅梅,根生总会不顾一切地替她出头。
村里人都笑话他俩,说他俩是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的。
稍大之后,两人又一块儿上学念书,只可惜根生成绩不好,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而梅梅虽然成绩优异,却也只坚持念完高中,并未能如愿走进大学校园。
根生对梅梅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
当她没钱上大学,准备到省城打工时,他毅然抛下了家里的三亩六分地,陪着她到省城找工作;
当她想边打工边自学时,他立即拿出自己刚领的工资到夜大给她报了名;
当她嫌工厂宿舍太吵影响自己写作时,根生又立即在外面租好房子让她一个人住;
当她苦苦写作数年,却没有一篇稿件发表,几乎就要放弃写作时,他却抱着她的手稿,一往无前地闯进了《新时代文学》主编吴子歌的办公室…
根生对自己的感情,梅梅当然明白。
她曾拉着他的手说根生哥,其实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我已经穷怕了,是绝不会跟你回去再过那种苦日子的。
根生却憨憨地对她笑着说梅梅,你想错了。我喜欢你,打从小时候起,就喜欢你,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结婚。像你这么有出息的女孩,怎么可能跟我这样没出息的打工仔过一辈子呢?只要能看着你留在城里,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好男人,过上城里人一样的幸福生活,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得知梅梅喜欢上了吴子歌,成了他的情人之后,根生很高兴地祝福她说吴主编是个好人,他一定不会委屈你的,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梅梅,你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
听了他的话,梅梅在感谢感激之余,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尽管她感觉得到吴子歌是真心爱自己的,但是他们之间,却还横亘着他的妻子方筠。
虽然吴子歌曾向她许诺说妻子方筠自从车祸之后,身体每况愈下,估计已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只要妻子一离开人世,他就立即和她去民政局办结婚登记,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可是一转眼,她跟吴子歌已遮遮掩掩在一起两年多时间了,而方筠在小保姆的细心照顾下,仍然十分顽强的活着,属于梅梅的那一份幸福,始终没有到来。
在这之后不久的一天傍晚,心情郁闷的梅梅下班后到公司附近的一个酒吧喝了几杯啤酒,然后就给根生打电话。
根生因为文凭低,找不到好工作,一直在西郊工业区一家货运公司做搬运工。
梅梅在电话里说根生哥,你在哪里?我现在想见见你。
根生说我正上班呢,要不你到咱们工业区中心公园等一下我。我七点半就下班。
于是梅梅就打车去了西郊工业区的中心公园。
晚上七点半,根生下班后气喘吁吁赶过来。
梅梅一见他,就一头扑进他怀里,一边嘤嘤啜泣,一边说:“根生哥,我不想在城里待了…你、你带我回老家去吧…”
根生吃了一惊,忙问:“梅梅,怎么了?是不是吴子歌他欺侮你了?”
“他没欺侮我…只是我觉得,我跟他…这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他不是说了,等他那个半身不遂的老婆一死,就跟你结婚么?”
“他是这样说过,可是她老婆…唉…”一声叹息,无限悲凉。
根生从她这一声叹息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想了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咬咬牙,拍拍她的背说:“梅梅,别哭了,只要那位吴主编是真心喜欢你,其他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又拉着她的手,温言安慰一阵,梅梅才渐渐止住哭声。
月亮渐渐钻出云层,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梅梅擦干眼泪,起身正要离去,却忽然发现石凳后边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一只蛇皮袋,正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一只空矿泉水瓶子。
这妇女与梅梅他们相距甚近,显然梅梅刚才与根生说的话,都让她听了去。
梅梅不由一惊,但见那女人一脸木然,并无半点表情,显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捡矿泉水瓶的女人,便也没往心里去。
一个星期后,小保姆推着方筠去逛公园。
当走到一处下坡路时,小保姆忽然看见路边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张百元大钞被风吹得扬了起来。
她心头一喜,急忙将手推轮椅刹住,跑进草丛去追那张被风刮起的百元大钞。
然而就在她好不容易将那张百元钞票抓到手时,一回头,却发现方筠的轮椅刹车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失灵了。
轮椅快速地朝斜坡下冲去,只听砰的一声响,正好被斜坡下公路上一辆疾驰而过的大货车迎头撞到。
铝合金轮椅被撞得散了架,方筠被撞得血流满地,当场身亡。
办完了方筠的丧事,梅梅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吴太太。
而根生却在参加完梅梅的婚礼之后,悄然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联系不到他。
梅梅这才感觉到方筠的死,确实跟他有关。好在方筠车祸身亡后,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是现在,她却忽然发现,那天在公园里偷听自己与根生谈话的那个瘦削女人,竟然是对面邻居家的女佣人。
那天在公园里,她虽然没有明确指使根生杀人,但话语中暗示的意味已是十分明显,再加上根生后来咬紧牙关说的那一句“其他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即便是个傻瓜,也能听出其中的意味了。
更要命的是,这个曾在公园捡拾矿泉水瓶补贴家用的女人,似乎也认出了她,还意味深长地向她打招呼呢。
梅梅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3
傍晚时分,吴子歌下班回家吃晚饭。
梅梅装着漫不经心地问:“哎,咱们家对面那栋小洋楼里,住的是谁呀?”
吴子歌说:“那栋楼里,住的是一对教授夫妻。他们最近双双出国进修去了,估计得三几个月后才能回来。现在屋里只住着他们的佣人罗嫂。罗嫂这个人挺不错的,见人就笑,很是热心,以前方筠在的时候,咱们家小保姆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常过来帮忙。”
梅梅“哦”了一声,埋头吃饭,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如果那个罗嫂,把那天在公园偷听到的她与根生的对话告诉子歌,那会怎么样呢?以子歌的聪明,一定不难猜出她与根生的这段对话,跟方筠的死之间的关系。假如子歌知道了真相,那又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瞧了正在吃饭的丈夫一眼,不敢再往下想。
从这以后,梅梅再在小区里碰见罗嫂,便不由多了几分警惕。
而罗嫂每每跟她打招呼,嘴角边都挂着一丝令人讨厌的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在提醒梅梅说:哼,你神气什么?你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
梅梅的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过了一个多月,梅梅经过暗中观察发现,虽然丈夫有几次下班后在小区里碰见了罗嫂,但罗嫂都只跟丈夫点头打招呼,并没有说什么多话。心中这才稍稍安稳下来。
但紧随其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那是七月的一天,丈夫上班去了,她正在家里写小说,忽然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对门的罗嫂。梅梅愣了一下,顿时警惕起来,问:“有什么事么?”
罗嫂说:“吴太太,我想求您帮个忙,可以吗?”
梅梅问:“什么忙?”
罗嫂说:“吴太太,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儿子生病住院做手术,花了一万多块钱。这笔钱是我当时向一个老乡借的高利贷。现在已经到期了,可我还只还清了利息,本金一万块还没着落。那个老乡刚才打电话来说,今天晚上七点半来收账,如果我还不起这笔钱,就要跟我翻脸。可是我现在,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们家主人也不在家,要不然我还可以找他们想想办法。在这里,我只认识你跟吴老师这两个有钱的熟人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想找您借一万块钱。”
她特意把“吴老师”这三个字说得很重,仿佛是在向梅梅暗示什么。
梅梅脑中轰然一响,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好吧,不过我手里边也没有这么多现金。等我从银行取了,下午再给你送过去吧。”
罗嫂走后,梅梅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心里乱轰轰的,暗想:来了,来了,该来的终于来了!她这不是明摆着向我勒索么?还把子歌也抬了出来,如果她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只怕马上就会去向子歌告密吧!其实一万块钱不算多,给她这笔钱也可以,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她尝到了甜头,第二次、第三次伸手找我要钱,而且越要越多,那可怎么办呢?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可是掉进了无底深渊,永无翻身之日了。现在该怎么办呢?要是根生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梅梅呆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想了一个上午,最后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罗嫂再有第二次要挟和勒索自己的机会!一定要想个法子,解决这件事,彻底地解决这件事。
而要想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保住自己今天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最好的法子,也是唯一的法子,就是让罗嫂永远的闭上嘴巴。
一想到“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她不由浑身一颤,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自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牺牲,才拥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决不能让罗嫂成为自己美好生活中的一颗定时炸弹,更不能让她有机会无休无止地来打搅自己的生活。
既然她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不义了。她想把我当成一棵摇钱树,那我就只好要她的命了。
经过一番周密的思考和计划,下午六点多,梅梅在衣服里藏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按响了对面小洋楼的门铃。
出来开门的罗嫂一见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吴太太,钱带来了吗?”
梅梅拍拍鼓鼓的口袋说:“放心,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让你失望的。”她走进屋,四下瞧瞧,见屋里没有别人,就说:“这房子装修得好漂亮,能带我上楼参观一下吗?”
罗嫂说:“好啊。”就领着她上了二楼。
在二楼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一间卧室。梅梅见时机已到,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罗嫂说:“这是一万块,你数数看够不够数。”
罗嫂不由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从她手里接过钱,就蘸着口水点起数来。
就在她一心一意数钱之际,梅梅悄悄从腰间衣服里掏出了那把水果刀,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力之力,照着罗嫂的咽喉,猛然刺过去。
只听噗哧一声,那柄二十厘米长的水果刀,竟然齐柄刺入罗嫂的咽喉。
罗嫂脸色惨变,双目暴瞪,咽喉处喀喀作响,张大嘴巴想要喊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瘫倒在地挣扎片刻,就再不动弹了。那叠百元大钞,乱纷纷散落在她手边。
梅梅松了口气,立即掏出自带的毛巾,擦干净水果刀上的指纹,又在卧室里自己有可能留下足印的地方擦了一遍,然后用长长的指甲按开空调遥控器开关,将屋里的冷气调到很低,最后用毛巾包着手指揿亮了卧室和大厅里的白炽灯,将大门虚掩着,离开了邻居家。
刚走下台阶,就看见丈夫开着小车下班回来。
吴子歌摇下车窗问她在这里干什么?
梅梅不慌不忙地说:“罗嫂找我借点钱还高利贷,我下午从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给她送过来。”
吴子歌点头说:“也好,罗嫂平时没少帮咱们,咱们帮帮她也是应该的。”
4
罗嫂的尸体,是在晚上八点多,被人发现的。
小区的环卫工人每晚八点左右,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收集垃圾。
当她来到罗嫂的家门口时,发现这家大门边并没有放垃圾。
这名环卫女工跟罗嫂是老乡,两人平时就很熟,她见大门虚掩,屋里亮着灯,就想进去提醒罗嫂一下。在一楼没有看见人,迟疑一下,最后上了二楼。
在二楼一间亮着灯的卧室里,她看见罗嫂咽喉中刀,倒在血泊之中,旋即报警。
经过警方周密调查,最后将凶手锁定在罗嫂的老乡、专以放高利贷为生的胡三身上。
据罗嫂的对门邻居赵春梅反映,罗嫂今天曾找她借钱还高利贷。赵春梅于下午六点多,将从银行取来的一万块钱送到罗嫂手里。
赵春梅离开罗嫂家后,一直在远处花坛里加夜班修剪花草的马大爷看见,大约在晚上七点左右,罗嫂在家里亮起了电灯。
大约七点半左右,胡三骑着摩托车来到了罗嫂家,推门进去后大约十来分钟,便看见这家伙又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跨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当时他还撞坏了一处花木护栏,让马大爷一顿好骂。
经查,在赵春梅离开罗嫂家,到罗嫂的尸体被发现,这中间只有胡三一个人进过罗嫂的家。
而七点钟左右,罗嫂打开了家里的电灯,说明这个时候,她还活着。
在罗嫂死亡的卧室里,只有胡三与罗嫂两人的足印。
最重要的是,赵春梅在去银行取钱借给罗嫂时,曾随手在其中一张百元大钞上记下一个电话号码。结果在胡三的住处找到了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数目正好是一万元,其中一张纸币上正好有赵春梅的字迹。
尽管胡三大呼冤枉,辩白说自己确实在约定的七点半到过罗嫂家,但当时她家的大门并未上锁,他推开门进去后,发现一楼大厅灯火通明,却并不见人。
他先是在一楼等了好一会,后来又叫了几声,仍然不见有人出来。
他以为罗嫂看见他上门要债,就躲起来了,于是就直上二楼去找她。谁知却发现罗嫂咽喉中刀,死在二楼一间卧室里,手边还散落着一叠钞票。
他把钞票捡起来一数,正好是罗嫂欠他的一万元,于是便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怕惹火烧身,也没报警,就慌忙离开了。
但警方则根据种种线索,认定他是收到本金后,因高利贷利息问题与罗嫂发生争气,最后一怒之下,动手行凶,然后擦掉凶器上的指纹,逃离了现场。
凶手落网,案子告破,梅梅也暗自吁了口气。
她只不过使用了两个小小的计谋,就成功的将自己的杀人罪名转嫁到了胡三身上。
其一,她在杀死罗嫂之后,打开了卧室的空调。强大的冷气对尸体的影响,使得法医在判断罗嫂的死亡时间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误差。
其二,她离开邻居家时,顺手打开了卧室和一楼大厅的白炽灯。
当时只是下午六点多,天色未晚,所以外面是看不见屋里亮着灯的。
当到了晚上七点左右,天色渐晚,屋内的灯光便渐渐显现出来。
外面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屋里有人刚刚开了灯呢。
她想用这一点来证明自己离开邻居家时,罗嫂是活着的,因为她在七点钟的时候,还打开了屋里的电灯开关。
就是这个小小的诡计,将罗嫂的死亡时间从六点多,推迟到了七点钟以后。
而七点以后,她就有了完全不在现场的证明,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5
三天后。
星期六的傍晚,梅梅挽着丈夫的手,正在楼下的小路上散步,忽然听见对面邻居家的大门咣当一声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便看见从阴暗的屋子里走出一个身形瘦削,手提包裹的中年妇女。往脸上看,只见她颧骨高耸,长着一张难看的瓦刀脸…
天啊,这、这不是罗嫂吗?
“妈呀,有鬼!”
梅梅吓得脸色发白,惊叫一声,扑进了丈夫怀中。
吴子歌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别怕,你看清楚,这可不是罗嫂,这是罗嫂的妹妹。我听小区的保安说,罗嫂死后,那对教授夫妻在美国一时回不来,她的后事都是她妹妹操办的。她现在是回来收拾姐姐的遗物的…唉,罗嫂两姐妹都命苦呀,一个在别人家里做佣人,另一个失了业,靠在工业区捡垃圾为生…”
“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梅梅就觉脑中轰然一响,整个人都呆住了。
最让人绝望的是,罗嫂的妹妹听见了她的惊叫,也似乎认出了她,正一步一步朝她走近过来…
第十二章 寡妇门前
1
陆小风跟街头凉菜店的老板娘肖寡妇好上了。
今年26岁的陆小风是个无业青年,整天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游荡。
肖寡妇名叫肖三妹,几年前丈夫出车祸死了,她带着儿子明仔,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凉菜店。
肖寡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细挑身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陆小风去她店里买过几回凉菜,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之下,两人就有了那么一层关系。
虽然肖三妹失夫寡居,家里没有男人,但陆小风每次去找她,都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使他有这种感觉的不是别人,正是肖寡妇的儿子明仔。
明仔今年13岁,在离家不远的一所初中念书。
每晚陆小风去找肖寡妇,明仔都会站在门口,用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极其阴森的目光盯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陆小风在屋里跟肖寡妇亲热时,总能感觉到门缝里或者窗户外有一双眼睛在偷窥,可是扭头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有时他正和肖寡妇在床上热和,外面突然有个空牛奶盒被人踩得叭的一声响,吓得两人直打哆嗦。
陆小风知道,那一定是明仔在捣鬼。
在心里,陆小风虽然对这个小兔崽子恨得直咬牙,但表面上,他却不得不极力讨好他。不但经常给他买玩具和零食,有时还偷偷用钱贿赂他。
但是明仔当着妈妈的面,会伸手接过他送的礼物,但一转身,就会把他送的东西丢进臭水沟。
陆小风心里就越发憎恶起他来。
有一天晚上,陆小风提着裤子从肖寡妇屋里走出来,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走过去一看,只见明仔坐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在石板上使劲地磨着。
那刀已被他磨得寒光闪闪,透着一股杀气。陆小风打了个冷战,
蓦地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做过的一件事。
十多年前,陆小风也正是读初中的年纪,他和母亲住在乡下老家。
那一年,他父亲刚刚病逝不久,就有一个被他叫做于叔叔的男人,天天晚上摸到他母亲的房间里来。
那时的陆小风虽然已是少年,但每天晚上仍然跟母亲睡在一个房间。
但是每当那个男人一来,母亲就会把他赶到外面房间睡觉。
少年的心,总是那么敏感,他当然知道那个姓于的男人跟母亲在房间里做什么,他感觉到母亲很快就会被这个姓于的男人从他身边抢走。
他心里十分痛恨那个“于叔叔”。
后来的一天晚上,他埋伏在屋后的山梁上。
山梁下有一条小路,是姓于的男人来往他家的必经之路。
半夜里,当那个男人哼着小曲从他家后门离去时,他从山上推下一块大石头,砰的一下,正好砸在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混蛋哎哟一声,倒进路边深水湖里,再也没有浮起来。
半年后,母亲迫于生计,带他离开乡下,来到了城里。
后来母亲到环卫公司找了一份扫大街的工作,独自一人将他带大。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风一看到明仔,就想起了少年时候的自己,一看到明仔手里那把磨得亮森森的菜刀,就想起了那块被自己从山梁推落的大石头。
他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他知道,自己要想继续和肖寡妇好下去,这小兔崽子已经成了他们中间的一块绊脚石。说不定哪天他跟肖寡妇在一起睡觉的时候,那把磨得锋利无比的菜刀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砍断他的脖子。
更要命的是,明仔还未成年,杀了人也不用抵命,自己如果死在他手里那就真是太冤了。
他正想着,明仔忽然回过头,默默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又埋下头去,专心致志地磨刀。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那沉默的目光里,却透着一种蔑视和憎恨之情,就像两支冷箭,射进了陆小风的心脏。
陆小风只觉心头一寒,咬牙暗想:兔崽子,你想暗算老子,没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你想对老子不仁,那就休怪老子对你不义。
从这一刻起,他就对明仔动了杀机。
2
这一天,陆小风买了一条花裙子送给肖寡妇。
肖寡妇很高兴。两人抱在一起,正要亲热起来,忽然窗户外面传来一阵“霍霍霍霍”的磨刀声。
陆小风知道明仔又在外面磨刀了。
一想到那把明晃晃的菜刀说不定哪个时刻就会砍到自己脖子上,他就遍体生寒,顿时没了跟肖寡妇亲热的兴致。
他出门朝着明仔的背影吐了一口浓痰,就心情郁闷地跑到一家大排档喝酒去了。
一瓶白酒下肚,人就有些晕晕乎乎的了。“妈的,小兔崽子,老子总有一天要做了你!”
回去的路上,他还在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骂着。
回到家里,看见母亲房里的灯还亮着,不时有说话声和笑声从屋里传出来。
他就知道,那个被他叫做“芳姨”的女人,又到母亲屋里来了。
陆小风的母亲姓金,名叫金玉妹。
金玉妹搬进城后,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很少与人交往。
半年多前,认识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大伙都叫她芳姨。
芳姨在离陆小风家不远的街口开了一家十字绣店,生意一直不错。
芳姨跟金玉妹相识后,两人常来常往,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她经常来找金玉妹玩,两人在屋里一坐就是半天。
有时也请金玉妹去她店里玩,玩得太晚,就留她在店里住宿。
自从认识芳姨之后,一向忧郁沉默的金玉妹,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
陆小风听见母亲房里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笑声越来越轻,就蹑手蹑脚走到窗户下想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谁知一不小心踢到凳子,人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屋里的金玉妹和芳姨两个听到声响,慌忙跑出来,开灯一看,只见陆小风喷着酒气,竟然已经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金玉妹推了他一把,陆小风醉醺醺地翻个身,嘟囔着说:“别碰老子,明仔,你这小兔崽子,老子明天就把你做了…”
金玉妹吓了一跳,打了他一巴掌说:“要死的,乱嚼什么舌头!”就跟芳姨一起,一个人抓着他一只手,好不容易把他抬起,丢到了床上。
第二天,傍晚时分,肖寡妇正在店里忙着,忽然电话响了。
原来是有人打电话来买凉菜。
对方说价钱高一点没关系,但要求送菜上门。
肖寡妇说可以,又问对方住在什么地方。
对方说在东方豪苑建筑工地。
肖寡妇一听这个地址,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工地上的民工,忙把对方要的凉菜打好包,把明仔从屋里喊出来。
明仔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个极其孝顺懂事的孩子,每天放学后,凉菜店里生意忙不过来,他都会出来给妈妈帮忙。如果有顾客需要送菜上门,跑腿的活儿也都落到了他身上。
肖寡妇把写着东方豪苑工地地址的纸片交给儿子,明仔推出自行车,将两包凉菜挂在车把上,跨上自行车,就去了。
东方豪苑的建筑工地在市区近郊,明仔踩了半个小时的单车,来到工地时,天色已晚,工地上亮着一盏一千瓦的灯泡,但四下里却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人影。
明仔毕竟还是个孩子,心里不禁有些发怵,大声喊道:“有人吗?我是来送凉菜的。”
“送到这里来吧。”
一个瓮声瓮气地声音,从堆得高高的建筑垃圾后面传过来。
明仔这才松口气,遁声走去,来到建筑垃圾后面,却发现那里并没有人。正自疑惑,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根麻绳就从背后绕过来,一下子套住了他的脖子。
明仔一惊,顿时喘不过气来,手里的凉菜掉到了地上,两只手使劲往后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把头拼命往后仰,翻着白眼往后看,终于看清楚了,在后面用绳子勒住他脖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小风。
不用说,陆小风早就已经知肖寡妇凉菜店里的外卖,都是明仔负责送的。
这一切,自然都是他设下的圈套,他就是要借此机会,在这个废弃无人的工地上彻底拔除明仔这颗眼中钉。
陆小风用膝盖顶住明仔的后背,使劲勒紧绳子。明仔挣扎几下,很快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陆小风丢下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跑到工地围墙外面的小溪边,洗了把脸,坐下休息一会,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这才渐渐平稳下来,忽然记起刚才勒死明仔的那根麻绳还丢在现场呢。
那可是作案工具,如果被警察捡到,会很容易追查到他头上的。
他只好再次回到工地,明仔躺在那里,尸体早已冰凉,麻绳就丢在他身边。
陆小风捡起绳子,又在工地上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放心地离开。
3
明仔的死,对肖寡妇的打击很大。
为了显示自己的关爱之情,陆小风往凉菜店里跑得更勤了。
院子里没有了明仔那深怀敌意的目光和让人心惊胆战的磨刀声,陆小风自然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天,陆小风突然被警察请进了公安局。
负责明仔命案的,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范泽天。
范队把陆小风“请”到公安局后,问他:“陆小风,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
陆小风干笑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阿Sir,什么事啊?是不是因为前几天我喝醉了酒在街上打架的事啊?“
范泽天把眼一瞪,道:“陆小风,你少给我装蒜。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他挥一挥手,旁边一个年轻警察立即打开电脑,调出一段视频,点击打开。
范泽天说:“昨天晚上,我们收到一封匿名信,信封里有一张手机储存卡,卡里有一段视频。”
陆小风一脸莫明其妙:“什么视频?”
范泽天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陆小风凑近电脑一看,只见那视频拍摄的正是东方豪苑建筑工地的情景。
灯光下,堆得像小山似的垃圾堆旁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手里提着两个用塑料袋装着的饭盒,慢慢走入镜头。
这个男孩,正是明仔。
突然,一条人影从垃圾堆后面悄悄转出,从背后蹑手蹑脚地靠近明仔。
明仔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正要回头,那人忽然拿出一根绳子,死死地勒住了明仔的脖子。明仔挣扎几下,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视频拍得不算清晰,但仍然可以从画面上清楚地辨认出,那个鬼影一样的作案凶手,就是陆小风。
陆小风的脸一下就白了,一屁股坐下去,叫道:“这视频是伪造的,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范泽天冷笑道:“我们的技术员已经分析过了,这段视频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视频内容真实可靠,绝非伪造。你陆小风,就是杀死明仔的凶手。”
“你还有什么话说?”
旁边的年轻刑警两眼直瞪着陆小风,“现在证据确凿,你还不赶快招供!”
陆小风瞧了他一眼,把嘴一撇,低下头,半天不吭声。
年轻刑警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捋起袖子就要打人。范泽天拦住他说:“小李,别动粗,先让他在拘留室里好好想一想,明天再审他。”
小李瞪了陆小风一眼,“哼”了一声,这才罢休。
第二天一早,范泽天带着小李亲自提审陆小风。
谁知审讯刚开了个头,就有一名年轻的女刑警跑进审讯室,告诉范泽天说今天早上她开电脑时,发现警方的举报邮箱里收到一封邮件,里面是一段跟本案有关的视频,而且这个视频很可能会推翻警方目前所掌握的证据。
范泽天一怔,说:“有这样的事?我看看。”
他来到电脑室,女警打开邮箱里的视频给他看。
那段视频,跟昨天放给陆小风看的那段视频内容一样,都是拍摄的那天晚上陆小风勒杀明仔的场面,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范泽天看了一会说:“这不跟昨天的视频一样吗?”
女警说:“你再往下看就知道了。”
范泽天只好耐着性子往下看。
昨天的视频,只拍到明仔被陆小风勒杀,瘫倒在地上,就嘎然而止。
而今天的这个视频,却比昨天的拍摄时间长多了。
明仔倒地,陆小风离开之后,画面足足静止了四五分钟,范泽天正以为电脑死机了呢,躺在地上的明仔却忽然抽动了一下。
“哎哟,”旁边的小李不由大吃一惊,“这孩子原来没死!”
范泽天也大感意外,说:“看来只是被陆小风勒晕过去了。”
视频画面中,只见明仔拱动着身体,缓缓坐起,喘了几口粗气,把一只手撑在地上,看样子是想站起来。
就在这时,画面中忽然又闪进一条人影。
这人悄悄捡起地上的绳子,再一次残忍地勒住了明仔的脖子。
明仔无力地挣扎几下,就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那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死亡,这才丢下绳子,悄然离去。
画面又静止了几分钟,才看到陆小风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走到明仔的尸体边,拿起地上的绳子,转身离去。
这段视频的画面比昨天的更清晰,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最后勒死明仔的那个人,并不是陆小风,而是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高个子女人。
小李一拍大腿说:“原来勒杀明仔的凶手竟是一个女人。她这样做,摆明了是想嫁祸给陆小风呀。”
范泽天又认真地把视频看了一遍,最后敲着桌子说:“把这个女人的头像给我打印出来,立即搞清楚她的身份,随时准备抓人。”
4
小李很快就查清楚了勒杀明仔的那个女人的身份,她叫华芳,认识她的人都叫她芳姨,外地人,半年前来到这座城市,在青云路开了一家华芳绣庄。
范泽天听完汇报,立即带人对华芳实施抓捕。
可是当警车呼啸着开到青云路华芳绣庄门口时,却发现绣庄的卷闸门关得死死的,无论怎样敲门,也没有人开门。
范泽天就问旁边店铺的人,邻铺的人说刚刚还见芳姨开门做生意来着,听见警笛声往这边响过来,就急急忙忙关了铺门,也不知躲在屋里干啥。
范泽天知道情况有变,急忙叫人撬开门锁,掀起卷闸门闯进去一瞧,只见屋里悬着一根绳子,绳子上吊着一个人,约莫四十几岁年纪,正是他们要找的华芳。
范泽天一个箭步冲进去,跳到凳子上将她抱下来,一摸鼻息,早已气绝。
法医很快就到了。经过现场勘察,法医告诉范泽天说:“范队,你被人家骗了,死者并非女性,而是个男扮女装的男人。”
“什么?”
范泽天不由一呆。
当天晚上,范泽天回到局里,再次提审了陆小风。
他问陆小风认不认识华芳?
陆小风说认识,我们都叫她芳姨。
范泽天说经过我们调查,你只是用绳子将明仔勒晕,明仔醒过来后,有人对他实施了第二次勒杀。最后杀死明仔的真凶,就是华芳。而且经过警方调查,华芳其实是个男人。
“嗬,好家伙,玩男扮女装呀!”陆小风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并没有显出多少吃惊的表情。
范泽天看在眼里,心中就想:这家伙果然早就知道华芳是个男人了!
他又说:“可惜警方找到华芳时,他已经上吊自杀。”
陆小风一怔,道:“这么快就死了?”脸上这才显出一丝惊诧之色。
范泽天忍不住一拍桌子道:“陆小风,你少给我装蒜了。其实这一切,都是你早已设计好了的,这个结果,也早在你的意料之中,是不是?”
“阿Sir,别发火嘛。”陆小风笑嘻嘻地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范泽天盯着他道:“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华芳本来姓于,叫于志高,是一名乡村教师,十几年前,他在家乡离奇失踪,有人说他在跟村里一个寡妇偷情时被寡妇的儿子悄悄杀死了。我们已经跟当地派出所联系过,那个寡妇的名字叫金玉妹,她的儿子叫陆小风。”
陆小风摇头道:“你真是越说越没谱了,我要是杀了于志高,他又怎么能跑到这里男扮女装开绣庄呢?”
范泽天说:“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是因为他命大,死里逃生,从阎王爷那里捡回了一条命。十几年后的今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于志高在城里与你母亲意外相逢,两人旧情复萌,很快就重续前缘。但是他怕你反对,所以男扮女装,以绣庄老板娘芳姨的身份示人。当然,他这一招虽然隐蔽,却仍然逃不过你的眼睛。你觉得这个男人会抢走你的母亲,于是就再次对他动了杀机。正好这时你跟肖寡妇好上了,而明仔成了你的一块绊脚石,于是你就想出了这招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之计。”
陆小风脸色苍白,半响才道:“你、你别含血喷人,我又有什么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之计了?”
范泽天道:“你当然知道于志高对你也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于是你就假装喝醉酒无意中向于志高透露了你要杀死明仔的计划。于志高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让你吃枪子的机会,于是他就开始跟踪你,将你在废弃的工地上勒杀明仔的全过程,用手机拍了下来。只要他把拍下的视频交给警方,你陆小风就死罪难逃。谁知明仔并未被你完全勒死,你刚一离开,他又活过来了。如果明仔不死,于志高的计划自然就会落空。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又上前把明仔彻底勒死。当然,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正是你设下的陷阱。你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所以故意只将明仔勒得闭过气去。而于志高勒杀明仔的过程,也被你事先藏好的手机全部拍了下来。这样一来,勒杀明仔的真凶,就变成了于志高。难逃死罪的人,也就是他了。于志高见到警察要来抓他,就知道自己的罪行败露了,最后无路可走,只好畏罪自杀。”
陆小风抬头瞧着他冷笑道:“警官,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你毫无根据的推理而已。”
“我们的技术员检查过于志高和你的手机,已经可以确认,那两段视频,是分别使用这两部手机拍摄的。”
“就算你的推理成立,我既没有杀死明仔,也没有杀死于志高,并不算犯法吧?”
范泽天说:“我只是有一件事搞不明白,你拍摄的那段视频,不迟不早,正好在你被抓的那天晚上发到了警方的邮箱里。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还有同伙在暗中帮助你?”
陆小风说:“你不知道现在的电子邮箱有定时发送邮件的功能吗?”
范泽天说:“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警方哪天会去抓你呢?”
陆小风狡黠一笑说:“这个其实挺简单的。想要我告诉你,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吧。”
“你们警方收到的两段视频,应该只有警方内部人员可以看到,不会外传,对吧?”
“这个当然。”
“那就好。我还想跟肖寡妇重续前缘呢。如果你答应我不将视频外传,我就把我的方法告诉你。”
“好。我答应你。”
陆小风得意一笑,说:“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视频保存到邮箱里,每天都将邮件设置为当天晚上自动发送。如果那一天我平安无事,我就在邮件还没有发送出去的时候重新设置一遍。我是网吧里的老油条了,这点技术活当然难不倒我。这样一来,就能保证无论我哪天被抓,这段能证明我清白的视频都会在当天晚上发送到警方邮箱。邮件发送早了,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如果发送迟了,估计我得要在公安局里吃不少苦头。”说到这里,他用眼睛瞟了瞟坐在范泽天旁边的刑警小李。
范泽天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说:“这个办法,确实挺简单的。”
陆小风把戴着手铐的双手朝他举了举,笑嘻嘻地说:“阿Sir,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反正我也没杀人,现在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范泽天沉着脸道:“你就想出去?做梦吧。明仔虽然不是你杀死的,但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杀人未遂罪,而且情节恶劣,依照刑法,法官判你个十年八年也不算过分。你就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什么?我没有杀人,也要坐牢?”
陆小风顿时瘫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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