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我敌对，不要背叛我，羽张迅。
她这样想着，垂下了眼睛。
七釜户之行并没有占用羽张太多的时间。
他在七釜户和黄金之王一起，与白银之王进行了视频通话。
事发第一时间，黄金之王就派遣了医疗队和特勤队登上飞艇，确保威斯曼的安全。
按照威斯曼的说法是，他被一个持有制造幻觉能力的白发少年袭击，但是少年并没有得手，他只是受了些轻伤，一片混乱中航道改变，少年趁乱逃脱。
白银所描述少年逃脱的地方，和礼子与赤王遇袭的公园就是一处，而能力也非常接近礼子描述给他听的，这点上毫无问题，合情合理。
白银的飞艇上有监控录像，但是在少年逃跑时，被毁了几乎全部，只剩下一点片段，从这一点片段提取出了少年的容貌，交给了羽张，由S4来负责搜捕这名袭击威斯曼的少年。
羽张也没有隐瞒赤王与礼子遇袭的事情，在听到他描述的时候，国常路皱起了眉毛，而白银之王也极其罕见的露出了微笑之外的表情。
“……赤王是个‘背离者’啊，和‘青女’放在一起，这样好吗？”白银之王蹙着眉问道，羽张只是一笑。
“赤王周防尊虽然不遵从法典，但是本人非常正直，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再说，礼子已经确定，和赤王是S级的比翼者。”这句话一出，另外两位王者都怔了一怔。
黄金之王刚要说话，白银之王就抢在他前面开了口，打了下圆场。
银发男子笑嘻嘻地说，其实这样也好啦，想想看，赤王一直没有诗女，“青女”之前也一直没有办法做任何人的诗女，现在有了礼子做赤王的诗女不是很好嘛，至少不用担心赤王会能力暴走了哈哈哈……
就这样，黄金之王的欲言又止在白银之王的哈哈哈里彻底静默，在离开七釜户之后，羽张给特务队和情报课下了一道命令。
“24小时监视白银之王飞艇航路，24小时监视黄金氏族所有东西，截获一切可截获的通信。另外，刚才传递给你们，要求搜捕的袭击白银之王的少年，务必在黄金氏族之前捕获，如捕获，第一时间通知青王，并极密关押。”
下完这道命令，羽张在车里闭上眼，他有规律的弹动着扶手，唇角一线轻笑。
他要找的狐狸，就在黄金与白银之间。他已经抛了饵，只等上钩。
第四十三章
第十五章
总之，十一月这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大家的生活，都像是完全没有改变——平静的暗潮之下，所有人都不动声色。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第二学期即将结束，礼子卸下了学生会长的职务。
古实和礼子的成绩都非常优秀，她们两个可以直升学习院的女子高等科，而不用像其他同学那样白天在学校，晚上去私塾补课那样痛苦的生活。
古实和礼子的关系微妙的略微好了一些，古实绝口不再提她到底是不是“礼子”这件事，又恢复成了“礼子”记忆里那个有点漫不经心的乖巧妹妹。
因为不用备考，礼子很闲，但是她没有去找周防的意思。当少女确认了周防喜欢自己之后，就心满意足的把赤发青年丢在一边，开始忙自己的事。
她向羽张提出要求，希望去羽张的S4实习。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S4本身的宗旨就是鼓励能力者和诗女们来为它工作，礼子很小就开始进出S4，直到现在都要三个月去那边做一次检查。
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羽张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中，手指优雅的撑着面孔，以一种深思的姿态凝视向面前脊背挺直的少女。
他高深莫测的看了片刻少女，唇角一弯，勾出一个温软的弧度，他问她，那你想要做什么呢？
礼子说她想做一些文案整理归类的工作，这个最简单，也最没有技术含量，她应该可以胜任。
羽张看了她片刻，悠长的笑了一下，说好，我会付你工读费用的。
于是，他给礼子安排了古早档案的录入工作，而这也正合礼子的意思。
她想看的就是这些古老的档案。
她想知道，能力者到底是什么，石板又到底是什么。
官方的说法里，石板是纯粹的能量结晶，是七王缔约的凭证，《教典》的正常运作就是依靠石板内的力量——这些肯定都是假的，丝毫做不得准。
但是她目前又不可能接触到石板的真正情报，也不打算再问羽张，那么第一步，不如从最切实际的，自己能够碰触到的东西分析起来比较好。
能让她录入的，其实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能让她知道的，基本上之前羽张就让她知道了，礼子真正想知道的，是S4的内部电脑保密级别结构。
工作了一个礼拜，礼子就大概摸清了S4的电脑安保结构。
她可以使用的电脑和允许她连接的内部网络是D级，正式工作人员是C级，电脑需密码和电子密保卡同步启动。
情报课电脑是B级，除了C级的一切，还需要USB秘钥，A级就是淡岛和羽张的电脑，还需要虹膜检测，至于S4的主电脑，除了以上所有，还需要青王的灵力检测，读取青王的灵波，才被允许进入。
而要打开存放石板的主控电脑，需要的就是白银金王与青王的三重灵波了。
礼子果断放弃了A和S级的电脑，她能打主意的，最多只有C级电脑。
她不可能搞到USB秘钥和电子密保卡，S4的情报课成员没有这么不谨慎。
不过没关系，她有别的办法，那个办法就是——古实。
她从石板里出来，修养的那三天，古实坚持要一间病房，她就和朗子一间病房，两个人相当处得来，聊了很多，而就在这其中，她就慢慢套出了古实的底细。
——“礼子”记忆中的古实是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女孩子，那么在救她出石板的那个现场，就不应该有古实出现，既然她出现，那她必然是个能力者，而且必然是个能力极其少见并且十分强大的能力者。
古实到底有怎样的能力，冲她之前隐藏的如此之好，古实是绝不会说的，羽张大概也不会说，那么，有可能知道并且有可能会说的，只剩下朗子了。
幸好，套朗子的话十分简单。
而现在，古实的这个能力，她用得上。
这个事情很简单，十二月中旬，礼子在S4工作了一个礼拜之后的星期日，她来到古实的寝室，对短发的少女道明来意，简单明了。
最后，她说，“我需要你的帮助，古实。”
短发的少女坐在床上，她站在门口，古实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她，然后慢慢笑起来。
“……宗像礼子，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礼子笑了一下，慢慢走近她，语气温和，“哦，古实，你当然可以拒绝。”
“我当然会拒绝。”古实立刻说，她随即对礼子露出了一个又戏谑又刻薄的笑容，“你居然以为我会答应帮你吗？”
“……我还真没想过你会拒绝我。”这么说着的礼子，走到她的面前，两双同样漂亮的眼睛在镜片后凝视着彼此。
礼子游刃有余的笑了出来，她背着光，眸子显出一种雪青色的色泽，“你放心，就算拒绝了，我也会对你的能力这件事守口如瓶。我不是一个会威胁别人的人。”
这么说着，她轻轻伸手，温柔的附上古实的面颊，“……但是，你真的要拒绝我吗？”
明明是那么温柔和那么温和的触感，短发的少女却有一种被蛇盯上一样的危险感觉。
礼子的指头轻轻在她面颊上蹭动着，给她拨开有些凌乱的刘海，温柔的顺到耳后。
美丽的少女笑着，慢慢的，一点一点接近了自己的妹妹。
“我没有可以威胁你的把柄，也没有可以报答你的能力，所以，古实，这是我作为一个姐姐，对你的请求。”
两张美丽的面孔挨近得几乎要碰触上，古实感觉到礼子温暖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面颊。
她的眸子里，清楚的映出了礼子毫无瑕疵的温柔微笑。
“求求你，帮帮我好吗？古实。我诚心诚意的求你，要我下跪也可以，我现在能拜托的，只有你了。”她这么说着，另外一手也轻柔的捧上了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姓氏也不一样的妹妹的面孔，语气是哀求一般的楚楚可怜，神情也显出十分恭敬，然而古实只觉得浑身都被冻僵了一般——她被某种极大而冰冷的恐惧袭击，血液都在血管中凝固。
她感觉得到，礼子真正诉说的，是与她唇中吐出的话语截然相反的话。
——你不得违逆，只需执行。
——你无权质疑，只需执行。
第四十四章
那是一个掌握绝大权柄的美丽暴君，用她的权杖，所下的指令。
她的意志不容违逆，她的愿望必得实现——她是君临此地，唯一的女帝。
古实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感觉到了一种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恐惧。
那并不止是此时此刻被威压的恐惧，而是更加更加深远的更加更加古老的……恐惧。
更早更早之前，她体会过这样的恐惧。
她见过的，她曾见过这个人将敌手打倒在地，用冰冷的刀尖指着对方的咽喉，傲慢又冷酷的命令，“汝需侍奉吾子，吾不需要是之外的任何答案。”
——一瞬间脑海中有什么炸裂开来，古实痛苦的j□j出声，她微微的拱起身子，被礼子温柔的整个人拥入怀中，她拍着她的背，说没事儿吧？你哪里不舒服吗古实？
——她只觉得自己被嘶嘶的毒蛇拖入巢穴。
古实感觉到礼子的下颌轻轻搁上自己的肩膀，她听到她无声的在她耳边说，告诉我答案吧，妹妹，告诉我，我想听的答案。
她不需要是之外的任何答案——
古实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她无力虚软的伏在礼子的肩上，任凭她的姐姐继续用温柔的语调说，那古实，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哟……
——她根本无法反抗。
她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说，好。
古实觉得胃部痉挛，那种无法形容席卷全身的恐惧，让她想吐。
她在这一刻清楚的意识到，她无法反抗——
礼子的计谋非常简单，在某个羽张临时加班开会的晚上，她叫上古实，以等羽张一起下班回家为由，留在S4的指挥本部，剩下的就OK了。
——从只拥有D级权限的电脑如何进入C级权限才能进入的区域，就要依靠古实了。
在某个程度上说来，越简单的计谋，越容易成功。
于是，下一个礼拜的周三，羽张临时召开特务课会议，古实就顺理成章地坐到了礼子的身边。
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少女和羽张的关系，而礼子待的办公室也属于S4极外围的由普通市民构成的部门，下班之后，便陆续离开。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礼子和古实两个人的时候，礼子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她飞快的进入了S4的内部网络，当她试图登入更高权限的时候，跳出来密码要求。
她把笔记本朝向古实的方向推了一推。
“你能看到的，对吧？”
是的，她能看到。古实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她的能力本来就是双眼洞见真实，从羽张家那个古怪的地方出来之后，她的能力获得了质的飞跃。
她不仅能看到“真实”，而且可以更近一步，看到“答案”——即她所看到的事物，进一步延伸之后的姿态。
比如现在，她看着屏幕上要求键入的密码和电子口令，她渐渐变色的双眼中，就清楚的映出了一串字母和数字的混合。
那就是她所看到的“真实”的“答案”。
古实双手飞快地键入了她所看到的密码，滴的一声，礼子进入了C级成员可以进入的资料库。
她在里面检索，果不其然，在这一层找不到S4所持有的能力者的名单，但是有除特勤课之外，普通S4成员的联络方式，她飞速下载，同时翻检到了另外一个东西——已死去二十年，过了机密期，S4所记录的能力者与诗女的名单。
这其中既有背离者，也有守序者。
这就够了。礼子十指舞动，下载完毕，立刻关闭电脑，她开始抓着手机飞快的浏览。
——S4不可能察觉不到她这一次侵入，或早或晚而已，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消化这些资料。
她完全不理会古实，凝神专注，在手中那个飞速滚动的小小屏幕上。
古实一旦确定自己可以离开电脑，她都没用关机，直接一把拔了插座，仿佛电脑是条蛇一样，一脸厌恶地把自己窝到了办公室里最僻静黑暗的角落。
到了晚上十二点，羽张终于开完了会，他亲自开车，古实缩在后座角落一言不发，羽张对坐在副驾位上的礼子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说，如果想看的话，直接说就好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机密。
“……”礼子侧头看着身旁的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露齿一笑。
果然被发现了呢，这是在暗示她，不要采取贸然行动的意思呢？还是说，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绝不会被她发现到破绽呢？
也许……两者兼有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礼子调出手机里的资料，把两张单子上的人名按照字母分类，在笔记簿上列成两行，抄录核对好了，就在电脑上同步了手机号码，随即直接销毁了记忆卡，换上了新的SD卡。
她打开阳台的阅读灯，坐在柔软的垫子上，看着手里厚厚的笔记簿，开始一遍一遍的通读。
左边全部是诗女，右边全部是能力者。
淡岛、弁财、栉名、周防、羽张、宗像、伏见……一遍一遍的理着，礼子在读到第六遍的时候，她挑了一下眉毛。
似乎……所有人的姓氏名字都和神话有关。
诗女的姓名都和天照神系有关，而能力者都似乎是和出云神系有关。
……巧合吗？礼子沉思着敲了敲面前的本子。
不，不可能是巧合，巧合不会如此彻底。
她又想起了自己在继承仪式中所看到的一切：如果诗女代表的是天照神系，能力者是出云神系的话，加上周防所说，诗女是附加在能力者系统之上的多余的东西……那么由《教典》规定的“缔约”，岂不是就类似于神婚——她想起了继承仪式中看到的那个誓言。
——吾子当娶汝女为妻，汝女所诞之御子，当为苇原中国之共主。
——吾女当为汝子之妻，只要血脉不绝，便绝无战争。
天照神系的诗女，不断与出云神系的能力者缔约，彼此之间产生羁绊，完成这个誓言——
这么一想，确实合理。
第四十五章
那么，石板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这是一场绵延了两千年的誓约的后续，那为什么七十年前才诞生了能力者与诗女呢？
礼子觉得，自己行走在迷雾之中，而随着她的前进，迷雾越来越深远。
但是，自己是确实的在前进了不是吗？
礼子深吸一口气，照例把笔记簿拿到洗手间烧掉，她有些疲惫的摘下眼镜放在床头，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她现在要保存一切体力，抓紧每一分钟时间，她很可能活不过十八岁，她的时间只有三年。
这三年，她要打碎石板，诞育御子。
睡着之前，礼子模模糊糊的觉得，有点想给尊打一个电话呢……
她就这么睡着，沉入梦境之中自己的识海。
识海中，青空之下，青海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