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江继泽从桌底翻出录音笔,啧啧两声,“这么大脾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秦婉如说:“你要相信我,我讲的话句句都是实话。”

“那你怎么早不找陆慎去说?”

“我讲的话,他会听?只要是对阮唯不好的,他都认定我争风吃醋胡说八道。”

“所以说,怪就怪你蠢,一撩就上钩,一件蠢事之后,事事都被预先认定。”

但也不能全怪她,当时在鲸歌岛上,谁能猜得到小白兔也会咬人?

她被一只兔子害得足够惨,可惜却没学到教训。

阮唯坐上出租车拨通陆慎电话。

那一边仿佛是在开会,不方便大声说话,阮唯长话短说:“我刚见过继泽,他有中太支持,要和你争董事。”

陆慎倒不在意,无所谓地说:“不用管他。”

阮唯道:“又遇到秦婉如,和继泽在一起,实在是……不清不楚。”

“没必要为她烦心,你如果不喜欢,我想办法打发她走。”

阮唯叹一口气,“算了,人家的私生活,我管什么闲事。”转而问,“你呢,在开会?”

“嗯,晚饭不回来吃。”

“好吧,又要我独守空房。”

“乖乖等我。”

“知道了。”

她闷闷挂上电话,听陆慎口吻,对于周一投票选举的事,已然稳操胜券,那便不必她操心,她只管当闲人太太。

停一停,对司机说:“麻烦你,前面路口左转。”

她回赫兰道,不出所料,江如海与陆慎一道在长海开会,阿忠留在二楼会客室,照旧穿一件老式西服,腰腹部分过于宽松,显得没精打采。

阮唯一见人便笑盈盈相对,实在讨喜。

但阿忠脸上没笑容,简直是愁云惨淡。他礼貌地习惯性地起身,等阮唯落座才坐回原位,皱着眉头开口,“小姐最近过得很好?”

阮唯架起腿,身体向后,右手撑住下颌,头略歪,笑着反问:“我能有什么不好?最不济,还有钱。”

阿忠紧张地搓了搓手,“小姐过得好……就好……”

“嗯……忠叔关心我,我是知道的,从小只有忠叔肯对我好。”

“不,不是,其实江老他……”

“忠叔这次约我来,想谈什么?”

阿忠偷偷瞥她一眼,再匆匆低头,“我在江家做这么多年,是时候告老回乡……只是恐怕这个时机,江老不会放人。”

阮唯眯起眼打量他,等上一阵才说:“我不觉得时机不对,我反倒认为,忠叔这个时间抓得很准,我很满意。”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她笑笑说,“忠叔放心,外公那边我去替你说,一定不会有问题。”

阿忠如临大赦,“好,我这就订机票。”

“噢,对了,颜朗哥哥一早去美国读书,现在已经拿到绿卡,忠叔是该过去享福。”

“都是受江老提拔。”

“还有呢?”

阿忠抖抖索索,似在零度冰窟,“还要多亏小姐帮忙。”

她嘴角轻勾,满意地笑,“忠叔放心,你在我家这么多年,外公和我都不会亏待你。”

“不敢,都是分内事。”

“好多人就是不懂什么是分内事什么是多管闲事才落个凄凉下场,忠叔,你是懂的。”

“是是是,小姐放心,我一定懂。”

她随手开出支票,落款印章与签名却不是阮唯两个字。

支票横放在小桌上,阮唯已经收起笔,起身要走,“忠叔,一路顺风。”

而阿忠只顾看支票落款,怔怔出神。

记忆似碎片似珍珠,仅仅被这一段签名串联集合。

晚上十点陆慎才回,身上沾着酒味,自己却还清醒。

阮唯窝在沙发上不愿起,他便也陪着她靠在长沙发上懒着。电视正播出一部大热剧集,男主角帅到天上有地下无,还有壮烈伟大外号陪他驰骋江湖。

阮唯说:“我好喜欢穿制服的男生,小时候做梦都想嫁给飞虎队。”

陆慎轻轻捏她后颈,看着她舒服地眯起眼,活活一只小猫,“真遗憾,梦想落空。”

“也不一定,我年轻又漂亮,还有金山银山在,要出轨也不难。”

“当着我的面说,好大的胆子。”说着就要袭她痒,惹得她像毛虫一样在沙发上蠕动挣扎,翻过身趴在他身上求了好半天才求得他高抬贵手,放弃幼稚报复。

阮唯一面笑一面喘气,手指勾住他领带,“喝酒了?”

陆慎挑眉,“在这里,谁敢让我喝酒?”

她却说:“在北京就有?”

他无奈,“确实,随手抓一个科长都嚣张得超乎你想象。”

“生意不好做?”

“比一般人已经好太多。”他轻抚她面颊,怅然间有一些怀念往事的意味,“你不知道穷人过得哪一种生活,根本没有尊严可讲。穷即是原罪,你努力一辈子也不过刚刚好到达他人起跑线。”

“有没有恨过他?”

“谁?”

“外公。”

“江老对我恩重如山……”

他没说完,已经遇上阮唯不认同的眼神,无奈之下只得承认,“是,从前也许有过,但人一旦成熟就知道很多感情都是多余,比如恨。”

“想过要……报复他吗?”

陆慎笑,“怎么会?又不是看电影编故事,哪有那么多报仇雪恨,是不是还要怀疑我利用你利用婚姻?”

“我觉得七叔没有那么无聊。”

他轻点她眉心,“嗯,好在你还没被电视剧彻底洗脑。”

“喂,说话就说话,不要搞人身攻击好不好?”

“好。”他笑得可恶,继续表白心事,“实际上说,我对我父亲并不存在深刻感情,就更不用说替他报复。人的一生过于短暂,我不想花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你明白吗?”

她仿佛陷入深思,过一会儿才回答:“听起来好像很无情。”

“傻瓜。”他似乎很喜欢摆弄她身体细小部位,这时又开始捏她耳垂,“我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做,就是对你无情了。”

“可是那样很有卖点,剧情起伏,波澜壮阔。”

“对,你还可以演失婚妇女,受尽折磨之后大方等我回头。”

她点点头,“听起来好像不错。”

陆慎无奈摇头,“没想到我娶到戏剧女王,你要演戏,我给你投资?”

“算了吧,我最怕出镜。况且还要和男明星搭戏,要亲要摸的,七叔不吃醋?”

“看来是不成了。”居然入戏,真陪她详细勾画未来。

说到最后,两个人都觉得荒唐,趴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笑够了,陆慎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敷衍,“想起来就问了。”

谁知他火眼金睛,“继泽和你说的?”

“嗯,提到你父亲曾经和外公一起出海,有一次被台湾海警抓住,外公逃脱,你父亲却在台湾坐满十年,出狱时长海的股份都要不回来,只能受政府接济过生活。”

短短一句话,讲完乘风破浪半生,字字句句都是曾经艰险。

然而陆慎说:“没有这么简单,各自有错,我不好做评价。”

阮唯偷眼看他,一张清隽秀美的侧脸,透不出缅怀,“你好冷静……你怎么能一直这么冷静呢?”

“也不是。”他笑着勾一勾她下颌,像在逗小狗,“我只有对你,对你的事,不够冷静。”

“现今为止最大弱点?”

“现今为止最大弱点。”

她开心不已,“哎呀,七叔这么说,我都要脸红了。”

他眼微变,一本正经地说:“那不如做一点更脸红的事。”

她低头,娇羞不止,“啊?老板又要来吗?万一被老板娘知道怎么办?”

陆慎说:“不怕,黄脸婆而已,早就已经厌烦她,知道了更好,趁机离婚,干干净净。”

谁知道那个字惹怒她,居然跳起来愤愤道:“臭男人!不要脸!”

等等,这一句台词是戏里还是戏外?

第54章 丑闻

第五十三章丑闻

陆先生实在可怜,因一句话的“错误”,花一整夜哄人。

相比之下似乎股票与期货看起来更加可爱,至少比女人易懂,没有起伏不定波澜壮阔情绪。

到周一,股东大会如期举行。

即便有中太鼎力支持,继泽也没能如愿。陆慎以绝对多数票当选,危难之际,长海新一届执行董事应运而生。当天上午已预订各大报纸头版头条,即便是娱乐杂志也乐意借热度八卦豪门恩怨,再佐以女明星一二,已足够卖断货。

不出所料,阮唯下午赶到长海中心大楼,江如海结束一天招待会,正在办公室为阿忠的请辞大发雷霆。

“养他那么多年,原来也是见风使舵,有难就躲,早知道不如养条狗!你出门捡垃圾都还对你摇尾。”

把“打工”当成“白拿钱”,将“支付薪资”认作“养”,传统价值观无时无刻不让人胆寒。

办公室内茶具齐全,阮唯熟练地沏茶,送到江如海手中,得他一句夸赞,“不错。”饮过一口热茶又感叹,“还是你乖,其他人,个个都想气死我!”

阮唯坐在江如海对面,保持一贯的轻声细语,“各人有各人生活,要走要留都随他,反正家里又不是缺他不行。”

“你说得对,留他,反而借机狮子大开口,自以为很值钱?”江如海似乎终于想到正事,抽出空来问她,“这几天都在忙公事,因为继良,忽略你,是外公不好。”

这个时候她当然要摆出姿态说不介意,于是柔软宽和地笑,“我都明白的,一家人不用计较那么多。”

“我也没料到,继良会做出这种事,但他到底是……我不能不管。”

阮唯道:“他是我大哥,这一点无论如何不会变。”

江如海深深看她一眼,随即说:“你总是最能体谅人。”

她羞涩地笑,并不再多说。

停一停,江如海补充说:“陆慎既然选上了,无论继良的案子最终结果如何,都不会轻易变更,这样对公司对舆论都不好。”

“那大哥怎么办……”

“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该去外面待一阵,等过几年再说。”在看她,好在仍然有心补偿,“早先跟你提过的事,这几天趁老七上任,我歇一歇,正好办起来。”原来是因为心有亏欠,又怕今后争得难看,要将他手中百分之二十五长海股权先分百分之五给她。

阮唯为难道:“外公,这个……两个哥哥都还没有……”

“你管他们干什么?一个两个都是讨债鬼!迟早赶他们出家门!”

阮唯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未过多久,陆慎出现,两人似乎有公事要谈,阮唯最懂这类眼神,不必麻烦两位大佛开口,她主动说:“我还约了人,先走一步。”

江如海说:“嗯,你忙你的。”

阮唯随即往门外走去,看也不看陆慎。

之后江如海调侃道:“怎么样,我们家阿阮不好哄吧。”

陆慎答:“太聪明,一开口就知道真假。”

江如海一面签文件,一面说:“优点还是缺点?”

陆慎笑,“缺点。”

“好,够坦白。”江如海放下笔,心情转好,“女人嘛,太聪明反而不好。不过她最懂事,不会聪明过头。”

陆慎不再答话,心底认同或不认同,也不必与上司沟通。

阮唯下午另有安排,她近来身体已有大变化,潜移默化,细微影响最终积累成质变。

因此约时间到妇产科见医生,聊一聊十周胎儿,以及孕期注意事项。

女医生四十出头,很是温柔,手上不停写,口中絮絮叨叨不停说:“要定时来做产检,给你开两瓶叶酸,早晚服用。饮食上多吃高蛋白高纤维食品,少食辛辣……”

谁知道她居然笑着问:“朱医生,现在讲的无痛流产,到底痛不痛的?”

朱医生被吓得停住笔,抬起头愣愣看她两眼,一句话忍了又忍,想了半天才说出口,“阮小姐……你不是和陆先生刚结婚,怎么就……”

她笑呵呵说:“没想到医生也这么八卦的……好啦你别紧张,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

朱医生继续写孕期注意,心有余悸,“那就好,那就好。”

“那到底痛不痛呢?”谁知她是好奇还是真的关心,居然不停追问。

朱医生只好说:“痛的是胎儿,从生到死,你说痛不痛?”

阮唯点头,若有所思,“那听起来是痛的。”

朱医生将单据递给她,好心劝说:“阮小姐,凡事看在小生命的份上,慎重考虑。”

她却当没事发生,笑得轻松,“这是当然,多谢朱医生关心,不过今天的事,我仍然希望暂时保密,你懂我意思?”

“当然,阮小姐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笑着离开,一出门就将注意事项同化验单据都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但又不做进一步动作,谁都猜不出她想做什么。

或许连她自己都在犹豫,在彷徨,在黑与白之间寻找中间道路。

而继泽的落选并没能给长海带来短暂的安宁,害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做起来最擅长,股东大会第二天就用陆慎的身世捕风捉影,有小报记者收人钱财替人说话将陆慎的母亲描述成九十年代楼凤,在本埠最著名的贫民聚居区——水部村开门做生意,一张床、一盏灯,一具*,一本万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