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钱家出事了。”

楚修远疑惑不解,“钱家?”

孙廷尉闻言,走过来小声说,“钱美人家。”

楚修远不禁问:“她家怎么了?”

楚沐跟着我:“对啊。为什么我们要知道?”

孙廷尉被他女婿堵得说不出话来。

楚修远见状,莫名想笑,“跟我们有关?”

孙廷尉:“……没有。”

楚沐继续问:“那我们为何一定要知道?”

这话把所有人问住了。

楚修远是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钱家最大的官是中侍郎。

中侍郎不过就是宫里的近侍,陛下身边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这种人哪值得楚修远记住。

先前问话的那人尴尬又羞愧,不禁对楚修远说,“下官觉得那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将军必然知道。忘了大将军出了府便是皇宫,无需穿街走巷,不可能知道。”

楚修远越发疑惑,问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楚沐点头,“对,钱美人怎么了?”随即小声问,“跟孩子有关?”

孙廷尉忙说:“无关。就算跟孩子有关,我们也不可能知道。”

楚沐想想也对,后宫的事没有皇帝允许,皇后也不敢往外说。

楚修远转向最先问他的那人,示意他继续说。

那人小声说:“钱家正院一夕之间塌了。”

楚修远和楚沐同时问,“地龙翻身?”

那人摇了摇头,“不是。有人说听到雷声,是被雷劈的,有人说是那房子年久失修之顾,反正不论因为什么,就突然塌了。”

楚修远有个不好的预感,又觉得不可能,昨晚睡前把他林寒揽在身边,林寒出去他不可能不知道,“人没事吧?”

那人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没死人。有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沐不禁问:“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们一个个像见鬼了一样?”

孙廷尉不赞同他女婿的话,“这事不小。”

楚沐:“城内多是老房子,倒了不是很正常?”

孙廷尉:“为何前天不倒今天不倒,昨天陛下刚对外宣称,钱美人有孕,夜里钱家房子就倒了?”

楚沐转向他老丈人,“您想说钱美人怀个煞星?你傻不傻,钱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有陛下一半,陛下连个孩子都护不住?你要往鬼神上面扯,也是钱家人做了亏心事,老天爷看不下去,劈倒房子以示惩戒。”

与众不同

孙廷尉涨红了脸,有心数落女婿几句,然女婿乃陛下亲封的塞北侯,还是位有实权的将军。孙廷尉索性装作没听见,用眼神询问楚修远怎么看。

楚修远不由得想起坟头上长草的吴承业。面上不动声色,问孙廷尉,“钱家的房子是老房子还是新房?”

孙廷尉:“不清楚。此事钱家并未报官,我知道这事还是昨夜巡逻的人告诉我的。”

先前问楚修远的那人开口道:“说老也不老,说新也有十来年。”

楚修远想想又问,“几间正房?”

孙廷尉道:“三间。”

楚修远自动带入楚扬的小院,又问孙廷尉,“这么大的房子,如果一面墙倒了,有没有可能把其他墙砸倒?”

孙廷尉微微摇头,“只有一个可能,墙往中间倒,砸倒中间的房梁,房梁砸倒另一边的墙,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楚修远心底不以为然,面上赞同他的话,“是的。如今唯一解释便是年久失修?”

孙廷尉:“如果是雷劈的,砖瓦上必然还有痕迹,可钱家没报官,我也不好带人查探。”

其他官吏忍不住点头,道:“年久失修终归比雷劈好听,钱家人是不可能让廷尉介入的。除非陛下下令。”

楚修远不禁看一眼远处的宣室,陛下会下令彻查吗。

宣室内,皇帝商曜见今儿当值的钱有亮没来,正问小黄门钱有亮是不是病了。

小黄门跟他皇帝主子一样住在深宫里,还不知钱家出事了,“前天奴婢见他还好好的,是不是突然出了什么事?”

皇帝商曜就想说,等他过来再问问。忽然想到钱有亮乃钱美人的堂兄,想到钱美人,面前浮现出一张如花美貌,便对那小黄门道:“你去看看。”

小黄门出了宫,楚修远回到大将军府。

楚修远进门便问在院内的侍卫,“夫人最近几日有没有出去过?”

侍卫答曰:“没有。”

楚修远眉头微蹙,不禁嘀咕,“不可能啊。”

那侍卫不禁问:“怎么了?”

楚修远想说没事,继而一想侍卫整天待在府里,他不明说,侍卫不可能知道钱家出事了。楚修远便说:“按理说夫人最近应该出去过。”

侍卫下意识点一下头。

楚修远忙问:“出去过?”

侍卫:“大将军如果说这几日,夫人不曾出去。八月底出去过一次,还是穿着您的衣裳出去的。”

楚修远乐了,“她真是从不让我失望。”

侍卫忍不住担心,“出什么事了吗?”

楚修远半真半假,道:“我和夫人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说完大步往内院去。

到院门口看到林寒坐在摇椅上一摇一晃好不悠闲自在,没有一丝干完坏事后的心虚,不禁感慨,他夫人不愧是他夫人,一直那么与众不同。

楚修远慢悠悠到堂屋廊檐下,命丫鬟把他的摇椅搬出来。

在林寒身旁坐下,楚修远就让丫鬟婆子退下,转向林寒,“夫人,聊聊?”

林寒瞥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聊多少钱的?”

楚修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多少钱?”

林寒:“没听古人说过,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吗。”

楚修远不禁问:“哪个古人说的?”

林寒不假思索,道:“忘了。”

楚修远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噎的说不出话来。

林寒又说:“别管谁说的,我的时间很宝贵。让我陪你聊天,不说聊多少钱的,恕不奉陪。”说着,起身打算走人。

楚修远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到怀里,“夫人是不是知道我要跟你聊什么?”

林寒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楚修远懒得再同她绕弯子,因为结果只有一个,他被林寒绕进去,“钱家!”吐出两个字,就看林寒的表情。

林寒的神色宛如古井,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

然而,她人在楚修远腿上,楚修远清楚地感觉到林寒的身体突然绷紧,就在他说“钱家”之时。

楚修远没有立即拆穿她,故意问,“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个钱家?”

林寒转向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楚修远被问住了。

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死人,林寒只是给钱家一个教训,再追究又有何意义。

可是要不说出来,楚修远总担心她回头把天捅破,自己依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楚修远想了想,道:“你险些被差役发现。”

林寒面向楚修远,“那差役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楚修远:“什么意思?”

林寒:“没有火眼金睛,昨晚黑灯瞎火的,他知道我是男是女?”

楚修远再次无言以对,不禁苦笑,“夫人就没想过出了人命,陛下极有可能命廷尉彻查?”

林寒笑了,“楚沐的岳父?我就算说是我干的,他敢信吗?”

楚修远又一次无言以对。

林寒掰开他的手,“多大点事儿。”

楚修远箍住她的腰,不准她躲避,“险些闹出人命,还不是大事,夫人觉得多大才是大?”

林寒想想,“由着钱有亮挑拨下去,你皇帝姐夫和你太子外甥兵戎相见。”

“你——”楚修远真的很想咬她一口,“我哪天死了,也是被你给噎死的。”

林寒微微摇头,认真说:“不会的。你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想吓死你,除非我突然飞升变成神仙。可惜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大将军,你注定要失望了。”

“娘啊!”

楚修远和林寒吓一跳,循声看去,西厢房廊檐下多出个十一岁大的少年,少年人双手捂住眼睛,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开一条大大的缝隙,正好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

林寒瞪一眼楚修远。

楚修远连忙松手,随后起身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少年放下手,“我放学了啊。打扰您和娘亲谈情说爱啦?那我让老师回来,再给我上半个时辰。”说着,就要回西边学堂。

林寒开口道:“别装了,我都听见你的肚子叫了。”

大宝宝不禁停下,惊讶不已,“离这么远您也能听见?”

楚修远笑了。

大宝宝疑惑不解,“爹爹笑什么?”

楚修远提醒他,“你跟你娘说过,每天上午下课肚子都饿的咕咕叫。”

大宝宝拧眉细想,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不禁对林寒说:“骗子!”

林寒:“那你去上课,中午别吃了。”

大宝宝朝林寒走来,嘀咕道:“凭什么,我都放学啦。”跑过来就往屋里瞅,见高大的桌子上空无一物,很是失望,“娘给大哥和二哥做点心,独独不给我做,是不是因为我没去太学?”

林寒朝他脑袋上撸一把,笑着说:“是的。”

楚大宝宝噎住了。

林寒又说:“你是不是要说我偏心?”

大宝宝当然不会让他娘亲得逞,“我想说娘疼大哥和二哥没用,他们长大后会跟沐哥一样,娶个老婆,生个娃娃,然后心里眼里只有老婆和娃娃,没有爹娘。”

林寒佯装惊得“啊”一声。

大宝宝满意了。

林寒道:“你大哥和二哥说的?”不待大宝宝回答,“要是这样就太好了。我和你爹就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玩了。”

这下换大宝宝傻眼了,不敢置信地问,“我呢?”

林寒:“你大哥和二哥有了娃娃,你离成亲也不远了啊。你娶了老婆我们再走。省得担心你没人照顾,一天三顿饭放在一起吃。”

大宝宝打量一番她娘亲,觉得不像是开玩笑,就转向他爹,“爹爹敢让娘亲出城,外面的女人就敢跟你抢娘亲。”

楚修远乐了,“你怎么知道你娘出去就一定女扮男装?”

大宝宝道:“骑马方便啊。”

这点倒被他蒙对了。

然而,楚修远不会让小儿子如意,“想多了。即便你大哥和二哥不成家,我和你娘也不劳你们惦记。”

大宝宝点头,“是的。你们恨不得我们滚的远远的。娘亲,听说您要给大哥买处宅子,是不是就为了把我们打发出去,府里只剩你和爹爹两人,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楚修远:“对!”

大宝宝哼一声,“我就不出去!我要在府里住到,住到老。”说着,肚子咕噜一声,大宝宝不得不把余下的话咽回去。

林寒笑着拉起他的胳膊,“先用饭。赶明儿太子过来找你,跟太子一起去西市转转。”

大宝宝下意识问:“太子要买什么?”

林寒:“他是储君,要懂得民间疾苦。不然以后御膳房跟他说鸡蛋一两黄金一个,他还会觉得好便宜。”

大宝宝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会的。太子比我还会还价。”

林寒:“那是因为他这几年经常出去。要是在宫里呆三五年,不知道东西市变成什么样,他身边的人跟他说百姓不养鸡,鸡蛋很贵,他极有可能就信了。要想知道百姓需要什么,就得扮成普通人,融入到他们里面去。”

大宝宝不是很懂,但他觉得能让她娘亲一本正经说出来的,必然是真的,“我记住了。娘亲,还有什么?”

林寒想了想,道:“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要相信自己的心。”

大宝宝皱眉,“啥意思?”

楚修远开口道:“你刚才看到你娘坐我腿上,第一反应是不是我俩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宝宝脱口而出,“难道不是?”

林寒笑了,“离寝室两步之遥,我们真想做点什么,不会去屋里啊。”

大宝宝好奇,“那你们在干什么?”

楚修远:“你娘前些日子穿我的衣裳跑出去玩,还借用我的名声‘为非作歹’,我今天才知道,正在审她。”

大宝宝不信,“也不用坐在爹爹腿上啊。”

楚修远瞥一眼林寒,“你娘想跑,我又不能把她捆起来,只能用胳膊箍住她。”

大宝宝不禁问他娘亲,“真的?”

林寒摸摸鼻子,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大宝宝心底有个不好的预感,“娘亲,您您不会给爹爹纳个妾吧?”

林寒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大宝宝道:“你用爹爹的名字,人家姑娘对你一见钟情,却误以为是爹爹,找到府里来,爹爹又不能娶她,不得纳她为妾?”

楚修远转向林寒,我看你怎么解释。

林寒还真没法解释,沉吟片刻,只能说:“不会的。我跟人姑娘说了,你娘亲是个母老虎,会吃人的那种。”

大宝宝惊得瞪大双目,现在就忍不住怀疑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娘亲,我娘亲不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大宝宝打架

林寒点头,道:“是我。”

大宝宝张了张口,艰涩道:“您——说自己是母老虎?”

林寒故意问,“不行?”

大宝宝想说行,可是一想到城中大人小孩都会认为他娘亲是个彪悍的母老虎,在背后说他娘亲坏话,“行”字愣是说不出口。

大宝宝皱了皱眉头,道:“娘亲不该这么说。”

林寒笑着问,“那该怎么说?”

大宝宝想说,可以说他们兄弟三人不准他们的爹纳妾。一想没有晚辈管长辈的道理,又把这话咽回去。

大宝宝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爹爹,福至心灵,“娘亲可以说爹爹只喜欢您一个啊。”

林寒转向楚修远,大将军,你怎么看。

大将军道:“这个办法不错。可惜,晚了。”

大宝宝不禁叹了一口气,“是呀。现在全京师的人都知道我娘亲是个母老虎。”不禁瞥一眼林寒,眼中尽是困惑,“娘亲干嘛要害自己啊。”

少年实在想不通。

林寒为他解惑,“一劳永逸。”

大宝宝摇头,“不可能。爹爹是大将军万户侯,娘亲一介白身,外人会觉得爹爹想纳妾,娘亲以死相逼也没用,更遑论娘亲是母老虎。”

林寒很是意外,没料到小孩能想到这些。

楚修远也大感意外,忍不住说:“如果你爹是旁人,外人不信。是我,外人会信。”

大宝宝不明白,“爹爹长得俊?”

楚修远朝他脸上拧一下,“你是在骂你爹,还是在调侃他?”

大宝宝掰开他的手,“您想多了,就是字面意思。”

楚修远:“你爹我除了陛下谁都不怕,会怕你娘?你娘若真蛮不讲理,‘我’会告诉外人?我不要面子啊。”瞥一眼林寒,“夫人刚才说自己是母老虎,是不是也想到这点?”

林寒还真没有,她为了糊弄大宝宝随口一说罢了。

楚修远误把她的沉默当默认,继续跟大宝宝说,“在外人看来‘我’敢用夫人彪悍如虎的理由拒绝对‘我’一见钟情的姑娘,说明宁愿被人笑话惧内,也不愿纳妾。这意味着什么?大宝宝懂吗?”

大宝宝想了想,“你和娘亲感情好呗。”

楚修远又忍不住捏捏儿子的小白脸。

大宝宝不敢置信,“这样也行?”

林寒:“你以后喜欢上一个女子,不但会事事让着她,她就算像爹娘一样捏你的脸,你也觉得——”

大宝宝忙说:“我觉得不行!”只是想象一下,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娘亲,别说了,我饿了。”

大宝宝刚才已用事实证明他饿了。林寒闻言也没再说教,随即命丫鬟摆饭。

饭毕,大宝宝回他院里睡午觉,楚修远把林寒拉到几个孩子的游戏室,再次让丫鬟出去。

林寒服了,“还没完?”

楚修远拿起书架上的笔墨纸砚,“立字为证,此后绝不再犯。”

林寒坐直,面色不善,“你当我是大宝宝?”

楚修远不受威胁,“你不是,所以可以改成再有下次,定让我与你一同前往。”

林寒怀疑,“你不会拦着我?”

楚修远会拦着她,就像上次去吴家,不准她往房顶上丢雷。可是这点要让林寒知道,她绝不会签字,“我拦得住吗?”

林寒下意识说:“怎么拦不住?”

楚修远吐出三个字,“长乐宫!”

林寒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自在,又不好说那次纯属失误,便故意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还写不写?”

楚修远见她松口,快速把字据写好推给她,让她签字。端是怕慢一点她又反悔。

随后楚修远把字据放在荷包里,就挂在腰间,“夫人,这里的字据若丢了,别怪我拿你是问。”

林寒瞥一眼荷包,“谁稀罕偷你的破纸。”

楚修远乐了,“激将法对我没用。现在来说说,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怎么瞒过我的。”

林寒:“我没瞒你,你喝酒了。”

楚修远拧眉,“喝酒?”

林寒点头,“你说过喝酒犯困。昨晚喝了好几杯杨梅酒,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