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商议着,忽然有士兵来报,有一名百姓要求见萧将军。

陆临遇眉目一动,一面叫人请那人进来,一面遣了人去找萧直。

第64章 不想标题了

云州城西面环山,其中鸣风山与毓灵山间有一处山坳,沿着山坳往前便是一片竹林。

失踪两日的佑和公主现下就在竹林中的茅草屋里。

那日凤眠书带着佑和逃出来,沿着城郊一路跑,谁知半途中佑和突然腹痛难忍,根本受不得马车颠簸,凤眠书只好叫车夫就地停车。当时将将过了四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佑和疼得不行,凤眠书急了,遣了车夫骑马去城里接大夫过来。没想到车夫才离开不久,他们就幸运地碰上了一位早起采药的山人,这才来到了竹林里。

那山人也是乡野间的老大夫,因为经常出来采药,便在这郊外搭了两间小屋,偶尔休宿于此。老大夫随便一诊脉,便断出佑和体质虚弱,这情形乃是动了胎气,暂时不宜奔波,须得卧榻休息。

许是前两日心神不宁,休息不够,佑和吃了老大夫开的药后,便一直昏昏地睡着。是以,两人这么一耽搁,便在竹林里待了快两日。若不是这日一早有一位与老大夫相熟的城里百姓过来,露了一点儿消息,凤眠书还不会那么快找人通知萧直。

萧直来时,凤眠书在屋后茅草棚中煎药,老大夫正在屋外挑拣药草,他虽然还不晓得凤眠书和佑和的身份,但是瞧他们两个的打扮也能猜到是富贵人家的,是以现下看到凤眠书找来的的送信人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来了,心里便晓得了,忙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领进了屋。

佑和就躺在里面那间屋的木榻上,听见外头的声音,就起了身,她转头望向门口时,萧直正好撂了门帘进来。

两人目光恰好对上,佑和面露惊喜,扬声唤他,萧直大步过去,一近榻便将她搂紧,脸庞低低埋到她乌发间。

佑和被那两只有力的胳膊抱得不能动弹,感觉到他的身子似在微微发颤。

“萧直。”她在他怀里出声,温柔的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

萧直却一直不作声,牢牢地抱了好半晌,直到呼吸中尽被属于她的味道缠绕,他的心才慢慢定了些。

佑和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松了手,微微退开身子看她。

不过是两日没见,萧直却觉得像隔了好多年,两日里所受的折磨比先前得知她被殷旭掳走时更甚。那时的他便是再笨也晓得殷旭不会立即伤她性命,可那天夜里她在漫天大火中失踪,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他真的快疯了。

佑和见他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黑眸中红红的一片,头上墨发乱乱的,脸上胡茬青青的,明明才二十多岁,瞧起来却像三四十岁的落拓大叔,不由得心里一酸,探手摸了摸他的侧颊,颇有些抱歉地道:“你急坏了吧?我原是要等你过去的,可是……”

“我都知道了,”萧直截住了她的话,嘶哑的语声忽然带了一丝颤音,“幸好你没等,幸好、幸好……”说着,右臂又将佑和揽到怀里,唇瓣胡乱亲着她的额,佑和感觉得到他心里的慌乱和恐惧,心疼地仰首回应他,萧直寻着她的薄唇,惶急地吻上去。

房门口,凤眠书丢开撩了一半的门帘,自嘲地笑了笑,端着熬好的药转身往外走了。

过了两刻钟,萧直才从房里出来,老大夫和带路的人都不在,他走到屋外,便看见坐在门口大柳树桩上的凤眠书。

萧直脚下略微顿了顿,凝目沉吟了一会,方缓步朝凤眠书走去,但他还未走近,凤眠书便已微微侧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夫妻重逢的滋味,不错吧?真没想到,一别半年,你竟然要当爹了,”说到这里,啧啧叹了两声,状似嘲讽地说道,“凤某先恭喜了!”

萧直闻言顿步,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还是没法子完全习惯旁人这种调侃,但他还是径步走过去,在离凤眠书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拱手一礼,诚恳道:“多谢殿下救了佑和,这一回是萧某欠了殿下的,他日殿下若有任何需要之处,萧某必定尽全力。”

他这话乃是肺腑之言,只是凤眠书却不领情。闻得萧直此言,凤眠书仅是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语气自然随意地道:“凤某救的是佑和,与你何干?”

萧直愣了愣:“佑和是我的妻子。”

凤眠书却不在意地笑笑:“她是你的妻子,这我知道,你也不必强调了,不过她是我的知己,这一点你可否认不了。”说完,状似得意地冲萧直扬了一下眉毛。

萧直心中虽然膈应这一点,但也没有说什么,看在凤眠书救了佑和的份上,他可以让一让他,何况和佑和的性命比起来,在这点口舌小事上让凤眠书占占便宜也算不得什么了。想到这里,他便点了头,应了声“嗯”。

凤眠书没有想到他的态度忽然变得这么好,颇有些惊讶,眉目一动间,忽又想到了什么,张口便道:“佑和那天动了胎气,说起来,我也算是救了你儿子一命,将来待他出生了,认我作个舅舅总不过分吧?”

萧直显然没料到他有此要求,明显怔了怔,待看到他唇边不怀好意的笑容时,有些不满地蹙了眉,原本想要一口回绝,但想到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便有些为难,可是再想到他儿子还没出生就有人抢着要当便宜舅舅,这心里总是不大爽快,琢磨了一会才硬声道:“这事恐怕得请示皇上,毕竟他才是孩子的亲舅舅。”

凤眠书被这话噎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萧直会这么说,嗓子滞了滞才挤出一句话来:“你可真够小气的,我去问佑和!”说着,起身便走。

萧直一急,连忙跟过去。

于是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里,两个大男人便在佑和面前就她肚子里的娃娃要不要认一个邻国皇子作舅舅的事争论不休,直到佑和被烦得不行,提议将来等孩子生下来,让他自个儿抓阄决定,这事才算暂时了了。

当日傍晚,城中来了软轿,将佑和接回了云州城官衙。

得知公主安然无恙地被找回来了,张刺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麻溜地安排好了公主的住处。软轿一入官衙,萧直便将佑和抱回房里,陆临遇前来探望,却被爱妻心切的萧大将军以打扰他家公主歇息为由挡在了外头。

随行而来的凤眠书倒是与陆临遇见了一面,将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告知了。在云州城停留了三日,凤眠书便向佑和道了别,先行离开了,当然了,他临走前也没忘记叮嘱佑和,待他的外甥出生,便要给他去信,他要赶过来参加满月宴。

凤眠书走后,佑和又休养了五日,身子好了不少,前两日出现的孕吐反应也没了,大夫说腹中胎儿比先前稳定了,佑和安心不少,唯有萧直一个人仍是每日提心吊胆,夜里总要醒来好几回,不是摸摸佑和的额头,就是贴在她肚腹处听听动静。佑和身体底子差,现下怀孕不过四个月,压根听不到胎动,他却是乐此不疲,恨不得每个时辰都要听一回。佑和又好笑又心疼,后来几个晚上便不让他一道睡,可是每回把他赶出去了,到了第二日早上,仍是在他怀里醒来,弄得佑和苦笑不得,也只好随他去了。

在佑和休养期间,藏匿在云州城内的恪王余孽尽数被清除,整个豫川道也在这段日子进行了大清洗,陆续有新官到任。

明德帝得知佑和公主无恙,安心不少,处理国事来也越发专心了,不出半月,便将豫川道诸事都安排妥当了,如今只有西北五道还剩了些尾巴没有收好。萧直和陆临遇转战豫川道之前,朝廷便已调了援军去了西北,目的便是为了尽快解决安西叛军,虽然殷旭死时,安西王还活着,但南方的事儿一传过去,安西的叛军便受了巨大打击,陆临遇一连去了几道军函,没过多久,整个西北五道便被朝廷收回囊中,目下只余下清楚余孽的琐碎事。

云州城地处南方,气候宜人,十分适合休养,佑和一连住了一月,感觉甚好,她原本还想多住,可是明德帝却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了密函,道是一直在找的西域奇医找到了。萧直知道这个消息,高兴极了,当日便收拾行装,要带佑和回京。

于是,第二日,队伍便分成了两路,同时从云州出发,左相大人去往西北,驸马与公主去往京城。

堪称“护妻狂魔”的萧大将军一路上连马都不骑了,每日陪着他家公主坐马车,一路上端茶送水,嘘寒问暖,不一而足。是以路途虽然遥远,佑和却不觉得难捱。

六月初,公主一行终于到了京城。

第65章 正文大结局

公主与驸马平安归来,将军府上下都很激动。不论是东苑还是西苑,几天前收到消息时就已经在准备了,吃食之类要多备些好的,而且公主有孕的消息也传回来了,大伙儿更是惊喜不已,年轻的婢子们还特地去找生过孩子的嬷嬷们打听如何侍候怀孕的主子。

待佑和与萧直回来,便感觉到阖府上下都洋溢着难以遮掩的喜悦和热情,长随赵松脸上总挂着笑,秋昙和小莲花从大门口就开始对佑和嘘寒问暖,眼睛珠子时时刻刻注意着佑和的肚子,就连守在门口的府兵都难得地露出了喜色,他们的将军终于要做爹了,这横在大伙儿心头的一桩大事儿总算是了了。

按理说,萧直归京首先便要入宫觐见皇上的,但是明德帝心疼妹妹,早就命人传了信儿,允他们不必入宫,先行回府歇息,至于述职之事,隔日再说也不迟。是以,萧直和佑和便先回了将军府,稍作休整之后,已是下晌。

倚月轩里,秋昙和小莲花侍候佑和在浴房沐浴,一壁忙着,一壁与佑和说话,说的多是她不在时府里的情况,佑和有些累,只是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秋昙说到后头,便提起她失踪时大伙儿担心得不行,说着说着竟掉起眼泪来,小莲花见秋昙这样,竟也跟着哭了,把佑和吓了一跳,待她安抚了几句,两个丫头才好了。

沐浴后没多久,萧直就过来了。他也洗浴更衣了,现下穿着一身青色宽袍,乌发还有些湿。佑和正倚在凉榻上,微微闭着眼半睡不睡,任秋昙拿着棉巾替她绞头发。

见驸马来了,秋昙便停了一下,同他见礼,萧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棉巾,轻声道:“我来吧。”

秋昙瞥了一眼公主,欢喜地将棉巾交给驸马,心想她家公主的命还是挺好的,驸马越来越会疼人了呢。

待萧直坐到榻上,秋昙就识相地告退了。

萧直伸臂将佑和挪到自个怀里,仔细地拿巾子帮她绞干头发。自从佑和有了身子,萧直变得越发小心翼翼,私下里找大夫问了许多,对各种小事都注意起来。佑和爱干净,平常便是冬日里也总要两日一大洗,必然是要进汤房的,但如今萧直连这事也开始拘着她了,现下入了夏,天气暖了,他却不准她每日沐浴,怕洗得多了会着凉。还在云州时,他若得闲,就自个揽下每日替她擦身的事,生怕她趁他不留神就自个跑去汤房沐浴了。便是今个得以大清洗一趟,那还是佑和求了他的。

萧直虽是个大男人,照顾起佑和来,却是罕见的细心温柔,单是现下绞头发这活儿,他做得也不比秋昙差,待每一绺湿发都绞过一遍后,他又从屏风处另抽了一条更大更厚的宽巾子,再帮她擦第二遍。等他擦过两遍后,他怀里的佑和突然睁开眼,冲他吐舌头,尔后抱怨道:“真没意思,你现下都不同我玩了么?”

萧直一边以指替她梳理头发,一边笑着说道:“你每回都装睡,老把我当傻子,这很有意思?”说着,好笑地叹口气,“就不能想出个新的?”

“新的?”佑和眼珠子动了动,忽然笑道,“那好啊,下回我不装睡,我装死好了,只怕那你这个傻子都不会信吧?”说着竟还浑不在意地哈哈笑起来,殊不知萧直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佑和没心没肺地笑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萧直脸色不好看,忙住了口,窘着脸看他,小声地道:“我只是说笑的,我不会那样吓你的,”顿了顿,见他神色没有缓和,忙拉着他的袖子再次保证,“我不会的。”

萧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嗯”了一声,佑和看出他情绪还是不好,正要说话,却听他道:“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宫,让西域来的大夫先替你看看。”

“好。”佑和不敢再惹他了,听话地点点头,水眸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我都听你的,那你笑一笑好不好?”

眼见他的小公主一脸讨好,满目期待,萧直无奈地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捏了一下她粉嫩的脸颊,冲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虽说他笑得勉强,但佑和却满足了,放心地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安心小憩。

萧直拿她没辙,也只能摇摇头。

申时末,佑和小憩醒来,发现乐安竟然来了。其实乐安已经来了半个多时辰了,只是萧直不想让人打搅佑和休息,这才没唤醒她,只请乐安在涤心斋等着。

乐安本是个没耐心的,且她和佑和分别了好些日子,这回一晓得佑和回来,立即就赶过来看望她,若不是秋昙做了许多美味的吃食端过去,她才不会安心地待在书斋里等着呢。

佑和醒来的时候正值用晚膳的时辰,便拉了乐安一起,乐安早就吃饱了,自然吃不下,只是陪她坐着说话,问东问西,几乎将佑和失踪期间的事都问了个遍,佑和只挑了一些告诉她,某些太过血腥的便没有多说,比如她杀了陆皎的事。

若她和乐安说这个,乐安恐怕都没法相信,在乐安眼里,陆皎大抵也就是一个娇蛮讨厌的姑娘,不至于会做那些事,佑和并不想与她说这些。

佑和曾想起当时落水后与陆临遇的交谈,便觉得兴许连陆临遇都不曾真正了解过陆皎的真面目,否则便不会低估她的手段了。佑和曾问过陆临遇,陆皎是怎么从他手下逃出去的,当得知陆皎竟不惜勾引其中一个守卫来帮助自己逃掉,佑和便晓得她没有看错,那个重生的陆皎真的是个不择手段的,所以佑和并不会后悔自己杀了陆皎。

陆皎不在了,殷旭和安西王都败得很彻底,整件事至此应当都解决了,但佑和却想起陈姨娘和锦妃,据说她们两个现下仍被幽禁在天牢里。自从经过惠太妃一事,佑和已经不敢再像从前一样轻易相信别人了,即便陈姨娘和锦妃真的与叛乱之事毫无关系,她也不敢保证她们心中不对亲人之死怀着怨愤,所以她不会再替她们求情了,皇兄想要怎么处置便怎么做吧,那些事她都不想再关心了,如今她只想和萧直好好的,不要再有人来害他们,让她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这一夜,佑和抱着萧直,睡得很安心。

翌日一早,他们便进了宫。

见到佑和平平安安,明德帝很是欣慰,很快便遣人带了西域神医过来替她瞧身子。神医一番诊治之后,便道公主身子确实弱,按理说是不应当生育的,但现下既然已经有了孕,他也能有法子保住公主和胎儿。

明德帝和萧直闻言都很欣喜,离宫时,明德帝便让西域神医同他们一道回了将军府,道是让神医往后就常驻府中就近为公主调治身体。

自从有了神医,佑和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尤其是这一月来,她脸上的气色见着转好,萧直心里放心多了。这几日,佑和明显发现她家夫君心情轻松多了,至少不会像从前那般每日看着她,就连出门了也要人每隔两个时辰给他送信禀报情况。

如今佑和已经怀胎六个月了,即便她身子瘦,现下也显怀了,萧直趴在她肚腹上听的时候偶尔也能听到胎动了。佑和还记得他第一回听到动静时那副激动欣喜的模样,像个十足的傻子。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当佑和怀胎七个月时,萧直开始忙着为孩子想名字了,他每日都在书斋翻好久的书籍,可佑和问他时,他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确切的字来。

夜里,两人躺在榻上,佑和又问起这事。

萧直一只手正轻柔地抚着她的小腹,听得她问,迟疑了好久了才说他还没有想好,语气颇有些为难。

佑和担心再这样下去,想名字这事儿都要把他的头发磨白了,便好心道:“你若是真的想不出,那让皇兄赐名也是可以的,那日皇兄来瞧我,还说起这事呢!”

佑和原是心疼萧直,可没想到她一说这话,萧直的手就顿住了,他着急地说道:“不用!”接着又补了一句,“那是我的孩子,我要自己取,我要取个最好的。”

佑和愣了一下,眼窝微微一热,沉默了一瞬,才捏住他的手掌,温声道:“好,那你慢慢想,还有好些日子呢。”

“嗯。”萧直应了一声,在黑暗中拽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谢谢佑和。”他低低说道,语气透出愉悦。

“不客气。”佑和微微弯了嘴角,脑袋移进他肩窝。

不晓得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佑和恍惚中似乎听到男人低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真的谢谢你……”

佑和没应声,只是笑着睡着了。

正文完

番外一

陆大人vs乐安郡主

乐安郡主及笄后,瑞王爷开始张罗着为自家闺女议亲了。

十五岁的乐安郡主再不似从前,她长大了。

用她的堂姐佑和公主的话来说,她长大的标志就是不再随便暗恋人了。

可是乐安却为自己的这种状态感到十分担忧。

她已经快一年没有体会过心跳加快的感觉了,她明明还没有老,却没有了小姑娘那种情窦初开的心动体验,这委实教她伤悲。

一想到曾经暗恋过的那一堆男人一个个都当爹了,自己却连个喜爱的对象都没有,乐安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这日,天气正好,左瑶到瑞王府来找乐安郡主。

乐安正在园子里头赏花,可惜心情不佳,赏花也赏得兴致缺缺。

左瑶过来时,乐安正坐在石桌边百无聊赖地梳着花瓣,看到左瑶,她的心情更抑郁了。听说左怀恩的夫人半月前生了一对龙凤胎,把整个左府上下都乐坏了。虽然乐安对左怀恩早就没啥感觉了,但是知晓这个消息,到底是有些膈应的。现下左瑶一来,她立即就想到了这一茬,面色越发的阴郁了。

“郡主?”左瑶看她一副无精打彩的模样,诧异地唤了一声。

“唉……”乐安忍不住一声叹息。

“郡主心情不好啊?”

“当然不好了!”乐安皱着眉头,“你不晓得我现下有多不好!”

“因为那些上门求亲的人?”左瑶笑了笑,“瑞王爷也是为你好啊,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是该议亲了,王爷是疼你才会急着这件事啊!”

“可那些人我一点都不喜欢!”乐安不满地站起身,“你不晓得,我父王那模样,就像多着急似的,巴不得立刻把我嫁出去,是个人上门求亲他都去见,也不管我心里的想法,这也太过分了吧!”

“那郡主自己心里有什么想法呢?”左瑶和乐安相处这么久,还没听说过她喜爱哪家的公子呢。

乐安无奈地摇摇头,“我虽然现下没有什么想法,但我晓得我不想随随便便嫁给谁,我要嫁,也要嫁自己喜爱的男人,否则一辈子那么长,跟一个我没有感觉的人在一块儿,该多难受啊,我才不要呢。”

左瑶愣了愣,有些迷惑地道:“可是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们姑娘家自己可以做主的,你瞧,便是佑和公主的婚事那也是由皇上做主的啊,如今公主和驸马不是相亲相爱,连小郡王都有了,这不也很幸福吗?”

“那是我佑和姐姐魅力大,把她家那个夫君收得服服帖帖的,而且这种日久生情的事全凭运气,这世界不只有佳偶美眷,怨偶也多了去了呢。”乐安撇撇嘴。

左瑶听到她这话,却是笑了:“郡主是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吗?瞧郡主如花似玉的,将来也必定能将自个夫君收服,担心什么呢?”

“但愿吧。”乐安仍是不大开心,恹恹地应了个声。

下晌,两人一起出门去逛首饰铺子,重华大街上有首饰铺子不少,两个姑娘身边各带了两个丫鬟,还有几个小厮,但是逛街时乐安不让他们跟着,命丫鬟小司全在凤澜楼边上候着,回头等她们逛好了,再过去会合。

她们挨个逛过来,逛到珑玉斋时碰见了熟人。

前两天收到珑玉斋掌柜送的信儿,陆临遇今日无事,索性便拉了吏部侍郎苏珩陪他过来瞧瞧,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老冤家乐安郡主。

陆临遇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晓得难免又要与乐安郡主来一顿口舌之争了。

与他不同的是,苏珩望见进来的两个姑娘,却是眼眸一亮,炯炯的目光直直盯着站在乐安旁边的左瑶。

左瑶这时也瞧见了他们,先是一怔,尔后便行了个礼,瞥到苏珩时细白的脸皮子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左府与苏府已经在三个月前议好了亲,再过半年,左瑶便要嫁给苏珩了。两个人先前见过几回,早已暗生情愫,可惜平常见面的机会太少,并没有过多的交集,现下突然撞见,两人都没有想到。

苏珩也是个知礼的,乍一瞧见未婚妻,难免心旌荡漾,但是很快就镇定了心绪,恭谨地向乐安郡主行了礼,接着才看向左瑶,温着嗓子唤了一声“左姑娘”。

左瑶微微应了一声,目光撞上他的,忙羞窘地移开了些。

乐安和陆临遇都不是眼瞎的人,早就把两人的神情扫进了眼里,难得默契地互相挑了眉。

陆临遇假模假样地咳了一声,见苏珩转过脸来,便十分自然地道:“苏兄,我突然想起今日说好了要去看我那贤侄,”说着又转过脸,冲着乐安道,“听说公主也邀请了乐安郡主过府,是吧?”

“是啊。”乐安接话很快,一脸恍然大悟,全然没有犹疑地道,“哎呀,陆相不说,本郡主都要忘记了!”说到这里,赶紧摆出一脸抱歉的神色,对左瑶道,“阿瑶,我要去看我佑和姐姐了,不能陪你了,真是对不起啊。”

“郡主?”左瑶有些迷糊,可是乐安并不给她问的机会,话一说完,立即转向苏珩,“既然苏侍郎也在此,今日就麻烦苏侍郎陪陪阿瑶吧,对了,顺便送阿瑶回家哦!”

说完,不等苏珩答复,忙拽着陆临遇的袖子,一边往外退一边冲那还没反应过来的二人挥手,“我们先走啦!”

“哎,郡主——”左瑶一急,一边喊着一边往外头移了步子,这时手腕却被捉住,她心里一烫,转头便见苏珩俊容微微泛红,目光温柔地觑着她:“阿瑶。”

左瑶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

做了一件造福佳人的大好事,乐安心情好了不少,与陆临遇一同走在街上时,难得地没有说难听的话膈应他,倒是叫陆临遇有些意外。

他们两人原本是因为萧直夫妇才有了些交集,到如今也算渐渐相熟了,不过两人向来不对盘,平常若是四个人一块儿玩的时候,佑和与萧直大部分时间都在瞧着他们两个斗嘴。原本以为斗得多了,就没兴致了,没想到他们却一斗就斗了一年多,到现下仍是一见面就互相膈应。

斗到最后,陆临遇都瞧不明白自己了,隐隐觉得似乎得了某种名为“一天不和乐安郡主拌嘴就浑身不舒坦”的怪病。

而乐安呢,也是一样,她原本大抵是真的有些看不惯陆临遇,可是等到慢慢熟悉之后觉得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说他,看着他那张最会说话的嘴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她就会有一种诡异的成就感。乐安深深觉得这种心理有点病态,可惜……戒不掉。

渐渐的,和彼此斗嘴竟然成了陆大人和乐安郡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业余乐趣,委实够吊诡的。

现下两人一派平和地并肩而行,彼此都感觉到一丝不习惯,但是奇怪的是,谁也没有打破这种气氛,都装作十分自在地往前走着。

约莫走了快一刻钟时,乐安终于开口了:“你不会真的要去武安侯府吧,别说你不晓得今日萧直带我佑和姐姐去崇福寺了。”

“郡主都晓得的事,我岂会不知?要知道,我脑子里装的东西向来都比你多得多!”陆临遇勾了勾唇角,欠扁地开了个拌嘴的头。

乐安果然被他噎得冒火:“说的好像这天底下就没有你陆相不晓得的事,真当自己是神仙呢?知不知羞!我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还是最臭的那种!”说着,冷哼着偏过脑袋。

其实那话一蹦出口,陆临遇就后悔得想抽自己一个巴掌——难得风平浪静的,他怎么就狗改不了□□呢?

眼见着温温和和的气氛已经被自己毁了个彻底,后悔也没有用了,陆临遇揉了揉额心,迟疑了好一瞬,竟破天荒地道出了一句“对不起”。

乐安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坏了,要不就是陆临遇的嘴巴坏了。

她吃惊地瞪着陆临遇,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柔柔的光泽。

陆临遇也看着她,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