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看到这情况,心里冷笑了两声,想到刚刚朱太夫人一句元家下人的话,顿觉大感舒心,原本瞧着平日只觉得听话的儿媳越看越是满意,又记恨之前朱家说话对自己无礼,因此故意温和道:“言姐儿温顺守礼,关心姑爷,要看就去看吧,不过你大哥那儿你确实也该问候一下,”她说到这儿,故意将话顿了顿,朱氏心中一喜,却听月氏又接着道:“你大哥如今孤单一人在外头,我也怕他没人照顾,我身边还有个得用的丫头,你一并带上,与你大哥送过去吧,也好有人替他端茶倒水的,做些粗重活儿!”
此话一说出口,朱氏登时面色惨白,嘴唇抖了抖,手中帕子险些拧成了一条线,却是不敢说出半个字儿的不愿来。朱家人也是面色铁青,不过这是人家苏府自己的家务事,她们纵然心疼女儿,也知道月氏这是在打她们的脸,但不满的话也说不出来,毕竟朱氏进苏家几年却未有所出,只是苏家厚道,不开口而已,否则若是稍微讲究刻薄一些的人家,朱氏早已不知被休了多少回,恐怕坟头上的草都该与人齐高了!
月氏一句话就给苏大郎塞了个通房,说得朱氏眼泪都快下来了,苏丽言心中却是丝毫不同情,谁让她当着婆家人的面,如此打婆家人的脸。还帮着娘家人想要算计自己,月氏纵然不说,她也不会轻易就让朱氏如意,不过如今月氏出手,倒是少了她一回麻烦。苏丽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又看了朱家人一眼,她虽知道两家人聚在一块儿,虽是逼不得已的,但之前那温馨的场面只是假像,迟早会闹出矛盾来。倒没料到矛盾来得这般快,她不怕麻烦,但也不会任由麻烦总是三番四次的发生。因此温柔的开口道:“朱太夫人来者为客,妾身也不好久留您坐在这儿,不若你们先回去歇着吧,这样热的天,若是走动之下过了暑气。倒是一件麻烦。”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警告之意,朱家人心中不满,但此时人在屋檐下,哪里由得她们不低头,若想住在元家。想要保生命,自然就得束住自由,若是两样都想要。未免太贪心了些,只怪她们自己没本事没实力,如若不然,她们也可以两者兼得的,可此时朱家已经依附过来。若还以为生活跟从前一般,自己给了她们几分颜色。就想着登鼻子上脸,当真将自己当作亲家老夫人,只是过来渡假的,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这样的乱世,随时都能听到有人饿死渴死,有人被杀死的消息,世道乱了起来,人命都不值钱,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苏丽言说完这话,也不管朱家人的脸色,直接令连瑶带了人将她们送出去,自个儿则是与孙嬷嬷和元喜准备去外院,华氏虽然害怕,不过仍是担心女儿,因此要跟在女儿身边一块儿,苏二少夫人叶氏却是低垂着头,不声不响的站在了月氏身后,显然不愿再去,苏丽言目光看过去时,果然就听月氏道:“我人老了,也不爱凑热闹,你就去瞧瞧吧,顺便让你祖父多注意自个儿一些,他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身手灵活。”这话的意思却是要苏丽言不要让苏秉诚站在危险处的意思。
她也未免太多心了一些!以元凤卿性情,怎么也不可能让苏家人顶在前头的,他又不是那等想要趁此时机巴不得将自己岳丈一家弄死然后好接收财产的小人,苏丽言微微笑了笑,只是嘴角刚刚弯起,下意识的又僵住,她心里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信任元凤卿,元大郎此人做事算计人就不会留余地,就连元家碰上他都倒了那样大的霉,若是如今还是当初的平和世道,恐怕现在的元凤举早就被引得吃喝嫖赌无一不精了,苏丽言却是没料到自己会觉得元凤卿不会对付自己家。
眉头拧了拧,但月氏刚刚说了话还等着她开口,因此苏丽言心中也只是打了个突,面上却是笑道:“那是自然,祖母年纪也大了,不如回去歇着吧,孙女儿与娘亲去瞧瞧就是了。”
月氏点了点头,让身边的嬷嬷扶了自己起身,朱氏与叶氏二人低垂着头,也不敢看一旁满脸冰冷的华氏,连忙跟在了月氏身后。
“母亲为她们生气做什么?趋吉避凶,不过是人的本能而已,也怪不着她们!”苏丽言看华氏郁郁不快的神色,忍不住笑了开解,她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心中的疑惑,甚至根本下意识的连想也不敢去想,只是看着华氏打趣。华氏却是有些不满,一边走在苏丽言身侧,拉了她的手低身说话,将自个儿的身子挡在了太阳光线最强的一面,把女儿挡在自己的阴影下头,冲她抱怨道:“没料到这二人就是个养不熟的,亏我之前还待她们跟亲闺女似的,如今没料到一有点儿事,个个躲得比谁那快,那朱氏更是吃里扒外,竟替朱家说话,看来以往我当真是对她们太好了些!”华氏这会儿越说越是火大,但她所说将二人当作亲女儿一般,可能还是不到那地步,苏丽言看母亲抱怨不已的模样,忍不住掩袖偷笑,但心里却是知道华氏是一个难得的好婆婆,尤其是在她见识过徐氏这样的人之后,若是朱叶二人遇着徐氏,恐怕这会儿死得骨头渣子也都不剩了,相较之下,华氏虽然不一定对她们有对自己好,不过比起许多婆婆,却已经胜过一大头了,因此她听到华氏这话,也就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谁料华氏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却是不满,瞪了女儿一眼:“你还笑得出来,你这丫头,当真是个令人挂心的,我可是为你着想!”
第一百九十九章元正林闹笑话
“女儿自然是知道娘亲疼女儿的。”苏丽言抿了抿嘴唇,却是不再说朱氏与叶氏二人的问题,她根本没将这二人放在心中,纵然二人死活与她们好歹,根本与自己无关,她们不愿意去,苏丽言也不在意,反之来想,若是当真有危险,朱叶二人若是让她搭救了一把,她若是有闲暇,自己安危得到保证,可能会看在苏家两个郎君份儿上伸手拉一把,若是心情不佳,也只当没瞧见一般,因此自然不生这二人临时逃脱的气。
华氏看女儿笑咪咪的模样,双颊饱满润红,也就放心了,念叨两句,不说了。一行人走了屋门来,顿时一股热浪朝身上袭了过来,头顶上太阳明晃晃的,还是元喜与连瑶聪明,两人分别撑了伞顶在苏丽言与华氏二人头顶,给两人打出一方阴影来,那脸上火辣辣的烫感顿时减轻了许多,不过穿着两层衣裳的两人还是被热得不轻。苏丽言是早知此时天气越来越热,但她平日如若无事,轻易不肯出廊下一步,因此还未正面感受过这阳光的威力,这会儿被一晒,险些吐出舌头来,连忙转头就朝连瑶要水喝。
连瑶忍了笑,拿了一杯沁凉的开水递到她面前,苏丽言两三下喝进肚了,还觉得口渴,又将空杯子递了过去,华氏看女儿热得受不住的模样,忍不住又是有些好笑,又是有些心疼,嘴里斥道:“让你在房里呆着,你不听,如今出来可知道热了!”苏丽言点点头,虽然热,但看元正林倒霉样的心情占了上风,仍旧是坚定的迈着步子朝外头走,不过一边却是嫌孙嬷嬷扇的风小了。自个儿接过一个小丫头手里拿着的美人儿团面扇过来摇了几下,一股带着热气的香风传来,但好歹好股子令人热得想泡冰水里的感觉总算是褪了几分,不过就算是她有人扇风又有水喝,走了不到两步,后背仍是不停沁出汗珠来,衣裳粘在身上,极为不适了。
苏丽言握着冰凉的铜杯,只觉得杯身凉得令烫得直出细汗的掌心极为舒适,喝完水也将杯子递给连瑶。干脆自个儿握在了掌心里头,众人看她热成这个模样,又加上头顶太阳实在毒辣。有人晒了半会儿,就觉得身上烫得简直给煎熟一只鸡蛋了,因此一行人不约而同的加快了些脚步,朝外院走去。
这宅子原本是不大,但经过扩散之后。如今亭台楼阁的,倒是整出了几分大户人家的模样来,不过这路左弯右弯的,却是比以前直来直往远了许多,苏丽言一手拧着裙摆,一手摇着扇子。仍是觉得热,眼见到了外院,原本跟在后头的元海连忙就凑了上来。走在了众人前头领路,这外院自建好之后又发生了苏丽言怀孕之事,她还真未过来看上几眼,毕竟有老人家说怀孕之时若是家里动土冲撞到了,是对腹中孩子不吉利的。她虽觉得这事儿不一定是真,但人家说了。别人都是这么做的,她也不准备去当个挑战此时人众人信仰的异类,因此虽然不信,但也照做了,因此元大郎外院建好之后,她这还算是头一回过来,路有些不熟,幸亏这元海机灵。
外院之中已经可以看得见四处有紧张的戒备,一些小厮与下人们穿着简单的装束,临时充当护院,守在各院落入,看到从内院里头出来的一群女人,众人连忙下跪请了个安,苏丽言也未回头,只是在元海带领下直直朝元大郎平日做事的院落行去,此时元大郎的书院已被改造得比以前大了两三倍不止,四周种着矮树从与花草,但如今因天气炎热,这些花草树木瞧起来也是无精打采的,幸亏元家有水,因此植物还未枯萎,看起来添了几分绿色,无端的让人感觉心情舒适了不少。
元大郎院落早已布满了满脸警惕的壮汉,这些人不光是瞧脸色还是身材,都比刚刚苏丽言一路走来遇着的小厮等人厉害了好几倍,许多人甚至一看就是见过血的,这样的三伏天,那目光若是盯在人身上,都能让人透心凉,华氏脸色有些惨白,紧紧跟在女儿身边,孙嬷嬷等人更是连头也没敢抬,因来的人是苏丽言,这些看似吓人的汉子却并未有阻拦的,只将人放了进去,元大郎听到老婆过来时,自个儿出了院落,亲自将苏丽言拉了进去。
一进了走廊下,那头顶上热辣的感觉顿时轻松了许多,华氏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许多丫头已是汗流浃背,脸上汗迹一股股的,瞧着就是狼狈异常,待苏丽言元大郎拉进了院中,众人躲进廊下,找了个通风口,拿了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汗,这才撩起袖口扇起风来。
“丽言来了。”元大郎对于老婆能过来,既是有些意外,又是觉得丝毫不意外,苏丽言假作温柔的笑,却是极快的打量了屋中一眼,原本围坐于书桌处的姜先生等人连忙就围过来与她请了安,几人都是老熟人了,因此说话也没什么忌讳,但因华氏是女客,因此避到了侧间去,元大郎令人上了点心茶水等物招待岳母,一边拉着老婆朝自己屋子处的主位处走了过去。
屋里摆设简单,几样紫檀木的家具,除了一张书桌与放满了书的架柜之外,就剩了几张紫檀木的太师椅,一个挂衣裳的架子与盛盆的水架,屋子简简单单的,透着一股紫檀木特有的宁静淡香气,桌上摆了一套紫砂壶的茶具,一盘干炒的花生与瓜子等物,苏丽言瞧了一眼,柔顺的坐到了椅子上,那头元大郎手开始不自觉的剥了花生递到老婆手中,姜先生等人看着眼前的情景,倒是觉得有些诡异,元大郎此人一看就不像是体贴的性子,没料到也会做这样的事情,苏丽言倒没放在心上,接过花生吃了,这才笑道:“妾身听说元老爷来了,因此想过来瞧瞧。”她只字不提元正林是带人打来的话,姜先生等人顿时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来。
他们原本还在劝元凤卿以和为重。毕竟元正林是元凤卿生父,如今虽然两父子已经分家,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元凤卿往后并不是要窝在一个小山村一辈子,与世隔绝,不用在乎旁人的看法,他们辅助元大郎,自然是希望他有所建树,断然不希望他在名声上有忤逆生父的污点,不过元大郎还未开口。苏丽言就来了。这让几人怎么好意思与苏丽言说,你公公是来了,不过人家是带了大批人马来抢粮食抢水源。想逼死你们的?
众人顿时无语,元大郎却是赞许似的看了老婆一眼,这才开口道:“他们是打过来的,以往住一块我亦不多说了,但我并非元府人。亦非元夫人亲生,所以姜先生说的话,往后不必再提!”元凤卿故意提及自己不是徐氏所生,姜先生等人顿时神色一动,下意识的就顺着元凤卿的想法,只觉得他可能不是元正林的儿子。顿时脸上露出喜色来:“如此一来,事情倒是好办了!”纠结了这么久,若是元凤卿不是元正林所出。忤逆生父一事自然谈不上了。
元家人带人打上门来,实在欺人太甚,这会儿众人一下定决心,姜先生就拱手道:“郎君,既然如此。此事不可姑息,属下觉得若是任由此事发展下去。恐怕有一就有二,如今世道乱了,朝廷渐渐已经管不过来,今日让元家人将粮食带走,恐怕他日会有更多人找上门来,只当咱们是好欺负的,必然要给他们一个颜色看才好!”
听了这话,元大郎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他让元海进内院通知苏丽言,为的就是要点出自己与元家是并无关系的,姜先生等人虽然为他所用,但这些人都是文人,文人就有所谓的傲骨,在他看来也就是一腔臭脾气,一言不和立即带了家人出走都是有可能的,因此他才费了些心思,这会儿目的达到,也不拿乔,点了点头,吩咐老婆在屋里呆着,并隐晦表示若要看戏,自个儿找了地儿呆好,这才带着一干人等出去了。
苏丽言原本过来就是看戏的,替元凤卿解围不过顺手为之而已,见他一走,连忙就进侧屋唤了华氏,一块儿要出去瞧热闹,华氏有些不情愿,外头天气实在太热了,她怕女儿被晒出个好歹来,因此劝道:“这恶人自有恶报的,你如今还怀着身子,刚刚过来看了姑爷也就是了,又何必还要吃这份儿罪,若是晒出个好歹来,姑爷问起我,我可怎么好说?”苏丽言听华氏这么说,也不反驳,只是微微笑着,理气直壮:“娘亲,女儿是过来瞧夫君,不过如今夫君已经出去了,外头如此危险,女儿自然也要亲眼看着,才好放心不是?”
华氏哑口无言,见苏丽言执意要去,又怕她有个什么好歹,因此只能起身与她同去了。两母女带着一群人躲在大门后的亭子里,这儿头顶上有个遮挡物,虽然热了些,可也好过直接晒在阳光下头,而且这地方隐蔽,除了屋内的人,外头丝毫端倪也不露,这门口的男丁都被元凤卿勒令要么到外头准备抗敌,要么都调到别处去了,因此一群女人挤在这儿也不算是完全与外男相混杂,倒是被元大郎清理出一处绝佳的偷看地点来。
外头山路上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挥着锄头与镰刀的人群,人人眼中都冒着红血丝,大声喝着要元家人将粮食与水交出来,凶神恶煞的模样,全然无以村民们半点的温和与老实,只剩下贪婪与嗜血,华氏看过一眼,只骇得身子颤抖,却见女儿面不改色,一双妙目只盯着外头看,她只能吞下了将到嘴边说要回去的话。
元正林被人拥戴在人群之中,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意,几个月不见而已,他身上阴郁之气倒是少了些,剩余的只剩志得意满的模样,身下坐着凉轿,由七八个人抬着,假情假意的看着从院内走出来的元凤卿,眼睛一亮,笑道:“我儿来了,三郎啊,为父最近手里紧缺了些,我知道前几日苏老儿可是送了不少银食过来,你不如拿些出来,救济一下这些可怜的百姓吧!”如今粮食可是活命的东西,元正林这样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华氏纵然是外人,听着也替元凤卿抱不平。
出乎意料之外的,元凤卿脸上却并未露出怒容来,反倒冷冷清清看着眼前这群人,看起来声势是够大了,不过拿着的武器却是表明了这些人身份,凶残有余,但却实力不足,他并未去理睬元大老爷,反倒是看了眼前众人一眼。那些被他看到的人顿时身上一凉,如同被人迎头泼了些冰雪,顿时有些焉了下来。元正林一看不好。对元凤卿如此忽视自己的举动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他如今好不容易趁着今年的大旱,干出一番事业来,谁知招募人手之后威风是威风了,走到哪儿都有一大群人跟在他身边。任他呼喝,不过这吃的喝的却是撑不住,元府原本极大,光是水井都有好几口,可如今养着这样一群人,又是只进不出的。元家本来只剩一个空壳子,元大老爷这段时间以来招呼着众人打家劫舍的,才勉强撑到现在。不过如今却是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自个儿也知道自己养的这群人平日看着温顺老实,可一到乱世,才能看出这些人的凶残来,也许是以前被压抑得狠了,这些人完全如同一匹匹恶狼般。抢劫杀人之时那股狠劲儿看得元正林心下也发麻,如今元家没有粮食和水了。他深怕哪些天自己也被这些人造了反,如今底下已经隐隐有人不服他了,元正林也感觉得出来,顿时有些心慌意乱,前几日苏家运送了马车上山,经过人打探之后,元正林才知道苏家送上山的地方,正是自己那分家出去单过的儿子,顿时欣喜无比,唤了人过来,只说要去儿子家取粮食,原本对他已经有不满的人,一听说吃的,眼睛都险些绿了,当下呼朋唤众,这才纠结了足足有七百多人,浩浩荡荡的朝元家赶了过来。
元正林心中可是打着如意算盘,只想着自己先礼后兵,先用自己父子的名义,将元凤卿镇住,再让他交出粮食来,若是他肯乖乖听话倒也罢,如若他不肯,就准备使用武力让他屈服!元正林也知道如今是乱世,这粮食可是比金银之物还珍贵的东西,虽然元凤卿是他儿子,不过当初两父子又不是多亲密,再者当时徐氏逼走这对夫妻之时,他只为了能让苏丽言替自己还赌债,可是丝毫没有阻拦的,任由这个儿子自生自灭,元凤卿为人又一向冷淡,父子之情尚剩几分不好说,他愿不愿意交出粮食来元正林自己都不敢肯定,毕竟换了一个位置来说,若是自己有粮食,他也是不肯拿出来的,就如大旱之时,他先想起的不是自己儿子,而是先召集众人,满足自己心中的虚荣,好好享受了再说是一样的道理。
原本元正林如意算盘是打得好,可惜元凤卿却不是如他想像中一般的好欺负,他一边得意的笑着,另一头元凤卿却是丝毫不理他,只将他当作不存在一般,只将元正林气得跳脚,从被人抬起的凉椅上头站了起来,恶声道:“凤卿,我可是瞧在父子情份上,才与你说这样一通的,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了!”他话音一落,另一旁倒是站出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来,狠声附和道:“不错!三弟,你还是聪明一些,识时务为好,如若不然,到时不止保不住粮食,恐怕是连弟妹也是不能保全的!”
苏丽言听到这熟悉的话,再明白到这话里的意思,顿时目光一下子冰冷了起来。说话的正是元府中的大郎君元凤举,此时他倒是人模狗样的混在人群中,此人性情阴戾,一看就不是好人,以前在元府中时,瞧她的目光都透着一股邪劲儿,这会儿竟然当众以她来威胁元凤卿,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一旁华氏气得不轻,早已忘了之前想让苏丽言回去的想法,只是咬着牙齿,恶声恶气道:“如此坏了心肝的,简直是连禽兽也不如了,姑爷若是不好好教训一下他,当真此人还不知羞耻”
她道还要再说,那头元凤卿却是很快替华氏道完了未说出口的话,目光冰冷,面色平静:“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现在走,可保一性命,若是不走,我杀几个算几个,若是能逃脱的,也算是你们命大,别怪我心狠手辣!”
在这样的世道里头,许多人都被吃不饱饭喝不上水而活生生的逼得撕下了心中那层善良的面纱,一个个化身为狼,若是不想做死人,只有做一个狠辣的人,元凤卿原本就不是一个什么好性子的,他甚至骨子里血都是冷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是如此,他不杀人,就只有被杀,眼前这群人若是有能力有本事可以践踏他,估计今日元家的人没一个能活的,女眷还要惨,将心比心之下,他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无谓的慈悲心肠。
第二百章杀给猴看的鸡
可元凤卿这样冷冷淡淡一句话在元府人听来却像是笑话一般,元正林父子与那些一路上来准备抢劫粮食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些嗜血,许多人甚至握紧了手中的刀具,一副准备要冲上来的模样,元正林正待要再假惺惺的警告一声才动手,以免让人觉得他太过寡毒无情了些,谁料元凤卿冷冷笑了一声,狠狠挥了一下手,元家宅子后竟然一涌而上好大一群身材壮硕的汉子来,这些人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长剑,个个气息彪悍带了煞气,一看就不是元正林领来的这群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元正林剩余的笑意被卡在喉间里,嘴唇动了动,竟然惊呼出声:“你,你怎么有如此多人?”
他待还要再说,一旁的元凤举惊慌之后,心里就闪出一丝嫉妒与疯狂之意来,想到元凤卿从小不得母亲徐氏宠爱,长大又不过娶了一个商户之女,他心中是瞧不起这个三弟的,谁料到后来那苏氏竟然变得如此貌美,而且又有银子,与原本高户大户出生的郭氏相比起来,她本来出身是不如的,可谁知最后元家出了祸事,连带着郭氏也成了一个没有依靠的妇人,不止是美貌不如她,连手里的窘迫亦不如她。
自己出了事情之后,郭氏竟只知哭而已,又贪小便宜,与苏丽言相比较,竟然一个如天上的云,一个如地下的泥一般,令他心中更是有些嫉妒,到后来徐氏将这夫妻二人赶走,原以为这两夫妻该过得不好的,他甚至还想着若是元凤卿过不下去了,他还暗中帮助苏丽言,打着龌龊主意想成就一番好事,谁料元凤卿不止没有如他想像中的过不下去。反倒是他们看似家大业大的元府,如今还需要靠着目前元凤卿的这些粮食才过得下去!
元凤举心中嫉妒得险些发狂,这会儿又听元凤卿冷冰冰的话,顿时如同被刺激的毒蛇一般,仔细看了对面一眼,突然间笑了起来:“父亲,他们不过两三百人而已,不如咱们这边人多,怕什么!”元正林被儿子一提醒,果然间露出微笑来。还想冲元凤卿假惺惺的喊上几句,谁料元凤卿也不与他们多说,直接让人冲了上来!
这些元凤卿招揽的人虽少。不过一个个膀粗腰圆,看着就是虎背熊腰的,不是元正林这边平日里挥着锄头的村民们能比拟的,纵然这些村民们因为常年的劳作而身材结实,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士兵。这些人不止是战斗经验不丰富,而且动作也只会胡乱砍打而已,虽然这些时间以来的打杀抢劫刺激了这些人的凶性,可一遇上真正的凶神,顿时自个儿就乱作了一团。元家的汉子个个提着长剑冲上去时,有人惨叫了一声开始。接连不断的就只剩了惨叫。
元正林坐在轿子之上,开始之时抬轿子的人还得意洋洋,可是过不了多时。看着元凤卿的人马直接砍杀着那些提着锄头的村民,而这些平日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竟然丝毫反抗力也没有,很快被砍倒大半的时候,顿时这些人有些发慌了,元正林脸上的笑意也是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凝固。他想像中的元凤卿求饶没有出现,幻想中打得元凤卿落花流水。跪地求饶奉上粮信与水的情景更没出现,眼前真实的情景是他带来的七八百人,被人追得满地乱窜,一个个哭爹喊娘的,不时有血液飞溅起来,元凤卿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这些人个个面色冷酷,杀人都不贬眼,顿时吓得元正林身子不住哆嗦起来。
“娘呀!”终于那抬凉轿的人忍不住了,他们都不过是为了利益才凑到元正林身边,又不是真正是他死忠的部下,这会儿一见到自己方的人死伤惨重,不时传来哭爹喊娘的尖叫声,与求饶声还有惨叫声,刺激着元府中的心理防线,这些抬轿子的,顿时将元正林抛在一旁转身就逃。元正林原本高高在上被人抬着,这下子被人一扔,顿时只觉得天地旋转,眼前的景物迅速变幻,他好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扔了下来,直到身体狠狠砸在地上,有人受了伤之后一下子飞过来压在他身上,粘腻的鲜血淌在元正林身上,顿时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恶心之感,‘哇’的一声,伏地大吐了起来!
一旦有人开逃,这些已经被杀得吓破了胆的人顿时如同惊弓之鸟般,个个学着那些抬轿子人的动作,飞快往山下奔窜,一个个跑得如同后面有鬼追似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前头若是有人挡着自己的,这些人哪里还敢平日是不是自己的好友邻居,红了眼之后干脆举起手中东西砍过去,越过前头的人继续跑。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苏丽言眼尖的瞧着元凤举的身影夹杂在人群间,也不管还倒在地上自个儿的老爹,也是使了吃奶的劲儿要往山下逃,他穿着一身绸缎衣裳,夹杂在一群灰黑白三色的百姓之中十分显眼,她冷哼了一声,却见元凤卿表情阴戾,从一旁守在身边的侍卫手中接过大刀,连刀带鞘往元凤举的方向投掷了过去!顿时那刀尖狠狠砸在了元凤举背心之中,纵然这刀是没有出鞘的,但元凤卿此人一出手外人光是瞧就知道力道不小,元凤举的身影被这刀的余力带着直直的撞上前头奔跑的人群,直到撞翻了好长一片人群,才倒了下去,估计是受伤不轻了。
苏丽言正是暗自解了一口气,觉得元凤举这回得休养许久了,心下一阵爽快的同时,却见元凤举身后那些受伤的人一个个如奔腾的野马般,飞快朝前跑去,前头倒下的人顿时被人踩在脚下,惨叫声不时传来,场面顿时有些血腥,华氏看得面色惨白,苏丽言虽然知道这是乱世,但当真瞧见了眼前的情景之后,依旧是忍不住有些反胃,若不是她性子一向冷静,恐怕这会儿表现得比华氏还要不堪。纵然是如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着孩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血肉横飞的场景,她也是忍不住有些想吐,连忙收回了目光,冲华氏道:“母亲,咱们回去吧!”
华氏忙不迭点头,虽然看元家人倒霉她是很爽快,不过华氏总归一个妇道人家,看到了眼前真实血腥而暴力的一幕。心下骇然不已,这会儿听到苏丽言的话,恨不能立即逃离。不过她双腿却是软得站立不起来,只能倚在那亭台边上,幸亏连瑶与元喜二人还咬牙强撑着,一人扶了一个,很快忍下心中想吐的感觉朝内院那边行去了。孙嬷嬷等人一边吐一边走。待回到屋内之时,众人都有些直不起身来,相较之下,苏丽言神色倒是好看一些,她强撑着精神,忍着想吐的感觉。令连瑶取了一只酸梅子过来,自个儿含在口中了,才觉得心里舒适了许多。一旁华氏更是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满头的大汗一瞧就知道不是热出来的,她伸手一握,华氏掌心冷得如同冰块一般,整个人还在颤抖着。
到这会儿看到母亲害怕成这副模样。苏丽言倒是当真有些后悔让华氏一块儿去瞧了,但她心中也知道。恐怕一旦开了个这样的头,真正的战争也离得该不远了,元凤卿有那样大的野心,她往后要经历的,恐怕只会更多,不会更少,这一回的事,恐怕还只是小的而已。苏丽言心中暗自思索着,看华氏苍白如纸的神色,不由有些心疼,连忙道:“都怪女儿任性,让母亲难受了,不如母亲先回去躺一躺。”
华氏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看女儿有些自责的模样,只是安慰道:“与你无关,只是我自己晕血而已!”
她越是这么说,苏丽言越是内疚,也顾不得元大郎会怀疑,看华氏站起身都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自个儿起身亲自替华氏倒了一杯水,带着空间特有兰芝香气的淡紫色溪水顺着她的动作流了几滴进杯中,华氏这会儿心里头慌得厉害,不过看到女儿贴心的举动,倒是觉得慰贴,连忙接过水杯喝了,果然脸色好看了许多,心里也舒服了不少,长舒了一口气:“难为你一片孝心,这会儿心里头舒服多了。”华氏不知自己喝的水是苏丽言特别照顾她的,只感觉心里好受了许多,当是女儿孝心令她心中舒服了,果然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苏丽言瞧着也松了一口气,最近华氏经她每日空间水的调理,身体不止是变好了些,连带着容貌也变年轻了些,这会儿被一吓,倒是露出几分风韵来,她最近也是听说苏青河好多时候都回了华氏院子歇息,不由偷偷笑道:“母亲受女儿连累,得了一场惊吓,不过女儿觉得外间事情一了,父亲该会回来,您不如先回院子歇息一阵。”华氏被女儿一打趣,有些脸红,不过想到刚刚心里的不适,也怕苏丽言心里难受,也就点了点头,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你自个儿也歇一会儿,让人给你熬些收惊的汤药喝了,免得晚上做恶梦。”
点了点头应了,让孙嬷嬷将华氏送了出去,苏丽言并未歇息,反倒是想着刚刚外头的一场胜仗,虽然相较往后来说,这次的事情应该算不得什么,但苏丽言沉默了一阵,仍旧是吩咐连瑶:“你让厨房准备一些鱼腥草煮了,给外间的护院们送过去,这天气热,怕中了署气也不好了!”这护院的称呼是元凤卿对那些汉子的称呼,如今事态不明,他也只是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老婆一人而已,对其余人只称那些壮汉是自己请来的护院。
连瑶刚刚也是一块儿出去的,自然看到那些护卫们一个个彪悍勇猛的模样,虽然觉得那场面血腥得令人难受,但这会儿她却是忍着了,显出大丫头的素质来,心下也为元家有这样一群护院而欢喜,元家有了这样一股势力,往后纵然世道再乱,恐怕一些宵小也不敢打元家主意,她们这些下人跟着主子,有吃又有喝,比起那些饿死渴死的人强得多,而且还不用担心乱民打上来,心里自然欢喜,听苏丽言这么吩咐,答应了一声,福了一礼。这才出去了。
元喜拿了扇子替苏丽言摇,见她脸边一些未能全部拢到头顶用簪子盘住的秀发随着轻风缓缓拂动,这情景安宁得让人心生美好,她一边动作放轻了些,怕风大了令苏丽言不适,一边轻声道:“夫人,走了这么久的路,不若歇一歇吧。”这点路其实对苏丽言来说根本没什么,她身体看似纤瘦,其实被空间调养得极好。比一般闺阁中的小姐妇人不知道好到了哪儿去,不过这会儿她有其它目的,元喜这么一说。她也就顺势点头应了。
在元喜侍候下擦了脸和手,又解了头发,脱了衣裳,床榻上铺就的水竹席在她说要躺一会儿之时已经有丫头拿过凉水擦了,因天气热。这会儿倒是干得快,苏丽言一坐上去,一股冰凉就透进了自己心中,元喜倒了扇子在床榻上摇了几下,将里头停留的蚊子赶走了,这才将幔子放了下来。走到床脚踏边,又放下了第二层纱幔,两层纱幔一放下。床帐内顿时一片幽静,蚊子也再钻不进来,元喜在外头坐了一阵,听到床榻里苏丽言道:“我躺一会儿,你们也不用总守着。刚刚走了一阵,先去洗漱一番。再抹些膏药,以免烫伤了,弄完再来就是了。”
元家侍候的丫头们虽说是下人,但比外头乡下里的姑娘们不知生活好了多少倍,一天到晚做的事不过是守在屋里侍候她而已,一个个也是身子娇弱,刚刚走了一圈,众人大汗淋漓不说,连带着好些人脸都被晒肿了,这会儿还正火辣辣的疼,一听苏丽言这话,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欢喜的笑意来,齐齐的应了一声。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远去了,苏丽言翻了个身,透过纱帐朦朦胧胧的看到纱帐外没了人影,这才抿了抿嘴角,一个闪身进了空间中。她先是脱了衣裳跳进溪水里头,又将衣裳也扔了进去,自个儿痛快的洗了个澡,这才将衣裳就在溪水里头随意搓了两下,拧干了晒在一边的紫玉石阶之上,反正这空间中也没有其他人能进得来,她不用穿衣裳也不怕被人瞧了去,苏丽言这才走到了角落中种满果树的地方,先是看了看那已经盈盈如紫玉的人参果,看起来已经大熟了,但维持这个模样却是已经足足有一个月之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掉得下来。
这会儿苏丽言心中既是希望它赶紧成熟,又怕它成熟了自己却没在空间中,错过了接果子的机会。她不死心,伸手摸到一个人参果,触手温润的感觉,如同摸到一只玉娃娃般,偏偏果身又不是玉一般坚硬的,带着果子特有的手感,让人清楚的知道这人参果是真正可以吃的东西,她伸手拽了拽,果然纹丝不动。虽然早知道这个结果,但苏丽言仍旧是有些失望,又拽了两下,这果子竟然连丝毫要被她扯来的感觉都没有,像是与那枝叶连为一体般,苏丽言也无奈了,干脆将这果子放开,反正不能吃这东西,空间中有好些东西都成熟了,地里种着的七八丛西瓜藤上这会儿已经结满了西瓜,这些西瓜藤好像浇过混了紫色玉髓的空间溪水之后不会枯萎一般,她每回摘下一只西瓜,总隔一天就会发现又有几颗长出来,最开始种下的西瓜籽儿,到现在越结越多,苏丽言后来没法子了,直接铲了十来株藤,才剩了如今的七八株而已。
摘下一只西瓜苏丽言一掌劈在上头,这西瓜早已熟透了,她一用力就应声而裂,顺着那裂口自己就分成了两半,鲜红中泛着淡紫的西瓜汁液就流了出来,清香扑鼻,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苏丽言抓了一半略小的,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那甜味儿顿时像是甜到了心坎儿里头,啃了大半,浑身都觉得清凉起来,虽然空间的空气不如外间热,但外间那种热到心里的感觉,这会儿吃了西瓜之后却是好受了许多,将剩余的西瓜放到一旁,虽然浪费了些,但这样大一只几乎快有二十多斤的西瓜,苏丽言自个儿也是吃不完的,浪费也是没法子了。她又浇了些溪水到西瓜藤上,顿时看那些翠绿中带着淡紫色的西瓜藤上顿时如同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点般,煞是好看。
她原本还想给人参果树浇些水的,不过想到这果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成熟的特性,又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最多这几日她多抽些时间进空间一次,时时盯着这人参果树就是。打定了主意,她将已经干了的衣裳又重新穿在身上,也不用挽头发了,看到放在玉台上的酒壶,她想到之前自己答应元凤卿的事情,干脆也将这酒壶拿到手上,闪身出了空间。
第二百零一章厚脸皮来求和
苏丽言在空间中呆了足足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外头才不会一瞬间而已,元喜等人刚出去,这会儿还没回来,就连出去送华氏的孙嬷嬷也没回来,屋里静悄悄的,她想了想,起身穿了鞋,将酒壶拿在手中,放到了自己嫁妆之后的笼柜里,这才又重新躺回床上,这翻折腾下来,浑身都是大汗,她捞了把扇子,这才又躺回床上,凉席冰冰的,再加上她自个儿摇着扇子,心一安定了,倒也渐渐凉快了起来,不知不觉中睡了去。
晚间时候元大郎回来,看老婆没有受惊吓过度的神情,他脸上表情不显,但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他往后这样的场面恐怕不少,既然已经决定了这样一条路,以后不论怎么样还得走下去,苏丽言是他妻子,若是此时怯场,往后恐怕要受的惊吓就更多,元大郎知道老婆不是一般的弱质女流,但一个女孩儿家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肯定是有些不适的,谁料他回来这么久,却见她睡了一下午,脸蛋晕红,一副瞧起来精神极好的模样,并没有如元凤卿意料一般的以为她会扑进自己怀中哭,不由有些讪讪的。
苏丽言却不知他心中想法,只是看到元凤卿回来,眼睛一亮,连忙迎上了前来,一边侍候他擦脸换衣裳,一边道:“夫君,今日母亲已经将那壶酒与妾身送了过来,您看是继续放在妾身这儿,还是由您先拿去?”百年以上的陈酿也算是珍贵了,元凤卿动作只是微微顿了一下,接着才点头:“正巧今日收到柳士的书信,就是此时已在路上,酒就放在你那儿就是,到时他来了之后,再取出来招待他就是。但一壶是不够的,丽言可得让苏老太爷多多割爱才是,为夫就麻烦你了!”他说完,竟笑眯眯的回头看了苏丽言一眼,眼中神情若有所思。
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苏丽言想到他之前说的话,心中郁闷,但也知道元凤卿如今不追问,只是让她做事,对她来说也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无奈,好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妾身会尽力的!”
两人说了阵话,外头元喜就进来问是否摆饭了。苏丽言看了元凤卿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高声招呼着外头送饭菜进来,她还有些奇怪:“夫君,今日众护卫打了胜仗。您不是应该办个庆功宴,好好招呼众人吗?”今天众人也算是小小的露了一回脸,此时若是办个宴会,保证能将人心拢过来,元凤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今日天色已晚,庆功宴。明日再说。”他也是知道苏丽言心中的想法的,但他不是担忧老婆今日看了一回真实的杀戮场面,心里担忧么?所以这才急忙赶回来。原本是想宽慰她来着,谁料她平静得让元凤卿都诧异,他之前一番担忧与苦心自然就是白费了,但这些话元大郎却不好与她细说,总觉得说了自己面子就丢了。
幸亏苏丽言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再问了,晚膳大多数菜都是素的。有两样荤菜,苏丽言筷子却是没伸过去一次,元大郎看得仔细,原本以为她是真不害怕了,这会儿见她动作,才知道她多少心里还是有影响的,顿时心中不由好笑,连带着之前的些许郁闷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而元正林一头,领着如此多村民,结果却败于人数少了自己两三倍的元家之手,更何况这元凤卿还是元正林赶出去的儿子,这事情不到两日功夫,就已经传得盛城人尽皆知了。原本这元府也算是出了名的人家,元老相公一代时,出人头地了,谁料最后却是被贬官回来,后来又闹了公公与大伯招妓却要儿媳妇与弟妹替自己还的丑事,更是出名,大旱之时元正林纠结一班人等,占据了不少地盘,如今一提起元府,许多人都不由自主的想笑。
元正林俨然成了笑柄,他偷鸡不成,反倒蚀了一把米,就连儿子元凤举都折损了一个,虽说儿子他不在意,但府里头的徐氏却是在听闻这个噩耗之时,当场就昏了过去,与此同时昏过去的,还有太夫人余氏与大少夫人郭氏,元家二代之中至今还未留下男丁,元凤鸣身子骨儿差,是娘胎带来的先天不足之症,这辈子好好养着都费力,更别说生孩子,那是力不从心的,元家开枝散叶的希望,徐氏其实是放在大儿子元凤举身上的。
毕竟老三元凤卿不是她亲生,两个儿子之中一个身子骨好端端的,一个又是病歪歪的,她自然就对元凤举希望放得多了些,谁料此时元凤举却是不幸身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徐氏原本身子当年就被掏空了的,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躺了起不来。余氏担忧的则是更多,她已经隐隐可以看见元家快要断子绝孙了,元凤举如今留下的,只是一个丫头片子,元凤鸣是生不出来,二房之中元凤止兄弟两人至今膝下生了两个闺女,可也是半个儿子也生不出来,余氏害怕若是元家真在自己这一枝断了血脉,恐怕死了之后也没脸见自己丈夫的,想来想去,也就想着要将无出以卿给招回来。
余氏是想着元府的以后,只觉得徐氏该识大体,肯定会同意的,不然元家断嗣之罪,徐氏也该担当不起!谁料她召了徐氏,刚提起这意思,就得到徐氏激烈的反抗,徐氏还在哀号儿子之死,却听余氏要将那贱人所生的孽种招回来,顿时就险些发疯了,也不顾自己是在太夫人余氏的屋中,当场就将手边的茶杯砸了,尖叫道:“别想!元家有我没他,我儿凤举就是死在他手上,这一辈子我与元凤卿不死不休,让他回来,做梦也别想!”
徐氏声音凄厉,神情阴狠,余氏却是不为所动,冷笑了两声,也懒得搭理已经歇斯底里的徐氏,只是令身边的月荷去将大老爷唤过来。徐氏心里本能的知道不好,一把扑过去要将这月荷逮住。余氏却是眼皮儿也没抬:“你逮得住一回,逮不住二回,恐怕如今凤卿回来,是众望所归,当初若不是你这毒妇心狠手辣,如今好端端的一家骨肉,又何致分崩离析!”
她当初也是在场的,但当时分家情况如何,余氏也是一清二楚的,她自个儿生的两个儿子不检点。一把年纪还出去学人寻花问柳,最后没法子了才将元凤卿夫妇分出去单过,也好昧下苏丽言的嫁妆还债。谁料如今余氏竟然翻脸不认人,将事情全推到自己头上!徐氏气得身子不住颤抖,却是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嘴里发出‘豁豁’的响声,眼神如恶狼似的。狠狠盯着太夫人余氏看,余氏却不睬她,心头被软禁多时而生出的怨气,这会儿一旦发泄出来,心里不由爽快无比。
而得到消息的二房元正斌夫妇,与郭氏、赵氏。以及如今已经成婚的元湘凝夫妇也来了,大老爷元正林听到太夫人召唤时,倒是并不热衷。如今世道乱了,他又不用再做出什么孝顺的模样给世人看,他如今正焦头烂客,自上回在元凤卿手上吃了大亏之后,他的威仪原本就是靠粮草堆起来的。如今吃的喝的不如以前多了,下头人渐渐有不安份的趋势。再加上之前在元凤卿手中折损了不少的人,如今很多贱民都将这事儿怪罪到他头上来,看他的目光中都带了仇恨,许多时候他根本指使不动。
元正林心里是害怕了,他招来了这么一些麻烦,若是当初好端端的不用管这些贱民,他们元家的日子指不定过得多么好了!可如今供这些人吃喝,却养了一群白眼儿狼!他心中的愤怒自然是可想而知的,而除了愤怒之外,元正林还怕,他怕这些暴民到时会反了他,一想到当初他指挥着这些人烧杀抢掳过别人家的惨况,元正林就生生打了个寒颤,他也怕自己哪天也死在这群人手中,这些人为了吃的,可是连命都敢不要,若是也这么对付元家,元家非得鸡犬不留不可!
到了此时,元正林倒是当真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没有将苏家给杀了,若是早将苏家人杀了抢了,如今元府中粮草多的是,又何必那日上山找元凤卿要?最后还闹了这么些事情出来?元正林丝毫不怪在自己身上,也不觉得自已好大喜功是问题,只是半责任全推给旁人,心下对元凤卿与苏秉诚都恨了起来,余氏派人过来唤他之时,元正林本来借口不想去了,但想到余氏从小就对元凤卿不错,因他是个男孩儿,又想借他笼络王府,所以从小对他就好,若是以余氏的名义出马让元凤卿给粮食给东西,他说不定会愿意,纵然他不愿意,到时以余氏的名义讨伐他,就说他不孝,岂不是要召来许多人对元凤卿的不满,到时投靠于他?
一想到这儿,元正林不由欣喜若狂,立时就改变了原本想找个借口推了的主意,连忙让月荷等着,自个儿整理了一下衣裳,又重新让人梳过头发了,才一副精神盎然的样子走在了前头,月荷一双昏黄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随即才低垂着头跟了上去。
此时太夫人的梅院中已经聚满了人,不止是徐氏母女在,二房的人在,连一向少有出房门的元凤鸣竟然都在!元凤鸣自熬过去年冬之后,就身子越发垮了,元家如今情形不比以前,又不能拿好药给他吊着,这会儿看起来瘦得厉害,连双颊都凹了下去,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浑身瘦骨伶仃,徐氏这两日为了大儿子的事情,一口气差点儿就背过去了,这会儿看到次子,更是犹如心脏被人撕扯一般的疼痛,连忙令赵氏给他递水喝,又关切的问他身体情况,元正林进来时,徐氏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
她是恨元正林,将儿子圄囵带出去,结果却只拖回来一具尸体,这会儿连话也不愿意与他多说,只是一想到元凤举,就心疼得喘不过气来。徐氏眼里闪过一道阴霾,心中暗自诅咒着,为自己的儿子鸣不平,为何死的不是元正林这老东西,此人卑鄙无耻,又薄情寡义,死的正该是他!自己的儿子还如此年轻,就因为这老东西。如今连命都没了!元正林却是不知道妻子心中的想法,他满心欢喜的给余氏挽了个揖儿,也没正经的请了安,只是表面做到了,就慌忙问:“母亲唤儿子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余氏自然看得出儿子的敷衍,但她这会儿心中已经顾不上这些,她不能让元家绝了后,元凤卿既然如今手中有粮食,正好回来才是。一家人又如以前一般,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苏氏身份低了些。往后生了儿子,记在已过世的大郎元凤举名下就是,她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元家在她手中断了香火,诺大一个元家,若是当真在她手中没了。往后她就是死了,也没脸下地去见老相公,这诺大的元家,往后更是要交给那些庶子们,她怎么甘心?
如今的元家虽然只剩一个空壳子,但余氏却依旧放不下心中往昔那些骄傲。看了儿子一眼,不由叹了口气。当初看这老大也是个好的,没料到越是年纪长了。干的事情越发糊涂,最近又召集了一群贱民到元家吃吃喝喝,之前在苏家取的一千两银子,全换了粮食,本来这些粮食该够元家人吃上好几年了。可如今却不过半月功夫,家里已经有断炊的危险了!余氏这辈子还是第二回吃这样的苦。心里焦急担忧,这会儿看到儿子,却是连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叹了口气:“我是想着,虽然之前你与凤卿之间有些摩擦,但总归是两父子,也不应该有隔夜仇才是,我琢磨着,一家人就该一起过,何必分什么家?这样闹下去成什么样子?如今凤举又没了,元家还靠你们撑着,二房至今膝下也未有半个子嗣,凤鸣身子骨儿自小不好,我这心里头啊,总是担忧着往后死了,去了地下没面目见元家的列祖列宗!”
元正林听到老娘这句话,简直是欣喜若狂了,还未听余氏说完,就连连不住的点头:“儿子也是这样一个想法的,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凤卿不懂事罢了,都怪那苏氏将他教坏了!”元正林心中虽然恨元凤卿落了自己脸面,但相较起儿子,他自然更是讨厌儿媳妇,对他来说若是有外人也就罢了,责任就是外人的,若是没有外人,那儿子得罪他,责任自然就是儿子的。他这会儿正担忧着害怕那些百姓闹造反,捉摸着想将元凤卿手中那批粮草弄到手,他更是心中意动元凤卿手下那群壮汉。
那些人看起来一副极为听话的样子,而且比这些刁民强得多了,若是元凤卿回来,这一切岂不都是他的?到时有了这批粮草,说不定还能召集些人手,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元正林这厢在心中想得美好,余氏却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正是这个理儿,一家人就该和和美美的,分来分去的,像什么话?我年纪大了,有时也说不动你们,旁人两三句的,就将我架高了起来,不让我管事,否则当初又何至于分家?”如果不分家,苏家现在还是元家的亲戚,苏家送粮草,就不应该送到元凤卿手中,而是应该送到元正林手中才是!
这会儿听到余氏的话,元正林顿时将当初说要分家的徐氏给恨上了,却是忘了若不是自己当初老不羞出去寻花问柳,欠了如此多银子人家打上门儿来,她又哪来的理由去逼着元凤卿等人分家?徐氏虽然早知元家人的无耻,但这会儿亲眼瞧见,却是心里一阵阵的作呕,深悔自己这辈子嫁错了人,她却知道元正林的性情,并不在此时去触他眉头,唯有二房的人有些不高兴,但元正斌夫妇如今都依附着大房,虽然心中不满,但自然也是不敢出声,不过看元正林的目光,众人都带了些许轻视。
像是对众人的目光没有看到一般,余氏想到当初徐氏软禁自己的仇,顿时给她上眼药:“不过凤卿回来了,老大家的,你这作母亲的可要好好对他,当初你也对他们夫妻太过刻薄了些,他们有些怨气也是应该的,你不如好好哄哄他们,也好叫他们消了气才好。”
徐氏原本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忍着心中怒火的,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纵然她再能忍这会儿余氏犹如在她心中剜刀的举动,却是令她一时没有忍得住:“太夫人,我大郎举儿可是折在了他们手上,要我去给他们认错?太夫人,您可得凭着良心说话啊,凤举也是您的孙子啊!”徐氏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帕子抹眼泪,但在场众人本来就不是心善的,更何况这会儿生死攸关之下,更是没有哪个人会同情她,徐氏哭了半晌,不止没有引来同情,反倒是令元正林大发雷霆:“贱人!如今元府都要吃不饱了,还提什么仇恨?凤卿不也是你的儿子?你计较这么多做什么,没了一个,你去求一求,不就多了一个了?”
二百零二章交换不成条件
“那怎么一样?”徐氏尖声叫了起来,她神情凄厉,众人还从未看到过她有这样凶狠的时候,她站起身来,表情扭曲得如同恶鬼一般,看得元正林吓得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连元湘凝都吓了一跳,王氏拉紧丈夫的手,倒是头一回看到这个相处了几十年的妯娌露出这样恶狠狠的神色来,她表情阴郁,一双眼睛诡异得让人心里发毛:“他是贱人生的,怎么是我儿子?我亲生儿子死在这小孽种手中,要我求他?我呸!”
这话一说完,元家众人神色闪动,元正林心下一慌,连忙伸手将徐氏嘴死死捂住,力道大得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余氏也深怕她说出陈年的往事,到时令元凤卿恨自己等人,因此看她被儿子勒得快喘不过气来,心里不由一阵的爽快,故意冷哼了一声,作决定道:“为了显示诚意,老二家的,你大嫂不愿意跑,你就去一趟吧,你就说如今你大嫂卧病在床,起不了身,代她将这诚意带到了,务必要将凤卿请回来!凤卿如今有出息了,你就提凤卿的名字,想来人家会给你几分脸面,路上不会有危险的!”
王氏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算计之色,竟然一口气答应了下来。徐氏看着眼前心狠手辣的元家人,心慌气短之下再加上嘴唇被人捂住了,出不了气,胸口因长时间的缺氧而火辣辣的疼,脸色有些发青,再加上余氏这话的刺激,顿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这头王氏带了两个儿媳上山,她想着之前徐氏无意中说出来的话,顿时兴奋得浑身直哆嗦,若是她有了这个秘密。说不定苏丽言会对她另眼相看,纵然元凤卿夫妇不回元家,只要她用这个秘密威胁元凤卿,到时让他们二房住进元家就已经不错了!元家有护卫,又有吃的,生命还有保障,比之元府不知强了多少倍,就因着这个原因,王氏这才主动答应了下来余氏派的任务,否则这样一个危险的世道。妇道人家在外头行走,简直如同等死一般,不过纵然明知有希望。她仍是害怕危险,因此唤了两个儿媳一路,若是到时出事,也好让她们顶着,自个儿逃跑!
元家所住的山下守了十来个身材强壮的汉子。不时还有人下山巡逻,王氏一路遇着了好几股流民,不过她照着余氏所说的话,报出了元凤卿的名字,果然这些人脸上就露出了忌惮之色,竟然让她一路顺利走到了山脚下头。王氏到了山脚。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又想着自己的这个侄儿如今竟然这么有本事,光是凭着名声就让人害怕。若是真住进来,也不用再像以前一般提心吊胆,因此更是存了想赖下来不走的心,她心中想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笑得越发欢喜了。
苏丽言用过早膳不久。就听人来回,说是外头有一个自称元家二夫人。王氏的人要过来拜见她,元凤卿开始本来说是不见的,但后来想想又让人说叫夫人做主。苏丽言精神一振,知道这是夫君给自己找些乐子来了,最近天气热了,她怀着身孕又不敢到处走动,一天到晚闷在屋里,纵然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也得闷坏了,有个人来解乏也不错。她想想,也就点头应了,她也想知道元家无耻有没有下限,看她们还能说出什么样不要脸的话来,因此也就点点头,让人将王氏婆媳召了进来。
如今的元宅早已比当初的元府宽了,王氏一路走进来看到个个衣着光鲜的丫头婆子们,还有严阵以待的护卫们,顿时觉得心中更是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带着两个儿媳,高傲的使唤了婆子带路,一边打听道:“你们夫人如今过得怎么样了?家中可是吃喝的够了?”
那带路的婆子开始还应答两句,后来只当她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翻了白眼儿不睬她了,倒将王氏气得够呛,打定主意回头要在苏丽言面前告她一状,也好叫这些人知道自己是元凤卿的二婶!王氏心中暗自咬牙,她的两个媳妇儿却是面对四面八方的汉子打量,紧张得连喘气儿都大声了些,直到进了内院,两个从面色才好看了不少。
院子中苏丽言倚在榻子上头,听到王氏进来了,却丝毫没有要下榻相迎的意思,王氏脸上端着的笑顿时一凝,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起来:“侄儿媳妇如今倒是架子大了,见了长辈也不知道行礼。”华氏坐在女儿旁边,拿了扇子替她摇,一听王氏这话,有些怒了:“元夫人,您可得好好说说,您是我家言姐儿哪门子的亲戚呢?”她这会儿想起元家当初的不要脸与狠毒还生气,这些人却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如今为了要好处了,竟然连当初自己做的不要脸的事情都当作不存在一般,态度实在是让人恶心!
王氏与华氏却是没见过面,虽然两家身为正经亲戚,苏家的名声她是听够了,但华氏人她却是没见过一回,由此也可见元家对这门婚事的冷淡轻视态度,王氏皱了下眉头,看华氏穿着打扮,又不像是下人的样子,不过她是在与苏丽言打扇,口中又称言姐儿,她猜想着莫不是苏丽言以前在苏家的奶嬷嬷?她也知道最近苏家人都搬了过来,在王氏心中,断然没有母亲给子女打扇的道理,因此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华氏身上去,只是听她说话,冷笑了两声:“主人说话,一个奴才也要插嘴,侄儿媳妇如今离了元府,连这些教养也没有了么?”
苏丽言懒得理她,直接道:“若是元夫人没事,就请回了吧,我也懒得听你说这些!”
王氏没料到她态度如此轻慢,竟然愣了一下,才有些不敢置信:“你让我回去?苏氏,我可是你婶娘!”苏丽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人给自己倒了杯茶过来,递到一旁气得不轻的华氏手上,转头才看王氏道:“我夫君可是上头没有兄长与长辈的,咱们夫妻俩。可没那些好打秋风的亲戚。”一言即出,王氏就算真的抱着这个目的而来,也受不了她如此说自己,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她是既想占便宜,又想要体面的人,不想被人家小瞧了,而是想过以前京中元府那样高高在上的生活,这会儿看苏丽言根本没有交好于元家的心,顿时心就凉了半截。不过她也不甘心,看到苏丽言递了水到华氏手中,自己身为元家夫人。是她长辈,进来这么久,走得大汗淋漓的,她却不知道让人看茶,顿时心中有些不忿。
但好歹王氏还没蠢到家。知道这时候不是得罪苏丽言之时,若是将事情闹僵,恐怕以元家人性格,尤其是大老爷元正林和太夫人余氏那样不要脸皮的样子,恐怕会将事情失败的因素全归于自己头上。想到这儿,王氏倒是有些后悔起自己揽了这个活儿。但一想到自己手中的把柄,她顿时又觉得底气足了,挺直了腰。故意有些神秘的道:“凤卿媳妇,其实我这来呀,也是有个事儿想与你说的,你又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个事儿听了,保管对你有天大的好处!”
她说完。还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苏丽言看得想笑。元家还有什么能拿来要挟她的?说实话,她是对元家人半点没有心虚的地方,因此王氏这样说,她也很坦然,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来,王氏看她冷静的模样,淡笑不语的看着自己,也没有开口追问,顿时心下就有些失望,态度也变了变,出声威胁道:“这事儿若是传扬了出去,可是对凤卿不利的,你当真不听?可是凤卿的身世之迷!”
苏丽言不吃她这一套,心下对于王氏的来意就只拿了这么丁点儿芝麻般大小的事情来当成宝似的与自己说有些失望。“夫君如今已经与元家无关,纵然是户籍之上,我与夫君亦是自成一家人,与元家无关,他的身世如何,也与你们无关,他不是元大夫人亲生的,我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好说的?”她嫣然一笑,王氏却是吃惊得险些下巴都掉了下来,不敢置信道:“你已经知道了?”她说完,看苏丽言点头,脸上带着笑意,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不由有些慌张:“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对凤卿可是大大不利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元二夫人如今莫不是魔怔了吧?”苏丽言温柔的笑,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婉约,不过话倒是极为的不中听,王氏脸色难看,不过苏丽言可不管她心中是怎么想的,直接开口不客气的道:“纵然我家夫君不是元大夫人亲生,如今都已经与元家无瓜葛了,这些事情人家又有什么好说的?更何况这会儿都什么世道了,”苏丽言说着,掩袖而笑:“如今都乱了起来,英雄都不问出身,谁管他是不是之前曾在元家借住过一段时间?元二夫人拿这件事来与我说,倒当真是找错人了!若是没其它事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招呼二夫人了。连瑶,你与我送客出去!”
连瑶答应了一声,起身就要送王氏出去,王氏坐车热得身上都快起疹子了,没料到坐下来还没说到一柱香的功夫,就要被人赶走,她哪里肯走,若是就这么一无所获的回去了,余氏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她连忙不住摇头,有些焦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凤卿媳妇儿,纵然你不看在咱们的面上,也总得要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吧?她老人家如今也要吃喝,凤卿是她孙子,赡养老人,是应该的”王氏飞快的说着,深怕苏丽言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不歇气道:“更何况元老相公当年可是对你祖父有大恩啊,活命之恩啊,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往后你们苏家人到了地下,可敢与老相公见面?”
话说到这儿,华氏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她也知道自己公公对元家人的态度如何,要是王氏一如既往的强硬,她可能心生反感,可此时王氏打悲情牌,她想到苏秉诚的性情,有些摸不准了,顿时犹豫似的看向了女儿:“言姐儿,你看”
“母亲,您别管!”苏丽言握了握华氏的手,微微用力了些。像是要安慰她一般,回头就冲王氏冷笑:“什么恩的,也该报完了,当初元老相公救过我祖父一回,我祖父可是将苏家半个财产都送给元家了,又将我也嫁了过去,我当初还在大夫人的手段下没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的命早就该与元老相公当年救我祖父一命抵消了罢,如今算来,元家欠苏家的。也不知有多少了,往后元老相公见了后世子孙这个模样,将他当初积下的阴德用了个干净。也不知道还有面目见我苏家人没有!”她这会儿冷下脸来,自然有一股凌厉的气势,王氏吓了一跳,竟然有些不敢看她的脸。
原本还觉得有些心软拿不定主意的华氏,一听女儿的话。顿时心仇旧恨也涌了上来,冷哼了一声:“如今不论是苏家还是元家这儿,都与元府没有瓜葛了,元二夫人回去吧,我们这儿庙小,招待不起您这尊大佛!”
王氏原本并不在意她的。但想到刚刚苏丽言唤的那句‘娘’,顿时眼珠一转,一计就涌上心头来。亲热的靠近了华氏,要想拉她的手,华氏刚刚正被女儿说得有些火大,对元家人也不如以前一般带着敬畏,总觉得天下读书人都该是如同元老相公一般。受人尊敬的,却不料其中也有藏污纳垢的。没得让人恶心。华氏这段时间以来日子过得舒心了,见自己女婿又是个有本事的,不像她之前以为一般分了家就会受人欺负,苏丽言自个儿如今当家做主了,不知道有多自在,就连她自己,熬了大半辈子,月荷如今还没去世呢,稳稳压在她头上,也不见得有苏丽言的日子这么传,如今世道又是乱了的,众人只管自己性命就罢了,谁还有闲功夫来管别人家的破事儿?
华氏一想到这儿,也硬气了,女儿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她虽然性子善良软弱了些,但又不是真傻,非得见不得自己女儿过好日子,要给她找个婆婆在上头压着!华氏身子侧了一下,躲开了王氏的拉扯,眉头倒竖:“元二夫人,还望您自重,这大户人家规矩,可不兴拉拉扯扯的!”之前碍于一句大户人家的话,她就是想女儿想得心都疼了,却是不敢过去看她一眼,就怕元家人看不顺眼自己了,连带着苏丽言日子不好过,就是当时苏丽言小产那一回,元老夫人余氏也是话里话外都说着一句规矩,提醒她不可多呆,如今情况反过来了,华氏说完这话,才觉得心中说不出的舒坦。
“亲家又何必这么见外。”王氏讪讪的,却是死也不敢真与苏丽言翻了脸,这会儿虽然心中恨极了,但仍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端着笑脸,她是知道余氏的为人,深怕自己这一回去不止自己的如意算盘没拨响,还将余氏交待的事情没完成,余氏可是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的,因此厚着脸皮又往上凑。
苏丽言以前看不起王氏,总觉得此人行事太过贪婪现实,翻脸不认人的模样令人厌恶,不过这会儿见她能屈能伸的模样,倒是心中真有些对她另眼相看了,不过也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她没什么事好求着元府的,也实在不愿意与他们这样的人扯上关系,这些人既不要脸,又是性情贪婪恶毒,沾上一点,非得把人骨髓也吸干了才舍得放口,一旦对这些人没用了,立即露出恶毒嘴脸来,就如同之前与他们分家的时候情况一样,没得叫人心中添堵。
她打断了王氏还想套近乎的话,笑眯眯的送客:“元二夫人的来意我也知道了,不过我最近身子乏得很,也不送你们了,连瑶就代我送客吧!”
王氏听到自己等人成了客,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嘟囔着不肯走,孙嬷嬷笑道:“元二夫人不肯走,可是觉得我们夫人开口送客您觉得没面子了?不若夫人让人给郎君捎个消息,由郎君亲自送,元二夫人该是会觉得好一些!”一听这话,王氏吓了一跳,她哪里敢让元凤卿送?以前只当这个侄儿是个沉默寡言的,谁料竟然是这么一个杀神,连自个儿的大哥都敢杀了,她们这样一个二婶,以前感情又不是多深的,还不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对了?
若是早知今日,她就该好好巴结才是,否则哪里轮得到苏氏来赶她?王氏这会儿心中极为窝火,但又怕元凤卿,元凤举之死不止是成为了徐氏心中的阴影,事实上也给元家人造成了各种恐慌,以前元凤卿在元家受的待遇又不是多好,这个人如此心狠手辣,说不定能杀一个,也能杀第二个。王氏这会儿懊悔得无以复加,既有对元凤卿害怕的感觉,又有对苏丽言赶她的怨恨,不过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第二百零三章昔年的未婚夫
听到这儿,王氏虽然还想赖下来不走,但也怕元凤卿,她刚坐下没多久,正热得厉害,这会儿又要走,心中不高兴,但也没法子,只能起身道:“哪里要凤卿亲自送的,他贵人事忙,我自己回去就是了。”她说到后来时,难免语气有些怨怼,不过看苏丽言不以为意的样子,又无奈,想到路途来时的危险,还是害怕:“不过我们几个弱质女流的,回去也危险,不如给我安排几个护卫,也好将我们送回去。”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小小的要求,苏丽言该没什么可犹豫的,谁料她却并未开口答应下来:“这事儿我做不得主,得问夫君才知,我让丫头与元二夫人一块儿,顺便替您问问?”苏丽言的语气一听就是没什么诚意的,不过到了这个份儿上,王氏也不敢拿乔,只能忍气吞声的应了下来。
将这婆媳三人送走,华氏‘呸’了一声,深怕女儿心软,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元家不是个好的,可千万别与他们再扯上那个关系,你瞧瞧那元老爷,打上门儿来要粮食的举动,简直让人不耻,也当真太无情无义了一些。”她原本还要再说,又怕说得多了女儿心中不好受,因此犹豫了一下,也不开口了。苏丽言却是明白她的意思,反握紧了华氏的手,嗔道:“母亲还真当女儿是三岁小儿了,别说今日是王氏过来,纵然是元太夫人亲自过来了,我也不会心软半分!”她面容柔美,可声音却带着一种果断杀伐之气,华氏愣了一下,倒像是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一般,恍惚了一下,才略有些放心和骄傲的点头。
陪华氏坐了半晌。她也不敢久坐,晚膳时候还得要去月氏房里侍候着用膳,这也是做人媳妇儿的悲哀,苏丽言也没留她,毕竟自己如今是主,再加上苏家是全靠着自己等人,她又怀着身子,懒散了一些,人家看在元凤卿的份儿上,不敢说什么。她往后又不是要与月氏同一锅吃饭的,纵然月氏觉得她不懂事,也拿她没法子。 可华氏却是要与月氏长久相处直到月氏闭眼睛的。这会儿同情她,可是让她往后日子不好过,虽然如今华氏是在自己眼皮子下头,但旱灾可是年年都有的,她与苏家相处。也不过最多半年时间罢了。
不过最近热闹了起来,人手多了,苏丽言每日管着一大家子的事情,也嫌有些麻烦,那头元凤卿也不知为何,派了人送王氏回去了。这人还没走多久,元凤卿竟然亲自回了内院。他一般是不以傍晚不会回来的,苏丽言以前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心里自然是觉得他在外院是无所事事,不过看些书而已,这会儿明白了他要干的事,也知道他一天到晚究竟是有多忙的,每日回来歇息都是抽了时间出来。可今日却是午膳后不久他就回来了,苏丽言愿意还想着让孙嬷嬷侍候她脱了衣裳睡一会儿呢。看到元凤卿回来,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夫君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苏丽言原想起身侍候他换衣裳的,元凤卿却是摇头:“你自个儿歇着,我不过回来坐一阵,很快还有事情要出去的。柳先生今日传来消息,据说已到了盛城,我刚刚派了人去接他,顺便也接岳母的家人,晚间时候你让人多准备些饭菜,他是带着家人一块儿来的,晚上替他接风洗尘。”说到华氏的家人时,元凤卿看了苏丽言一眼,倒是将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她中午睡觉时惦记着他吩咐的事儿,也没睡得踏实,只略微歪了歪,就起了身。
还不到太阳落山之时,那柳斋就已经被人接了回来。盛城离自己这地方可是不近的,光是坐车都要坐上两三个时辰,这样一来一回的,几乎就已经用去大半日了,元凤卿回来与自己说时都已经晌午之后了,纵然他再派人出去,也不该回得这么快才是。苏丽言很快想到了被派去送王氏的人,她这才恍然大悟,就说元大郎这人精于算计的,对于元家这样已经相当于他弃下的东西,不应该再如此上心才是,这会儿倒是明白过来,不过她也只是将心绪放在这上头一转而已,随即又想到元大郎所说那柳斋好酒,让她多准备一些的事儿,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想了法子将孙嬷嬷与元喜等人都支开了,她自个儿取了几个空酒壶,也不敢拿多了,怕是被人察觉了出来,进了平日放酒的偏间,装了几个酒壶,这才闪身进了空间里放好。
空间中上次摘下西瓜的地方又重新长了好几个瓜出来,许是浇过溪水的原因,这会儿看起来也只是碗口大小而已,苏丽言放了心,又取了滴玉髓放进溪水中,照例看了看那人参果树,随即又摘了果灵芝吃,这才出了空间。
如今的空间哪样都好,她珍贵的东西种多了,倒是不觉得有多难得,反倒是对于一些普通的,类似西瓜等水果倒是懒得弄到,还有一些青菜等,不过就算是她种了,也不容易下到几回厨房,一开始本来还想着自己从元家分家之后能单独种上一些蔬果,自己平日也好动手弄着吃,却不料当时也只是想得美好而已,出府之后身边跟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比当初元府的人还要多,行动又不方便,当初的想法也只是一场空而已。
她将酒放进空间,拿帕子擦了嘴,这才又出来。如今外头越发热了,空间中刚刚还温度温度合宜,这会儿一出来苏丽言颇有一种自己刚刚还在南方生存,一下子被人丢进了有火辣太阳的大沙漠般的感觉,苏丽言来到古代也不是第一年,可这样热的天气还是头一回遇着,这古代又是个没空调没风扇的地方,当真是令她痛苦万分,这会儿纵然她再谨守着礼仪,也忍不住拉了袖子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给自己摇了两下风。
到进了屋内,她才取了一支双面都绣着美人儿的团扇自个儿狠狠摇了摇,才稍觉好了些。她将衣裳领口微微拉了拉,趁着没人又将袖子也拉上来了一些,不过光是如此,还是觉得热,苏丽言觉得自己两条腿上全是汗,内裙已经贴在了腿上,刚刚不过是走了两步而已,那些下人指不定该是怎么模样了。她刚想着,连瑶就已经汗如雨下的进来了,冲她福了一礼:“夫人。奴婢已经吩咐好厨房了,这是今儿晚上的菜单子,您瞧瞧有什么好更改的。趁着这会儿天色还早,奴婢去厨房催催。”
也不知道那柳先生喜欢吃的是什么东西,不过但凡有人赶了好几日路,又是这样热的鬼天气,恐怕也不如来几杯清热解渴的东西来得要爽口。她想了想。这会儿时辰还早着,外头那些人也要歇一阵,不过柳先生到了,也该给人家安顿下来才是,她开口道:“那柳先生的住处可是收拾好了?要仔细一些,侍候的下人你也挑着妥当勤快的送过去。一定要老实本份的,柳先生可是贵客,务必做到宾至如归。”
“奴婢知道的。已经安排妥当了,刚刚奴婢还亲自去瞧过一回,这会儿已经让厨房烧了水送过去了,先让柳先生与柳夫人梳洗之后再说,同来的还有一位公子。倒也好安排,不过夫人。苏夫人的娘家人也来了,那祝家的人可是要安排在哪儿?”连瑶表情有些纠结,苏丽言听到这儿,恍惚了一阵,才皱着眉反问:“祝夫人?”
连瑶点了点头:“郎君令人来回话了,说是您的姨母,这会儿正让苏夫人去接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来这儿见您,您可是要梳洗一番?”见人之前收拾打扮,那是礼貌,也是代表对人家的尊重,古人在这块儿上尤为讲究,苏丽言点了点头,她还在纠结着祝夫人的事情,也没想其它的,不过连瑶却是有些担心:“夫人,如今咱们家里吃水用水的人也多,像柳先生这样的贵客也不少,那三口井已经有些不够使了,每日奴婢们也都只是尽量节约着,但现在还是有些入不敷出。”这个没水可是大事,苏丽言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上回她借着儿子之事说过一回,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倒是忘了这事儿,这会儿幸亏连瑶提起了,她怕连瑶心中不信,笃定道:“你放心,我这几日都梦着小郎君在指井的话,明儿一准会出水的!”
看她这样信心满满的,连瑶也欢喜的点头应了,像是当真她这么说,那井里就真会出水一般,这时的人都信鬼神,尤其是之前苏丽言怀孩子有福气一说,更是让众人对此话深信不疑,苏丽言却是想着今晚必须得让元凤卿陪着自己走上一遭了。
不过这会儿她却烦的是那祝家的事儿,如果没料错,这祝家该是华氏的姐姐大华氏,也就是同样嫁到盛城祝家的苏丽言的姨母,当初苏丽言若不是因为元家之事,一命呜呼了,可能这会儿早就被抬进了祝家,成为祝家妇了,当然也没她什么事儿了,前几日时元凤卿还因为这事儿与她闹过一回,倒是没料到这会儿碰上了,她倒是明白了过来,今日午时元大郎说话时表情的一些异样了,不过该来的却总是躲不掉,她也没有要避着不见的意思,若是那样一来,本来没什么事儿的,这样一闹,恐怕也只会让人觉得心虚了。
果然连瑶没说多久,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华氏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往这边过来了。平日她自个儿来时也不用别人通报的,但今儿有客人一块儿,虽说大华氏是她胞姐,但如今众人都只是借住在元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因此华氏老实站在外头,让小丫头进来通报了,这才带着大华氏与祝家夫人一干人等进来了。
苏丽言听到脚步声,就站起身来,一双妙目微微一扫,看到了华氏身后众人,祝家的人略微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挂了钩,她年小之时祝家有意与苏家结亲,她又与祝家表哥从小青梅竹马,大华氏又喜欢这个外侄女儿和未来的儿媳,因此时常令人接了她去祝府中,年幼之时,苏丽言倒是与祝府诸人极为熟悉,这会儿见到了。虽然不成亲家,但总也要比对朱家诸人亲热上几分。
“姨母,祝老夫人来了。”她福了身子请了个安,又看到大华氏身边的祝老夫人郭氏,这位是祝家目前辈份最高的妇人,是大华氏的婆婆,祝家人口简单,虽说家里也算富裕,但却没什么藏污纳垢的事儿,祝老爷屋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通房丫头之类的。只是纳了一个良妾,却是未生育子嗣的,到了大华氏这儿。因她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两夫妻感情倒也和美,苏丽言的姨父也未纳妾,就因着这,华氏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自己这位姐姐嫁得了良人。女人一辈子到这份儿上,也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郭氏看到这个多年前还病弱兮兮的小丫头时,眼里闪过惊艳之色,不过几年时间过去,这姑娘如今调养得倒是好了,以前瞧着不怎么出色。却没料到如今长开了,却是这样的一个绝色佳人儿。她转头看了孙子一眼,果然见祝大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苏丽言自然也看到了这位多年前险些成了她夫君的表哥,这会儿见他表情,面色倒是十分坦然,两人纵然当年曾是青梅竹马,但因当时相处实在年幼。又未过过八字与聘书等,最多旁人说了去。只说表兄妹二人感情好而已,幸亏待她大了些,两人知道避嫌,也并未再怎么私下见面,因此这会儿见到,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看起来有些失落的年轻人,但她神色却极为坦然,丝毫没有扭捏之感。
不过趁着这机会,她倒是打量了祝大郎一眼,长相倒是随了大华氏,晃眼看着,与华氏眉眼也有几分相似,不过人就是太瘦了些,原本中等高的身段,却因他身材消瘦,而显得高挑了几分,这会儿抿着嘴唇,一张消瘦得快露出颧骨的脸,看苏丽言的目光带着失落与忧郁,令她看到祝大郎这模样,虽然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但仍是免不了生出几分愧疚来。
华氏有些尴尬,幸亏女儿表情没什么不好意思与伤感的,她心下松了口气。当初苏丽言知道要嫁到元家之时,曾经闹了一回绝食,人都险些没了(事实上是真没了,华氏不知道而已),足以可见这姑娘对当初祝家大郎的感情,这会儿她都已经嫁了人了,祝大郎又娶了妻生了子,她还怕自己女儿死心眼儿,见到人闹到笑话来,不过祝家人来了,祝大郎总归是亲戚,也不可能永远避着不见,藏藏掖掖的,反倒令人心下猜忌,倒不如大大方方,别人还说不了闲话。不过看女儿这样坦然的模样,她还真松了一口气,连忙开口道:“姑爷是个好的,接了你姨母一家过来,我想着你表哥也不是外人,你们小时也是感情好的,这会儿都已经多年未见,倒不如见上一回。”
“母亲安排的,自然是周到。”苏丽言看华氏像是紧张解释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其实她心中真没什么别的心思,不过是华氏自个儿多想而已,又看着一个面生的少妇,开口道:“这是表嫂吧?一看就是个贤淑的。”
大华氏脸上露出遗憾之色来,看着外侄女儿如今一举一动越发高华优雅,容貌身段都长开了,那小脸嫩得跟上好的嫩豆腐般,她瞧着都喜欢,双颊饱满明亮,一瞧就是气色好的,完全看不出当初面色青白身子瘦得跟柳叶枝似的模样来。
简直是真正的女大十八变,也可惜这样一个好姑娘,没有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若是当真嫁了自己儿子,自己身为她婆婆,也不至于难为她,可惜两人没缘,让她遇着了徐氏这样一个恶毒的人!她对这个外侄女儿一向喜欢,以前是怜惜,不然祝家三代都是独苗,她若不是真心喜欢苏丽言,当初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娶她为妻的,纵然苏家再是有钱有势,不过当初祝家那一代只得祝大郎一个儿子,还得靠他传宗接代,苏丽言出生再好,当年的身子骨一瞧就是不容易得子嗣的,她与自己的婆婆,是真心的喜欢苏丽言的,这会儿见到,虽然当年因为两家婚事不成对自己妹妹起了怨怼,以致这些年都没什么来往,但这会儿看到,仍是忍不住面上露出怜惜之色来。
“你就夸她。你这位表嫂娘家姓温,她虚长你四岁,你唤她表嫂就是,不过她也确实是个好的!”祝大郎比苏丽言大了一岁,这温氏却是比苏丽言大了两岁,显然是比祝大郎要大一些了,不过此时人女大男小的也并不少见,更何况又有女大三抱金砖一说法,因此苏丽言脸上露出一丝温婉的笑意来,顺从大华氏的意思,唤了一声表嫂。
大华氏嘴角露出一丝亲昵的笑意来,令人心里暖洋洋的,苏丽言这会儿被这位姨母一打趣,虽然知道当年差点嫁给祝大郎的不是自己,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歉疚来。连忙招呼着连瑶等人泡茶水过来,又端了凳子,顿时屋里围了一群人。祝大郎当初比苏丽言大上一岁,不过因苏丽言嫁人嫁得早,他成婚时都已经十六岁了,因此这会儿苏丽言十八,他才不过成婚三年而已,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祝大郎的妻子温氏也是个会生养的,成亲刚三年,就已经抱两,难怪如今能得大华氏看重。
第二百零四章你想要干什么
那祝家老夫人倒是有些遗憾,不过这会儿米已成炊,她也不好说出什么来,到时不止苏丽言面上不好看,连带着她的孙子都得心中不好受,当初听说苏丽言曾抗争了好几回,可惜却是两家没姻缘,这是一个好孩子。祝家人表现得大方,越发是让苏丽言心中有些小内疚,众人坐了一阵,她就让厨房准备着烧水给众人洗漱,一边却是让人递了单子过来,要祝老夫人写她们喜欢吃的,好晚上让厨房准备。
祝老夫人就摇了摇头:“如今比不得以往,能有安稳日子过都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挑什么嘴?”她这样的通情达礼,倒是让心中有些歉意的苏丽言越发对姨母这家人生出好感来,想了想,自个儿添了几句:“如今天热了,老夫人又是喜欢清淡的,今儿正好厨房炖了鸡汤,让人再用干的海味加上一些山珍,洗了一并炖上,再煲一个银耳百合莲子汤,给姨母消消暑期!”大华氏是个喜好吃甜品的,银耳百合等物都是晒干的,并不是新鲜,不过厨房里许氏手下有个妇人最是擅长这道菜,炖出来味道不止好,而且比新鲜的材料更多了些好喝的味儿,苏丽言敢肯定一定能叫大华氏吃得满意。
她转了头,看着温氏笑:“表嫂可是有什么喜欢的?一并说来,倒也不麻烦。”温氏摇了摇头,她果真是如大华氏所说的,性情十分温婉,并不是苏丽言假作出来的温婉,而是真正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人,连声音都透着一股温柔似水的味道:“我不碍的,也不劳夫人再多挂记。”
大华氏眼中也带着笑意,虽说她们不愿意麻烦苏丽言,但看她还记得自己等人的喜好。仍旧忍不住心中感动,这样一个好姑娘,可惜当初没嫁到自己家。不过温氏也不错,大华氏连忙掐住了心中的念头,祝老夫人也笑:“难为你有心了。”却是暗叹了口气,看孙子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不说了。
祝家人坐了一阵,到是真走得热了,她们一路赶来又累又渴,这些天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到了安全地,到是真正放下心来,临走时。祝老夫人交了一个箱子与华氏递给苏丽言,苏丽言本来不想收,华氏却叹息:“收下吧,众人都给了,也不好让你姨母一家搞特殊。否则人家背地里要说闲话。”如此一来也不过是让祝家人为难而已。苏丽方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因此也就收下来,只决定以后对祝家人再好上一些,今日见到了传说中的表哥,不是记忆中的模样。而真正第一回见到人,并不多话,几乎进门之后除了行礼。一言不发,那表情看得人都有些同情了,苏丽言害怕祝大郎心下纠结陈年旧事,如今两人都各自成了亲,若是再记挂这些。对双方都不好。
华氏倒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安慰道:“你姨母是个懂理的。大郎亦是一个好孩子,这些事情他明白的,你不用担心。”更况祝大郎都已经娶妻生子,苏丽言已嫁为人妇,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而已,纵然他心中有失落,又如何?
苏丽言点了点头,华氏一路带着姐姐一家进来,也是有些累了,这样热的天气,她也有些吃不消,后背全是汗,连忙也要回去自个儿洗漱,免得晚间时候侍候月氏晚膳时得被婆婆挑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大华氏的运气,遇着那样的丈夫,与通情达理的婆婆。苏丽言也不留她,外院柳斋来了,元大郎对这个人重视得很,她难免也要见上一见,至少得要亲自安排柳家人的住宿吃食,才好显得重视,这样一来,她倒是恨不能将自己分成好几份才好。
这位柳斋先生倒并不是多老,看起来不过四十之数,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出尘模样,下巴上三尺长须,以此时人目光看来,竟然是一个难得儒雅的美男子,这个形象与渊博学者的身份差得太多了,苏丽言见到竟然愣了一愣,在她想像中,既然这位老先生得元大郎推崇,又是姜先生与文先生那样两个一看就是文人学士的老师,最少该是垂垂老矣,再加上又喜好喝酒,该是一副不羁洒脱的模样才对,没料到见了本人,才知自己想像有差。
柳斋先生不止身材高大,面色俊郎,而且可说风度翩翩,与他两位沉重形象完全不同,他穿着一袭紫衣,更是衬得此人气质不凡,要知道这紫色衣裳可不是谁都能穿得的,苏丽言来到古代这么久,又是嫁到元家,多少也知道一些这样的事儿,她就听郭氏嘀咕过自己如今不是三品大员女眷,连紫色衣裳也不能穿,这证明紫色的衣裳,最少也得要三品以上官员才好穿的,没料到元凤卿一壶酒,倒是挖了人家皇帝的墙角!
姜文二位先生站在柳斋身边,安静乖巧得如同鹌鹑,两人一边站一个,殷勤的替老师打扇递水,侍候得柳斋如同大爷一般,元凤卿坐于一旁,与他正说着什么话,苏丽言进来之时柳斋先是起身冲她行了礼,苏丽言倒是侧了身子,没有受他这一礼,元凤卿道:“柳夫人正在侧间,你安排一下,如今天热了,今日新得的西柚,你切上一半,给柳先生送过来,也好晚膳后用上几块!”柳斋一听,没料到这元家竟然连这样的物什都有,眼中神色更为深邃,起身谢了。
苏丽言却是听元凤卿这狡猾如狐的话,气得牙痒痒的,恨恨瞪了元大郎一眼,却是不好在这个时候与他争辩,他也是敢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自己落了他面子。苏丽言忍了气,磨了磨牙,忍了心头的郁闷,温顺答了声:“是!”元大郎却是瞧出了妻子的不甘心,眼睛中闪过一丝亮光,神态更是温柔了些。
他也不是没有能耐再弄两只西瓜的,不过就是想要试试看苏丽言会不会答应,若是她犹豫,他自然也有法子晚间时候弄一只西瓜回来,但心中肯定是失望的。可苏丽言这会儿答应了,证明在她心中自己也不是全然无地位的,她既会顾着自己脸面,证明她心中对自己也是有些感情。今日祝家人过来,虽说元大郎笃定自己是最优秀的,可想到老婆险些嫁给祝大郎,心中还是吃味,因此干了这样一件类似吃醋的事情,见苏丽言答应了,险些笑得春花灿烂。却是强忍住了,他一惯做出冷淡模样多了,只是忍着心中的喜悦。弯了弯嘴角。若是眼下无人,估计早已眉开眼笑了。
忍着满肚子的郁闷,进了侧屋见了那位柳夫人,苏丽言脸上的郁闷之色顿时就为成了惊艳与欢喜,这位柳夫人娘家是姓是周的。柳斋长相虽然风流倜傥,不过却是一位中年大叔,由此可见这周氏也该不年轻了,算年纪来说,最少也该是三十许的妇人。可苏丽言没有想到的是,这周氏竟然长相明眉皓齿的。虽说年纪已经不轻了,但身上却多了些成熟妇人妩媚的风韵,算是一位难的美人儿。
美人儿见美人儿。自然是有些惺惺相惜的,苏丽言知道自己长相好,不过光是论五官来说,并不是真正有多么完美到令人惊艳,她主要胜在气质与通体给人的感觉。但她是因为有空间调养,那气质也是各种好东西堆出来的。身体里的各种杂质被清得干净,不止肤质好,那气韵也是不同,自然可以称之为世上罕见的美人儿,毕竟人吃五谷杂粮的,谁身体里又没点毛病与杂质?
那周氏看到苏丽言,也是眼前一亮,忙行了一礼,笑道:“早听说夫人貌美,却不料竟然如此貌美,倒是令妾身有些自惭形秽了。”原本夸人貌美的话是极为不尊重的,但此时听她夸奖,苏丽言竟然丝毫无不悦之感,只觉得心中受用,虽说不知道这周氏从哪儿听说她貌美了,但一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要打交道之前,说一句‘耳闻大名已久,只是无缘得已相见’的话是不成体统的规矩,谁管他之前在哪里听闻的大名,或是信口拈来,这是礼貌用语,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反倒是笑道:“柳夫人才真正是容貌出众,被柳夫人这样一夸,倒是令妾身有些汗颜。”她这样一说,那周氏抿嘴笑了笑,心里对苏丽言的不娇柔造作生出一丝好感来。抚了抚发丝,抿唇笑着。苏丽言当她刚刚一句早闻其美名不过是夸奖,实则她自己知道,韦氏与李氏二人得知她要过来,早早的就带了信给她这个‘师母’,信中可没少说这位夫人的过人的之处,刚刚那话,并非随口打哈哈而已。
两人坐着说笑了一阵,苏丽言看她脸上掩饰不住的风霜之色,不过这位周氏是个极爱好的,赶了几天路,除了面容有些憔悴,看起来倒是样样都好,这丝憔悴倒像是锦上添花般,给她多增了几丝柔弱。苏丽言侧头看着周氏,笑道:“周姐姐赶了几日路,想来也是累了,不如我让人先送些热水,姐姐沐浴过后,也好舒坦一些。”这个周氏也不是个为人古板的,丝毫没有嫁给大学者之后严肃谨慎的性格,反倒是对于美容装饰极为在行,很喜欢女孩儿家用的东西,她看苏丽言肌肤好,不知她是有好东西调养过的,因此倒是问起她美容护肤的秘诀,两人一来一往的,倒是处得更是亲切。
周氏性子爽朗,极好相处,苏丽言也喜欢与她相较,虽说她自己的肌肤不是因为美容护肤品的原因,但她之前为了避免连瑶等人怀疑,倒是真捉摸出了一些面膜等物,也不藏私,与周氏说了,二人才见面,倒是极为聊得来。周氏听苏丽言提了建议,顿时大喜:“这个真好,不瞒妹妹说,我这两天赶路,可当真累了,路上水又缺,连沐浴都不敢,可是难受了,幸亏这会儿到了妹妹家,才让我解脱了出来。”
苏丽言听她说得坦白,忍不住抿嘴笑,对周氏好感更甚,连忙起身,与周氏一道出了偏门去向元凤卿说道一声,元大郎因为往后是柳斋的衣食父母,算是老大,因此周氏也不避嫌,照理是要去请一声罪的,两人一块儿去说了一块。这才往内院处走。柳斋的院子就安排在姜先生与文先生隔壁不远处,因他身份不同,院子又是苏丽言用了心的,布置得极其雅致,周氏倒是挺喜欢,忙召自己身边的人去将大郎君抱过来。
她口中所说的大郎君是周氏的独子,刚过五岁,柳斋以此时人的目光来看,算是老来得子,两夫妻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刚刚苏丽言也见过一回,给了块玉佩做见面礼,是个长得俊秀的小郎君。不过天气热,周氏早早的让奶娘陪照着,自己则是慢慢与苏丽言一块儿回来。这会儿到了,也不用苏丽言陪着走了,儿子自然是要过来洗漱一番的。一路走来,不止她受了罪,连柳家郎君也是受罪不轻,难为这孩子却是一言不发。
苏丽言将人送到,坐了一阵,想到元凤卿所称的西瓜。又是心情低落,待热水送来了,自个儿也就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