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何必如此客套。”郑氏素来跟宋氏交好,语气里也少了些客套,“再说这大喜的日子呢。”
提到女儿的婚事,宋氏才终于收了面上的伤感,抿唇道:“也是我这个做娘的不称职,二丫头的亲事,劳你们操心了。”
金氏掩唇笑道:“大嫂可夸错了人,我只跟在二嫂后头帮把手,这嫁妆礼单,可都是二嫂忙前忙后张罗的。”
老夫人闻言也道:“老二家的确实准备得不错,抬出去不会堕了我简家的名声。”
宋氏知道自家婆婆素来稳当,她能这么说,那便是亲自掌眼过的,略有些心喜,顺着老夫人的话拍了拍郑氏的手背:“你素来妥当,请你帮忙我再没不放心的了。”
“瞧大嫂说的,二丫头是我亲眼看着长大,跟亲女儿也没差多少,能不尽心着办吗。”说着又道,“不过总归离婚期还有十来日,待会我就把单子送过去,大嫂瞧瞧可还要添些什么。”
宋氏还没表态,老夫人已经满意的点头:“合该如此。”
虽说婆母和弟妹都是好的,可毕竟是自个儿女儿,宋氏总归有些不放心,先前只是怕引得婆母和弟妹不快,但如今郑氏都主动提出来了,宋氏再没什么好说的,点头笑了笑,态度比先前更亲热两分:“行,我就承二弟妹这个情了,这回回来带了许多上好的蜀锦,待会儿母亲和弟妹们都好好挑着。”
简珞瑶一脚踏进屋子,听到这番话便笑道:“我就说大伯母每次回来都要带不少好东西,侄女儿在这儿谢大伯母破费了。”
老夫人抚着流萤的手一面笑一面嗔道:“就你机灵,谢这么早,指不定没你的份。”
宋氏却笑得欢畅,迫不及待的道:“有,哪能少了四丫头的份,大家伙都有。”
简珞瑶和简珞芳相差一岁,从小就玩得来,宋氏对她也多一份亲近,朝着并肩进来的两大姑娘招手,一手拉一个,左看看右看看,感叹道:“好像昨儿才看到你们两小不点凑在一起商量怎么欺负老三,四丫头每次都是出坏主意的那个,亏得二丫头是姐姐,竟跟在你屁股后面说往东就往东……”
小时候简珞瑶仗着人小没人管,确实做了很长一阵疯丫头,仗着多了成人的记忆,当上了姐妹们中的孩子王,除了天生跟她不对付的简珞岚,其他姐妹几乎唯她马首是瞻。
虽不至于上房揭瓦,大部分熊孩子干的事她都干了,每次做了坏事总把简千珩拉出来背黑锅,毕竟是她亲哥,又比她大两三岁,简千珩理所当然成了她的顶缸对象,且那个时候简千珩还没长成个妖孽,是个有些单纯的小正太,每每被简珞瑶忽悠几句,就豪情冲天的要为妹妹上刀山下火海……
提到小时候的黑历史,简珞瑶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就看到简珞芳在冲自己笑,也眨了眨眼睛回了个笑脸过去,宋氏又道:“一眨眼就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不过说到老三,他这回会回来吗?”
郑氏立时收了笑脸,怒道:“这个不孝子,前儿就托人带了份礼,说是要参加劳什子诗会,脱不开身,真是不着调!办诗会还比得上他妹妹成亲不成?”
“弟妹可别这么说,都说男儿志在四方,老三这些年在外游历,收获可不少。”宋氏反倒劝起了郑氏,说着一脸与有荣焉的道,“老三的才名,都传到蜀地去了,上回听老三咱们简家的,知府都夸了老爷,说咱们简府后继有人,喜得老爷当晚都多喝了两杯酒。”
老夫人心念一动:“千珩的名声真传得这么远?”
宋氏眉飞色舞,好像是她亲儿子出了名一样:“母亲还不信儿媳吗,知府最欣赏有才气的年轻人,这回听得我回来,还特意叫我带了侄儿的墨宝过去,他要收藏呢。”倒是隐去了被知府收藏了墨宝的年轻人,没有上千个也有百十个了。
简老夫人不像旁的婆婆,许是清贵之家都带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清高,她一不恋权而不贪财,更不以磋磨媳妇为乐,倒是爱听子孙有出息的消息,这倒是所有老太太都喜欢的项目,简老夫人轻易就被哄得眉开眼笑:“我就说千珩是个好孩子,反倒是你弟妹,总是怪他不着家。”
虽然被婆婆埋怨了,郑氏也不在意,儿子被夸,她心里也喜得跟吃了蜜似的,当下便应道:“母亲说的是,是媳妇儿眼皮浅。”
“弟妹也是关心则乱。”宋氏笑道,“幸好千珩是侄子,若是我儿子,恐怕蜀地那些夫人太太们非要扒下我一层皮来认亲不可。”
略带夸张的一句话,把老夫人和郑氏逗得哈哈大笑。
简珞瑶心里一个大写的服。
她的确佩服这个大伯母。据说是当年大伯父和大伯母成亲几年,迟迟未有孕,这才让通房丫鬟停了药,通房丫鬟很快怀上孕,但没几个月后她大伯母也怀上了,好在通房丫鬟只生了个女儿,就是简珞瑶的大堂姐简珞婷,已经出嫁了,大堂哥简千珅是正室所出,简珞婷的生母被提为姨娘,再后来简珞芳和简珞珍陆续出生,简珞珍的生母也被提为姨娘。
按理说,大伯父外放,归期未定,正妻应在老家侍奉公婆,他们还有孩子要照顾。到时正妻不在跟前,两位姨娘开始蠢蠢欲动,还没确定下来,便已经隐隐有了不将宋氏放在眼里的迹象。
最后是宋氏一咬牙,临时做了个令人震惊的决定,将姨娘留下来替她侍奉公婆,自己则带着孩子随丈夫外任,去那穷乡僻壤处吃苦。
因着这个,简老太爷在世时便对长媳十分满意,称其有决断,简老夫人则唯丈夫是从,便是简老太爷去世已久,也不曾对长媳不在跟前侍奉而不满,简家大伯更是因为身旁没别的女人,自个儿也没太多花花肠子,倒是跟宋氏过上了一双人的日子。
宋氏也算是因祸得福,但简珞瑶仍是佩服她,长媳有太多牵绊,掌家权、未来当家主母的威严,换做一般人还真抛不下这些,更多女子是害怕被外人说道不孝,这边既放不下贤名孝名,那边又生怕丈夫被别的女人笼络住,失了正室的尊荣,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捞到,像宋氏这样敢破而后立的女人,又有多少?
寒暄过后,老夫人道:“行了,这般久没见,你们母女定有许些话说,下去罢,不必在这里守着我老婆子了。”
宋氏自拉了简珞芳的手,便再没放下过,目光在简珞芳脸上流连,听得老夫人这么说,还想推辞几句,郑氏和金氏已经笑着推她:“侄女儿还有好多事需要大嫂亲自叮嘱,快回去细细说罢,母亲这儿有我们呢。”
宋氏便不再推辞,目光看向一旁的简珞珍,笑道:“既如此,三丫头也与我一道回去罢,有些话索性一并叮嘱了。”
老夫人点头:“还是你周到。”
宋氏一走,郑氏和金氏也下去忙了,简珞瑶和几个妹妹在屋里又陪老夫人聊了会儿,但也没逗留太久,老夫人有些精力不济,简珞瑶几人便告辞出来了。
回湘兰院,方坐下喝口茶的功夫,青柳领了个小丫鬟过来,白露嘴巴甜,凑上去一口一个青柳姐姐,拉着人家不停的问:“听说大太太回来有一段走的是水路,岸边风景是不是很美?”
青柳无奈笑道:“改天有空,我给妹妹好好讲上几日,现在就让我忙正事罢。四姑娘可在?”
屋里走出来一个人,正好回道:“在呢,青柳姑娘有事?”
“郑嬷嬷。”青柳笑道,“太太叫我给姑娘们送料子,不知道四姑娘喜欢什么的,只能带过来让姑娘自个儿挑了。”
第 16 章
简珞芳成亲当日,简珞瑶也一早被郑嬷嬷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不由抱怨:“二姐姐成婚,我起这般早作甚。”
“二姑娘的夫家可是刘家,刘阁老近年越发受圣人倚重,多少人等着,怕是平日走动不勤的太太们也都会来,姑娘作为主家,自然要打扮好了去接待客人。”更重要的是,表现好了,刷洗掉那些个夫人先前对自家姑娘的印象,说不定自家姑娘很快也有好消息呢。
自来不多话的红云,这会儿也绷不住,几乎将简珞瑶的衣柜都搬了出来,各种衣裳铺满了整张榻,看得人眼花缭乱,红云认真请教郑嬷嬷:“嬷嬷,姑娘今儿穿哪身?”
好在郑嬷嬷没有选择恐惧症,很快便做了决定:“就穿用郡王妃送来的宫缎裁的那身,贵气,衬姑娘的肤色。”
简珞瑶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郑嬷嬷将自己打扮成她希望的那样。
“今儿大喜的日子,老夫人免了请安,太太叫姑娘去她屋里用早膳。”
简珞瑶点头:“去看看五弟那儿好了没,叫他一道去给娘请安。”
自简珞瑶被禁足,简千珏更是日夜待在湘兰院不肯走,简珞瑶索性叫人在她隔壁收拾间屋子出来,专给简千珏睡觉的。
简珞瑶去到郑氏屋里,她爹和亲大哥也在,大伯父因官职在身,不能回来主持女儿的婚礼,她爹作为简府二老爷,自然要全权负责。
郑氏已经忙了一早上,才歇口气,见着丈夫儿女都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瞧着简珞瑶装扮一新,眼神更是愉悦:“大喜的日子,合该穿喜庆些,四丫头这样就很好。”
简千珏一瞧见亲大哥,眼睛就亮了,请完安便迫不及待的黏了过去,简司业瞧了瞧儿女,笑道:“都坐下用饭罢,今儿事多,千珝和瑶儿也多帮衬些。”
简千珏仰着头问:“我呢,爹我呢?”
郑氏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你就跟在祖母身边做个乖巧的小尾巴,知道吗?”今日客人多,她跟女儿都不好照看这个小磨人精,还是在老夫人那儿稳妥些。
用完饭,简司业带了简千珝先走,郑氏留简珞瑶下来问了添妆的事,才满意的放人:“备得不错。”
“有郑嬷嬷在呢,娘不必担心。”今日情况特殊,往常都是几个丫鬟跟着简珞瑶,郑嬷嬷坐镇湘兰院,今儿郑嬷嬷亲自跟在简珞瑶身后,也无形之中给了她不少安全感。
郑氏含笑点头:“行了,你二姐姐那儿怕也妆扮好了,过去陪陪她罢。”
简珞瑶刚从屋里出来,便瞧见还在院中的简千珝,不由惊讶:“大哥不是和爹忙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虽上头有大堂哥简千珅,私下简珞瑶还是习惯叫简千珝大哥。
简千珝只是挑眉,温和的看着她:“准备去哪儿?”
“给二姐姐添妆去,大哥要帮忙带吗?”
简千珝果真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简珞瑶,缓缓道:“二妹的昨儿已经叫人送过去了,这是给你的。”
简珞瑶抱着盒子,扬起嘴角,上辈子是独生女,和堂兄表姐们也没这辈子的关系亲昵,更别提亲兄弟了。有兄长的感觉到底不同。
简千珝也勾了勾嘴角,揉了下简珞瑶的头,兄妹俩虽没多少对话,感情之深却足见一斑。
“走罢。”
“大哥不用去忙?”
“送你去飘柳院。”
简珞瑶挽着嘴角点头:“好。”
此时简千珏正在给郑氏提要求:“娘,别忘了带我的木马,还有长剑,还有大哥送的……”
“好好,不会落下你的宝贝的,该出发了。”郑氏搂着小家伙哄道。
林嬷嬷得了眼色,上前将小家伙抱走,素云进屋道:“夫人。”
面上带笑的说了几句,郑氏也抿唇笑了,嘴上却还要谦虚道:“老大也是沉得住,用饭时一子儿也没透露,给亲妹妹送个东西还要背着人,是见不得光?”
素云笑掉:“估计是二少爷有话跟四姑娘说呢。”
“你说他们兄妹一道往西院去了?”郑氏脸上的笑意到底是藏不住,道,“真不知这几个孩子都随了谁,老二性子倒是活泛了,偏偏活泛过了头,谁也管不住,这个小的别看才一团儿,嘴巴可甜,哄得人晕头转向。”
方嬷嬷笑道:“数起来,倒还是四姑娘最像太太了。”
郑氏笑得自豪,却还要道:“这话叫老爷听见了可不好,他自来觉得这丫头投错了胎,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老夫人屋里的刘嬷嬷一脚踏进来,闻言便笑了:“哪能啊,老奴瞧着二老爷长大,四姑娘贞静善良,与二老爷可半点都不像。”
“可不是,谁都瞧得出来,偏老爷就不爱听实话。”郑氏笑道,“刘嬷嬷难得来一趟,素云,上茶。”
“二太太也忙,老奴还是不添这个乱了。”刘嬷嬷摆手道,“今儿人多手杂,老夫人担心五少爷不好看顾,便叫老奴接到松荣堂去。”
“母亲随我想一道去了,原也是要把小五送过去的,只是这孩子非要回屋收拾他那些宝贝玩意儿,累得嬷嬷辛苦一趟了。”
到了西院,简千珝却没有去简珞芳飘柳院,只道:“你自去罢,我去给祖母请个安。”说罢又拍了拍简珞瑶的肩,“流言蜚语,清者自清,不必庸人自扰。”
简珞瑶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没想到大哥陪自己走许久,只是为了一句话。其实他不知道,比起嘴上的安慰,这样一路坚定的陪伴,才是让自己最感动的。
在简珞芳屋里坐了没会儿,简珞瑶几姐妹便被喊去松荣堂见客,简珞芳是新娘,素白的手绞着喜帕,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今儿这日子,不独简珞瑶,其他几个姐妹也都是盛装打扮,五朵金花一踏进松荣堂,正在聊天的夫人太太们纷纷看过来。
这会儿还早,在老夫人屋里坐着的便都是些姻亲,老夫人和宋氏金氏的娘家都来了,因着不是郑氏的儿女成亲,郑氏娘家远在江南,来一趟不太方便,便只一个在京里做生意的族兄带妻女来了,捎了江南郑家备的厚礼。
简珞瑶方跟远房舅母见了礼,便被祖母身旁坐的老夫人喊了过去,亲热的拉着她道:“几年没见,瑶丫头是越来越水灵了。”
简珞瑶大大方方的应道:“舅婆也是越活越年轻了。”老夫人是她祖母的娘家嫂子,年纪大了鲜少出门,大姐简珞婷成亲就没过来,简珞芳是大房嫡出不假,但若她嫁的不是刘家,刘老夫人怕也不会出这趟门。
刘老夫人闻言笑了,满头银丝轻颤:“你这狭促丫头,越活越年轻那不成老妖精了。”
坐在简老夫人右下首的一个年轻妇人掩唇笑了,凑趣道:“四姑娘这嘴甜的,长得又如此水灵,可说了好人家?”
此话一出满厅寂静,坐她对面的年长妇人端起茶杯抿了口,借低头的动作掩去眼底的闪烁,心道自个儿从蜀地过来,都听闻了简四姑娘的事,陪着不敢多话,这三房金氏的娘家姐姐一直随夫在京里定居,没道理连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难怪大姑子只叫她多关照二房,她还以为大房与三房不和,现在瞧着三房如此不上台面,确实没应付的必要。
大金氏想是没感觉到屋里的尴尬气氛,笑呵呵的道:“我有个侄儿端的是一表人才,又会念书,老夫人若不介意,不如……”
话还没说完,简老夫人不咸不淡的挡了回去:“我四丫头倒不劳亲家费心了。”
宋氏的大嫂陈氏挑眉,这大金氏还真敢说,简府这样清贵的人家,怎么会自降身份与商户结亲,还是二房唯一的嫡女!不怪老夫人如此毫不客气了。
大金氏也不介意老夫人的态度,仍旧笑得一团和气:“老夫人说的是,我这操的是哪门子的心,倒不如关心下自个儿亲侄女,不过五丫头还没着落,六丫头倒是有人瞧中了,兴远侯家,不知老夫人听过没?”
简珞玥不由红了两颊:“大姨,你别胡说。”
瞧着她神态,众人却知这事估摸着差不离了,首座的老夫人眼神闪了闪,一时竟没作声。
饶是陈氏淡定,也悄然抽了口气,兴远侯,难怪这大金氏如此嚣张!不由看了看简珞瑶,心下不由叹气,三房各只有一个嫡女,三个姑娘中,说句真心话,她嫡亲的侄女儿芳丫头,站在四姑娘跟前,也有些落了下乘,这四姑娘长得是所有简家姑娘中最标致出挑的一位,气质落落大方,眼神清正,按理说最得当家太太们的喜欢,只可惜命不好。
陈氏不由纠结,大姑子独独叫她关照二房家的,怕就是为这四姑娘特意叮嘱的,毕竟大姑子常年不在京,二房的郑氏确实替她照顾了儿女,不过是投桃报李,只是现在三房的六丫头要与兴远侯府定亲,她现在贸然插嘴……
还在纠结中,刘老夫人仍是一脸笑容的拉着简珞瑶,道:“哪天瑶丫头大喜,我老婆子定是要来讨杯喜酒喝的。”好像没听到大金氏的话一样。
老夫人也方笑道:“都来,都来。”
众人纷纷打趣,绝口不接大金氏的话茬。
第 17 章
简家是嫁新娘,新娘子正午前便被接走了,宾客们留下来用过午饭,大多数便告辞回去,留下来的都是些关心亲近的姻亲。
忙碌了半日的郑氏终于有功夫坐下来歇会儿,素樱忙上了茶,素云站在郑氏身后捏肩,方嬷嬷从外头回来,脸色难看的道:“太太。”说着上前,弯腰对着郑氏耳语一阵。
郑氏方放松的眉,顿时深深皱起来:“金氏这什么意思?”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大金氏突然当众给她女儿难堪,背后不会有金氏的示意。
“老奴听下人报后,忙去了姑娘院中一趟,郑嬷嬷好像又从白露她们嘴里得知,咱们和瑞郡王府退婚不久那阵子,有一日姑娘在院口遇到三太太,三太太就拉着姑娘说了这些有的没的,像是与六姑娘的亲事有关……”
郑氏仔细思索,沉吟道:“那回我记得,下着雨金氏拉着四丫头在院外说话,我还奇怪来着,但没人提起,我便也没放在心上,竟不想是说这个……”不由埋怨道,“这丫头也是个傻的,什么都不说!”
“白露她们想是也得了姑娘吩咐,到今儿郑嬷嬷发现不对劲,才给问出来的。”方嬷嬷道,“不过姑娘自来就这性子,也不是有意瞒着太太,姑娘光明坦荡,从不背后论人是非,太太也能理解的。”
“那倒是。”郑氏无奈中又有些自豪,又将方嬷嬷的话琢磨了一遍,道,“金氏为人看着精明,其实最兜不住事,数月前就能在四丫头跟前透露,怎么到我面前却一声不吭?还有,今儿老夫人什么反应?”
“老夫人没理会三太太的娘家大姐,明显是冷着,舅老夫人更像没听到似的。”
“如此说来老夫人也不知道此事了?”
“老奴瞧着怕正是因为老夫人也不知道,三太太恐其生变,这才叫她娘家大姐当着一圈人的面说,日后兴远侯家真上门了,老夫人定不能拒绝。”
郑氏却怒道:“我不管她女儿能跟哪家说亲,为何非得踩我四丫头不可!她大姐夫家那样儿,也敢肖想我四丫头!”
方嬷嬷心中也是愤怒的,却是压下了,安抚道:“太太,今儿是二姑娘大喜的日子,夜间还有客人在,您要是露了不好,只怕老夫人和大太太都要有意见了。”
虽有这个小插曲,这几日简家还是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当着金氏的面,郑氏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粉饰太平,就这么和和美美的到简珞芳回门的日子。
回门是大事,当日简家众人严阵以待,大太太更是一大早便爬起来张罗,隔一炷香要派人去外院问一声姑奶奶和姑爷到没到。
新姑爷和姑奶奶进院,简府仍是大红灯笼高挂,处处一片喜气洋洋。依照俗例,新婚夫妻要赶在落日前回家,大太太舍不得女儿,握着女儿的手亲自送到大门口,细细叮嘱道:“在婆家要照顾女婿,孝顺公婆,多听多问宋嬷嬷,若有拿不定注意的,也别着急,使人回家送信便是,年前你三妹成婚,娘这两月都留在京中,若娘不在家,找你祖母和二婶商量也是够的。”
“娘这话说许多遍了,女儿都记着呢。”简珞芳也眼眶发红,不过气色倒还红润,低声道,“夫君和公婆都对女儿不错,娘尽管放心。”
大太太倒是笑着点头:“我知道,你婆家是个规矩人家,这点没甚好担心的。”说罢挥挥手,“走罢,别让女婿在外院等太久。”
简珞芳带着丫鬟嬷嬷袅袅离开,很快便瞧不到她的身影,大太太却倚在门口瞧着空空的院落,没一会儿,丫鬟过来道:“太太,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大太太到了松荣堂,郑氏和金氏也早候着了,请过安,老夫人指了下首的位置:“坐罢。”
坐在郑氏下首的金氏觑着老夫人端着脸、颇显高深莫测的神色,这二姑娘才离开,本大喜的日子,婆母瞧着却不似高兴的样子,不免有些心虚,宋氏坐下后,金氏忙开口问:“母亲这么记着叫儿媳们过来,可有吩咐?”
老夫人闭着眼拨转佛珠,闻言也没睁开眼,悠悠道:“老大家的既然回来了,管家一事也得拿起来,往日是老二家的忙活,一时也丢不开手,索性你们妯娌两一起接手罢。”
一句话,便把好不容易捞到些管家权的金氏给撇开了,不等宋氏开口,金氏已经坐不住,急道:“大嫂管家确实该当,然而大嫂这些日子奔波累了,还要张罗三姑娘的嫁妆,媳妇儿委实怕大嫂累着。”
宋氏也是这个意思,她主持完庶女的婚事,便要回蜀地去了,管家权要了也没意思,没得得罪了二弟妹,自家女儿出嫁了,可在京里还得托二弟妹照看,还有在准备明年秋闱的大儿子,样样指着二弟妹和二叔张罗,万不能开罪。
正在宋氏想着怎么向婆母和郑氏表达自己没有争权的意思,郑氏先开口了,她笑道:“母亲说得没错,大嫂既然在家,哪能如此躲懒?也让弟妹我松泛几日罢。”
老夫人终于睁开眼,笑睨了郑氏一眼:“还说你大嫂,我看就你会躲懒。”
“母亲就当疼媳妇儿了。”
宋氏打量着郑氏笑盈盈的脸色,忽然想起大嫂回去前对自个儿说的三房六丫头的亲事,不免联想起来,金氏上回委实急了些,大金氏那般说,下的可不只是四丫头的面子,别说火爆脾气的郑氏,只怕也惹得老夫人不喜。
这是借着自己夺了三房手中那点儿管家权,索性自个儿两月后就走了,到时候三房能不能捡漏,就看郑氏的意愿了。
想明白关窍的宋氏笑道:“原是想轻松几日,不料被二弟妹看破了。”
眼看着就定下来了,金氏不由发急,别小看这点子管家权,丈夫至今还是个穷书生,跟着两个大侄儿一块准备明年的秋闱,没一点进项,她自个儿娘家也不争气,陪嫁除了金银首饰这些死物,也没个能生钱的铺子或庄子,一家子全指着那点儿月例,扣掉人情往来,手头便紧巴巴的。
女儿又大了,要准备嫁妆,儿子也快了,样样都要钱,她不像大房二房底子厚,只能自个儿想办法钻营,手头这点子管家权都是郑氏跟前伏低做小几年才得来的,前儿二姑娘一个婚礼,她便从中捞了些,快抵得上两个月的月例了,好容易尝了些甜头,如今说收走就收走,真如在她心头割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