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来?”蔺君泓轻嗤了声,“你自己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他不说元槿还没发现。这话一出来,她再低头去看,才发现刚才碗里摞的那一小堆东西已经吃光了。蔺君泓这是正要从盘子里再给她夹一些新的过来。
她倒是没料到这会儿功夫吃掉了那么多。
元槿有些羞窘,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不管是怎么了。能够吃下就好。左右你多用一些饭我也能更放心点,咱们慢慢来就是。”蔺君泓讲完,不由分说的又让她吃了一些。
元槿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她,好似更加依赖他了。有他在身边陪着,心里就踏实许多。
原先她好像也没那么娇气啊。
相较于她的万般纠结,蔺君泓倒是心情舒畅的很。
元槿可由他来好好照顾、能够在他的照料下愈发好起来,这可是值得庆贺的大好事。
他不嫌麻烦。恰恰相反,将精力花在她的身上,他甘之如饴。
蔺君泓看着元槿一点点的将碗里的食物再次吃光,心里头着实高兴。
念及元槿好几日未曾吃这样多了,用膳过后,蔺君泓又陪着元槿在永安宫里散了散步。
元槿听闻之后,暗暗喜悦,口中却是说道:“你刚才不还说让我好生躺着?如今倒是让我出去走路了。”
“这不一样。”蔺君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细打量完,笑道:“如果有我在旁,那定然是没有关系的。如果我不在旁边,自然小心着的好。”
元槿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给逗笑了。也没和他再说那许多,挽了他的手臂一同向外行去。
一连几日,蔺君泓都要陪着元槿用一日三餐。元槿怕耽搁他的时间,所以坚持早膳和午膳自己用。唯独到了晚膳的时候,是两个人平日里惯常一起消磨的时光,两人就凑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
这天晚膳后依旧是惯常的散步。
因着天气渐热,就也越来越临近暑日。白日的时间愈发长了许多,晚上慢慢的短了起来。
今儿用膳的时日和前些时候也差不太多,只早了些许罢了。可是两人走到外头来的时候,一看天光,夕阳才刚刚成了橙红,并未落下去。
先前还不觉得如何,现在看着这天色,倒是恍然惊觉季节更替,时间一日日过去了。
蔺君泓已经在提早发愁怎么让元槿消暑。
元槿倒是没想那么多,笑道:“这可好了。又能天天穿漂亮裙子了。”
她想的是春季的时候已经在制作的夏日裙衫。
蔺君泓特意召锦绣阁的绣娘们进宫了一趟,由温大师她们给元槿量了身,做几套夏装。
虽说宫里不乏能工巧匠。可温大师的手艺一绝,是旁人比不上的。
元槿在这边期盼着到时候漂漂亮亮的衣裳,蔺君泓却有些发愁。过上几日后,元槿的腰身想必会宽起来。到时候那些衣裳穿不上,指不定她会怎么伤心呢。
思及此他又有些暗暗自责。
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早该让人给她多准备些漂亮的有孕时候穿的衣衫了。
蔺君泓琢磨着晚一些遣了人去给温大师说一声,也好赶在进宫献衣前赶制一身新的出来。不知不觉间,就和元槿走到了永安宫的宫门口。
元槿正要和蔺君泓转弯到另一条路上去,便看到了探头探脑正不住往里瞅的小脑袋。
蔺君泓脸色一冷,拉着元槿就要转过身子。
可还是晚了。
元槿已经开口问道:“白杨?你可是过来寻我的?”
白杨脆生生的“哎”了声,拔腿就往她这里跑。
因为蔺君泓站的位置离院门更近点,所以白杨要经过蔺君泓的跟前才能到元槿那边去。
谁料男孩竟是不走寻常路。直接绕了一个大圈子,愣是从蔺君泓周身一丈远的地方饶了大大的弧形,这才跑到了元槿的身边,站定。
蔺君泓挑眉看着白杨。
小男孩不敢去看他,只磨磨蹭蹭到了元槿的跟前,向两人行礼问安。而后他快速的朝蔺君泓看了眼。发现蔺君泓还在斜眼睇着,忙转过头去,仰起来眼巴巴的瞅元槿。
元槿不知道蔺君泓究竟和白杨说过什么,让那么活泼的男孩怕他怕成这副模样。
她笑着瞥过蔺君泓,问白杨:“可是有事来寻我?怎么不直接进去?”
虽然白杨不能直接到她屋里去,但是可以先到了殿门前,然后让人通禀一声即可。
白杨也不说话,怯生生的朝蔺君泓看了眼。
元槿了然,知道蔺君泓不知道怎么私下里又横行霸道了,就安抚的朝白杨笑笑,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白杨这才想起来,刚才元槿已经问过一次这个问题,赶忙说道:“就是定北王的事情。啊不,是他身边那只狗的事情。”说到这个,他的声音压低了稍许,“那只狗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过去的时候,老是绕圈圈,还叫啊叫的。吓死人了。”
白杨刚到宫里不久,不知道多多是元槿的狗儿。看到多多在那边凶巴巴的后,他有些胆怯。还是听了玄和宫的宫人们说要不要问问娘娘多多是不是病了,他方才晓得这件事。
其实白杨也说不上来怎么了。总觉得多多情绪不对和蔺时谦有关系。可是问过卡古,卡古又不了解小动物,他就直接来询问元槿了。
之前玄和宫的宫人倒是来过一趟。正巧碰上元槿在用膳,她们不方便过来打扰,就又回去了。这才使得元槿不知此事,头一次听闻却是从白杨的口中。
元槿细细问过后,也觉得不对劲。多多是拉布拉多犬,又是性子极其温和的一个。如果没有异常,他是不会轻易变了脾气的。白杨说的没错。或许真是蔺时谦那里出了岔子。
元槿和蔺君泓讲了自己的担忧,蔺君泓就让人备了车辇,和她一同往玄和宫走了一趟。
去到那里的时候,卡古也在。
之前卡古给蔺时谦看诊过后,本打算要走的。后来白杨坚持说多多不太对劲,许是蔺时谦那边有岔子,卡古迟疑了下。又听白杨说宫人们告诉他蔺时谦晚上睡得不好,卡古就留在这里等着了。
大家生怕蔺时谦发现,都将担忧搁在了心里,没在他的跟前表现出来。直到元槿过来,这才迎了前去,将事情大致告诉了她。
蔺君泓怕元槿一急了就会跑起来。原先倒罢了。现在他是不敢让她乱跑乱跳的。毕竟身体比以前要虚弱了不少,如果一个不当心摔着怎么办?
蔺君泓手上用力,硬拽着元槿让她将脚步放的和平时一样频率,不让她过快行进。
元槿发觉后,低声和他解释。他也不听。
“王爷的身体状况,不是急着一时半刻就能有用的。你且好生走着。不然的话,我要把你送回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认真。元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可是此时也没时间来担忧这个。比力气,她是比不过他的。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随他将步子放到平日里惯常的状态。
两人进到殿里的时候,蔺时谦才刚起身往外走。
“陛下和娘娘怎么来了?”蔺时谦说着,笑容里看不出半分的不妥来,“我才刚刚听说,正要出去迎着,你们已经到了。”
“王爷不必如此客气。”蔺君泓说着,让人看了座。
蔺时谦就摸着椅子扶手坐下了。
多多伏在他的腿边,呜呜的低低喊着,声音听着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元槿佯装不知,扬手将多多唤了过来。边揉着它的毛发,边和它轻声说着话。
蔺时谦听着元槿和多多的声音在差不多同一处,笑问道:“娘娘能听得懂它的话语不成?”
“听懂是不行的。不过能够知道它的心情大概怎样。”元槿语气轻快,面上愁容愈发深浓。
她没料到,多多真的是在担心蔺时谦。
和旁人不同。多多是日日夜夜都跟在蔺时谦的身边,看到的蔺时谦的状况比宫人们又要更多一些。
它既然这样忧虑,莫不是蔺时谦的身体有了异样?
元槿有些忐忑,朝卡古望了过去。
卡古看到元槿探寻的目光后,沉默着摇了摇头,示意他没看出蔺时谦哪里不对来。恰恰相反,依着他这几日诊脉的结果来看,蔺时谦的身体反倒是在好起来。
这可是怪了。
自打蔺时谦病了后,平日里元槿过来都会问起蔺时谦的饮食休息状况。今天也这般的话,倒是无人会生疑。
孟嬷嬷会意,将莺歌她们这几个在屋里伺候的都叫了来。
“王爷最近用膳倒还好。不过晚上睡不着。而且还时常醒来。”莺歌也没隐瞒,将事情尽数说了。
因着是当着蔺时谦的面说的,蔺君泓当即问蔺时谦:“王爷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蔺时谦赶忙笑着摆手,“没有。只不过可能往年的时候行动多,到处乱走,如今乍一清闲下来,倒是有些不适应。”
他这说法乍一听闻好似也有道理。
元槿和蔺君泓对视一眼,虽然心里仍然担忧,但是此刻瞧不出什么来,也只能按下不讲。蔺君泓又吩咐了岳公公几句,让太医院遣几个人来再给蔺时谦看一看。
蔺时谦有些为难。觉得自己不过是睡眠不太好罢了,犯不着兴师动众的还让太医院再来些人。
蔺君泓不以为然,说道:“不管怎样,让他们瞧一下也好。”他怕蔺时谦心里不自在,视线一转,望向元槿,“恰好让他们也给槿儿看一看。”
元槿没料到居然会说到了她这边,很是疑惑,她没病吧好像?
说起这个,卡古显然也来了兴致。
他朝蔺君泓点了下头。蔺君泓会意,说道:“既是来了,不若槿儿也让人给把把脉。刚好瞧瞧养了这些天,身子好些了没。”
元槿当是他为了让蔺时谦安心故而如此,就自然的应了下来。
秋实将丝帕放在了元槿的手腕上。卡古上前把脉。不多时,面露欣喜,朝着蔺君泓叽里咕噜一通。
蔺君泓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片刻后,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高声道:“赏!”
四卫没有进屋来。旁人都听不懂卡古说的是什么。
白杨摸着小下巴沉吟,喃喃自语:“咦?爷爷为什么要这样讲?难道,娘娘这是要有小宝宝了吗?”
男孩子声音脆生生的,即便压低了一点,在这屋子里,依然声量不小。
宫人们大都听到了。
离白杨不算远的元槿自然更是听了个清楚。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蔺君泓,又问白杨:“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白杨眨眨眼,“啊?什么真的假的?”
蔺君泓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白杨一个激灵,脊背挺直地立正站好,“回娘娘,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元槿下意识的就去握蔺君泓的手。
蔺君泓发现她指尖冰凉,就反过来握住她的,搁在掌心好好暖着。
“是真的。”蔺君泓轻声道:“卡古说,你有喜了。”
“好!”旁边一声喝后,便是朗声大笑。蔺时谦站了起来,由多多引着往这边行,而后躬身一礼,“恭喜娘娘,恭喜陛下!”
元槿和蔺君泓都只看到他过来,没想到他会突然行这一礼,没避过去,硬生生受了。
蔺君泓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瞧见蔺时谦面上那无法遮掩的欣喜后,他又暗叹口气,不再多想其他。
——他的心里,恐怕也是极其高兴的吧。
只不过不能当面说出来。
蔺君泓朝岳公公示意了下。岳公公上前,将蔺时谦扶着坐下。
恰好这个时候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赶来了。蔺君泓就让他们给元槿和蔺时谦都看了诊。
元槿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脉象很清晰。三个太医把脉后,均说是喜脉。
听闻这个消息,就算平日里冷静如蔺君泓,也忍不住弯了眉眼笑得开心。
看到平日里整天没个好脸色的陛下如今笑得开怀,宫人们俱都欢喜起来,玄和宫里瞬间一片喜意。
只不过到了蔺时谦那里的时候,太医们的喜色淡了一点点。
说起来蔺时谦现在也是在康复着。可是总觉得脉象不太妥当,有些发虚。但深究起来,又没大碍。
蔺君泓忙问究竟如何。
太医院的人报喜不报忧惯了,就连说没事。只有太医令将那脉象不太妥当的事情大致讲了下。又说有时候夜不能寐不见得就是有甚病症。往后多加调理或许就没事了。
这个现象,之前卡古也和蔺君泓提过。因着没有大碍,所以不曾太过在意。
蔺君泓这才稍稍放了心。
蔺时谦已经不耐烦继续诊脉了。他还惦记着元槿有孕一事,急急说道:“我这里没什么。陛下不如赶紧陪娘娘回去歇着。我这里药味儿重,别伤了孩子。而且天色晚了,若再耽搁下去,天黑路滑,更是难办。”
他说的太快,竟是没有顾得上措辞,直接说了让蔺君泓陪元槿。
宫人们暗暗替他心忧。但看帝后二人没有在意,似是没有听到,就暗松了口气。
元槿觉得药味儿什么的肯定不会对胎儿有损。不过蔺时谦说的十分急切,若再不走,倒是要让他太过焦急了。所以待到蔺君泓叮嘱完宫人们好生伺候着,这就陪着元槿回了永安宫。
此刻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道路两旁挂起了红红的灯笼,乍一看过去,一派喜气洋洋。
蔺君泓平日里看着这些宫灯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如今瞧着,愈发觉得喜庆。
他握了元槿的手,让她倚靠在他怀里。
之前蔺君泓怕车辇太过颠簸,已经让人在车子上铺了几层厚厚的锦被,坐在上面很是舒服。
元槿这样坐在厚厚的锦被上,又歪靠在蔺君泓的怀里,当真是被护得好好的,半点儿不适都感觉不到。
思及之前蔺君泓的种种小心翼翼的表现,再想着刚才蔺君泓虽十分欢喜但还不至于太过于吃惊的表现,元槿心下有了主意,从他怀里钻了出来,问道:“你早知道了?”
蔺君泓自然晓得她说的是什么,颔首道:“知晓一些。”
元槿不吭声了。缩回他怀里,闷闷的一句话不说。
蔺君泓看得好笑,轻抚着她的发顶,“没告诉你,是因为还不太确定。若空欢喜一场该怎么办?”
好半晌,怀里传来了低低的一声“嗯”。
蔺君泓听着这声音不对。再细细一想,他明白过来,元槿知道消息后,虽然欢喜,却也紧张万分。
是了。生儿育女对女子来说是极大的事情。她头一次经历,怎会不紧张?
“你放心,我必然不会让你有事。你只管安心就是。”蔺君泓好生安慰道。
元槿自然不会怀疑他。只不过心里提心吊胆的感觉当真是之前没有料想到的。
她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身。
蔺君泓莞尔。在她的发顶留下了个轻吻后,回抱住了她。
蔺君泓特意让车辇稍微慢一些,这样颠簸的感觉能够降到最低。是以两人回到永安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刚一进宫门,宫人们便来禀,说是太后来了,已经等了好些时候。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后,元槿和蔺君泓都十分诧异,面面相觑。毕竟徐太后和元槿不甚亲近,所以基本上不会在晚上的时候来到元槿这边。如今趁着这个时候过来,倒是奇了。
半晌后,两人回过味儿来。
敢情是得到了消息?!
小夫妻俩想通这一点后,再一想要面对徐太后,就有些踌躇,一步一步往里走得很是缓慢。
果不其然。
看到他们两个相携着而来,徐太后按捺不住了,主动出了屋子相迎。
这一回她倒是分毫的不耐都没有了。看着元槿的时候,眼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可是上前一摸元槿的胳膊,徐太后的脸色就变了。
“怎么这才回来?”她语气十分不悦,质问蔺君泓:“明知道她身子重,还拉着她玩儿到现在。你看你是怎么当爹的。”
蔺君泓不敢置信的慢慢转脸看向她。
虽然徐太后是非不分成了习惯,可如今徐太后竟是为了槿儿来指责他?这倒是奇了。
更何况,“当爹”什么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小孩子还没出来就这样说,妥当?
虽然蔺君泓腹诽不已,但徐太后显然没将那些放在心上。
她直接挽上了元槿另一边的手臂,说道:“你看你,有孕了自己都不知道。怪道之前胃口不好。不过如今既是知晓了,也不算迟。生儿育女,我有经验。该吃什么该喝什么,我也心里有数。你莫要担忧,一切包在我身上。”
听了她这样说,元槿还没表示什么,蔺君泓当先轻嗤出声。
“原来太后对饮食这般有研究。”蔺君泓斜睨了徐太后一眼,懒懒说道:“难怪之前我能鼻血横流。原来是托了您老人家的福。”
他这一提不要紧,徐太后羞恼之下,也有些怒了,“我还不是为了你!”
“您的‘好’我可受不起。”蔺君泓脸色一沉,说道:“若是不满意,还请会吧。”
眼看着母子俩又要当场吵起来,元槿只得打了个圆场。也不好直接说什么,索性轻轻的“哎呀”一声。
她这一声轻呼,直接吓得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
蔺君泓和徐太后也顾不得争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