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了挪身子,道:“晚生叫人去杜锦宁家打听了一番,得知他有个十六岁的姐姐,正打算议亲,晚生自内子去后,一直没有续弦,晚生想着,如果能娶杜锦宁的姐姐为妻,那么杜锦宁这样惊才绝艳的人,便不仅仅是关家的门生了,还是咱们严家的亲戚。即便不能把他拉到咱们这边来,至少也膈应一下关家,叫他们不好倾力培养杜锦宁。杜锦宁看在他姐姐的份上,在严关两家起冲突时,也不好对付咱们。”

严松涛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指着严岑,遥遥地用手指点了点,笑道:“你啊,倒有几分鬼机灵。”

严松涛向来是不大愿意表扬人的,他能这样说,已是极大的欣赏了。

严岑就知道自己这一步棋做对了。

不管最后他能不能娶到杜家大姐儿,至少在严松涛的心目中,他仍跟以前一样,是个得用之人。即便不能再去书院里做先生,严松涛也会在别处用他的。只要不放弃他,什么都好说。

“不过,杜锦宁能让他姐姐嫁给你吗?”严松涛问道。

严岑拧断杜锦宁的手腕的事,没准杜锦宁一回去就跟家里人说了。毕竟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受了委曲哪有不跟家里人哭诉的?严岑这样去提亲,杜家别说答应婚事,恐怕还会叫人打他一顿——严岑现在可不是书院的先生了,不存在学生不敬夫子的问题。

退一步说,即便杜锦宁没把那日的事仔细跟母亲说,也没提过严岑,但杜锦宁是杜家小三房唯一的男丁,家中几个姐姐的婚事,杜母定然会跟儿子商量的。只要一提严岑的名字,这桩婚事就没指望了。

“晚生会想办法达成此事。”严岑道。

见严岑胸有成竹的样子,严松涛的笑容又浮现到脸上。

他点点头:“放心大胆的去做吧。事情要是真成了,我荐你去衙门做事。”

严岑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晚生还想进学,如能回到书院,晚生过两年定会拿个举人回来,以报老太爷的恩情。”

如果他甘心止步于此,那自然是衙门的差事不错,毕竟是吃官家饭的,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文书,在小老百姓眼里也比书院的先生有权势。

可进了衙门当了差,那就得整日忙忙碌碌,狗苟蝇营,再不会有时间和静心来钻研学问。

可书院就不同了。他作为管教先生,一天最多花上半个时辰就能把所有杂事处理好,剩下的大把时间可以用在学问上。再者书院的先生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不懂的可以随时请教;书院氛围好,念书也静心。

不管怎么说,严岑都是自己的同宗晚辈,又愿意亲近奉承自己,只要他肯上进,严松涛自然支持。

他点头道:“行,到时候我想想办法。”

只要严岑真成了杜锦宁的姐夫,杜锦宁少不得到关乐和面前帮着美言几句,严岑再进书院里做先生还真不是难事。

想到关乐和到时候那心酸牙疼的样子,严松涛就觉得心头大畅,他看严岑就格外顺眼起来。

能想出这么一个损招,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这事,一定得成。否则,你就不用再来见我了。”严松涛道。

他不能给严岑留退路,否则这小子定然不会全力以赴。

“老太爷放心,晚生定然将此事办成。”

从严家宅子出来,严岑心情大好,走路都轻快了几分。不过他心头并没有放松,知晓能把事情办成才是关键。否则严松涛这里不好交待。

他又去寻了宋婆子,把自己想娶杜家大姐儿的事说了,又道:“我家的情况,你老是知道的,我就怕杜家大姐儿一个好好的姑娘,不愿意来做后娘,也不愿意伺候我瘫痪的老娘。所以这事,还不能明提,只能暗来。你且帮我去好好打听一下杜大姐儿的行踪,我跟她见上几面。只要她看中了我这个人,想来也不会在意我家中的情况。”

宋婆子跟严岑相熟,自然是知道他家中情况的,笑嘻嘻地打趣道:“原来是这样。怪道呢,你家里这种情况,却是大半年不见张罗亲事,原是看中了杜家大姐儿。严少爷你眼光就是好,那杜家虽搬过去没多久,但杜家姐儿的美貌在庄子上却是有名的。杜家大姐儿不光貌美,还勤快能干,性子也温柔。上午我去问时,那妇人没少夸她的好处。”

严岑听了,更是欢喜。

杜家大姐儿不管长得什么样儿,他都会娶的。如果能是个貌美的,那就更好了。

不过想想杜锦宁的长相,严岑便释然了。杜锦宁身为男孩子,都眉眼如画十分好看,那杜家大姐儿要是比他还美貌几分,还不知是怎样的天仙呢。

再者,杜锦宁那么聪明,想来他姐姐也差不到哪里去。往后生个孩子,接了他舅舅的容貌与聪明劲儿,他严岑家的门庭便又得高上几分。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严岑出手也大方了几分,将五钱银子递了过去,道:“事成之后,我以五两银子的谢礼来谢宋婆婆。”

还没办事呢就得了一注银子,宋婆子喜得见牙不见眼,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包在老婆子身上。”

书院的杜锦宁自然不知道严岑已开始算计他大姐了。此时刚刚散了学,他正跟章鸿文从乙班出来,准备去甲班跟关嘉泽和齐慕远汇合,一起去膳堂吃午饭。

“你别怪唐先生,他就是那个脾气。”章鸿文道,“想来他也是看你有才学,字儿却写不好,这才喝斥了几句。”

说起这个章鸿文就为杜锦宁鸣不平。杜锦宁可是用的左手写字,当然写不好了。唐先生为什么非得对杜锦宁那么严苛呢?

“没事,我知道。”杜锦宁笑道,并不以为意。

因为练字的事,他早就听关乐和提起过唐元恺这个人。这人并不是哪一派的,本身也只是个秀才,却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被书院重金聘来给学子们上课。

她的字确实写得不好,不光是左手,右手也不怎么样。唐元恺只要不是因为派系之争针对她,不管他怎么喝斥,她都觉得是为了她好。

严师出高徒,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人还没走到甲班教舍,就见关嘉泽和齐慕远迎面走了过来,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许成源。

第207章 许成源,送我回家

“杜锦宁,你没事吧?”许成源道,“昨儿晚上我本想去看看你的,只是…只是怕你不方便。”

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我也不知拿什么来探望你。我娘手巧,我便央她做了这个,你别嫌弃。”

杜锦宁一愣,接过他手里的包袱,在许成源的帮助上打开来一看,却是一件藏蓝色的细布长衫。

书院里不许攀比,不许炫富。就如关嘉泽和齐慕远,在书院里都不敢穿绸缎长衫,而是一水儿的细布,或青或蓝或灰。但这细布与细布又有不同,价钱相差甚远。就比如她身上这件细布长衫,一眼就能看出跟关嘉泽和齐慕远的不一样。

而谢氏所做的这件细布长衫,明显比她自己身上这件料子更好,虽赶不上关嘉泽和齐慕远的,却也差不了多少,可见许家母子有心,送的东西也实在。

“这…太破费了。”她道。

“这有什么?比起你们家对我们的照应,差得远了。”许成源笑道,笑容却有些苦涩。

他本来昨日散学就想去看杜锦宁的,但因着提亲之事不成,他便不好往杜家去了。谢氏倒是跟陈氏约好了,教杜家三姐妹刺绣,她向杜家学着做干豆腐。打今儿起她就不去街上做买卖了,准备去杜家做刺绣先生,顺便帮着一起做豆干。

想着自己往后再不方便见杜方菲,许成源心里就觉得难受。

杜锦宁看看许成源,眼珠子转了转,邀请道:“你娘现在在我家吧?不如晚上下了学,你跟我一起去我家接你娘?我手不方便,章鸿文便说送我上下学,好帮我提书袋。但他家离得远,送了我再打转,就得让一车的人等他。你接你娘回家,顺路也就送我回去了,岂不是好?”

许成源自然意动。他想去杜家,想死了。可是…这样好吗?

可还没等他有所表示,关嘉泽就道:“这好办呀,我送你回去。反正又不远,送了你我再回家也不晚。以后就别劳烦章鸿文了。早上我也去接你。”

自打杜锦宁表示要跟章鸿文一起念乙班,不跟他和齐慕远一个班,他就很受伤,总觉得被小伙伴给抛弃了,左右看章鸿文不顺眼。昨日杜锦宁被严岑欺负,章鸿文维护不周,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会子见章鸿文接杜锦宁上学,还打算送他放学,殷勤备至的,他心里就不舒坦了。尽管知道杜锦宁那手断是假的,并没柔弱得非得让人接送不可,他也非得从中间插一扛子,好叫章鸿文不快活。

杜锦宁却不领他的情,道:“不用不用,许师兄送我就成。反正他也是顺路。”

怎么就顺路了?几人在心里暗暗腹诽。此时天色还早,许成源的娘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道,一天走八百遍地挑着担子在东市西市上卖东西,哪里需要许成源去接?

不过杜锦宁这样说,关嘉泽再不谙世事也看出她这样是有意而为之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许成源这人不讨厌,他便也不坏事了,只睁着眼睛等着许成源做决定。

“好、好吧。”许成源不知想到了什么,涨红着脸,朝杜锦宁作了个揖,“多谢杜师弟相邀。”

齐慕远见状,若有所思。

关嘉泽看看他,再看看杜锦宁,嘴里嘀咕道:“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杜锦宁实在忍不住了,将他的脑袋往旁边一推:“边儿玩去,就你事多。”

担心许成源尴尬,她又立刻挥手道:“走,咱们吃饭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膳堂去。

在膳堂吃饭的学子看到杜锦宁跟关嘉泽、齐慕远、许成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有一次不知说到什么,杜锦宁还狠狠地瞪了关嘉泽一眼,关嘉泽竟然也不恼。齐慕远那张人见了都怕的冰山脸,在杜锦宁面前却柔和许多,有时候还会露出一个笑容。

昨日出事,关嘉泽和齐慕远冲进来维护杜锦宁,大家都猜到他们的关系不错。现如今看到几人相处的样子,这份猜测就更肯定了。

不管这杜锦宁怎么样,都是不能得罪的呀。不要说当面为难,背后里也少议论吧。毕竟人家背后有关家和齐家呢,那都是庞然大物,得罪不起的。

放了学,杜锦宁就在班上等许成源。许成源果然来了,提了杜锦宁的书袋,跟着她一路去了杜家。

到了杜家门口,他却又情怯,停住脚步道:“我、我还是不进去了吧,你叫我娘出来就行。”

“进来喝杯茶,估计你娘没那么快。”杜锦宁道,“再者,送佛送到西,你总得帮我把书袋放进房里吧?”

许成源看杜锦宁这样子,都摸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家向杜方菲提亲的事。心里想见杜方菲的欲望占了先,他一咬牙,跟着杜锦宁进了门。

“娘,我回来了。”杜锦宁一进门就大喊道。

陈氏答应一声,从厨房里伸出头来:“你许婶儿在堂屋里,你过去见个礼…”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许成源。

许成源表情十分不自在地给陈氏行了一礼:“成源见过杜婶儿。”生怕陈氏误会,他又忙忙解释,“我是来接我娘回家的。”

杜锦宁笑嘻嘻地补了一句:“我书袋沉,手又不方便,又想着许婶儿在咱们家,许师兄接了她正好便宜,便叫他送我回来了。”

陈氏知道杜锦宁年纪虽小,那心窍儿却比一般人多十七八个窟窿。她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她这做娘的还不清楚吗?

她的笑容便加深了几分,对许成源道:“你娘在那边教杜锦宁几个姐姐刺绣,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完。你也别急着回家,反正回去也是冷火炊烟的,不如在这里吃过饭了再走。”

许成源见陈氏态度热络,并不因提亲之事对他摆冷脸,他顿时自在了几分,连声道:“不了不了,不麻烦婶儿,我们回家做饭就好。”

“有什么可麻烦的?现成的豆腐,再炖上骨头,烫些青菜萝卜,暖暖和和吃个锅子,人多也热闹不是?”陈氏一挥手,“就这么决定了。”

第208章 以后都在这儿吃吧

谢氏早听到儿子的声音了,放下针线从堂屋里出来,就听到陈氏这样说话。

虽说猜不透杜家明明拒了亲却还对他们母子这样亲近,是个什么意思,但人家一片好意,她们也不能一味拒绝,摆出疏离的姿态。

她便笑道:“妹妹这样说,那我们可就厚着脸皮留下了。”

她跟陈氏聊得来,早在刚认识不久,两人就姐姐妹妹的叫上了。

谢氏出来了,杜锦宁也不用再进堂屋里去给她问好了,当即见了礼,便带着许成源往她的房间走去。

许成源朝堂屋张望了一眼,看不到杜方菲的身影,心里失望。但又不好让陈氏和杜锦宁看出他的异样,只得跟着杜锦宁进屋里去了。

“你那话本画得怎么样了?”杜锦宁问道。

提起这个,许成源就精神了许多。他将自己的书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本画册,递给杜锦宁:“第一册 画完了,你看看,有哪些不妥当的我再改改。”

杜锦宁便打开看了起来。

这连环画前面几幅是在她的指点下画的。选取哪一个情节来做画,画几个人物,人物的外貌如何,右边交待情节的简洁的文字写什么,她都给予一一地指导。后面的画就是许成源自己画的了,杜锦宁看了几页,都很满意。

许成源这是完全领会了她的意图,把画跟文字都处理得很好。

“非常好。”杜锦宁道,“完全没问题。”

许成源听了也很高兴。

杜锦宁将手里的画册举了举:“这本已是成品,可以交给我了吧?”

许成源点点头。

杜锦宁把画册小心地放好,掏了五两银子给了许成源:“这是这画册的钱。”

“多谢。”许成源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银子接了过来。家里还负着债,容不得他矫情。

“剩下的,我会尽快画出来。”他道。

杜锦宁想了想,问他道:“在不影响你学业的情况下,你多久能画一本?”

“十天吧。”许成源道,担心杜锦宁误会他画得不认真,他又解释道,“刚开始还有些摸不准,但知道怎么画,怎么选情节和人物后,就容易许多。书院的课业我都会在书院里利用课余时间完成,傍晚散学回去后画上一个时辰,就能画几幅出来。”

杜锦宁点了点头。

这连环画,一个人物也就是寥寥几画,讲究的是神似,物品更是能认得出来是什么东西即可,背景一概也无,又不用上色,只要掌握好画法,熟能生巧,会越画越快。十天一册书,应该绰绰有余。

不过她还是叮嘱道:“你别为了赚这点钱,熬坏了眼睛,晚上光线不好了千万别用眼,要不别画,要不就点灯。课间时也起来活动活动,别老坐着。我这话本又不是一本两本,长期的活儿,你要是熬坏了身体,我可不好跟许婶儿交待。”

说着她又道:“其实你可以用五钱或是一两银子将一部分活儿包出去。你在班上挑一个靠谱的,帮你看话本,选情节,写旁边的解说。这对于你们甲班的学子来说不难。他挑完,你就只管画,这样便快上许多。”

许成源顿时眼睛一亮。

他可听杜锦宁说了,一部话本都有一百几十万字,只要连环画卖得出去,这活儿一年两年都做不完。把一部分包出去,提高画画册的速度,整体上来说似乎赚钱少了,但赚钱的速度却是加快了。他们家现在急用钱,画画与学业如何兼顾也是个问题,今年他还打算去参加县试呢。要是照杜锦宁这方法去做,他所烦恼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多谢杜师弟指点。”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杜锦宁一揖。

见他这一揖真心实意,杜锦宁也很高兴。

要是许成源只盯着眼前的这点银子,不愿意把一部分利润让出去,这样的人必然成不了大器,他们之间的合作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大姐的婚事她也得重新考虑。

现如今许成源知道如何取舍,并不拘泥于小利,而且知道感恩,杜锦宁对他感官自然又有不同。

她又问:“你今年是否参加县试?”

许成源点了点头:“打算一试。”

“那这段时间你先别画吧,我先把话本印出去卖,等你县试结束后再印连环画。县试要紧。”

杜锦宁能为他着想至此,许成源很是感动。

他脸上有些赧然,但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想先画十册,把家里的债先还了,也好安心县试。”

十册画册连同已交上来的这一册,一共五十五两银子,再加上陈氏许诺的十两银子的刺绣学费,他们基本上就可以把外债给还清了。

最重要的是,还清了债,没准杜家这头就能答应他家的提亲呢?他可不愿意看到他考取了功名回来,杜方菲已跟别人订亲了。

“行,这没问题。”杜锦宁道。

“离吃饭可能还有一会儿,你请便吧,我练会儿字。”杜锦宁打开书袋,拿出文房四宝,将纸挂到墙上,磨了墨便悬腕练起字来。

这屋里只有一张桌子,许成源本还有些为难,正打算自己看书呢。这会子见杜锦宁只在墙上练字,并不用桌子,他便也不再客气,将纸一铺,画起连环画来。

谢氏不放心儿子,悄悄过来看了一眼,见许成源跟杜锦宁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甚是认真,她很是高兴。

回到堂屋指点了杜家三姐妹一番,见她们都练着针线,并不需要守在这里,便去了厨房帮陈氏做饭,又将杜锦宁和许成源两人的情形跟陈氏说了。

杜锦宁主动劳烦人家许成源送回来,又留他吃饭,这样做陈氏要是还不清楚她的打算,也不配做神童的母亲了。

这会儿听得两人相处甚好,还能各自用功,她心念一动,便对谢氏道:“要不干脆你们每日都在这里吃吧。反正源哥儿是每日都要来接你的,回去了你们娘儿两个还得做饭,麻烦得紧。吃了再回去,暖暖和和的,多好。你晚些回去,菲姐儿她们每日也能多学些时辰。”

第209章 意动

越是相处,谢氏就越喜欢杜方菲的性子,只恨不得马上娶回去做儿媳妇才好。现在杜家不避讳许成源,还这样热情的留他们吃饭,她这心头的欢喜都快要溢出来。

“那我们便不客气了。”生怕陈氏只是客气话,她连推辞一下都不敢,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说着她又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占你家的便宜,米面菜蔬我要是拿来的,你别推辞。”

陈氏自己就是个不喜占人便宜的,谢氏这做法十分合她的心意。

她道:“拿些米面来就行,我们家的菜园子里都是菜,你们就不用再拿了。”

“那成。”谢氏不再多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隔三差五地买些鱼肉骨头棒子过来,也算抵过杜家的蔬菜和油盐酱醋。

两人都是惯常做家务的,干活都十分利索,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晚饭做好了。

陈氏道:“我去叫菲姐儿她们摆桌子,你去叫源哥儿他们吃饭。”说完抹了抹手上的水,便出去了。

杜方菲几人听得许成源要这里吃饭,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杜方菲,想起这个人还向她提过亲,心里那股别扭劲儿就别提了,直埋怨母亲做事不周全。

但人都留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照着陈氏的吩咐,把陈氏屋里的一张桌子搬出来,放到了堂屋里。

自打杜锦宁教三个姐姐识字后,要求她们每人每日交两篇字。这桌子是她特意叫陈氏去买的,每个姐姐屋里一张。四姐妹既有,唯拉下陈氏也说不过去,便干脆一起买了四张桌子回来。

陈氏以前也是过过好日子的,并不是那等一味舍不得花银子的人。知晓茶馆那边,杜锦宁每个月都能拿到不菲的分红,她也舍得给女儿们买吃的穿的用的。所以添这四张桌子,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男女不同席,杜锦宁他们自然是要跟女眷这边分开坐的,便是锅子,陈氏都弄了两份。照着当初乔迁宴的做法,陈氏完全可以把其中一个锅子端到杜锦宁屋里,让他和许成源单独在屋里吃,男女彻底分开。但陈氏既明白杜锦宁的用意,又怎肯这样做?自然得安排在一个屋里。

好在堂屋面积大,摆两个桌子也不显得拥挤。

将碗筷摆好,谢氏也领着杜锦宁和许成源进来了。许成源一眼瞥见杜方菲的芳影,脸色一红,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进门都不知道该迈哪只腿。还是杜锦宁发现他的异样,硬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拉了进去,又按着他坐到了座位上,才不让他太过尴尬。

感觉到许成源那时不时投射过来的炽热的目光,杜方菲也十分不自在,脑袋都恨不得埋到胸口里去。

七人分两桌坐好,杜方苓和杜方蕙将饭舀了,一一端上来,放到大家面前。

陈氏便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许婶儿既做了你们的刺绣师父,源哥儿便也是你们的哥哥了。都是一家人,大家都别客气,自在些,各自吃菜。”又叮嘱杜锦宁,“宁哥儿,你招呼好你许师兄。”

“娘,我知道了。”杜锦宁见许成源不动筷子,便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他碗里,“师兄,你再客气,我就要喂你吃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许成源原本就红的脸上越发红了。

谢氏担心儿子丢脸,出声道:“源哥儿,刚才你杜婶儿说了,叫咱们往后每晚都在这里吃饭,我已答应了。这屋里都是妹妹和弟弟,你这作哥哥的,不说照顾他们,反让他们照顾,你丢脸不丢脸?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再在这儿吃饭了。”

“哎,年轻小伙子,面皮薄,再正常不过。”陈氏打着圆场,“等混熟了就好了。”又招呼许成源,“源哥儿,别拘谨,就当这是家里一样。”

“哎,好。”许成源听到母亲那话,心里又惊又喜。得知每日都能见到杜方菲,相处久了,杜家知道他的为人,他家又还完了债,没准这门亲事能成,他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眼里有了神采,行动也没那么僵直了。

见他这样,谢氏这才放下心来。

都是小户人家,也没有食不言的讲究。谢氏有意结亲,在谈话间便有意说些儿子的事,比如书院的先生如何夸奖许成源功课扎实,成绩不错,顺带把他今年参加县试的事也透露了。

“哎哟,到时候可是秀才公了,小小年纪,可了不得。”陈氏捧场地夸道。

杜方菲抬头看了许成源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吃饭。

谢氏和陈氏都注意着杜方菲,见她终于肯注意许成源了,便知道今儿这做法对了。陈氏便越发地夸起许成源来,说他如何懂事,在家里总帮着母亲干活,又努力赚钱还债,是个有担当的。

谢氏甚是精明,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陈氏夸赞,她反倒又谦虚起来,还把许成源小时候的两件糗事拿出来说,逗得大家都忍不住笑,许成源也闹了个大红脸。

待许家母子吃了饭告辞离开,杜锦宁拉了陈氏到屋里,叮嘱她道:“你可别再在大姐耳边说许家如何,许成源如何了。你越说,她越是反感。像现在这样就挺好,让她自己用眼睛看,用脑子想,比你整日唠叨强多少倍。慢慢来,不要急。”

知母莫若女,陈氏整日跟杜方菲在一块儿,女儿哪里有异常她都知晓。刚才吃饭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杜方菲明显有些意动的,便也知道杜锦宁这法子用对了。

她此时对杜锦宁爱的不行,将她搂进怀里揉搓了两下,亲昵道:“啊哟,要是没有咱们宁哥儿,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娘!”杜锦宁将脸从陈氏的魔掌里挣脱出来,鼓着腮帮子用力瞪了她一眼:“我脸都给你揉红了。”说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不大习惯这样跟人亲近。但陈氏这样的鲜活劲儿,她很喜欢。

“行行,不揉你。”陈氏放开杜锦宁的脸,又开始摸她的头,“你放心,这事我不提,就让她主动来跟我说,让她自己着急去。”

第210章 计划落空

严岑那头,本来打算得好好的,派了宋婆子每日在庄子路口的茶寮里等着杜方菲出来。可哪里等得到?

杜方菲以前在桃花村时,除了每日跟母亲到田里干活,就从不出门的。到了庄子上后,除了刚开始那几日跟陈氏到田里挖地种菜,后来家里做了豆干供应茶馆,她完全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整日在家里干活。

所以,不要说宋婆子到庄子口守着,便是到杜家家门口守着,也难以看到杜方菲的身影。

杜家的豆干和茶叶蛋等东西,也不用陈氏她们送,都是茶馆派了小厮雇了骡车来杜家提的。所以不光是杜方菲,现如今连陈氏及杜方苓、杜方蕙都很少出门,整日忙着做豆干、茶叶蛋,现如今还学着刺绣及识字,更是忙碌得没功夫出门。

杜锦宁当初想出制豆干的方法,又供应给茶馆,除了赚钱之外,也是为了不让杜家三姐妹整日往外跑,是想防着杜云年打她们的主意。可没想到她这招竟然把严岑也给防住了。要是她知道,定然会感激杜云年两秒钟的。

宋婆子也知道自己这个陌生面孔,老是去庄子里打听杜家的事,容易引起怀疑,但她也是没办法了。严岑一天两趟地往她家跑,不停地催她把事情办妥。

她只得又去了庄子上,找了那日她打听的那个妇人,塞了两个包子给她家小孩子,问道:“那杜家大姐儿怎的不见出来?”

见那妇人警惕,她又笑道:“我不是要给人说亲么?只是没见过杜家大姐儿,总担心传言有误。须得亲眼见她一面才好放心。”

庄子上那个妇人夫家姓杨,是个年轻媳妇子,最喜欢走东家窜西家,因嘴巴子利索,为人也还算讨喜,别人也不拒跟她来往。日子久了,她的消息就最为灵通。

当初杜家搬来,她就这家人十分好奇,去董大成家串门子的时候曾打听过。董婶儿有意借她的嘴宣扬关乐和对杜锦宁的看重,没少跟她说杜家的好话。

之后杜锦宁每日都拿着书袋去书院念书,来来回回之时,遇上庄子上的人都会嘴甜地打招呼;有人问话,她就停下来好声好气地跟人说话。再加上陈氏和杜方菲等人都勤劳本份,每日里忙忙碌碌地就知道干活,平时有人去窜门子她们也都笑脸相迎,待客也大方。所以杜家搬来这两个月,庄子上的老住户们对他们一家人的印象都极好。

第一次宋婆子来打听的时候,杨嫂子还以为是打听杜家的为人。毕竟说亲嘛,总是要从街坊邻居家打听一下这家人的品行,这很正常,所以她便把杜家夸了一通。

可这会子见这老婆子又来,还打听杜方菲的行踪,听她的口气,好像这段时间还时刻地蹲在村口看杜方菲出来没有,杨嫂子心里就警惕起来——别是看着杜家大姐儿颜色好,要拐了她去卖呢。

她不动声色地道:“谁家说亲,不是媒人自己上门去看的,难道人家大姑娘还得送上门来让你看不成?你要有意,自己上门去好了,何必这样东打听西打听?”

宋婆子便知道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她又说了几句,见杨嫂子油盐不进,再不肯往外透露半点杜家人的情况,只得悻悻告辞而去。

宋婆子一出门,杨嫂子就抱着孩子一溜烟跑去了董大成家,把宋婆子的行径跟董婶儿说了,问她道:“你看要不要给杜家人提个醒?”

董婶儿早得过丈夫的叮嘱,要对杜家的事多上心,能帮就多帮;再加上杜家的为人都很好,她是真心愿意跟陈氏等人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