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陈懋以为他会孤零零一辈子,却没料到他竟会对某个女人产生兴趣,并且决定与那个女人成婚。这变化出乎陈懋的意料,可这也意味着,这个孩子要离他越来越远了。
且在这时候,苏家的人竟上门来跟他强调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陈懋唇边逸出一丝笑意,搁下茶盏,看着苏老夫人,稳稳当当回道:“当年苏府没有本事保全这个孩子,甚至差点害死了他,如今后悔可是没有用的。他不姓苏,他如今姓陈,那就是我陈懋的儿子。就算他身上流着的是苏家血脉,也与贵府没有半点关系。”
苏老夫人原本以为陈懋会因想要努力掩盖自己其实无后的事实而作出妥协,没料陈懋却丝毫不避讳谈论这个问题,似乎就算被人说无后似乎也无所谓。
苏老夫人轻轻蹙了下眉。
陈懋起了身:“老夫人不辞辛苦从苏州特意到杭州来,只为促成孩子们的婚事,实在用心良苦,但老夫人给的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时候不早了,我得出门办事,老夫人请回罢。”
陈懋丝毫没有留余地,倒让苏老夫人准备的那些说辞都无用武之地了。他说罢做了个请的动作,苏老夫人这时却也只能起身,拄着拐慢慢往外走。苏晔站在门口,看到祖母脸色不大好,大约也猜到了几分。
世 间因果,当真很奇妙。当年程夫人虽然寡情得令人心冷,但苏家却也是推了一把的。在那之后,苏家竟再没有出过儿子,就像是中了毒咒一样。而府上妾室之间的斗 争一直都没有停过,不知原因的亡命者也是有的,井里捞过死尸,闺房里悬过白绫,总之该闹的都闹过,大户人家不过如此。
到头来满面风霜,只得自己低首藏。
也是因看厌了姨娘之间的纷争,苏晔娶顾月遥之后从未纳妾,在外亦干干净净,不愿再重蹈覆辙。
苏 老夫人知道苏晔若这辈子都坚持只要顾月遥一个人,那苏家这支血脉就断了。早年间她在府里不管事,那时程夫人带着孩子离开后,让苏世同遣人去找,末了他也不 过敷衍家里长辈,说孩子与那个女人都已经死了。后来苏晔渐渐大了,大约是因为不甘心,竟亲自去找,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如今已是尚书之子,改名换姓,以新的身 份在这世间行走。
苏老夫人得知此事,甚至还一度将继承血脉的希望放在了陈俨身上,可见过他几回,却见他虽守礼但性子孤冷疏离,恐怕亦是很难寻到合适的姑娘。
但阴差阳错的,陈俨却喜欢上了她族兄的孙女。眼见着常家已成女户无人续这血脉,苏家又盼子嗣无望。若他二人的婚事能撮合成,那当真是最好不过,故而苏老夫人一刻也等不了,得知消息就立刻赶到了杭州,希望这件事尽快落实。
可仍旧是卡在了陈懋这一关。
老夫人很愁,回府的马车上一路都在琢磨这件事,可除了让陈俨先斩后奏,她实在寻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此时正午将近,陈俨在书肆里摆了张桌子,但凡有人要来买他的书,都能找他去签章写字,但要额外付些钱。常台笙站在柜台后核这几日账目,不时抬头看他几眼,觉得他这样好傻。
可陈俨却做得坦坦荡荡,他需要还喜服的定金给常遇,去取喜服时要给的钱还没着落。如果这时候有人找他写碑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下来,认认真真给人写碑文赚润笔金。哦对,书院似乎还欠他一些钱,改日得记得要回来。
他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舒服,常台笙见他揉眼睛,遂道:“回后院躺会儿罢。”
陈俨起身就去了后院,蜷在窄榻上闭眼睡下了。中途常台笙偷偷去见过他几回,可他似乎睡得很沉,都没有醒来。临近傍晚时,常台笙离开柜台正要往后院去喊他起来,陈懋却到了。
常台笙愣在原地,陈懋在这书肆里转了一圈,她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招待。陈懋接过她双上递过来的茶,没有喝就直接搁在了一旁。
陈懋虽没有摆什么大架子,但常台笙仍是体会到了无形的压力。除了喊过一声陈大人,她竟不知要说什么。
陈懋站在柜台前将陈俨写的一册书翻到最后,才幽幽说了一句:“好着书者不通,不过才短短几月,写这么多能有什么好东西。”这话语里的嫌弃意味太明显,常台笙都不知道要怎么回他这话。
可常台笙分明觉得他心里很高兴很骄傲,嘴上却非得这样埋汰自己儿子才舒服么?
陈懋又道:“这样一个没本事的家伙,如今连官也不做了,你招他入赘有何用?养他么?”
常台笙竟下意识地点了头。
陈懋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将书翻到最前面,看着那上面的私章与陈俨的字迹,语气稍缓了缓:“不要让他卖字了,很丢人。”
“是……”
陈懋这时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他将茶盏搁下,手刚伸进袖袋,陈俨恰好从后院过来,可他神情看起来茫然极了。常台笙注意到他无神的眼睛,心里猛地一咯噔。
此时书肆里的灯都已点了起来,外面昏黑一片,唯独屋里有昏昏的光。
陈懋亦是偏头看了他一眼,早在离京之前胡太医便说陈俨眼睛快要坏了,让陈懋做好打算,可他怎么也没料到,陈俨的眼睛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好了。
陈懋没有说话,沉默着从袖袋里取出一只红包,搁在柜台上,朝常台笙推了过去。随后又从旁边架子上取了笔,在红包上写了“婚事一切从简”几个字,笔稍稍顿了顿,又接着写道——治好他的眼睛。
他将笔搁回原处,看着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陈俨,转过身静悄悄地离开了芥堂书肆。
第60章 六零
常台笙目送陈懋离开,复低头看了看柜台上的红包,这时陈俨已是走到了她面前。她抬头看看他,那漂亮的眼眸之中依然无甚神采,且她确定,他方才是凭借记忆与感觉摸索着走到柜台前的。
之前她也知道他偶尔会看不见,但他素来都是避着她,似乎不想被她看到自己无助的模样,可今日,他却以看不见的状态走到了她面前。
陈俨在原地站了会儿,隔着柜台朝她伸出了手。尽管看不到,但他分明知道常台笙就站在这柜台之后。他对她的气息太熟悉,以至于连一丝一毫的迟疑也没有。
他碰到她的脸,她的皮肤凉凉,好像这样捂一捂就会暖和起来。
陈俨冷静非常地开了口:“我好像……看不到了。”他深知自己的状况,从正午到现在他一直都希望能够恢复,但屡屡睁开眼,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而常台笙虽然一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在这一瞬间,心头还是有一丝恐慌闪过。她没有办法揣摩他睁眼闭眼都是黑暗的心情,她在这一刻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走出柜台温柔地拥抱他。
她知道他需要自己,但是……她居然半点安慰的话都不会说。这一点常台笙十分苦恼,她长到这么大,对安慰这件事完全不在行。
“我知道你看不到。不过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填饱肚子,你没有吃午饭应当很饿了,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回去了。”常台笙语声平静,完全是转移注意力的做法,她顿了顿又道:“你还想吃我做的汤么?”
陈俨顿时觉得口干舌燥,那咸得刻骨铭心的滋味他实在不想体会第二遍,但他言辞难得委婉:“如果你不介意我在旁边督促你加盐,那我会比较乐意再试一试。”
常台笙如释重负地暗吸口气,连忙走回柜台拿过红包,另一只手则握过陈俨的手,带他上了马车,正要松手时,陈俨却反握住她的手。若在往常,她又怎可能如此照顾他。不过他还是开口道:“你若不在,我自己也可以做到这些,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但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就……”
“你在撒娇么?闭上嘴好好睡觉。”常台笙打断了他的话,单手迅速打开了尚书大人给的红包,里面有银票有地契,还有一张纸,写着一个人名——商墨。
商墨是谁?联系陈懋最后留下的那句“治好他的眼睛”,她认为商墨可能是个大夫,且商姓不常见,难道与商煜会有什么关系?是商煜的父亲?还是师傅?
她想了会儿,最终将这些重新装回了红包内。
两人回府后,苏老夫人已在厅中候着,她今日与陈懋谈得不顺,正愁要怎么与常台笙说,可却见常台笙带着陈俨开门进了屋。陈俨眼蒙黑色缎带,清秀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常台笙亦是很平静扶他坐下,自己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老夫人一时惊得说不出话,刚要开口询问,苏晔却示意祖母不要问这件事。
旁边的常遇见状,则很懂事地将碗筷给陈俨摆好,小声地跟他说了每个菜的方位。陈俨道了声谢,遂自己动手吃起饭来。他没有太大障碍,好像一早就适应了黑暗,旁人稍加引领就能将事情处理好。
今日这饭桌上似乎不大适合谈论事情,故而各自都低头用餐,只听得到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餐毕,常遇立刻跳下椅子,到常台笙身旁悄声与她说了几句话,得到常台笙允许后,她则走到陈俨面前,说白天看书有些东西不大明白想问问他。陈俨略嫌弃地起了身,跟着小丫头去了书房。苏晔亦起身扶常老太爷出去,此时厅中便只剩下了常台笙与苏老夫人。
常台笙并不知道今日苏老夫人在陈懋那里受了挫,反倒是向她表示了感谢,说陈尚书还特意去了趟书肆,并将婚事定了,要求不过是希望一切从简,不要宣扬。
苏老夫人听她这样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陈懋拒绝她苏家的提议,但随后又向常台笙允诺了婚事,明摆着是想告诉她,苏家根本没资格插手这件事。
好讽刺。
常台笙这谢意虽让老夫人觉得十分受之有愧,但老夫人也实在不好意思向她坦陈今日详谈的细节。
常台笙随即起了身,客气地与苏老夫人道:“您尽早休息罢。”
她说罢就先离开了小厅,可却在门口不远处看到了躲躲藏藏的程夫人。难道她方才站在外边听自己与苏老夫人谈话么?
常台笙径直朝她走了过去,程夫人见无处可躲,也只好低着头同常台笙问好。果真如宋婶所言,她似乎并不打算只在这府里住一晚上。今日一天都没出去么?
“您有事么?”
“没、没有……”这支支吾吾反倒是令人起疑。
常台笙以为她大约是希望自己再收留她一阵子,遂道:“有事不妨直说,我不是很喜欢绕弯子。”
程夫人看看仍旧亮着灯的小厅,又看看常台笙,声音低低的:“有件事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常台笙轻蹙了蹙眉:“说罢。”
程夫人似乎不敢在走廊里说事,像是怕有人突然路过。常台笙看穿她这点小心思,遂转过身去,领着她往前厅走。
到了前厅,将门关上,常台笙这才说道:“您可以说了。”
程夫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虽不是十分清楚苏老夫人到这里来的缘由,但听说她想促成你与……陈公子的婚事。陈公子虽与苏公子是多年好友,但苏老夫人也不至于为自己孙子友人的婚事特意从苏州坐船过来,这其中蹊跷不知你想过没有……”
她是不知道苏老夫人与常家的渊源才这样问的么?于是常台笙也很坦荡地回了她:“这个您多虑了,没有什么蹊跷,苏老夫人与我算是亲戚。”
常台笙觉得自己坐下来听她说这些所谓的隐秘之事简直是浪费时间,遂起了身,打算走了。可没料程夫人却上前一把拉住她:“等等……”
常台笙轻叹口气,又只好坐下来。程夫人又道:“老夫人亦姓常,我应该想到的,但你与她之间应是远亲了罢?按常理,为远亲如此奔波是不是也有些过头了?”
常台笙做生意多年,喜欢绕弯子的人见过许多,但像程夫人这般令人不舒服的实在少见。喜欢这样说话的人是如何丢弃旧身份改头换面做上富人家的正房夫人的?
她坐着听程夫人继续往下绕弯子,心却飞到了书房,也不知陈俨现在到底怎么样,他现在应当需要被人陪着。
注 意力涣散期间,却听得程夫人道:“苏老夫人……是陈公子的祖母。她如此费神费力,其实是为了苏家血脉。孙辈就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苏晔一个就是陈公子,苏晔 迟迟没有后嗣,苏家血脉眼看着要断,苏老夫人就只能指望陈公子了。你又恰好是常家的人,她自然乐得促成这婚事,一举两得,苏常两家都后继有望。她恐怕惦记 着的,就是你的肚子。”
常台笙陡然收回神,稍稍回忆了一下她方才说的话,竟有些听不明白,蹙眉问:“你说什么?”
程夫人愣了一下,连忙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紧跟着又解释了为何陈俨是苏老夫人的孙子这件事。当年旧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必然省却了一些枝节,但大体却也差不多。
常台笙一下子忽觉得有点接受不了,但想起苏晔平日里对陈俨的种种好,想起苏老夫人在陈俨面前俨然一副家中长辈的姿态,竟也有些不得不信面前这个女人说的话。
她细细地消化了一番,低声回问程夫人:“所以,他知道这一切是吗?”
程夫人低了头,缓声道:“他本就比同龄孩子聪明,那时候虽还很小,但也记事了,故而……都是知道的。”
常台笙静静坐着,一时间没有说话。原本以为他被母亲抛弃好歹还有个做高官的父亲宠着,但眼下这是什么?若程夫人所言一切是真,那他是被父系一方赶出来再被生母抛弃的吗?然后喊别人父亲,做别人的儿子,指不定还要看眼色过活。
历经过驱赶与放弃的幼小孩童,偏偏还是个早慧早记事的。真是要命。
常台笙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也没有顾程夫人,站起来径直就走到了门口。她寄希望于外边冷冽的空气能将她从这漂浮不定的思绪里拖出来,可她这毫无预兆的开门,却惊到了外边人。
商煜一脸惊愕地站在门口,他没有带药箱,只是那么站着,回过神又看看从里面走出来的程夫人,再低头看看不知往哪里走的常台笙,柔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来……有事么?”常台笙飞快地控制住自己的思路,抬头冷静地看了看他。
“哦只是……”他又看看程夫人,“转告她程康已经走了,所以她可以回医馆了,冬日进补的人多,医馆做膏子的人手不够。”
他这话也是说给程夫人听,程夫人连忙低着头道:“好,知道了……”随即她又转向常台笙:“那、这两日就谢谢你的收留了。替我跟他问声好,听说他眼睛不大好了……你,多费心。”
“眼睛不大好?”商煜重新看向常台笙,“他怎么了?”
“可能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了眼疾。”常台笙低声说着,立即又想到红包里的那张写着“商墨”名字的字条,但她没有立刻问商煜,却是先将程夫人打发走了,这才同商煜道:“或许,你可以帮着看看?”
商煜想想,回她说:“他似乎对我有些成见,只要他肯,我随时都可以。”
“那你在小厅等我一会儿,那里有茶点,我去书房问问他。”常台笙说完遂带着他往小厅去。
待他们离开后,站在不远处的苏晔从大片阴影里走了出来。在这位姓商的大夫到来之际,他恰好从前厅的廊下走过,知道程夫人在与常台笙说旧事,但他行至拐角处,却见这位大夫走到了厅门口,站在廊下一直在听墙角,过了许久才敲门。
一个外人,对别人家事如此关心,实在是令人心生疑惑。
姓商。苏晔轻轻抿起了唇角,随后轻叹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想双更啊!!!!!!
小白(冷静脸):公公你中二病又发作了么
第61章 六一
另一边,常台笙将陈俨从书房带出来,想着他可能对商煜有成见,语气尽可能的温和:“商大夫恰好来了,我想让他帮你看看。”
“好。”他没有拒绝,更没说商煜的坏话,态度十分配合,像是在特意让常台笙放心。常台笙牵着他的手往小厅走,到了门口同他道:“你先进去,我去喊宋婶过来。”
待陈俨进去后,她关上了门,先在门外站了一站。只听得陈俨进屋后,商煜道:“来了啊,坐。”
商煜的声音不高,陈俨则压根没开口。常台笙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随后便无甚声响了,她这才悄悄去后院喊宋婶。
而屋内两个男人之间,则始终浮着一些微妙的气氛。商煜安安静静给他诊脉,随后收回手,道:“可以解开缎带看看么?”
“当然。”陈俨说罢就抬手解开了蒙眼的缎带,神情淡淡的,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澜。商煜看看那双眼睛,表情微妙地变了变,稍后眯起眼,问他:“会头痛是么?”
“是。”陈俨据实回答。
商煜又问:“具体是哪里痛得最厉害?”
陈俨指了几个位置,这时商煜唇角忽地抿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陈俨垂眸,声音冷淡:“你在笑么?”
商煜略玩味地看着他的眼睛,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没有。”
陈俨没再说话,商煜的语气出卖了他。
陈俨抬手将缎带重新系上,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及脚步声。常台笙带着宋婶进了小厅,说既然商煜来了就顺道看看。宋婶小声嘀咕说又浪费诊费什么的,常台笙忙示意她别说这些。
商煜给宋婶看了会儿,她今日脸色稍稍好些,脉象上看也有好转,但总体来说还是得歇着。他抬头对站在一旁的常台笙道:“主要是得心宽,若心里藏的事多且总操心,则半点好处也没有。”
“小姐现在婚事定了,我就……不必愁了。”话虽这样说,可宋婶看看另一边蒙着眼的陈俨,还是有些担心。这不是给小姐添累吗?
“婚事?”商煜看看常台笙又看看陈俨,“要……成亲了?”
“是。”常台笙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陈俨则起了身:“不过我并不认为你想来喝喜酒。”他同商煜说完,又转向常台笙的方向,淡声道:“我先回房。”
商煜坐在原地,脸上神情有些寡淡。
这时宋婶忽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什么不该说的,遂也站了起来,悄悄走了。常台笙见门被带上,问商煜道:“方才给他看下来情况如何?”
“我医术有限,恐怕是无能为力。”
商煜说着起身,常台笙却又问:“或许,商墨是你认识的人么?”
商煜闻言忽地轻皱了下眉:“怎么?”
“只是今日听人提过这个名字,这个姓不常见,但与你同姓,我遂问问。”
商煜倒一副坦然的样子:“是我师傅,但——”他顿了一下:“我许久未见过他了,且恐怕以后也见不到了。”
“难道不在了么?”
若已去世,陈懋又为何要提?
商煜脸色仍旧十分寡淡:“应当没有,他那样的身体必然长命百岁,只是我可能不会再去见他了。”他看向常台笙:“故而你向我打探他的消息我也无法帮到你,不过你若能找到他,陈公子的眼睛或许有救。”
他说了这一番“仁至义尽”的话后,点头告辞,遂出去了。
常台笙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怪异在里头。
这个夜晚因为积雪融化地上都结了冰,稍不小心可能就会滑倒。常遇很不幸地在去伙房的路上摔了一跤,她坐在地上扒拉出一块碎冰,小手冻得通红。可能手温太低的缘故,那块抓在手里的冰竟也不怎么化,常遇低头看着都走神了。
摔疼的地方早就不疼了,就是屁股有点冷。她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腿麻又滑了一跤,她低头揉揉自己腿,有些气馁地哈了口气。
从走廊里路过的苏晔远远瞧见她摔了,连忙过去将她抱回走廊里侧,俯身拍拍她衣服上的脏物,好在衣服没有湿掉,应当也没有受凉。
常遇立刻丢掉了手里抓着的冰块,抬头看着苏晔,苏晔很友好地对她笑了笑,道:“还不去睡觉么?”
素来伶俐的常遇一时间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望着苏晔,最后说了一句:“饿了……想去伙房找吃的。”
苏晔看看四周,常台笙这时不知是在料理常老太爷还是在陪着陈俨,而宋婶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府瑞安安静静的,感觉连那些寥寥亮着的灯笼也已入睡。
苏晔遂带着小丫头去了伙房。此时厨工已回家去了,纱橱里的菜亦凉了。苏晔看看身后跟着的小丫头,轻声问:“想吃什么?”
“有的吃就好了……”常遇声音低低的。
还真是好打发的孩子。苏晔从纱橱里盛了一碗剩饭出来,生起炉子,煮了白米粥,黏黏糊糊的一碗,端上了桌。
他没有孩子,更没有带过孩子,想着小孩子应当要吃得清淡些,遂连小菜也忘了给。常遇拿过小勺子,对着那一碗单调的白粥看了一会儿,忽又抬头看看苏晔,低头吃起来。
可是这满满一大碗,又没有下粥菜,常遇吃着吃着胃口早就没了,但她没说。末了,苏晔很贴心地将帕子递过去给她擦嘴,再看看已经空了的碗,看来孩子当真是饿极了。
常遇擦完嘴悄悄将帕子收起来,因为姑姑跟她说若不得已用了别人的帕子就得帮别人洗干净,这是礼貌。
苏晔没有在意这个,倒了杯水给她漱口,说时辰不早,她应当回房睡觉了。
可常遇此时嘴里寡淡极了,她惦记着纱橱顶层搁着的一盒腌梅子,遂低声说:“这里暖和,我想……再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