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脸道。
如果是病了,那就算了。
庄扬波见了刘祁回来,高兴地连马都不骑了,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听到刘祁一张口就是问田长史,身子突然一瑟缩。
不是委屈,是害怕的。
“您总算是回来了!田长史最近都快疯了!”
庄扬波眼眶都红了,“田家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最近一个月来,天天派人来找田长史回去,一会儿说是家中父母重病,一下子是说要回家相看亲事,每次田长史都把他们赶出去,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了。”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可怕啊!
他都快架不住了,怎么撒娇耍泼逗开心都没用啊!
“…今天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一对夫妻,抱着田长史哭着就要拉他回家,田长史又不敢赶,又不能走,被活生生拽下了。”
田湛要回家?
要成亲?
刘祁心中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挖掉了什么东西,一股莫名的惶恐笼罩住了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中的缰绳,大喊了一声。
“回府!”
秦/王/府的偏院里,田珞看着抱着自己一直在抹眼泪的母亲,又是悲又是不甘,可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大哭特哭。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堂伯竟然会把她的爹娘送过来劝她回家。
其实当时她装扮成堂兄出来当人质时,对族中是并没有什么怨恨的,也从没有想过报复之举。
只是她那时阴差阳错当了这破败王府的长史,一点一点的从无到有将秦/王/府撑了起来,眼界、心胸、格局都与当年困于后院之中的“珞娘”再不一样,曾经领略过自由的鸟儿,是再怎么也不会愿意回到笼子里去了。
更何况,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似乎也对那位外表冷傲,其实内心柔软无比的少年王爷起了一丝情愫,只是隐藏的很好罢了。
她以为像她这样田家一抓一大把的女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弄到田家和秦/王/府闹出矛盾的地步的,毕竟无论是祖父也好,还是堂伯也罢,都是利益为先之人,更不会让家里闹出这样的丑闻。
田珞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再撑几年,撑成了老姑娘,秦/王/府里“田长史”的名头越来越响,族里更会明白到底是一个能给家中谋取好处的“田长史”重要,还是田家一个微不足道只能联姻的女儿重要。
但她千算万算,没想到皇帝要选秀了。
国孝一开,皇帝大选,从民间到官宦人家,户户都要核查户籍,核对未出嫁的女子身份,以作记录。
像他们田家这样家中有人做官、当地又是望族大户的人家,更是有专人前来“阅视”姿色是否端丽、言行可否合体。
田家有女名田珞,这是她一出生就上了籍的,她的姐姐们如今应该都成了亲,像她这样还待字闺中可以入选的没有几个,更别提还是嫡女的,这采选使一至,家中隐瞒未婚配女子的事情就要暴露出来,如果再被有心人知道她女扮男装混在秦/王/府这么多年,家中莫说选秀了,一家子女眷的名声都要玩完,更别提日后婚配。
田家人如今急了,急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田珞如今已经年纪不小,她和刘祁同进同出,吃的好动的多,身量已经和刘祁不分上下,在男人中当然不算高的,但有长相清秀肖母的刘祁陪衬,也无人觉得这田长史不似男人,或是太过阴柔。
田母抱着英姿飒爽的女儿,那眼泪倒不是为了女儿受的苦而流的,更多的却是害怕,因为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女儿的不耐烦,这样的女儿让她感到陌生,也越发为出发时大伯所丢下的威胁感到恐惧。
“你要不回去,叫我们怎么办?你不婚配,你的两个弟弟怎么办啊!他们至今都不敢相看人家!你不回去,我们全家老小都要跟着吃干系的!”
田母一边抖着,一边将大伯的话复述出来。
“我们都不能活了啊!”
“什么不能活了!”
哐当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风尘仆仆的刘祁甚至连骑装都没换,就这么闯了进来。
见到“田兄弟”被一娇小的妇人挽着手臂大哭,屋子里还站着一位一见他进来就吓得差点跪下去的中年男人,刘祁眉头一蹙,却稍稍将骇人的脸色收敛了一些。
毕竟是自家人的父母,不能吓着他们不是?
“本王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听得云里雾里的。虽说兄长没有成亲,这下面的弟弟也不好成亲,但说亲这种事却是没关系的,怎么就弄到不能活了呢?”
刘祁找了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眉毛一挑。
“没看到当今天子都要成亲了,他亲哥的本王我都还单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刘祁:(尔康手)你们不能忘了我的亲事啊!
田珞:(娇滴滴)刘祁哥哥…
刘祁:(惶恐)不,不,我不能和皇祖父一样,我,我不能从了你…
田珞:(笑容龟裂)不对,什么叫从了我?
第193章 单身?贵族?
刘祁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在宫中瞻前顾后的少年,在藩地的这么多年里,和形形□□的人打交道,早已经把他察言观色的本事磨练了出来,仔细端详之后,也看出一点不对来。
就算田家以前将“田湛”送来当质子亏欠过他,也绝不该这么害怕担忧,尤其田湛的父亲,见到他一副曾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一般,老是想跪他,不但让“田湛”满脸尴尬,弄的他也不自在的很。
既然如此怕他,温和的肯定不行,不如来“豪放”的!
刘祁板起脸,看着抱着田长史一直在哭的田母,冷声道:“你也别哭了,本王是不会放田长史回家的。”
刘祁原本在三兄弟里之中就是最冷傲的,这一板起脸来更显气势惊人,田母原本泪珠子流了田珞一衣襟的,被刘祁一吓,硬生生缩了回去,惶恐不安地翕动着嘴唇。
“可,可她总是要回家的啊!”
“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更是以功业为重!”
刘祁“豪气干云”地将田珞从田母怀里拽了出来,皱着眉头“批评”田母:“又不是鸡窝里养着的小鸡,他已经不小了,还护在怀里!”
田母听到刘祁说到“好男儿”和“大丈夫”时脸上的表情都已经不是惶恐,而是骇然了。
刘祁没注意到田母的表情,他和田珞平日里笑闹惯了,又见不惯田父田母护小鸡一样的态度,伸手一揽田珞的脖子,拍着她的肩膀继续说道:
“虽说田长史名义上是本王的幕僚,但他对本王有襄助之恩,本王当他如亲‘兄弟’一般…”
田母看着和刘祁并肩“好哥儿们”一般站着的女儿,露出被勒住了脖子快要晕过的表情。
刘祁平时走的不是“奔放”路线,只是偶尔会发发疯,田珞不自在地扭动了下,想要从他的怀里钻出来,谁知道刘祁还似不够似的,伸手将田珞的胸脯拍的“嘭嘭”响。
“两位放心,本王一定给田兄弟说个如花美眷,德才兼备的那种,京中如今选秀,就算两位想要现在给他说个好姑娘也不容…咦?”
不是该“嘭嘭”响吗?为什么没什么声音?
田兄弟身子太弱?身板不够结实?
刘祁纳闷地当着田父田母的面在田珞的胸前捏了一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说嘛,他每天既不举石锁也不练射箭,平日里出门都坐马车,哪里能有他这样的好身板…
别看他长得这么清秀,可是胸肌还是练得不错的,比“田湛”看起来瘦弱,其实胸前都胖到能捏出肉了…
呃?
捏出肉?
刘祁虽是个童子鸡,可他的母亲担心他被人勾引,从小就让嬷嬷之类告知过他女人的事情,又有宫女伺候,绝不是刘凌那样整个被《凡人集仙录》带偏了的无知少年,这下手感觉不对,立刻就僵硬住了。
莫说刘祁,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的田珞,当场就露出了女性应有的正常反应——双手环胸。
她毕竟只乔装改扮没多久,女性本能更多点,想要完全像个男人一般被人“袭胸”都没反应,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嘶…”
田母被这样的变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当场两眼一翻,就软倒了下去。
“你,你,你们…”
田父火冒三丈,可面对着“皇亲贵胄”又不敢发火,又气又堵,一张脸憋的通红,最终还只是一把抱住田母,哀嚎了起来。
“真是不能活了啊!”
***
“真是不能活了!”
刘凌捂着自己的脸,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噗哈哈哈…”
姚霁放声大笑,用宽大的袍袖遮住自己的脸面,以免太过跌下“神仙”的身段,可即便是如此,那抖来抖去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心中愉悦的情绪。
因为没有太多人知道刘凌会易容术的事情,所以今早刘凌下了朝借口自己要午睡,难得偷得一点闲工夫,易容成宣政殿里一个传唤内侍的样子,想要和姚霁一起去见识见识选秀的姑娘们。
倒不全是对未来另一半的好奇,泰半是突然生出了一些少年人的叛逆,往日里他的日子过的太过沉闷,除了奏折就是政事,被姚霁这么一“引诱”,立刻就“堕落”了,想出去放放风,找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
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还可以这么做呢?
然而事实证明,在宫中这种地方,除非你是皇帝,可以随意来去任何地方而不被阻拦,其余时,不小心谨慎就要出事。
比如说现在这般。
“早就听说陛下仁厚,所以宣政殿的宫人越养越没有规矩,你一没有手谕,二没有传召,就这么贸贸然往汀芳殿跑?”
身着女官服饰的中年妇人可不管刘凌为什么要捂脸,抓起他的胳膊就开始训斥,之前姚霁大笑,也是因为这个略显肥胖的女官一直在戳刘凌的额头,将他的额头戳的满是红痕,他却丝毫不敢反抗的缘故。
眼见着围观的人原来越多,再这样下去丢脸要丢到全宫里了,实在没辙之下,刘凌将声音捏到尖细,遮遮掩掩地在中年女官的耳边说道:“姑姑行个方便,不是奴婢乱闯,您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内侍没有陛下的吩咐是不会乱走动的,实在是,实在是,哎…”
他欲言又止,语焉不详,却成功让这女官渐渐收了脸上的怒容。
她再怎么蠢,也不至于听不出这小太监语气中的意思:“你说的当真?”
嘴上说着“当真”,其实手上已经渐渐放开了刘凌的胳膊,甚至还露出有些了然的表情。
这小皇帝第一次大选,身边又没有女人,好奇进宫的女子们是什么样子的,派个心腹来打探打探也不是没可能。
陛下腼腆,又怕言官直谏,这种事情自然不太好说,王总管也不好打招呼,这样偷偷摸摸倒是最方便…
不过,找个身量这么高的内侍过来,真能“偷偷摸摸”吗?
这女官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刘凌,直看的刘凌鼻尖冒汗,这才点了点头。
“你说的我懂了,不过我身为汀芳殿的管教女官,是不能看着你就这么乱跑的,这样吧…”
她顿了顿,之前她以为只是宣政殿哪个没什么干系的小宦官在乱逛,自然恨不得将他抓住送去宣政殿去问责,毕竟天子身边得用的几位总管她都认识,没见过这位。
可一旦听说有可能是皇帝派来打探消息的,她有意向宣政殿示好,面上也就越发和颜悦色。
“这样吧,南方进了些上好的龙眼,昭庆宫那边赐下来的,薛太妃让我们给每个殿里的贵女们都送一些,你跟着方嬷嬷一起去送,把你那块宫牌给收起来…”
她是有意示好,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多谢了,这位,这位,呃…”
刘凌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这女官就等着这一句呢,矜持地接过话头:“喊我秦赞仪就好。”
正是负责教导后宫妃嫔规矩的赞仪女官,说起来也是辛酸,刘未当年就专宠袁贵妃,没有大选过几次,后宫里都是入宫早份位高的妃嫔,也轮不到这些赞仪教导。
后来先帝驾崩,这几年刘凌都没进过妃嫔,连伺候的人都没有,更别说这些女官的差事了。
好不容易出了头领了这份差事,不但不想办砸了,还想做的更好。
刘凌脑子里只是想了想就想清了这些干系,对秦赞仪行了一礼:“承蒙秦赞仪照顾,小的会向陛下说明今日的情况,定不让赞仪为难。”
两人心照不宣,刘凌被她引着去了后面,跟了一位姓方的嬷嬷去送东西。
那姓方的嬷嬷看起来就是个不多事的人,见多了一个面生的宦官,不多问也不多管,叫什么做什么,只是见他个子大,让他捧着果子筐。
姚霁若有所思地跟在刘凌身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这在宫里的,果然都是聪明人。”
刘凌碍于方嬷嬷和几个宫人在身边,不好接姚霁的话,但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他幼年在冷宫长大,见过宋娘子如何艰难地在夹缝里生存,也见过冷宫里那么多缺衣少食的太妃如何勉强度日,对这些并不能混到最顶端的那些宫人也存有着爱护关切之心,并不觉得他们的“小聪明”如何可笑,反倒对他们在宫中生存的智慧若有所感。
看来,以后有必要经常易容在宫里走走。
方嬷嬷领着在气质格外不像是宦官的刘凌一路走到汀芳殿的中殿,才稍显嘶哑地开口:“住在这里的,都是一品以上文武官员及功勋公侯出身的选女,否则也不会赐下这些龙眼来。但龙眼只有这么多,薛太妃让老身去领的时候并没有告知婢子这些龙眼该怎么分,老身只能让你一筐抱来。等下无论见了什么,看了什么,不要多言多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方嬷嬷身后两个宫人嘴角微微扬了扬,似是觉得有趣,刘凌这才注意到这两个人,正是分去薛太妃身边伺候的两位女官。
刘凌顿了顿,突然就觉得手中一筐龙眼重的要命。
“呵呵,那位教养你长大的薛太妃还想试一试这些姑娘的脾性?”姚霁打趣道:“这些小姑娘在家里锦衣玉食什么没吃过,真会稀罕这一点龙眼?”
刘凌没多说话,只拿这一筐龙眼遮着脸面,跟着方嬷嬷进了汀芳殿的后殿。
后殿的正殿中,十几位气质各不相同的贵女早已经等候多时,这些官宦功臣之后不比其他,入宫后有专门的宫人伺候,还能从家中带衣物首饰两箱,自然是各个争奇斗艳,恨不得将对方都比下去。
见方嬷嬷进来了,一个长得娇俏的女郎笑了起来:“来了来了,我们等的脖子都长了!”
她看起来年纪还小,脸上还胖嘟嘟的,吐语如珠声音清脆,听着就让人由衷的心情变好,所以即使她这么嚷嚷显得有些没规矩,几个教养宫人竟也破天荒地没有在众人面前让她丢人,只是咳嗽了几声。
听到旁边的宫人咳嗽了起来,这女郎立刻变成一张苦瓜脸,撅着嘴玩起了手指头。
“诸位姑娘安康如意。”方嬷嬷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示意刘凌上前。“薛太妃让奴婢们为诸位姑娘送些龙眼来。这些龙眼是泉州贡上的贡物,陛下不爱吃这些连皮带子的水果,就都送去了昭庆宫,太妃娘娘疼惜诸位姑娘,留了一整筐送过来。”
刘凌很少从这种角度听到别人议论他,觉得怪新鲜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一拍。
这慢了一拍,立刻就有两三个姑娘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高大的内侍。
宫中宦官身量普遍不高,据说是净身的缘故。也有一些年纪大了以后才净身的罪臣之后个子会高些,但这些大多是充当杂役,能跟着方嬷嬷出入汀芳殿的,又不太像是杂役,一时间,几个极为聪明的姑娘顿时就对刘凌上了心。
能在这个时候还走神,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内宦,这宫里的宫人各个都修炼成了精了。
这么一想,几个势在必得的越发打起了精神。
刘凌没想到这些女子能聪慧成这样,自然也就没想到自己只是稍微愣了下就能让人看出不对。
他过完年才十七,官宦人家选的女孩从十四到十八,民间从十一到十六,年纪都不大,他接触的女子又少,总觉得要一叶知秋的,至少也得是薛太妃她们那般经历过不少事的,就算不是,也大约得和王嫂徐氏一样在家中受过磋磨。
他又怎能想到,这些达官贵胄的家里,哪一个后院里没几个省油的灯?就算那么多亲戚下人凑起来,足够唱几台戏了。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若真是什么天真不知世事的才叫奇怪。
她们进了宫之后,更加如履薄冰,以往有十分才智见识,现在也要拿出十二分来,不多想的也要多想,更别说刘凌这散漫劲儿太扎眼了。
这厢里人人若有所思,唯有那小姑娘听到方嬷嬷的话满脸好奇,脱口而出:“为什么陛下不爱吃连皮带子的水果啊?”
这一问,顿时殿中咳嗽之声不断,有些姑娘心中笑话这姑娘竟是个傻的,但更多的姑娘却是感激她当这出头鸟把自己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方嬷嬷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指了指那装龙眼的筐子:“诸位姑娘,龙眼俱在这里,请诸位分了吧。”
这分龙眼的事情得罪人,但做的好了,也是一桩露脸的事情,于是乎一群姑娘们在一旁你推举我我推举你,明争暗斗折腾了半天,推举出一个年级稍大的黄衫少女来分这龙眼。
姚霁之前也不知道来了多少趟了,见刘凌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悄悄走到他耳边说道:“他们推选出来的这位姑娘,是你那侍读戴良的堂姐,因国孝误了相看人家,今年十八了。”
刘凌微微“啊”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黄衫少女。
这少女正当韶龄,因年纪比其他女孩都大一些,越发显得有一种沉稳高雅之气,非但如此,她眉间似是罩着一股轻愁,比起其他姑娘更显成熟,也难怪你推我我推你,推出这么个女孩来。
见刘凌看他,姚霁笑的越发狡黠。
“怎么,你喜欢这种含羞带怯、柔情绰态的?”
刘凌将手中的筐子递到那黄衫女子的面前,他虽是易容成殿中那个身量最高的宦官模样,可让他卑躬屈膝却是做不到的,所以在其他人看来,就有些无理。
好在这些女子还不是嫔妃,按理也确实不必跪她们,只是被恭敬惯了乍有些不适应,还没到怨怪的地步。
刘凌递完筐子,好整以暇的站在方嬷嬷身后,等着看这女孩怎么分,突然听到姚霁问他这话,摇了摇头,如自言自语般小声说:“不喜欢。”
他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但肯定不喜欢这样的。
姚霁失望地“哦”了一声,又像是突然响起什么似的继续问道:“刚刚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不吃连皮带子的水果?”
“不方便批折子。”
刘凌闷闷地回答。
姚霁一怔,看向这个少年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敬佩。
需要何等的自律和责任心,才会让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彻底改变自己的喜好和习惯,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国家和百姓?
他还正是应当享受和欢笑的年纪啊。
想到这里,姚霁看向殿中女郎的表情就越发认真了。
他值得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为妻,相伴一生。
为什么…
姚霁叹了口气。
他这样的皇帝,应当算的上明君了,怎么就一辈子没纳后呢?
第194章 可惜?可怜?
一屋子人都等着看戴盈盈如何分龙眼,被推出来的戴盈盈却不见得就高兴露这个脸。
她原就不想出这个头,更何况如今这局面,一看就是昭庆宫里那几位“无冕太后”在考验参选闺秀的。
无奈人人都看得透,看的明白,精明又家事显赫的不愿贸然出头,家世低胆子小的又不敢出头,竟就把她这么推出来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戴盈盈不见得就是个蠢的。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头看了看那一筐龙眼,命身边协助的宫人去找了十二个一样大小的玉碗来,用最笨的法子去分这些龙眼。
见戴盈盈用平均分配的法子分水果,无论是方嬷嬷还是她身后的两个宫人,都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我记得七娘你喜欢吃龙眼。”
一个声音爽朗的高挑姑娘道过谢,让伺候她的宫人接过给她的那一碗龙眼,笑着对眼圆圆的小姑娘招招手。
“这几日上了火啦,这热性的东西不宜多吃,我们两个合在一起吃。”
小姑娘正是之前好奇问天子为什么不吃带皮水果的那位,闻言拍这掌笑着:“难为卢家姐姐还记得七娘爱吃龙眼,七娘先谢过啦!”
另几个认识七娘的闺秀心中暗暗气恼,一下子后悔自己为什么想不起来李七娘爱吃龙眼,一下子又觉得这卢婉宁实在是外表爽朗实则狡猾,知道李七娘性子单纯,就拿着她做筏子,在这几个昭庆宫的下人面前出头。
比起像是木头人一样空有外表的戴盈盈,卢婉宁自然是更高一筹。
宫人们来也不是为了一筐子龙眼的,等看到戴盈盈将龙眼分下去后,拿到龙眼好奇的有之,淡然的有之,表情感激的有之,便一一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回话时细细道来。
刘凌跟瑶姬站在方嬷嬷身后,眼睛扫过一屋子里的莺莺燕燕,心中突然升出一股荒谬之感。
他根本就不认识她们,他甚至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性格、人品,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就要准备着和她们度过接下来的人生了?
当年皇祖父、父亲第一次大选的时候,想的都是什么呢?
看着眼睛圆圆的李七娘似乎只顾着手中的龙眼,再看看一殿中女郎暗潮涌动,刘凌渐渐没有了再去了解他们的心思,连注意力都不再放在屋子里的姑娘们身上了。
“怎么了?”
姚霁敏感的注意到刘凌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好奇地开口:“怎么突然就无精打采的?”
刘凌不可能再自言自语,于是这种低落一直维持到殿中“龙眼”分完,方嬷嬷带着众人要走了,姚霁都没有等到答案。
方嬷嬷等人要回昭庆宫覆命,刘凌却是不会去的,他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走,想等身边的人都没有了,好问问姚霁几个问题。
结果身边的人是都走完了,却没等到和姚霁说话的机会,因为从汀芳殿那边匆匆忙忙赶过来一个小宫女,满脸惶恐不安地把他拦下了。
“这位,这位…能不能,能不能…”
看着比一般宦官要高大的多的刘凌,小宫女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一边挡着他的去路,一边不停地往后张望。
刘凌蹙起眉头,刚准备张口,却见从不远处的墙后绕出来一个姑娘,身上披着件斗篷,见到宫女将他拦下了才松了口气。
“这位内侍…”说话的正是之前分龙眼的戴盈盈。
她娉娉婷婷地走上前,对着刘凌屈身一礼,温柔道:“看这位内侍面生,想是不是汀芳殿的执事?”
刘凌越发纳闷,尖细着声音点头:“不是。”
“敢问这位侍者…是在哪一殿哪一处?”
戴盈盈紧张的抓着斗篷的系带,满脸都是期待。
若是平常的女子,这般私下里会见宦者,刘凌一定会生出厌恶之心,但这人是戴良的堂姐,刘凌存着几分“熟人的家人”的想法,难得有了些耐心,竟还回答了她。
“我是宣政殿的传唤内侍。”
戴盈盈捏着系带的手指顿时攥的发白,她咬了咬唇,似是用尽所有的勇气,从手腕上摘下一只光润无比的镯子,轻轻递到刘凌手边。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你替我向宣政殿里的堂弟传个话。”
她大概是完全没有法子了,眼睛里几乎要滴出泪来,她原本就是气质怯弱不胜的样子,此番泪盈于睫,越发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