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首长?哪一位首长?是以个人名义还是以别的名义?”叶石生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向。

崔向本来以为只是含糊地一提中央首长,叶石生就会立刻软化立场,不再穷追不舍,不想他不但没有流露出足够的敬畏之意,还非要追问中央首长的名字,崔向就不免暗暗嘀咕,叶石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底气了?不应该呀,他向来是最听京城之话的省委书记。

崔向一时犹豫,琢磨着该不该说出付家的后台和程曦学的幕后之人时,叶石生却又及时地转移了话题,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了,就不要再提了。”

崔向心中一喜,叶石生软化了,果然关键时刻他又顶不住了,看来,燕省日报事件算是过关了。此事可大可小,只要叶石生没有任何表示,就会在省委中造成共识,就是叶书记虽然是一把手,但控制不住宣传口,掌握不了大局。如此一来,向他这个副书记靠拢的人会慢慢增多。

谁都想找一个说话有份量的靠山,在省委里面如何立威?就是在一件件事件的累积之中,看谁说话管有的次数多,谁的身边的人就会越多。

“既然燕省日报发表了对产业结构调整置疑的文章,肯定也有赞成的声音,我和睿恒、升平以及锦松刚才开了一个碰头会,确定了一下今后领导小组的工作重点,决定安排葛山同志兼任领导小组的副组长,指导领导小组以后的宣传工作。在宣传方面,领导小组做得还远远不够,葛山同志有宣传方面的工作经验,正好由他来应对宣传问题,制定宣传策略,组织撰写辩论文章。有人对产业结构调整的政策置疑,我们就得拨乱反正,为产业结构调整正名!”

叶石生掷地有声,大手一挥,以一副气壮山河的气势说出了一番令崔向心惊肉跳的话。

崔向才明白,叶石生不是对日报事件既往不咎了,而是先将此事轻轻放到一边,再抛出他的举动,意思是,只要崔向反对,他就会再提日报事件——政治,就是一种有来有往的交易!

叶石生要组织力量撰写反驳文章,要效仿邹儒和夏想的举动,在燕省也来一场宣传战?什么时候叶石生变得这么聪明这么有勇气了?他就不怕辩论会输,输了之后会对他的声望以及权威会大有影响?叶石生的自信从何而来?

崔向心中疑惑,就不免有些迟疑,拿不定主意。

叶石生却不等他深思,又说:“葛山同志到领导小组,只是内部调动,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和睿恒、升平还有锦松都一致认为,丰利同志不再适合担任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一职,经研究决定,拟任省委老干部局局长……”

崔向本来是一直站着说话,猛然听到叶石生说出上述一番话,顿时一惊之下,竟然一下没有站稳,坐在了后面的沙发上。

叶石生见崔向终于被他的镇静自若镇住,露出了惊惶失措的一面,不由暗暗得意,微微一笑说道:“说了半天话才发觉原来崔书记一直在站着,怎么这么见外?”

崔向坐在沙发上,心里仍然砰砰跳个不停。叶石生好手段,一回来就抛开他开了一个碰头会,定下了两件大事,件件直指燕省日报事件。葛山兼任副组长,明显是要占领媒体阵地,夺回发言权。将丰利从省委宣传部搬开,显然是针对马霄的报复,要安插自己人进宣传部。

好一手移花接木的手段!

片刻之间,崔向感觉到后背之上汗流浃背,竟然湿了一片。

不过他又瞬间冷静下来,微一思忖,立刻说道:“丰利同志在省委宣传部工作时间不短了,突然调到老干部局,于情于理都不好交待,我怕他情绪上不好接受,要不先缓一缓再说?”

崔向来了一手缓兵之计。

PS:第四更,两万字!老何尽力了,尽心尽力,再多的话也不想说了,只是觉得精疲力尽。四更,两万,是老何百分之百的真心奉献,只图让大家在休假之余,能多点章节可看。唯有一点希望,保底月票,还是尽量投给老何吧,天道酬勤,兄弟们的月票就是那一方天!

第458章 以退为进

第458章 以退为进(求月票!)

“本来我的意思也是觉得丰利同志可能有意见。会闹情绪,但经过研究,大家都认为丰利同志有大局观,一向服从组织决定,所以也就暂时定了下来。这事也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你也同意,我们就在常委上走个过场就可以了。如果有不同意见,就再放到常委会上具体讨论。”叶石生淡淡地说道,目光不经意望向了窗外,“正好我也有一个关于燕省日报的调整的问题,还没有形成成熟的想法,要是上常委会讨论丰利同志的问题的话,我就尽快拿出一个关于燕省日报的提议出来,一并提交常委会讨论也好。”

话虽然轻飘飘的,看似没有什么,实际上明白无误地告诉崔向,如果你同意,一切好说,燕省日报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如果你反对,好,两件事情一起提交常委会讨论。

崔向没了主意。

叶石生现在的强势超出他的想象。不但没有一点退让之意,反而意气风发,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意。而且政治智慧圆熟,手腕出其不意,态度镇静自若,完全出乎崔向的意外,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

联想到他刚进来时钱锦松在场时的情景,崔向明白了什么,钱锦松现在成了叶石生的智囊了,但问题是,以前也没有发现钱锦松有这么高超的政治智慧呀?他来燕省两三年了,一直碌碌无为,怎么突然之间也变得高明起来?

真要提交到常委会的话,看叶石生的架势,以及他运筹帷幄的态势,还有上述两件事情已经得到了范睿恒和梅升平的点头,通过的可能性甚至不用猜测。

赌输了?崔向大为沮丧,国家日报发表的程曦学的文章,以及在燕省日报上的造势,还有点明了有首长的关注,怎么都压不住叶石生前进的脚步?为什么?一向软弱的叶石生怎么突然就强硬了起来?他难道又有了什么依仗?

崔向心思飞快转动,最让他不想见到的场景却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之时,他才发现,叶石生再软弱,再耳根软,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省委书记,是一把手。他的话无形之中时刻都能给人以极大的威压,让人不得不退让三分。

怎么办?崔向一时左右为难。如果就此认输,以后在叶石生面前如何抬头做人?以后如何在省委里面立威?最主要的是,现在认输就等于完全放弃刚刚辛苦建立起来的优势!但不认输,真要提交到常委会的话,一番唇枪舌剑之后,面对书记和省长的一致口径,中间派的常委肯定会支持书记和省长,最后还是一个失败的下场。

认输和不认输,都不甘心!

崔向一咬牙,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经过我的慎重考虑,丰利同志担任老干部局局长的职务是合适的,我表示赞成。我提议市政府秘书长郑冠群同志接任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一职。”

“郑冠群?”叶石生对郑冠群没有印象,但却清楚郑冠群一定是崔向的人,崔向是以退为进,搬开丰利可以,但要安排他的人接任,等于是大家都各退一步,“你将名字报到组织部,由升平同志按照程序进行审核考查,符合条件的话。就由组织部提名。”

梅升平肯提名才怪,不过崔向会想办法让梅升平妥协。只要梅升平抬手放过,再有马霄的坚决支持,又有他的大力推举,叶石生也应该照顾一点,退让一步。

政治要有平衡和妥协才能维护安全团结的局面,叶石生将燕省日报的事情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何尝不是一种妥协?

不过崔向也清楚,其实斗争才刚刚开始,下一步在燕省日报上的宣传战才是重点,就看谁能在辩论之中占据上风了。不过接下来的论战就不是平衡的政治游戏了,而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文字战争,不见刀光剑影,但残酷程度一点也不比面对面的唇枪舌剑差上多少。而且还是要全看真本事,就看谁更有文采更有说服力更有见解了。

崔向不无自信地想,有程曦学出面,有马霄邀请一流的专家学者撰文,燕省各大专家教授的精英全部被他们收拢在阵营之中,叶石生就算贵为省委书记,在燕省也请不到一流学者了,他想在宣传战上获胜,只怕要做白日梦了!

崔向告辞离去,他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叶石生的办公室,叶石生就一脸惨白地颓然坐在椅子上,再也没有了一丝精力一样,半天没有动弹一分。过了半响,他才恢复了一点精神。摇头说道:“省委书记也不好做,要不是一口气硬撑着,还真顶不住……”

叶石生是强提着一口硬气和崔向硬碰硬的,就想拼上一次,不能再软弱下去了。因为他也知道,此次碰撞事关以后谁在省委里面立威的大计,不能退让。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只要松一口气,就有可能被崔向牵着鼻子走——幸好,最终还是崔向退却了,他险胜一局。

但此局奠定了叶石生的信心,也让他对掌控以后的局面更有多了自信。不过叶石生也清楚地认识到一点,就是他的底气来源于范睿恒和梅升平两大实权人物的支持,一件事情,如果有他们二人和他站在一起,基本上就算有反对的声音,也很难形成气候。

叶石生又平静了一下心情,深呼吸几口,对外面说道:“麻秋,电话通知锦松一下,让他安排一下晚饭的问题。”

麻秋敲门进来,恭敬地说道:“叶书记,刚才秘书长已经来过电话了。说是安排好了,不过他又问,说是夏想对森林居比较熟悉,是不是叫上夏想一起?”

叶石生微一沉吟:“可以。”

麻秋点头,刚要回到外间,叶石生又说了一句:“你也一起去吧。”

麻秋愣了一愣,知道叶石生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而特意照顾他,不由心中一热。叶石生因为高成松事件之后,中央又三令五申要各级领导严格要求秘书,就很少和他有公事之外的来往。表面身为省委书记的大秘书,麻秋却心里十分清楚他和叶石生之间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麻秋一脸感动地点点头。见叶石生脸色不太好,就回到外间给他倒了一杯水,冲了一包参茶送了过来。

夏想还在办公室中一边猜测叶石生的态度,一边琢磨着下班后找一个时间给连若菡打个电话,商量一下孩子姓氏的问题,眼见到了下班的时间,刚想收拾东西出门,一抬头,却见钱锦松一脸笑容地站在门口。

钱锦松一脸和善地冲众人打着招呼,然后径直来到夏想面前,夏想恭敬地问了一声好,还没开口,钱锦松就先说道:“跟我走,一起去吃饭。对了,要不要现在给家里请假?”

古玉在一旁促狭地笑道:“不劳秘书长费心了,我帮夏处长打请假电话好了。”

夏想不满地瞪了古玉一眼,嫌她故意捣乱,钱锦松却不由多看了古玉一眼,眼中闪过疑惑之意。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笑道:“怎么,小夏担心殊黧吃醋?没关系,到时我替你作证。”

难得秘书长开个玩笑,夏想就大度地说道:“我家殊黧通情达理,才不会吃醋。比起方格的蓝袜可是强多了,是不是方格?”

方格从小在高官家中长大,虽然钱锦松是省委秘书长,也没有一点胆怯,笑嘻嘻地说道:“男人要爱护女人,爱护她们就得多让着她们。我家蓝袜管我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要是她不信任,怎么会天天翻我的钱包?”

一句话说得连钱锦松都笑了,他也知道方格的来历,就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男女关系也一样,要张弛有度才好。管得太严,弦绷得太紧。就过犹不及,容易突然断裂。”

方格打了个立正:“秘书长高见,受教,受教!回去我就教育蓝袜,告诉她,要听党的话才不会犯错误。”

钱锦松为人倒也和气,一点架子也没有,和众人又说笑几句,才和夏想一起离开办公室。他们一走,钟义平就感慨地说道:“作官当学钱锦松,谈笑有鸿儒,来往无白丁,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

方格上前拍了拍钟义平的肩膀:“真没发现,原来一向老实巴交的你,竟然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马屁高手,佩服,佩服。可惜的是,人都走了你还拍的哪门子马屁?早干什么去了!”

古玉却没有被方格逗笑,对方格和钟义平的话置若罔闻,呆呆看了钱锦松远去的背影,心想以前不觉得,今天一见,怎么感觉好象认识钱锦松一样?

夏想下楼,听钱锦松说明一起吃饭的缘由,心思一动,说道:“我有个想法想向秘书长请示一下。”

“有话就说,在我面前别打官腔。”钱锦松笑呵呵地说道。

“我想多请一个人,他肯定是叶书记想见的人。”

“谁?你怎么知道叶书记想见谁?”钱锦松饶有兴趣地问道。

“高老,就是高晋周副省长的父亲,他是国内设计界极有名望的专家,可以说是设计界的泰斗人物。而且他现在是远景集团的总设计师,也是经济顾问,相信他对目前国内的经济结构,以及产业结构的调整,也有自己的见解。”虽然钱锦松还没有透露任何有关碰头会的消息,不过从他的笑容上夏想可以断定,叶石生选择了应战!

既然选择了应战,就必然需要各方面的专家。高老虽然不是经济学家,但凭借他在业内的名气以及声望,也有足够的号召力。夏想虽然不知道高老的立场,但他相信以高老的开明和眼光,对产业结构调整肯定是支持态度。

钱锦松微一思忖,说道:“我请示一下叶书记。”

夏想也没有闲着,跑到一边给高老打电话。叶石生如果肯见高老的话,也要高老有时间才好。不过夏想也相信高老会愿意和叶石生见上一面,高亚周来到燕省时间也不短了,基本上被边缘化了,一直没有什么作为。有和叶石生走近的机会,高老为了高晋周,也是乐意出面的。

果然,高老接到了夏想的电话,听夏想一说,很高兴地说:“只要叶书记发话了,又有小夏的面子在,我自当奉陪。”

刚放下高老的电话,钱锦松就请示完毕,说道:“叶书记同意了。”

夏想提前赶到森林居,先准备一下。虽然说叶石生低调前来吃饭,但省委书记毕竟不是常人,很容易被顾客认出来,闹出乌龙事件就不好了。楚子高正好也在,听夏想说省委书记要来,着实吓了一跳。大官他也见过不少,但省委书记还真没有见过活人。

夏想吩咐…:“一是饭菜你亲自经手,二是你负责送菜上来,三是找一个侧门上楼,别惊动别的客人。”

楚子高忙不迭一一应下,高兴地忙碌去了。

不多时,高老赶到了。

高老就在附近的珍藏苑和典藏居的工程部,离森林公园很近。夏想和高老少说有一个月没见过面了,一老一少一见面,亲热地说个不停。

珍藏苑和典藏居的工程已经进展了三分之一,工期不快,因为要出精品,所以宁肯慢工出细活,也要打造出燕市精品住宅,至少也要保证在十年之内,无出其右者。高老信心十足,说道:“宁肯不赚钱,也要打出远景集团只出精品的名气。我相信,珍藏苑和典藏居只要一推向市场,就会非常畅销。”

远景集团坚持的原则是,在工程没有进展到二分之一前,不预售。不过也正好应了无心插柳的老话,远景集团本意是想精心施工,不搞预售来影响工期,但许多看房者却以为远景集团的房子过于畅销,生怕抢不上,都纷纷主动要交订金订房。结果反而造成了饥饿销售的效果。

夏想感叹,房地产市场火爆的初期,怪不得只要能批来地皮,就能一夜之间造就一个房地产商。有了地皮就能找到建筑队伍,现在建筑市场是卖方市场,为了接到工程,都要垫资施工。所以就有了靠关系得到的地皮,借建筑公司的钱,盖出预售的房子,骗银行的贷款,快速造就房地产大亨的四步法。

趁叶石生没来之前,夏想简单说了说宣传战的事情。

“程曦学此人,我认识,也打过交道。”高老眯起眼睛,似乎在想起久远的往事,“最早在他还没有成名之前,他当时还不是中大的教授,正在中大求学,住在一个小胡同里,上班的话要坐12路公共汽车。但他每天都坐7路车走,别人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却是明白得很。因为7路车通往国务院,他每天不是求学,而是跑关系。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他更适合从政,而不是做学问。”

“不过没想到后来他还是成了中大的教授,可能是他想从政而不得其门,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当了教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默默无闻,在学术上没什么成就,在教学上也不突出。如果不是后来一次政治上的突发事件,程曦学抓住机遇果断表明立场,并且发表了一篇立场鲜明的文章,立刻得到了高层的赏识,从此程曦学平步青云。和高层接近之后,又陆续发表了不少契合高层心意的文章,最后得到了高层的认可,成为经济顾问,因此才声名鹊起……”

夏想了解了程曦学的过往历史之后,不由笑了:“程教授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是终南捷径。”

“他确实聪明,有眼光,也有胆识,就算说是当时是投机成功,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高老对程曦学的评价还算客观,“不过他身为学者,太醉心于名利了。后来也出过几本著作,还算不错。再后来就在学术上没有什么作为了,不过活动倒是出席了不少,名气也越来越大。”

夏想点点头:“学而优则仕,只不过,进入仕途之后,就又将学问抛到了一边。就算学问还在,但本心不在了,没有了客观的立场,再高的学问也就失去偏颇了。”

高老深有同感:“这也是国内不出世界级的大师、不获诺贝尔奖的缘故。独立、客观、公正地做学问,说说容易,在国内的大环境之下,想要做到很难。程曦学的选择也没错,国内有几人能坚持客观的立场?你可以坚持你的立场,但你发不出自己的声音,也是无用。”

高老一生只做学问,没有从政,对此是深有体会,触动了往事,不免感慨。

说话间,叶石生和钱锦松赶到了。

夏想就急忙向前迎接叶石生二人,又主动为叶石生介绍高老。

叶石生也听过高老的名字,知道他在设计界内是德高望重的泰斗级的人物,也是十分客气。所有政客都对学者客气有加,也是国内的共识。学者代表了一种气节,代表了文化的至高点,尊敬学者,就是尊重民族文化。

第459章 闻弦歌而知雅意

几人一起上楼,在夏想的安排下。悄然从侧门上楼。一到房间,打开的窗户正对着郁郁的森林,正是夏季,树木枝繁叶茂,一片青翠之色,虽是夜晚,因为有森林居特意营造的灯光效果,灯光的照耀之下,青绿和昏黄交织,如梦如幻,比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不知要美多少倍。

叶石生一脸惊喜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赞道:“我才知道燕市也有这么一个好地方,深得闹中取静的精髓。夏想,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早早告诉我森林公园的好处,非要自己藏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叶石生半是埋怨半是玩笑的话,拉近了距离,夏想又恭敬又亲热地说道:“叶书记,可不是我不告诉您。实在是你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太过操劳了。不过该您看到的风景,总会在一个恰当的时候看到,您身为省委书记,想看什么,想什么时候看,全由您的心意。”

夏想语带双关,暗指叶石生应该事事自己做主,不要被动。

叶石生回头看了夏想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之意,心想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夏想还挺有眼色,也挺会说话。

落座之后,夏想坐在下首,高老和钱锦松分坐在叶石生的左右。不一会儿楚子高亲自端菜上来,叶石生倒也眼尖,看出了楚子高的不同寻常,问道:“你不太象服务员?”

楚子高满脸堆笑:“叶书记好,我是森林居的老板,听说您大驾光临,怕服务员毛手毛脚,所以就自己上菜了。”

叶石生不满地瞪了夏想一眼:“夏想,不是说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吗?”

夏想忙解释说道:“叶书记您有所不知,子高是我的好朋友,他来送菜反而安全。要是让服务员送菜,肯定可以认出您来。传到外面的大堂里,大家出于对叶书记的热爱和尊敬,都要向您问好,就更乱了。”

“就你会说,行了,回头替我多谢谢楚子高。”叶石生笑骂了一句。

气氛还算不错,夏想暗暗高兴,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接下来的谈话就会顺利许多了。

楚子高安排好一切,就识趣地下去了。房间内只剩下了几人,叶石生发了话,大家才开始吃饭。

因为不熟悉叶石生的习惯,夏想也没敢主动敬酒。一会儿钱锦松主动向叶石生敬酒,叶石生也没拒绝,夏想才大着胆子也向叶石生敬了一杯,叶石生却没喝,端着酒杯,直视夏想的双眼,说道:“我有一个问题问你,回答好了,我才喝你的酒。”

夏想恭谨地笑:“叶书记请讲。”

“你在青年报上发表的反驳程曦学的文章。真的是你写的?”

“如假包换,是我一字一句写出来的。”夏想答道。

“这么说,如果我让你组织力量在省内媒体上发表反驳燕省日报的专家文章,你也能胜任这个工作了?”

夏想还没说话,钱锦松插了一句:“叶书记已经决定由省委副秘书长葛山同志兼任领导小组的副组长,负责领导小组今后的对外宣传工作。”

夏想心领神会,立刻说道:“只要有负责和媒体打交道的牵头人,我负责组织力量撰写文章,保证完成任务。”

“这么有自信?”叶石生漫不经心地看了高老一眼,又说,“不止要撰写文章,还要写出水平写出文采来,要辩驳得对方哑口无言,要让对方放弃辩论,认输,你有没有这个信心?”

夏想说道:“叶书记,在您面前我就实话实说了,学术上的争论,向来是分不出高下和胜负的,即使对方理屈词穷了,对方也可能会无理狡辩三分。”

叶石生一愣,其他官员在他面前向来是拍着胸膛说大话,保证完成任务,保证让领导满意,等等,夏想却先说一个不分胜负的结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就略有不满地说道:“先讲困难不去努力,夏想,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能力胜任这个工作了?”

这一句话说得比较重。钱锦松脸色微微一变。

夏想却依然不动声色,反而笑道:“叶书记您别生气,您交待下来的工作,我肯定会竭尽全力去完成。我的意思,其实我们和对方论战是为了争取民众的舆论支持,只要保持着一个僵持的局面就好,只要影响越大,造成的轰动效果越明显,就达到了我们的目的……”

夏想还未说完,叶石生就按捺不住了,插话问道:“什么目的?我要是宣传战上的全面胜利,可不是一个不尴不尬的平局。”

“叶书记,纸上谈兵即使大获全胜,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对方不是主动挑起事端,主动发起宣传战吗?好,我们就应战,就和他们在报纸上辩论。越辩论,对产业结构调整关注的人就越多。关注者越多,对产业结构调整的促成作用就越大。因为产业结构调整就是打破垄断,引进竞争机制,还市场一个公正,为百姓谋取福利,肯定会争取到更多的百姓的支持。如果没有他们主动挑起宣传战。老百姓即使听说过产业结构调整,也觉得和自己无关,不会主动关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夏想侃侃而谈,一脸淡笑。

叶石生则是一脸不解,等待夏想的下文。

“真理越辨越明,但真理却往往没有具体的定义,实际上还是辨不清说不明。我们就组织力量一边和他们辩论,扩大影响,一边继续努力加快产业结构调整的步伐,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对方叫得越响。观点越激进,闹得越凶,我们产业结构调整的每一次成功,就相当于给对方打脸越响。所以说如果我们组织力量的反击非常凶猛,几下就打得对方偃旗息鼓,我们在推行产业结构调整之中的每一次成功,就引不起公众关注了,尤其是对方的关注。有对方的叫嚣作为我们的反面教材,我们的胜利才更有成就感。”夏想最后做了总结性发言,“我就想,在论战初期,先不计较一时的得失,也不以打败对方为第一目标,而是取得一个平衡的局面,你来我往,热闹非凡,等着吸引了足够多的人的眼球,我们就拿出产业结构调整之中的一次成功来打对方的脸。成功一次,就打一次,直到把他们打败打怕为止!”

叶石生一脸惊讶,看了夏想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叶石生的想法是,既然对方将手都伸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他不立刻将对方打个落花流水,也显示不出他省委书记的权威。没想到,夏想的想法更绝,不是要将对方彻底打败,而是充分利用对方想将事情搅乱的想法,火上添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等着火势大到不可收拾之下,再煽风点火,让火势转变方向,烧到对方身上,就是要让对方尝一尝引火烧身的滋味。

好一手将计就计的计策。

叶石生仔细打量夏想几眼,夏想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手段,真是后生可畏。幸好他为自己所用。否则如果夏想成了他的对手,说不定连他这个沉浮官场几十年之人也会栽到他的手中。

怪不得崔向要千方百计算计夏想,就凭夏想刚才的一番话,如果夏想和他作对,他也会不遗余力地打压夏想!

夏想从叶石生闪烁的眼神中,猜到他心中的疑虑,他既然当面说了出来,就不怕叶石生对他有所猜疑,就说:“在推进产业结构调整上面,我坚定地维护叶书记的决定,紧跟叶书记的步伐。我也希望尽我最大的努力,完成省委省政府赋予的神圣使命,为叶书记分忧,为燕省的明天,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夏想表了忠心,叶石生大为放心,点头说道:“你刚才的主意确实不错,虽然说阴险了一点,不过对付不按常规出牌的人,也是有用。”

夏想谦虚地笑了:“叶书记,我可不是欺负他们,是他们先欺负人。别把老虎当病猫,一些小猫小狗地跳来跳去,老虎还真能让他们欺负了?”说笑间,夏想又看了高老一眼,又说,“其实刚才的主意,是高老帮我出的。我可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是高老一语点破了天机,才让我豁然开朗。”

主意确实是夏想自己想的,和高老无关。不过他看叶石生疑虑未去,就抬出高老出来,以便打消叶石生的心病。

高老是何许人也,人老成精,从夏想多看他一眼起,就明白了夏想心意。夏想话一开口,他就呵呵一笑,说道:“还是小夏聪明,一点就透,我不过是想起当年的事情出来,随口一说,他就有了灵感,如法炮制,也是一个机灵的年轻人。”

叶石生一听就完全放了心,赞赏地看了夏想几眼:“连高老都夸你,可不要骄傲才是。”

夏想笑着谦虚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高老道:“高老,好象高省长对产业结构调整也是大力支持的态度,我记得他也是经济学出身?”

“是呀,晋周当年学的是经济学,硕士学位,我本意是想让他做学问,谁知道他从政了。以前倒是也出过著作,从政后,动笔就少了。”高老心知肚明夏想的特意一问,就故意说得详细了一些。

叶石生低头一想,才想起省政府里面几个副省长中,高晋周确实是年纪最轻,学历最高,但也一直最低调。低调一般分两种,一种是无奈的低调,一种是假装的低调,高晋周应该是前者,因为他在政府班子里不受重视,排名又靠后。

是该要政府班子里面扶持自己人了,叶石生心念一动,看了钱锦松一眼。

钱锦松最近和叶石生走近,对叶石生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一个眼神,他就清楚叶石生想说什么,就假装无意中问道:“今天正好是周末,晋周晚上应该没什么事,方便的话叫他来一起坐坐?”

夏想就向钱锦松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钱锦松闻弦歌而知雅意,有意让高晋周走进叶石生的视线。夏想刚才看似无意一提,其实大家都清楚是有意为之。钱锦松顺势提出,也是对夏想的认同。

此话正合叶石生心意,他就冲高老才说道:“就请高老代劳了。”

高老自然愿意,忙起身离座,到外面去打电话。片刻之后返回,说道:“10分钟到。”

众人就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夏想心中大定,知道了叶石生的想法,就大胆地说道:“不瞒叶书记,我已经组织人写了一批反驳的文章了……”

叶石生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好你个夏想,动作挺快,说说,都是谁写的?”

夏想就说出了安逸兴、彭梦帆和严小时的名字,又解释说道:“先让他们几人写几篇出来,投石问路,然后再看对方的反应,再让我们的专家动笔,也好做到有的放矢。”

安逸兴和彭梦帆的名字叶石生都略有耳闻,严小时是谁却没有听过,就问:“严小时?”

“严小时是投资单城市文化旅游的投资商,她和范省长是亲戚。”夏想强调后一句,是想给叶石生再吃一颗定心丸,见叶石生果然脸上一喜,就又说道,“我还打算说服范铮也参加论战,他和我同为邹老的弟子,一起参加论战,也相当于对邹老在京城论战的响应。”

范铮是范睿恒的儿子,叶石生当然清楚,而且范铮的身份不但是省长公子,还是省社科院学者,再加上又是邹儒学生的身份,一旦他也参加到论战之中,意义非同一般。首先就表示了范睿恒全方位的支持,还有也相当于发出了社科院的声音,最后邹儒学生的身份也会让人高看一眼,可以说范铮只要出面,叶石生将会心中大定。

夏想,给他带来一个接一个的惊喜,叶石生看向夏想时,眼中的欣赏之色就越来越重,点头笑道:“范铮出面,睿恒未必同意……”

“严小时出面,范省长默认了,范铮出面,应该也不会反对。我和范铮关系不错,有把握劝动他。再说我们共同的导师邹老也参预了进来,邹老是产业结构调整的坚定支持者,范铮也不愿看到邹老的观点被人攻击……”

叶石生虽然和崔向过招赢了一局,但心情依然有些沉重,感觉前景并不明朗。如何组织力量,都请谁出面撰文,等等,也是一堆麻烦事。葛山和媒体打交道确实经验丰富,但他未必有犀利的眼光,万一组织的人员发表的文章反击力度不够怎么办?他心里一直悬着,并不踏实。

今天没想到钱锦松一个提议,说是和夏想一起坐坐,而夏想出其不意地给他带来了如此巨大的收获,几乎让叶石生欣喜若狂。他担任省长五年,省委书记一年多,还从未象今天一样感觉到柳暗花明的喜悦!

夏想,真是一个洞悉领导心理,能替领导办事的可造之材!

几乎是他所担心的全部烦恼都被夏想解决了,哪个领导不喜欢聪明并且办事圆满的下属?叶石生就越看夏想越欢喜,才想起刚才夏想的敬酒,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回答满意,你敬的酒,我喝了。”

叶石生一干而尽。

钱锦松和夏想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趁高晋周没来之前,夏想决定再给叶石生一份大礼,就对高老说道:“高老,您当年和程曦学认识,对他的脾气比较了解,就肯定知道他性格中的缺点了。有时间的话,我组织的几个人写的反驳文章,请您帮忙过过目,把把关,怎么样?”

高老呵呵一笑,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小夏开了口,我能不答应?叶书记,小夏可是我的忘年交,他在设计方面的才能,让我动了爱才之心,好几次想收他为徒,可惜,他志不在此。”

叶石生正轻轻地要放下酒杯,听到夏想和高老之间的一问一答,酒杯没有落在桌子,而是向前一伸。麻秋见状,急忙为叶石生倒满酒。

叶石生端起酒杯,郑重地站了起来,说道:“有高老出马,实在是领导小组的大幸。夏想,你能请动高老指导领导小组的宣传战,记你大功一件。来,我敬高老一杯。”

省委书记一起身,在座众人谁也不敢再坐,都站了起来。又听到叶石生要敬高老,夏想就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知道,叶石生激动了。

高老在京城多年,省部级高官常见,叶石生虽然贵为一省书记,但如果不是因为高晋周在他的领导之下,也不至于让高老诚惶诚恐。高老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敢让叶书记敬我酒?是我敬叶书记才对。我起头,大家一起敬叶书记一杯,为叶书记的操劳和为国为民,为他的一心为公,当敬!”

叶石生确实激动了,为夏想的周全考虑而激动。

PS:老何今天很高兴,因为看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为老何投下保底月票,心中大慰。因为我感受到了兄弟们的支持,感受到了你们仍然和我同在,我就有了继续前进继续奋发的动力。只有你们与我同在,官神才能不败。激动加感谢,看到老朋友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再一次心中大定。毫不夸张地说,凡是给老何投月票的朋友,老何都会记在心里。

再一次祝兄弟们国庆快乐,那个,我想兄弟们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妙人,有月票的话,请继续支持,请相信老何永远不让你们失望的承诺。

第460章 顺势而动

京城的论战之中。对方有程曦学出面,确实份量极重。但因为有邹儒和他对战,也算是旗鼓相当。但在燕省,目前还没有一个有份量的人物压场,夏想找的几个人都是无名之辈,就是文章写得天花乱坠,也容易被人轻视。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名气无形,但又极具影响力。

如果燕省有高老坐镇,就完全不同了。就算高老不亲自出面,躲在幕后指导,也能通过各个渠道传出去高老身为幕后之人的消息,消息一旦传开,就会让燕省发表反驳文章的专家教授,感到无形的压力。

夏想真是想得太周到了,今天一次见面,竟然帮他解决了全部麻烦,叶石生怎么能不激动异常?要不是顾及省委书记的身份,以及早就夸过夏想一次,就又差点开口再夸他两句。

又一想不能太让夏想骄傲了,就以敬高老为由。表达一下内心的喜悦。

在座几人哪一个不是绝顶聪明之人?大家都纷纷附和高老,敬了叶石生一杯。叶石生十分高兴,又一次一饮而尽。

高晋周赶到了。

高晋周接到高老的电话,听说了有机会和叶石生一起坐坐,还心中纳闷是哪一出时,又听到夏想也在,顿时明白了什么,肯定是结交叶石生的机会来了。

高晋周最近在省里比较憋屈,产业结构调整没他什么事,他分管一摊子又没什么大事,琐事多,又不出政绩,让他颇为无奈。一直想向范睿恒靠拢,范睿恒却对他的靠拢不太上心。同时尽管夏想和宋朝度关系也不错,但宋朝度对他也是不冷不热。

高晋周就颇有郁闷,而且吴才江似乎忘记了他一样,他想借助家族的势力在燕省更进一步,提出过几次,吴才江却只是含糊答应,没有表态,也没有了下文。

高晋周就感觉前途迷茫,不知道该走向何方,甚至还动了要调回京城的心思。

突然就有了和叶石生私下接触的机会,高晋周心中又重新燃起了火焰。

高晋周一进门,就发现了在场的几人,心思一转,就知道了今天的聚会是非常私人的性质。心中就有了分寸。

依次寒喧过后,高晋周就坐在了夏想的旁边。叶石生看了高晋周几眼,和善地问道:“晋周,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有什么困难没有?”

高晋周不明白刚才在讨论什么话题,对叶石生的发问,自然不能张口就来,斟酌一下,说道:“工作上倒按部就班,没太大的变化。困难总是会有,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总能慢慢克服。”

叶石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了夏想。

夏想明白了过来,就将刚才的话题简短一说,高晋周听了面露喜欢说道:“我爸作为幕后指导还可以,他年纪大了,观点就算顺应潮流,可能在文章上也有些保守。我是学经济出身,如果不是因为副省长的身份,但还真想提笔上阵,和他们辩论一番。本来产业结构调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却被一群舞文弄墨之人胡乱批判一番,可笑加可气。”

高晋周的话深得叶石生之心,他点头一笑:“晋周说得对,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故意煽风点火罢了。不过如果你真想提笔上阵的话,也可以化名参加论战,以你的经济学专业的理论基础,还有副省长的经历,应该可以写出有深度有文采的好文章。”

钱锦松也顺势说道:“确实,刚才高老还说了,你以前还有著作出版,肯定是文笔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