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梦华强笑道:“谢太妃体谅,不知太妃能否为我母亲向陛下求情……”
“你倒是有孝心,比你那个姊姊强了不知多少倍。”华太妃叹了口气,想到朝堂上极力主张将风华夫人尽早处置的一干人里,还有自己的侄子慕容将军,不禁有些犯愁。其实她心里有个主意,侄孙慕容毅一直倾慕着阮梦华,若是他们二人能结成夫妻,慕容将军不再反对,说不定反过来为风华夫人求情,此事却也有几分可能。
妾处苔生红粉楼(三)
一转眼看到阮梦华身后一身崭新藕色宫婢装束的绯玉,仔细地打量半天,问道:“听说这是你从宫外带近来的人?”
阮梦华心知老太妃想起了以前跟在她身边的沉玉,心中一涩,回道:“是与我共过患难的小丫头,其实算不得宫婢。”
“也好,唉。”老太妃没再追问下去,拉着她聊些与沧浪有关的见闻,直说她受苦了。
等出了慕容宫,绯玉顿觉轻松不少,刚刚她只顾着小心翼翼地摒息而立,根本不敢抬头细看上首那个雍容华贵的华太妃,这会儿才敢开口:“小姐,老太妃单独问起,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非是你的缘故,别瞎想。”
“奴婢可是连大气也不敢出,总觉得这里到处都是眼睛,怪瘆人的。”
她不说不要紧,一说之下阮梦华也恍惚有这种感觉,象是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她。或许是她疑心生暗魅,瞬间涌上心头的恐惧让她不安,回路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慎重,生怕行差踏错。
夜间寒气蓦地重了许多,阮梦华用过晚膳便准备歇息,打发了宫人全部退下,独留绯玉在寝殿闲话。这子夜宫虽大却无一人知心,到了晚间便无可去处,又没有抚琴弄画的喜好,惟有早睡早起。早两日还想过云澜半夜会来告诉她一些好消息,如今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偌大的宫殿到了夜间只觉得空旷,风声寂寂,吹落树叶飘落在殿外玉石阶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绯玉靠坐在床前一块满是富贵花开的毯子上,头一点一点昏昏欲睡。玉青色纱帐里的阮梦华却毫无睡意,睁着眼想心事。
不知邵府里阿姊如何,她回来两三日,并未刻意问过她的消息,只知她又有了身孕,仍在邵府。邵之思一定待她极好,要不然也不会……她心烦地翻了个身,告诉自己邵家没有好人,当初邵之思送自己那盆玉色烟花是无意还是有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想着想着已有些迷糊,正打算就此入睡,却被殿外突然几声暴喝与刀剑相击的金鸣声给吓得立马清醒,绯玉已跳起来隔着帐子叫道:“小姐快听,好像出事了!”
外面的打斗声里还夹杂着宫人们慌张地呼叫声,无怪他们惊慌,深宫大内刀剑利器都属禁制物品,几曾见过这等真刀真枪的架式,眼见着那些持刀的黑衣人如鬼魅般跃过高高的殿墙扑向主殿,瞬间便有几名宫人流血倒地,顿时乱成一团。
未等他们来到主殿前便被一道剑光逼退,不知从何处冒出几人与他们交战在一起,此时殿门打开,阮梦华喝退了簇拥上来的宫人,眯眼看殿前的情形。绯玉挑起了宫灯,待看清场内那些黑衣人,不由一声惊呼。那些在沧浪见过的黑衣杀手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怎地今夜会在宫中出现?
阮梦华已认出拦住黑衣杀手的正是南华与他的几名护卫,心安不少,却不知他们又是如何出现。来人虽然凶狠,却敌不过南华等人,不多时便倒下了不少,却依然不要命地厮杀着,看来不杀了她是不会罢休。
“南华,只留一个活口便可!”
此言一出,不光强撑着的黑衣杀手们心头一震,连在场的宫人们也都吸了口气。只见玉石阶上鲜血横流,十几具黑衣尸首或躺或趴,有胆小的宫人已呕吐出声。
阮梦华说是说,到底看得难受,忍住恶心没有当场吐出来,御林军也已闻声赶到,统领之人看到新殿前一片狼藉,心中暗暗叫苦。这些年宫里一向太平,怎地会有人潜入宫刺杀这位主子,她可是本朝唯一的公主,册封在即,陛下若是怪罪下来,他这个统领别想当了。当下他只得连声请罪,声称会彻查到底,本想连南华等人也拿下审问,却反被训了一顿,原来这是梦华小姐的私人护卫,若非他们,只怕他这个统领罪责更重。
好在阮梦华并不为难他们,只交待将生擒那人交给了统领,转头悄声问南华:“你们怎地会来?”
“自你回宫那日起,云澜便嘱咐我守好这座宫殿,总算没有白等。”敢情他为了没白等还挺高兴。
听说是云澜的安排,阮梦华心中一暖,嘴上却问:“他?倒显得他有通天的能耐,连有人要来杀我也知道,可为何不见他人影?”
南华不答却邀起功来:“我说梦华小姐,出力干活的可都是我和我带的人,他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阮梦华还想细问,远处传来喧嚣声,已然惊动了仁帝连夜过来看望梦华,见她无恙始放下心。
至于是谁要杀阮梦华,父女二人各有猜测。仁帝首先想到的是邵家,但也不排除别的可能,毕竟想要风华夫人死的人不少。阮梦华则想到这几日宫里在暗里偷窥她的人,心中阵阵发冷。幸好今夜没出什么事,仁帝默许了阮梦华身边留着南华等人,还允诺待她休养两日后,让章平再送她去天牢探视风华夫人。至于新殿的安危则指派了侍卫不分日夜严守新殿,再不要发生这种事。
一夜不得安稳的仁帝第二日上早朝时,听到奉常官陈文宣再提要处决风华夫人之事,不由心中大怒,扬手将手中的折子扔到脚下,厉声道:“陈卿是在指摘朕有失德行?”
群臣中走出一人直挺挺地跪倒:“陛下,臣不敢!臣忠心可表天地,冒死进言是为了不让陛下的子民对您失望啊!”
这正是子夜的奉常官陈文宣,为官清正,刚直不阿,他一跪,几名言官跟着跪倒,呼声阵阵,皆是要仁帝将谋害先皇后的风华夫人处斩。
仁帝大感头痛,臣子们大概看出来他着紧梦华册封之事的用意,今晨以陈文宣为首的几位臣子奏请尽快断决风华夫人一案,言词激烈,大有誓不罢休之意。
慕容大将军出列拱手道:“陛下,此案不宜拖得太久,除此恶妇乃是顺应民意,若是再不下旨意……”
“好了!”仁帝站起身,扫视着殿堂上一干臣子,他一向注重自己的仁义之名,岂可叫天下人失望,为了一个妇人……他微闭眼后轻声道:“
君失臣兮龙为鱼(一)
同时也有人和仁帝一般恼怒无奈,那便是邵老太君。在邵皇后的死因刚被人“无意”审出来时,她不顾年老体衰,带着邵氏一门老弱长跪宫门前,要陛下严惩真凶,生生把仁帝逼得将风华夫人投入天牢。后来她也没消停,虽然儿子没出面,但她几次约见了朝中素有耿直之名的大臣,泪流不止,见者心酸。
仁帝久不做决断,邵老太君把心一狠,想要再次长跪宫门,只是这一次,一向听话的乖孙邵之思却出言反对,且极力阻拦祖母此举,直气得她神识一混,差些晕厥过去。
呼啦啦一阵脆响,邵家老太君将丫鬟奉上的汤药打翻在地,对房中跪着的邵之思怒道:“还喝什么药!我老了,早该入土的人,为了你们这些孽障才勉强活这些年,如今你大了,我迟早是要死,今日就被你气死算了!”
任身旁兄长等人七嘴八舌地劝,邵之思垂着头抿紧了嘴,只是一言不发。从老太君被扶回房他就跪下,到现在跑了有大半个时辰,却没有任何服软的意思。
“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疼那贱妇的女儿,怕她伤心难过才如此,对不对?”邵老太君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应了这门亲事,原本她是主张悔婚的,反正女儿不在了,阮梦华再来邵家也没有意义,可又一想等到这一天时,风华夫人受死,阮梦华蛊毒发作而死,剩了一个阮如月被邵家当作弃妇休出去,岂不更加快哉!
谁料自家孙子邵之思却让她失望,一直以来,邵老太君把所有的事都对家里人瞒得死紧,只有邵之思因为是女儿生前喜爱,也知道一些内情,故而对他期望甚高。如今看来,她错了,他居然对阮家姐妹生了情意!
这会儿她提起阮家的女儿,却没说是哪一个,邵之思脸色一变,抬起头道:“求祖母看在如月有了邵家骨肉的份上,放过她母亲!”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是在邵老太君心头点起一把火,她的女儿一辈子也没能有个子嗣,还要看着别人受宠,就连风华夫人那贱妇也生了个女儿,阮梦华为何没死!而阮如月……她不配怀邵家的子嗣!
“你们都退下!”邵老太君喝退了一屋的人,连丫鬟也赶出去,这才恨声道:“你若还记得自己是邵家的子孙,趁早将那贱妇的女儿送走!”
“祖母,孙儿做不到!”
邵老太君气得发抖,想不到自己一向信任的孙儿竟敢忤逆自己,指着他道:“你……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那贱妇让我邵家蒙羞多年,更害了你姑母的性命,我绝不能放过!”
“侄少爷,你太叫老奴失望了!”帘帐后走出一人,竟是被关在芷慧宫里的怀姑姑!她脸色煞白,显是气得不轻,上前扶住邵老太君,同她一起指责邵之思:“皇后娘娘生前最疼爱的人是你,若是她冤魂有知,定会为此伤心!”
邵之思要定一定神才想到芷慧宫里有通向外界的地道,怀姑姑虽然被仁帝关着,却丝毫不影响她暗中走动。怪不得昨夜宫中出了刺客,想必是怀姑姑……他看着两个老人,满眼痛楚地道:“姑母若真是被风华夫人所害,我自是无话可说,只是我却知她并非被害死,而是练了一身邪功,练功不当受反噬之力而亡!”
邵皇后跟氏羌女子学过蛊术,后被邪功反噬而亡,邵老太君自然是清楚的,可这是秘密,只有怀姑姑和她知道,乍一被邵之思揭破,邵老太君只觉得阵阵晕眩,耳听得怀姑姑尖声叫道:“你胡说!”
“祖母,你们虽然没有说过梦华幼年中蛊是何人所为,可我却明白,是姑母亲自所下!”
他知道,并觉得自己是害她的凶手之一,这么久以来都让自己活在煎熬里,却无从诉说。如今一口气全说出来:“我一直都知道,心中不忍,才故意将玉色烟花送与她,姑母为我们定下婚事,不过是觉得她活不到成年,让陛下觉得她大度,能容得下人人生厌的风华夫人。”
他的姑母并非是位贤良淑德的皇后,也不是他眼中那个娇弱幽怨的可怜人,而是一个被妒恨蒙蔽了心灵的狠毒女子,他一直都不想承认这一点,谁知真相比他知道的更残酷。
“谁告诉你的!是谁?”
他没有回答,沉声问道:“怀姑姑,是否父亲也快死了?”
怀姑姑避开他探究的眼神:“老奴不知。”
邵老太君强忍着没有昏过去,凄声道:“好啊,你越来越放肆了!”
“之思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如今连你父亲也要诅咒,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一阵厉喝过后,邵老太君无力再站,抚着生疼的额际坐下来,怀姑姑替她轻轻揉捏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劲,虚弱地道:“之思,我原以为,你的两个哥哥什么也不懂,你父亲又……我能倚仗的人只有你,可你呢,太让我失望了!”
邵之思眉目间浮上一抹浓重的痛意,他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喊道:若是可以,我宁可不要知道这些!
“求祖母放过风华夫人,她已经受到了教训,姑母已经走了这么久,陛下再不会宠爱她,算是对她惩罚过了,罢手吧。”
邵老太君大口大口喘气,指着门道:“邵家怎么会出了你这种孽子,你给我滚下去!”
眼见着满头白发的祖母情形不妙,邵之思跪行几步想扶她坐下,却被邵老太君强硬地拂开,怀姑姑赶紧替她抚胸顺气,劝道:“老夫人莫急,莫气,小心些!”
气劲未消的邵老太君闭上眼不去看他,断断续续地道:“你别妄想了,就……就算你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罢手!你若是一心向着那贱妇一家,大可去向天下人说一说,就说你姑母是咎由自取,去……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邵之思待要再说什么,怀姑姑已冷着脸道:“侄少爷先退下吧,让老太君喘口气。”
待他黯然离开,怀姑姑轻声道:“老夫人,老奴约摸着是那个云澜将此事告知了侄少爷,昨夜咱们派出去的人手也都折在宫里,想必那丫头身边有人护着。”
“云澜!当初真不应该请他来!”当初她想起旧时之约,暗忖着若由千羽山的人出面论定皇后是中毒而死,那么陛下定然不会有疑心。后来云澜依约下山,初时也听话地入宫接近风华夫人,可后来总透出股不对劲儿,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呢?
“没想到他会与净……”邵老太君似乎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含糊地道:“……与那个人碰上,叫他知道当年的事……”
听说云澜已去过氏羌,而那名氏羌女子未一同回来,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邵老太君与怀姑姑自然巴不得她死了才好,派了人千里追杀,却无功而归,她们一直未能真正放心。
“知道又如何,难不成凭他一已之词,陛下就降罪邵家?咱们行事天衣无缝就行,眼下证据确凿,由不得陛下不处置那贱妇!”
邵老太君想到家里关着的那个女人,叹息道:“话是这么说……唉,就怕夜长梦多,谁料想阮家那个小东西没死成,还回来了!”
“既然如此,老奴倒是有了计较,还要老夫人配合一二。”
“哦?”
怀姑姑在邵老太君耳边低语一番,只听得她眉头紧皱,浑浊老眼中却透出抹凌厉的光来。
君失臣兮龙为鱼(二)
秋末一场浠浠沥沥的雨为上京城带来初冬之意,从子夜宫里抬头仰望,只看到一团雾蒙蒙的天飘洒着细雨,如同阮梦华此时的心情,阴郁而且粘湿,极不舒服。她也听说了朝堂上那些臣子是如何固执地求陛下早些处置母亲,遂打消了求见陛下的念头,继而装作不适叫人请云御医来。
云澜此次倒是一请便来,宫中到处是回廊,他不怕淋到雨,伞也未拿便来了。他仔仔细细地替阮梦华看了一回,温声道:“没什么,只是虚火上升,用些药便会痊愈。”
他只当没看到阮梦华眼中的疑问,挥毫写药方,交与御医院的宫人去抓药煎服。
按说看完病就该告退,算他识相,没有立刻走人,安坐在一旁。绯玉笑吟吟地递上茶水,道:“云大人,请喝茶。”
“几日不见绯玉,怎地连称呼也给我改了。”
“那是,您可是大人哪,宫里规矩多,我好不容易才记住这些。”
“在这里过得还惯嘛?”
他轻轻一笑,惹得绯玉有些失神:“还……好。”
及时看到小姐恼怒的目光,绯玉吐了吐舌,又连忙给小姐奉上杯香茶,向云澜示意好生安抚,欠了欠身带人退开。
阮梦华压低声道:“到底怎么样了?”
这几日她不光见不着仁帝,连云澜也极少见到,只得在心里着急。
“不太好,我与南华分头行动,查遍所有线索,包括那些伪证,一切都没有破绽,显然是多年前已开始谋划。”云澜学她一般低语,不远处垂首站着的宫人大概都竖着耳朵在听他们说些什么。
阮梦华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宫人会怎么想,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金枝玉叶,宫里已经有了流言,说的便是她私离家后在外漂泊,不知与多少男子有过接触。如今还从宫外带回来几个男人,说是私人护卫,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至于相貌出色的云大夫,定是被阮梦华纠缠连累的。
“我特意去查了邵镜尘这个人,自邵皇后死了之后,他便辞了官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如今邵家掌事的还是邵老太君。另外那天晚上出现的黑衣杀手来历十分古怪,按说他们和追杀召召的应该是一路人马,可竟然查不到邵家与他们有一丝关系,奇怪,究竟是谁……”
阮梦华不免有些焦急:“那该如何是好?”
他放下茶盏,叹口气道:“两个法子,一是我们再等等,看陛下会不会改变心意。”
“他?大概……”她眸色深邃,越说越轻,最后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她不应该对自己的父亲心存不满,尤其明知他对母亲并非无情。这几日仁帝没少往她的新殿赐东西,还让钦天监占卜了几个好日子,急着为她册封,或许如华太妃说的那样,想将此事拖到她册封之后,看事情可否会有转机。
“二则是按你说的,干脆走江湖路子,将风华夫人从天牢里搭救出来。”云澜是压低声说这几句的,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当然不是明目张胆地做,只要找个替死鬼,装扮成风华夫人的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出来,之后再安排名义上关在天牢里的风华夫人猝死,如此一来,风华夫人一案未有定论,邵家也没法再追究。
阮梦华先是眼中一亮,后又愤恨不已:“如此也太便宜邵家了,再者世人愚昧,多半会说母亲是畏罪自尽,白白地叫邵家那位老太君得意,可她犯了哪门子罪!她之前名声已不好,难死了以后更要惹人诟病吗?”
还有她自己,小小年纪被人中蛊,受了许多苦难,她心里对邵家的恨意并不少,也曾想过将自己身受的苦楚全数还给害她之人,但邵皇后死去多时,她又还到谁的身上?
云澜明白她内心感受,拍了拍她,劝道:“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其他的事慢慢来。”
今日说这些给她听是为了让她别再为此事担忧,邵家势必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不想世间污秽沾染到她。
他的话让她安心不少,其实邵家现今的情形她从南华那里知道一些,许多事邵之思并不知道,甚至连邵镜尘也早早不理家中之事,全是邵家老太君一手操纵着。或者真是老而不死,那个老妇人近乎疯狂般要至风华夫人与死地,但仍未查出邵家与那些杀手有任何关系。
长窗外雨声滴答,殿门口的宫人摒息不语,阮梦华抬眼发觉云澜看她的眼光有些古怪,便问:“怎么了?”
云澜微微叹息,闲适地靠在椅背上,问道:“一转眼你长大了……我可是听说华太妃为你提了门亲事,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眯起眼打断他:“你说谁是肥水?”
那一日老太妃隐晦地提了提此事,她要回到殿里过了半日才想明白,并不曾放在心上,且不说慕容大将军那关如何过,单说她自己,又怎么肯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慕容毅眼光不错,竟然能达到我这种境界,实在是令人意外!”他答非所问,反倒有些洋洋自得,仿佛对自己十分佩服。
好半晌阮梦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终于明白你何年纪这么大还未成亲,大概没人能受得了你这般自大!”
云澜忍不住轻笑,点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不过如今我找到了……”
到底阮梦华还是脸红了,将头扭过一边,连连咳嗽,象是被什么卡住了。她何尝不明白云澜是有意让她暂时忘记烦忧才会说起这些,但直觉想要回避。
却听他柔声道:“丫头,你的毛病便是总把自己的情意关在心里不肯示人,喜欢便是喜欢,爱便是爱,万事总是思量半天,还有什么滋味。”
她双手在袖子里绞着,好半天才抬头笑道:“这话我听着好生耳熟……召召最爱这么说,你竟得了她的真传。”
她虽极力装作自然,可忽闪的睫毛,泛红的耳根无一不透着羞意,教云澜心头一阵涟漪,正经着道:“莫想太多,我也想早些了结此事,好带你去山川湖海走走,瞧瞧……除非你不愿离开这华美宫殿,舍不下华真公主的名号。”
初时说到携她遨游四海,阮梦华眼中一亮,听到后面又怒瞪他一眼,这人一天到晚只是逗她。
云澜忍住笑佯装作势说要面见陛下提亲去,叫她耐心等待,便在满殿宫人惊诧的眼神里笑着扬长而去。
缠绵的雨势终于收歇,放晴后的天气有些回暖。邵府后园的小院里,阮如月正与佩玉慢慢绕着院墙走,忽听得有人拍门。
阮如月一惊:“快去看看谁来了?”
自打她们主仆被关在这里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人了。佩玉想起邵家奴仆的古怪,有些害怕地道:“小姐,三少爷说过不能乱给人开门。”
偏偏这会儿邵之思出门去了,阮如月怒道:“让你去,你就去,难不成要我去?”
“是……”佩玉无奈地上前开门,见是上房老太君屋里的丫鬟,她面无表情地道:“老太君唤少奶奶去呢,快随我来吧!”
该来的总会来,阮如月深吸一口气,微提裙摆道:“好,这便走罢。”
她知道自己在邵家连个地位也没有,以前还算是三少奶奶的时候就对邵老太君有种没来由的惧怕,如今更是战战兢兢。虽说这会儿还是青天白日,她忽然就怕了起来。
君失臣兮龙为鱼(三)
等到了邵老太君的屋里,阮如月更被她那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鼓足勇气抬头看了邵老太君一眼,发现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老妇人,屋内昏暗,阮如月只觉得那老妇人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究竟是谁。
“坐。”邵老太君手里转动着一串玉色念珠,不说话的时候十足慈眉善目。
“谢老太君。”她没敢坐,只往侧边移了移脚步。
邵老太君自然不会再让,放下手中的念珠,喝了口茶道:“最近家中出了大事,也没顾上过问你的身子,几个月了?”
阮如月心中一惊,低下头抚着自己的肚子,细声道:“已有四个多月。”
“你太瘦了,回头我会请个宫里的御医来家里好好给你瞧瞧,补补身子,我邵家的孙子可不能薄待。”
听了这话阮如月不禁有些放松,到底自己怀着邵家的骨肉,瞧老太君这意思,竟是承认了她。她虽心喜仍低眉顺眼地屈膝道:“谢老太君。”
接下来邵老太君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例如平日吃什么,可少了什么等等,阮如月咬咬唇,明明将她禁在院子里的是她,如今一脸慈爱的还是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摸不清邵老太君是什么心思,只得捡些好听的回了。末了终于鼓起勇气道:“求老太君准如月去看望母亲。”
邵老太君面带讥诮地道:“你想看她?”
阮如月受不得这样的目光逼视,心想话已出口,后悔也没用了,只得跪倒在地,却不敢再说什么。那位一直不做声的嬷嬷走过来将她搀起:“三少奶奶快起来,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再说了,老太君又没说不让你去。”
邵老太君捧着茶盏饮了半日,总算开了金口:“到底是生你养你的娘呢,即便千错万错,也怨不到你身上,好,我就准你去看。”
“多谢老太君,多谢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