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不敢再往下想,脚一软,咕咚跌坐在地。
舒沫含笑调侃,目光冷冽如刀:“寒香,见到本妃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奴,奴,奴婢,给王,王,王,妃,请,请,请安……”寒香浑身发颤,抖得象风中的落叶。
一贵妇连忙打圆场:“这丫头,也不知怎地,整晚魂不守舍,木头木脑的不说,还叫错不少人的名字!王妃别跟她一般见识。今儿月色不错,江景更是怡人,不如我陪娘娘到二楼甲板上赏月?”
“正有此意。”舒沫微微一笑,朝二楼甲板走去。
“王妃已到了,开船吧。”不知谁喧宾夺主,画舫离了江岸,缓缓而行。
一众贵妇小姐蜂拥而上,恭维的浪潮转眼把舒沫淹没。
一群人上到二楼,听得这边船上大打出手,弄得乒乒乓乓乱响,自然而然地倚弦观望。
恰值中秋前夜,圆月高挂,月光洒下,亮如白昼,舱中奇景自是一览无遗。
舱内三男二女,赤条条五人大战方酣,女子娇喘之声,隔着江水都清晰可闻。
饶是大理各族混居,民风开放,这般放浪形骸之事,也是闻所未闻。
“啊呀!”一声惊叫,世家小姐们个个面红耳赤,纷纷掩面走避。
贵妇张大眼睛瞧得目瞪口呆,嘴里直骂:“呸!哪来的狂蜂浪蝶,光天化日之下,竟做此伤风败俗之事?”
“就是!”另一人接口骂道:“大理府尹也不知如何办事的?竟让流莺满城乱蹿……”
恰巧大理府尹的夫人在场,脸上登时一热,偏又无话反驳,张大了嘴:“我,我……”
舒沫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大理的流莺都是乘着这么好的画舫接客么?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旁人本未在意,经她一提,纷纷道:“是啊,这种高级画舫,起码也该是哪家楼子里头牌才对。”
“瞧那几个男人,老的老,丑的丑,残的残,既是花魁怎么可能接这种客~”
女人本就八卦,平日困在家里,被些琐事缠身,难得有此活春宫看,瞬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这么说,不是流莺,竟是有人……偷情?”
“咦,这画舫瞧着挺眼熟。”有人咬着唇,思索:“在哪见过?”
华阳郡主是城中名媛,自诩身份高人一等,行事处处高调,城中贵妇们对这艘画舫本不陌生。既有人提出质疑,立刻便有人认了出来。
那人手掌一拍,拍得寒香胆颤心惊:“想起来了,土司府华阳郡主有一艘,跟这个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满船皆静。
癞子头事毕力竭,从女人身上滚下来,女子转头,正对船上无数研判的目光,来了个面部大特写。
“咝~”众贵妇倒抽一口冷气:“华阳郡主?”
郡主害人不成反害己,***于众乞丐,还被全城贵妇抓了个现形……
寒香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番外 054 连根拔除
“呸!”大理府尹的夫人狠狠啐了一口:“不要脸的淫妇!败坏我大理声誉!”
连累她的夫君成众矢之的,被众人唾骂,让她在睿王妃面前颜面尽失,真是罪该万死!
有人带了头,大家纷纷遗责,一个比一个骂得恶毒,骂得狠,就怕骂得轻了,会被划为木子萱一流。
“恶心!光天化日在船上都能行此苟且之事,白族的脸都给她丢光了!”
“平时装得那样清高,摆出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背地里竟是这般浪荡形骸…妃…
“啊哟,”有人捂着嘴笑:“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猜不到木郡主的口味如此独特……嘻嘻~”
这话,立刻引得众贵妇一阵轰笑。
“瞧那三个男子,样貌还真是……另类啊!裾”
“长得一副清雅绝俗样,想不到床上这么生猛!”
“啊~”
“讨厌~”
众千金羞得满面通红,想要离开,又舍不得这么一出千古好戏,只得捂着眼睛,跺着脚尖叫抗议。
“呵呵,陈夫人,船上还有未婚小姐,悠着点~”
“走吧走吧,别看了~”
“怕什么?”陈夫人振振有词:“她木子萱都不怕丢人,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跟风,也有少数人看出情形不对——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对面舱中的两个女人却半点动静也无,摆明了有猫腻。
可惜,当此群情汹涌之时,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替木子萱说话。
只是保持沉默,静观事态发展,以免祸从口出,站错队伍。
那几个乞丐,虽察觉到春光外泄,但一则舍不得到手的艳福,二则对面甲板上惊来嚷去,只一些莺莺燕燕,并无男子身影,且嚷了半天,并没有一个人试图过船来解救,胆子也就益发大了。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已经沿街乞讨了,就算抓起来关到牢里,还能吃几餐饱饭!
再说了,他们几个是那个丫头花银子雇来的,告到官府也不怕!
是以,不但不跑,反而抓紧时间轮着办事,时不时还转过头,冲这边甲板呲牙一笑。
惹得众贵妇小姐尖声惊叫,他们倒越发来劲了,变着花样折腾起来,招来更多的咒骂之声。
舒沫见事情闹得不象话,遂命人拿了一桶冷水把寒香泼醒:“去,把你家小姐带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寒香心知小姐定是害人不成反害己,被舒沫算计了,哪里敢吱声,发着抖,在众人的轰笑声中狼狈下船。
“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回吧~”舒沫扫了众贵妇一眼,率先下了船,上了停在岸边的马车,扬长而去。
“恭送王妃~”
“好好一次游江赏景,硬生生给个荡妇破坏了,可恨!”
最气人的是,睿王妃不喜应酬,轻易不在公众场合露面,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亲近亲近,却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实在气人!
众人议论纷纷,登上了各家的马车,作鸟兽散。
舒沫满心以为夏侯烨定然在车上等她,掀开帘子一瞧,里边只有立夏,不禁微微一愣。
立夏见她上车,扑通跪了下去:“奴婢该死,让小姐受惊了。”
舒沫秀眉一挑:“关你什么事?”
“若我在小姐身边……”
“木子萱处心积虑要对付我,自是防不胜防,有你没你都一样。”舒沫笑了笑,道:“绿柳还好吧?”
立夏点头:“受了点惊吓,觉得愧对小姐,别的都还好。”
“傻丫头!”舒沫下意识朝车窗外瞄。
立夏猜到她心思,抿唇一笑:“王爷有事要办,命我陪小姐先回王府。”
舒沫微感失望,按下情绪:“知道了。”
天承元年八月十四日晚,睿王夏侯烨率二千精兵,夜袭大理土司府。
木蒙山仗着土司府城高墙厚,一边关紧大门领三千府兵仓促应战,一边派出亲信从暗道出城,急调两万私兵,兵分两路,一路解土司府之围,另一路反过来围攻睿王府。
木东山阵前投敌,率亲兵打开大门,与夏侯烨里应外合联手先歼灭三千府兵,再大败前来营救的一万私兵,土司府前杀声震天,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木蒙山见大势已去,在十几名死士的护卫下从暗道遁出城外。
巴朗在暗道出口等候多时,率暗卫一拥而上,活捉木蒙山。
另一万私兵连夜入城,企图围攻睿王府,半路遭到巴图巴欢率兵伏击,死伤过半。
领兵将军见事已败露,率余下四千部众下马投降。
八月十五,夏侯烨开衙当庭审理木蒙山一案。
不服朝廷管辖;私募军队;煽动丽江白族闹事,企图乘乱造反;绑架睿王妃……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的罪行,无不是证据确凿。任何一件,都足以令木府抄家灭族。
木蒙山,木青山判斩立决,家财全部没入府库,家中男丁剥除功名,流放伊梨;女眷五十以上,十三以下随行流放,余者全部充为官妓,终身不得除籍。
家中男女仆人单独立案审查,若查明与木蒙山勾结,犯上作乱,依律严惩。
若确实无辜,则发回卖身契,由衙门发放遣散费和路费,另谋出路。
木东山因未与木蒙山同流合污,且积极配合夏侯烨扫荡反贼,有立功表现,经奏报朝廷批准,拟为下任白族土司……
经此一役,白族在大理千年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除,短时间已无力与朝廷抗衡。
木蒙山既倒,其余各族势力远远不如他,各自警惕,深庆未曾卷入这池混水。
这一招杀鸡儆猴,一举扫荡反叛势力,大理气象为之一新。
自此,夏侯烨将大理的实际控制权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中秋过后,舒沫也对睿王府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人事,采购,财务,仓库四位主管一大早便被舒沫请进了紫竹苑的花厅。
进了门,舒沫早已居中就座,桌上摆着厚厚一沓卷宗。
她俏脸冷凝,一派严肃,全不似平时议事例会时亲切随和,一派轻松的氛围。
立夏,绿柳两个大丫头分立左右,两人都是面容冷肃。
木蒙山伏诛,本来已经在府中亲木一派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见了这阵势,已是心中惴惴。
进了门,舒沫并不如往常赐座,抬起头清冷一笑:“你们可知罪?”
虽只短短五个字,心怀鬼胎之人,不谛是当头棒喝,立刻便跪倒了两个。
财务主管和人事主管还想硬挺,两人对视一眼,财务主管先发了话:“娘娘何出此言?小人自问为主子办事尽心尽力,从未有半点私心。”
舒沫冷笑,扔下一本帐薄:“好一个尽心尽力,从未有半点私心!”
财务主管拣起地上帐薄,随手翻开一页,里面密密麻麻,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何物以何价位与何人交易若干,他虚报多少,从中贪没多少好处……
一桩桩一件件,小到草纸香烛,大到家具陈设,竟是巨细无遗,没有半点错漏!
最让人心惊的是,从最初到最近,竟无一笔遗漏!
可见,王妃早就心中有数,面上半点也不表露,反而笑眯眯地夸他们办事得力,是可倚重的人才,让他们放开了胆子去办事……
再往深一想,娘娘掌了家,却没给太皇太妃半点面子,一个老人也未任用,所有肥差全交给了新人。
这,这说明什么?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可怜他们还沾沾自喜,以为是王妃与太皇太妃斗法,他们从中得利……
他越看越惊,越想越怕,冷汗一层层渗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已然汗透重衣,脚下一软,跪倒当场:“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人事主管惊慌不已,瞪着两眼呆立当场。
“怎么,”舒沫冷笑一声:“你也不见棺材不掉泪,要看证据?”
财务主管轻轻扯了扯他的裤管:“娘娘目光如炬,咱们打的那点小算盘,哪里够看?别死撑了,早点认了错,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硬扛的后果,万一给安上一顶“与木蒙山勾结,妄图颠覆王府”的帽子,到时连小命都难保了!
人事主管颓然跪倒:“小人,有罪……”
☆、番外 055 王府大地震
在强大的证据面前,四大主管无奈认罪,舒沫顺势宣布,夺了四人职务,交由衙门处理。
又在府中贴出告示,勒令府中所有人自省,凡有贪污贿赂,私自挪用款项,勾结外人,出卖主子行踪……等等不矩行为者,三天之内主动交待者,视情节轻重可适当放宽或免除处罚。若心存侥幸,匿而不报者,一经查出,必将加倍处罚!
消息一出,睿王府里人心惶惶。额手称庆的有之,心怀惴惴的更不在少数。
紫竹园里从早到晚,各种来摸底细,探消息,听风声的人络绎不绝。
便是老太太跟前,一天到晚也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季傅两位嬷嬷的房门,更是差点被踩破了妃。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其实,这种候门大户,哪家没有几件贪没挪用,偷盗主子物件的龌龊事?
舒沫如此大张旗鼓地在王府查贪,着实令老太太摸不清意图。
不过有一点,老太太却拿捏得十分准确舂。
舒沫这丫头,一开始就设了个套,如今怕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也不知府里有多少人被她陷了进去?
既然她不揭破,老太太也乐得看一场戏。
这几个月,王府里也着实闹得有些不象话,确实要整整家风了!
舒沫的管家理念,完全是放羊吃草。
她活了几十岁,还没见过哪个王候家的奴才过得这般惬意舒适!
这帮奴才不但不知感恩,反过来还把主子当傻瓜,着实可恶!
婆媳二人达成了默契,紫竹园里水泼不进,怡寿园针插不进,慢慢的,便有人顶不住压力,开始主动向舒沫坦白。
对主动上门认错的,舒沫一律不予答服,只让人把所供事件纪录在薄。
莫测高深的样子,益发令人惶恐。
去的人多了,又有人怀疑是不是遭人举报?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抢先举报了别人,不求有功,只望折罪。
不到三天,睿王府里二百七十九名仆役,倒有二百三十五名进了紫竹园。
所呈“罪状”,小到偷吃一颗苹果,大到伙同库房主管,盗走古董玉器变卖……又或者,某年某月某日因某事不满在某地痛骂王妃;最离谱的是,有人肖想王妃之位,竟在房中私做人偶,意欲咒舒沫死……五花八门,竟是不一而足,写了满满几十本薄子。
巫蛊之事,舒沫自是一笑置之。
绿柳却是大惊失色,气汹汹带了人去搜,果然在大丫头秋荷的床下,找出一写着舒沫生辰八字的人偶,胸前扎满银针。
秋荷哭天抢地,大呼冤枉,说是有人栽赃嫁祸。
举报的秋蝉则言之凿凿,说是亲眼所见,两人当场扭打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恰好夏侯烨回房,见此闹剧,大怒之下,下令把两个都捆起来,各打了五十大板。
老太太得了消息赶过来,余怒未息。
两人都是京中带来的老人,因此老子娘,兄弟一块受了连累,通通打了二十板子,赶出王府,交给人牙子发卖。
这母子二人发了这一通火,府中各人受了震慑,这件事终于消停下来。
此次睿王府大地震,舒沫大刀阔斧,一举裁减了一百五十九人。
余下一百二十人,人人望着舒沫,盼她早日做下决断。
怡寿园里,老太太却似半点也不着急,跟两位嬷嬷在紫藤花架下品茶对奕,好不惬意!
舒沫带着绿柳还未进园门,就听得傅嬷嬷在问:“小姐,你真不好奇,王妃下一步要走什么棋?”
舒沫一时好奇,遂举手制止翠缕禀报,停步聆听。
“怎么,你很想知道?”老太太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斜着眼睛问。
“能不好奇吗?”傅嬷嬷半真半假地道:“王妃能在半年前布局,存心引人入彀,一举赶走一百多个仆役,谁知道下一步会不会看老奴不顺眼,拿我们几个老鬼开刀?”
舒沫挑了挑眉,看一眼绿柳:“我象是这么绝情的人吗?”
绿柳撇撇嘴:“谁说不是?这一回,我可是真正见识到小姐的心狠手辣!一百多号人,又不是大白菜,手起刀落,说砍就给砍了!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
最气人的是,其中多数是被小姐陷进去的!
人家本来想贪也贪不着,若不是小姐订的破规矩,让她们手里有了权,又明知有贪没,不但不处罚,反而放轻监察,这不等于敞开大门,引人家来盗吗?
末了,你把门一关,放了恶狗出来咬人,逼得人把偷得的赃物全部吐出不算,还把人家剥得精光,再用棍子打出去!
你说,这也太阴损了吧?缺不缺德呀?
当然,最后这几句,绿柳只敢在心里嘀咕,打死也不敢宣之于口。
但那表情,就是这意思。
舒沫又不傻,哪能瞧不出来?
横她一眼:“我可没有拿刀逼着他们去偷去贪!”
绿柳轻哼:“小姐是没逼。可大把的真金白银就这么放着,世上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呀?”
舒沫正色道:“不错,财帛的确动人心。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该得的钱财,一分一毫也不能贪。否则,便不配进我睿王府的门!”
“说得好!”太皇太妃击掌。
舒沫转头,笑:“沫沫鲁莽,扰了娘的雅兴了。”
初晴搬了锦凳过来,初雪忙奉上茶,退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