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薛素素出身名门,天赋聪颖,才华出众,在姑姑和兄长的耳濡目染之下,越发习练得心细缜密。
再加上薛家的女子,容貌都很出众,这样文武兼备,刚柔并济的女子,进入宫庭,获得圣宠,本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惜,她入宫时,先帝已经四十七岁,亲政二十年,深谙制衡之术。
薛家已出了一位皇后和一位将军,在朝中早已是炙手可热。
若然再出一个得宠的妃子,必然权势通天,无人可以辖治。
因此,早已起了打压薛家的念头。虽然欣赏薛素素的品貌才情,却能忍着不去动她,只赐了个美人的封号,就此扔在宫中,任她自生自灭。
数年后,薛皇后病倒无法打理后宫,陈贵妃协理后宫,虽无皇后之名却行皇后之权。
薛家少了一个宫中强有力的支持,又在皇上的刻意打压下,果然渐渐江河日下。
薛素素纵有通天的本事,无奈先帝视而不见,也只能徒呼奈何。
她豆蔻年华,如何甘愿就此深宫寂寂,日日形单影只,默默老死?
更何况,宫中倾轧,不死不休。
就算她想宁静度日,别人也不会给她机会,见薛皇后缠绵病榻,薛家势微,往日奈何不得她的嫔妃自然乘机群起而攻。
以薛素素的心智,自然不会甘心坐以待毙。
恰巧,那年薛将军大胜西凉,皇上龙颜大悦,设春日宴,大宴群臣。
薛美人着银色锁甲,跨白龙马,在春宴上与薛将军比箭。
虽然比箭结果稍逊将军一筹,但那夜,薛美人妩媚风流的体态,飒爽利落的英姿,却如天上皎皎明月,深深地镌刻在了无数男子的心版上,经年乃至终身不散……
他是庶出,母妃是自小服侍先帝,先帝登基后封了婕妤。
自然无论如何争不过,陈淑妃和李德妃生的瑜王和赵王。
好在,薛皇后膝下无所出。
于是,他很自然地把目光放到了薛素素的身上。
本意想通过她,与薛皇后搭上线,不料年青男女,一个自负智计却深宫寂寞,一个雄才大略却壮志难伸,两人相见恨晚,互生情愫。
初时还顾着彼此的身份,把情意放在心中,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半年后,薛皇后病故,薛美人失了倚仗,哀痛之下病倒在床。
他心急如焚,夤夜偷入宫中探望,看着绵缠病榻,容颜憔悴的她,再难抑胸中感情,终于向她倾吐了爱慕之情……
夏侯烨的心不禁咚咚狂跳起来,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重了,唯恐惊忧了他。
皇帝却久久不再说话,微垂着眼,象是沉入了梦乡。
德公公蹑手蹑脚靠过去,瞄了一眼,悄悄向夏侯烨做了个手势,示意皇上睡了。
夏侯烨无奈,只得起身出了养心殿。
PS:呼,皇上真不是人当的,从昨晚磨到现在,才磨了这么几个字
春日宴(二)
春日宴(二)文/一溪明月
雪越下越大,飞飞扬扬,放眼望去,天地皆白。
夏侯烨神色阴郁,静静地站在雪中,看着这座华丽秀美的宫殿被大雪染得雪白,素净得让人心头压抑。
许是病中虚弱,失了警惕,以往狡诈如狐的皇帝,竟然顺着他的话题,谈起了往事,聊到了母妃。
而且,神色之间一派温柔,这进一步加深了他的疑惑。
他似乎已经触摸到了皇兄与母妃之间那丝若有似无的情意猊。
可,疑惑再深,终归只能是疑惑,困扰他多年的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而以皇帝的病势来看,象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也许,再不会有今天这样促膝长谈的机会。
更意味着,他永远得不到答案…娓…
内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撑了一把伞过来。
夏侯烨冷冷一个眼风扫过去:“不必~”
内侍尴尬一笑:“此地风大……”
“风再大,大得过西北?”夏侯烨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扔下内侍涨得满脸通红,立在原地发呆。
刚进王府,就见一个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瞧见他立刻撒腿跑了。
巴图何等精明,只见他眉峰微微一蹙,立刻笑着回:“那是出云阁的小丫头,象是在打听王爷啥时回府呢~”
“出什么事了?”夏侯烨本欲先去怡清殿请安,听了这话,脚步一转,朝出云阁来。
昨日他打发了一个丫头出去,不知道母妃会不会把帐算在沫沫头上?
“能出什么事,”巴图抿着嘴笑,大了胆子调侃:“准是慧妃想你了呗~”
“胡说!”夏侯烨板着脸训斥,眉目间却不自觉地漾起一抹笑,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
“是不是胡说,王爷见了慧妃,一问即知~”巴图暗暗松口气。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出云阁。
恰巧遇着银瓶拎着药箱送林景回出门,见了夏侯烨忙垂手让到一边:“王爷~”
夏侯烨心中一紧:“慧妃怎么了?”
林景回躬了身答:“只是受了些小风寒,略有不适。饮食上稍加调理,注意添减衣物,避免再次受寒就可,不必用药。”
夏侯烨一听连药都不必用,心下稍安:“孩子呢?”
“孩子略有些小,想是前段时间旅途劳累所致。不过,只要多吃就能补回来。孩子长个,主要在后期。”林景回道。
“嗯,辛苦了~”夏侯烨点头,急急进了门。
舒沫已听到消息,出门来迎他:“回来了?”
夏侯烨三步并两步迎上去,训道:“刚受了寒,不在屋子里捂着,又出来吹风!”
“屋子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舒沫甜甜一笑,伸手去拂他肩上的积雪。
夏侯烨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别碰,仔细凉着了~”
“哪有这么娇气?”舒沫鼻子一皱:“西北的暴风雪咱都挺过来了,这点雪算什么?”
两人并肩进了屋,夏侯烨冷哧:“不算什么,林景回怎么来了?”
舒沫嗔道:“哪是我叫的,是她们瞎紧张~”
“不是奴婢紧张……”
舒沫一眼看过去,立夏心中虽有不服,也只得闭上嘴巴。
夏侯烨满腹心事,竟没注意两人的神色,解了大氅交到立夏手中,嘴里继续念叨:“身子越发沉了,多注意点准没错~”
“知道了,罗嗦~”舒沫笑着在床沿坐下。
秋荷打了热水进来,给他净脸,秋雁送上热茶。
绿柳便使眼色,赶大伙出门。
秋荷有心想多留一会,眼睛盯着夏侯烨俊挺的背影,嘴里道:“娘娘,周嫂做了酥油卷,豌豆黄,还有桂花糕,要不要摆两碟?”
夏侯烨洗完脸,把帕子往铜盆里一扔,回过身来:“酥油卷太腻,吃了怕积食,豌豆黄和桂花糕,各上一碟。”
“是~”没料到夏侯烨竟会搭话,秋荷喜得眉眼弯弯,脚下生风地退了出去。
舒沫看在眼里,也不做声,盘算着想个法子把人赶走,把规矩立起来,省得一般散沙,给别人可乘之机。
若是以前,顾着彼此的脸面,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地装糊涂。
反正夏侯烨正眼都不瞧这些丫头,她们再***首弄姿也是白搭。
但现在有了孩子,太妃又表明了不肯认——她想得很清楚,不管出于哪种理由,太妃都不能认这个孙子。
这时,若身边再放几个局心叵测的女人,时不时地搅和,还真乱得没法收拾。
她也不敢赌,因为输不起。
“想什么呢?”熟悉的气味袭来,夏侯烨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侧。
“在想,”舒沫嘴角微弯,嘲讽:“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点心?”
夏侯烨伸手抚上她的腹部:“刚在门口遇到林景回,他说孩子太小,嘱咐你多吃。”
舒沫回眸,哧地一笑:“呆子~”
夏侯烨明白过来,大掌倏地滑了上来,轻搔她的腋下:“好啊,敢拐着弯骂我?”
舒沫怕痒,咯咯笑着缩成一团,顺势就钻到他怀里:“不敢了,再不敢了……”
夏侯烨心中微荡,搂着她正要亲,眼角瞥到一个人影,下意识抬眸,见秋荷手端糕点,手足无促地站在门边。
“咳~”他轻咳一声:“东西放下。”
秋荷小脸绯红,垂着头疾步进来,颤着手将碟子搁到桌上,许是太紧张,碟子竟没放稳,掉了下去。
夏侯烨条件反射,伸手就抄。
与此同时,秋荷也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两下里一撞,一碟桂花糕全数扣在她脸上。
秋荷吓得全身发软,顾不得抹脸,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奴婢该死~”
夏侯烨瞧了,先是一愣,继而指着她大笑出声:“哈哈,快去洗洗吧,都成花脸猫了~”
秋荷本以为打翻了糕点,必被责罚,不料竟惹得他开怀大笑,又听他语有关怀之意,当下心头鹿撞,爬起来往外就冲。
“哈哈,”夏侯烨笑着回过头来:“一天阴霾倒让这笨丫头一扫而光了……”
舒沫冷眼瞧着,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很好笑,很开心,很爽?”
夏侯烨微一愣神:“生气了?”舒沫冷着脸:“你说呢?”
他倒也干脆:“说吧,要怎么才能消气?”
舒沫左右瞧了瞧,指着院中的银杏树:“抱着树干大喊三声,我是猪。我就原谅你。”
夏侯烨眉一皱:“这个,难度太高了吧?还不如叫我跪下叩三个头。”
“真的?”舒沫眼睛一亮。
夏侯烨一本正经地道:“去祠堂跪祖宗。”
“滑头!”舒沫一指,戳上他的额。
他顺势握住,将她拉到怀中。
舒沫刚想挣扎“别动,就一会~”他嗓子微哑,如水波冲击人的心房,每个字都沙沙的,磨人心魂。
“怎么啦?”舒沫心中微微一颤,忙回首去瞧他。
夏侯烨环住了她的腰,把头埋进她柔软的秀发中,不让她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舒沫不吭声,轻轻覆住他的手,温柔而安静地偎在他怀中。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任时间悄悄流逝……
良久,夏侯烨终于放开她,抽身退开。
舒沫反手握住他的手:“你有心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夏侯烨移开目光,不敢去看那双令他沉醉的眸子,无言沉默。
“没关系,”舒沫微笑,纤细的食指温柔地抚过他掌心那层薄薄的茧:“如果不方便,那就不要说。但是,当你需要分担的时候,不要忘记,我永远在你身边。”
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连空气都凝固起来。
就在舒沫以为他永不会开口时,他低醇的声音忽地响起,带着犹豫,带着点悲凉:“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时间越久,找到答案的希望越渺茫。想要置之不理,又,放不下。”
皇兄时间无多,他又无法直接问母妃,真是进退两难。
舒沫侧头想了想,小心问:“是跟传位诏书有关吗?”
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古怪,她早在心里推演过无数次,也隐约有过猜测,却不敢宣之于口。
现在看来,她并不是凭空想象。
“勉强算是吧~”夏侯烨沉默片刻,答。
春日宴(三)
春日宴(三)文/一溪明月
“要我说,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舒沫想了想,道:“就算登山,正面上不去,可以退下来,试着从侧面爬。虽然走了弯路,终归是爬到了山顶。”
太妃并不是个虚词浮夸之人,既然特地派静萍来寻,并且强调手中有传位诏书。那么,为什么不试着从这份诏书上打开突破口呢?
夏侯烨沉吟片刻,倏然而笑:“有道理~”
当晚子时,怡清殿忽然失火,值夜的婆子懵然醒转,小厨房里已是浓烟滚滚。
“失火了!”尖锐的叫声,刺破了静谧的雪夜猊。
静萍第一个冲进太妃的寝宫:“失火了,快,大家都起来!”
初晴,初雪跳起来,手忙脚乱地侍候太妃穿衣。
“火从哪烧起来的?”太妃还算镇定娓。
静萍推开窗子,一股浓烟立刻漫了进来,太妃呛得咳了起来。
她急忙掩上:“到处都是烟,火势看起来不小……”
初雪几个年纪小,哪见过这种场面,心咚咚乱跳,心急慌忙地,抓了这件,丢了那样。
傅嬷嬷,季嬷嬷也先后赶到,见几个丫头正忙着收拾细软,顿时气往上冲:“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东西!赶紧护着太妃出门!”
“睿王,”太妃记着儿子,急急嚷:“有没有人通知睿王?”
静萍抓起床头架上搁着的狐裘,披在老太太肩上,扶了就走:“承运殿离得远,火应该烧不到那边。”
“王爷这会应该正往这么赶呢~”傅嬷嬷几个簇拥着她离开寝殿:“说不定呀,咱刚一出门,正巧跟王爷碰上~”
出了门,只见到处都是浓烟,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侍卫扑役们从四面八方朝怡清殿奔来,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季嬷嬷瞧着心惊肉跳,抚着胸口直嚷:“阿弥陀佛~”
“王爷怎么还没来?”翠墨急得跳脚:“莫不是给慧妃……”
静萍冷冷看她一眼,翠墨只知失言,吓得闭了嘴闪到一边。
静萍挽着太妃的臂,柔声道:“看样子,火一时半会扑不灭,奴婢伺候着你到承运殿歇息吧~”
“等等~”太妃觑着滚滚浓烟,忽地挣脱了静萍的手,铁青着脸往回走。
“太妃,万不可以身涉险!”众人骇了一跳,齐声阻止。
“暖轿来了,请太妃上轿~”静萍急急道。
太妃冷凝着脸,再望了一眼身后乱成一团的人群,弯腰上了轿子:“也好,本宫且去承运殿等着他!”
暖轿一路疾行,很快进了承运殿。
陈安早已等在门边,急急将太妃迎进寝殿,问安,上茶……等等一番忙碌后,这才悄然退下。
由始至终,夏侯烨竟然没有露面。
季嬷嬷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太妃脸色十分难看,却难得得并未发火质问,只默默地宽衣睡了。
安顿好老太太,留下几个值夜的丫头,众人也都悄悄散去。
傅嬷嬷和季嬷嬷的身份,值夜这种粗活,自然轮不到她们,不但轮不着,住处还比一般的丫头们要精致些。
窗前一名锦袍男子双手长身玉立,笔直修长,寒风鼓荡,吹起黑缎织金大氅,吹得发丝微乱,浑身散发出森冷的寒意。
只一个背立的姿势,竟站出了睥睨万物之态。
季嬷嬷又是吃惊又是讶异:“王爷,你怎么在这?”
夏侯烨缓缓转身,眸光瞬间冷厉如箭:“你说呢?”
“呃~”季嬷嬷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里飞快思索,嘴里恭敬地道:“老奴愚钝,请王爷明示~”
“愚钝?”夏侯烨轻哼一声,袍袖一挥,一卷黄绫自袖口飞出,飘飘荡荡地落在季嬷嬷的脚下:“你做何解释?”
风吹得灯笼摇摇晃晃,昏黄的光线从身后斜照过来,映得地上黄绫的字迹越发明明暗暗,模糊不清,但起首四字“奉天承运”依旧清晰得刺目!
季嬷嬷骇得退了一步,失声道:“传位诏书!”
嚷完,忽觉不对,急急抬袖掩唇,满面惊恐地瞪着他。
夏侯烨冷笑:“你果然见过。”
季嬷嬷定下心来,缓步进了房,找了张椅子坐下:“今晚的大火,想必是出自王爷之手了?”
夏侯烨紧紧地咬着唇,眸中有两簇火在跳跃:“不打算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季嬷嬷淡淡地道:“以王爷之睿智,简单一份传位诏书,难道还需要老奴一一为你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