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谁敢说经她医治全无起色?
再加上,这些名流贵妇千金中,更不乏求医问佛双管齐下的。
因此,大部份总还能痊愈。
古代人迷信,病好了,不谢大夫,却归功于佛门。
于是乎,多年来以讹传讹,终于成就了一代高尼,岐黄精英的名号。
“这跟福妃和素莲的死,又有什么联系?”
舒沫横他一眼:“你可别告诉我,秦姨娘死前,曾到碧云庵向妙慧师太求过一副调经理气的方子一事,你不知情?要不然,京里那么多地方,为何偏选了碧云庵停灵?”
“算你有理!”夏侯烨笑看她一眼:“但这也只证明师太的药方无毒,跟福妃的死,还是关联不大。”
“我一直想不明白,”舒沫笑了笑,道:“为什么福妃中的毒跟秦姨娘中的毒不是一样?”
“为什么非要一样?”夏侯烨不动声色。
“若是秦姨娘想跟福妃同归于尽,大可一起服了砒霜,又何必大老远跑到碧云庵来求什么偏方?”
不等夏侯烨问话,她又道:“秦姨娘既然大老远来求,自然是对妙慧师太的偏方深信不疑。明知福妃服下,只会令经期提前,于性命并无大碍,她又何必预服砒霜,畏罪自杀?”
“那也许是有人想嫁祸于秦姨娘呢?”夏侯烨道。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舒沫道:“既是嫁祸,福妃便该和秦姨娘的死因一样才更合理。若福妃死于中毒,秦姨娘是投环,又另当别论。同样是服毒,为什么要选不一样的毒?”
“也许,那人想一箭三雕,嫁祸福秦姨娘之后,还想拉你下水呢?”夏侯烨故意刁难。
“这也说不通。”舒沫摇头。
福妃之死[VIP]
“何以见得?”夏侯烨问.
“我问你,若非亲眼所见,你会相信秦姨娘给福妃的是香灰不是毒药吗?”
夏侯烨不吭声。
“我是不信的,”舒沫也不要他的答案,自顾自地道:“相信府里绝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那人既然苦心孤诣,设计陷害我们三人,对秦姨娘的行踪和计划,不可能一无所知。既然秦姨娘已对福妃下了手,她坐收渔人之利即可,何必画蛇添足,给福妃换一种毒药?”
“也许,她跟你一样,知道了妙慧师太的底细,所以才冒险更换毒药?刻”
舒沫微微一笑:“若真是这样,我只能说这个人实在太可怕,太聪明。”
不但熟悉府中各人的性情,精通药理,擅长使毒,还心思缜密,深谋远虑,才能设出一个如此复杂而精巧的局。
夏侯烨莞尔:“比你还聪明?”
“但既是这么聪明的人,便更不应该留那么明显的漏洞。”舒沫淡淡的道。
“什么漏洞?”夏侯烨一半好奇,一半也想知道,她想得到底有多深?
“秦姨娘的死。噱”
“什么意思?”
“她布的局,她下的毒,她熟知每个人的性格,又岂能不知道你的行事作风和能力?福妃一死,你必定立刻封锁各院。我若是她,便会把秦姨娘服毒的时间,订在你去见她之后,而不是半夜,未知福妃已死之前。完全不符合秦姨娘的个性,凭白让人生疑。”
“也许,有人走漏了消息?”夏侯烨偏跟她抬杠:“她既能布这么精妙的局,这种事岂不是小菜一碟?”
“若是你,会为了让人早几小时死,而冒让自己身份曝露的危险吗?”舒沫冷声反问。
夏侯烨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因此,”舒沫冷冷地看着他:“我有理由相信,福妃和秦姨娘的死,别有玄机。”
“什么玄机?”
“若我猜得不错,”舒沫叹了口气:“福妃,是死于自杀。”
她曾找过林景回,询问福妃的遗言,想从中得到些线索,结果却令她失望,也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明知是秦姨娘下毒,为何不在夏侯烨面前指证她?
直到今天,她才总算明白过来。
却,是那么的令人遗憾!
夏侯烨心“咚”地一跳:“为什么?”
“我记得,”舒沫不答,反问:“福妃死的那天下午,我去书房找过你。我到了那里,明显感觉气氛不对,你的情绪很坏。后来才知道,在此之前,福妃在书房,跟王爷大吵了一架。最后是被巴将军架着,强行拖走的。”
夏侯烨眸光一冷:“你倒查得清楚。”
舒沫的表情很沉重:“那天你告诉我,福妃的假孕是你布的局。我想,这也许就是你们起争执的原因,更是福妃自杀最直接的理由。”
福妃一方面假孕之事曝光被秦姨娘威胁,另一方面生子的希望破灭,前途渺茫。
而最最重要的理由,莫过于她被夏侯烨利用,已心如死灰吧?
“别说了~”夏侯烨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沉声喝止。
舒沫上前,轻轻地拥住他:“我知道,你并不想要她死。一切,都是天意。”
她之前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若不是如萱的一番话令她矛塞顿开,怕现在还在迷团之中。
什么计划周密,布局精妙,都敌不过一个意外。
而她,总以为这也是计划好的一部份,差一点聪明反被聪明误。
夏侯烨垂眸看着脚下的泥地,轻轻地道:“不错,福妃是自杀,服的,是西凉贵族才能有的烈阳丹。”
“所以,你没在第一时间去连玥阁。”舒沫微笑:“因为你知道,秦姨娘不可能有烈阳丹。但是,调查必需要做,又不想别人怀疑我,所以才去了归燕阁。”
顿了顿,见夏侯烨没有反驳,她接着又问:“不过……”
“你不明白,福妃为何会有烈阳丹?”
“是~”舒沫点头,迟疑一下,又道:“若你不想解释……”
“福妃,本就是西凉人。”夏侯烨淡淡地道。
舒沫大吃一惊,抬了眼看他,欲言又止。
夏侯烨二十七年的岁月里,绝大部份时间都在与西凉交战,说是死敌也不为过。
又怎会娶个西凉女子进门?
就是太妃,也不会答应呀!
“她救了凝香的命,”夏侯烨苦笑:“是凝香带她进府,西凉人大多深眉凹目,她长得完全不象……”
舒沫明白了:“怪不得福妃五官这么精致,美艳无双,原来是混血儿。”
他被美色所惑,一时昏了头,把她娶进来后才发现她的身世。
他碍于面子,不能公之于众,因她有恩于睿王妃,也不能将她逐出家门,只好哑巴吃黄连。
怪不得这些年,一直待她冷若冰霜,视同无物。
夏侯烨颇不自在地道:“我只听凝香提过一回,她母亲是从西凉逃出来的,一直也没有细问过,不知是不是混血,混了多少血?”
能有烈阳丹,想来身份也不低吧?
可惜,福妃已死,这却是个不解之迷了。
“福妃就罢了~”舒沫话锋一转:“秦姨娘呢,你难道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这个,还在调查中。”夏侯烨道:“虽然有几个人可疑,但都缺乏直接的证据无法下结论。因此,怕是很难查出来了。”
“怕,不是查不出,是不想查吧?”舒沫望着他,缓缓地道:“又或者,是已经查到了,却不想宣布吧?”
杀人的动机[VIP]
夏侯烨挑眉反问:“何以见得?”.
舒沫微微一笑:“堂堂睿王爷,若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发生的事情都无法掌控,又如何统领千军?”
夏侯烨不动声色地反驳:“我也不是万能的,何况我向来不理内宅之事……”
舒沫恼了,俏脸一沉:“夏侯烨!不信我就明说,别找些漏洞百出的理由,来污辱我的智商!”
说罢,也不理他转身就走刻。
“等等!好好的,怎么突然恼了?”夏侯烨一把拽住她:“再说,我也没有不信你!另外,智商是啥玩意?”
舒沫恨恨地道:“不想理和不能理是两码事,你偏要混为一谈!明明查出了下毒之人,偏敷衍我说查不出,这还不叫不信任?”
舒沫咄咄逼人,夏侯烨却目光平静,一副从容淡定的口吻:“关于下毒之人,我心里确实有怀疑对象。但只是怀疑,尚未有确凿的证据。人命关天,与信任无关。噱”
说罢,竟还有余暇反将一军:“你还是没告诉我,什么叫智商?拆开来勉强可以理解,合在一起,却是莫名其妙。”
“少来!”舒沫轻咳一声,绕过雷区:“证据早被你消灭了,当然拿不出来!”
“照你这么说,莫非你怀疑秦姨娘是我下令毒死的?”夏侯烨瞧她气乎乎的样子,忍不住失笑:“不然,何必帮凶手遮掩,还毁灭证据?”
“虽不中,亦不远~”舒沫见他不再纠结“智商”二字,心中窃喜,随口答道。
“原来,”夏侯烨原是玩笑,听了这答案,苦笑着,眼色一黯:“你真是这样想的?”
“你虽未授意她毒杀秦姨娘,却不能否认,秦姨娘的确是因你而死。”
夏侯烨脸色阴沉,唇角微勾,嘲讽地道:“你果然智慧超群,聪明绝顶!我自认做得机密,却不想被你一眼看穿~”
“别歪曲我的意思好不好?”舒沫急了,瞪大了眼睛:“我说她因你而死,又没说是你下令毒死她!”
“这种文字游戏,你玩起来,倒是游刃有余~”夏侯烨轻哼,面色稍缓。
“得,绕来绕去费劲,猜来猜去闹心!”舒沫似突然下了决心,牙一咬:“我干脆直说了吧!下毒的人,是静萍姑姑,对不对?”
夏侯烨目光一凝:“证据呢?”
“没证据,只有女人的直觉。”舒沫答得也干脆。
“直觉?”夏侯烨微愣,随即冷笑:“凭直觉可定不了一个人的罪,尤其是杀人的大罪。”
“我没想给谁定罪。”舒沫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喜欢模糊不清,想尽可能地还原事件的真相而已。”
“可你的心里,已经给她定罪了。”夏侯烨反驳。
“那么,”舒沫目光闪动,微笑了:“她有没有罪呢?”
夏侯烨不答,半晌,淡淡地道:“她有没有罪,我说了不算,拿出证据才算数。”
“证据没有,理由却有几点,你要不要听?”舒沫问。
“我若说不想,你会不会跟我一刀两断?”夏侯烨看她一眼。
舒沫失笑,偏头想了想道:“将你一刀两断我怕没这个本事,拒绝往来,倒是很有可能。”
“这么严重?”夏侯烨眉峰一挑,牵了她步出庵堂,朝山上石亭走去:“那,姑且一听吧~”
“第一,静萍姑姑身怀绝技,有高来高去的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王府的任何地方,而不被发现。”舒沫竖起一根手指。
“我睿王府藏龙卧虎,能高来高去的不下数百人。”夏侯烨哧声冷笑。
“第二,”舒沫不理他的嘲讽,又竖了第二根手指:“她对你绝对忠心,为了你可以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本王效忠之人何止万千?”夏侯烨越发不屑了:“你的理由,不会全是这些不着边际的吧?”
“第三,”舒沫还是不理他的挑衅,又竖了第三根手指:“王府绝大多数人都以为福妃死于小产,唯有少数几人知道,福妃是服了烈阳丹而死的。而静萍,恰巧是其中一个。”
“这也算不得什么理由……”
“若,”舒沫微笑:“福妃的死因是静萍的杀人动机呢?”
“怎么说?”夏侯烨一愣。
“我之前虽也怀疑过静萍,她并不是完全没有露马脚,但因找不着动机,而放弃。”舒沫道。
“哦,”夏侯烨饶有兴致地追问:“什么马脚?”
“那口葬秦姨娘的薄棺。”
“别告诉我,棺材里有砒霜?”夏侯烨取笑。
舒沫白他一眼:“太妃并不知福妃假孕,秦姨娘害死福妃她或许可以既往不咎,但害死她的孙子,却不可能心无芥蒂!没有下令鞭尸已经很是仁慈,怎么还会那么体贴,让傅嬷嬷为她准备棺材?”
老人最重传宗接代,尤其夏侯烨子嗣艰难,她怎会不恼,不恨?
她所认得的太妃,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女子!
“算你有理~”夏侯烨眼里掠过赞赏,嘴里驳道:“不过,这也可解释成静萍心宅心仁厚,想得周全,并不仅仅是心虚。”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放弃了疑心。”舒沫点头:“直到,想通福妃死亡的真正原因后,我又从头梳理了一遍,找出所有的疑点,秦姨娘的死因,也就随之浮出水面。”
“继续~”
“秦姨娘的脾气,你应该比我清楚。心高气傲,争强好胜,没理也要争三分。若换了一个人,查到福妃的死与其相关,或许会因心虚而乖乖认罪伏法。秦姨娘却不然。她不但不会认,反而会吵闹着把责任往妙慧师太头上推。”
“那又如何?”夏侯烨冷哧。
“这样一来,事情就会被闹大,福妃的身份和死因也会有曝露的危险。”舒沫叹道:“换言之,静萍是为了保护你,而选择杀人灭口。”
西凉虽与大夏联了姻,但在夏侯烨的眼里,依旧是敌人,他从未有一天放松过对西凉的防范。
在朝廷中,与西凉的关系中,他更是一贯主张血战到底的死硬派。
若是世人知道,他府中的侧妃,竟然是西凉人,无疑是自打耳光!她推测,静萍对福妃的真实身份,早已知情.
因此,当日在听了林景回对福妃死亡的真正原因的剖析之后,立刻起了杀心。
她不动声色地陪着太妃返回怡清殿,之后找机会溜出来,潜进连玥阁,在秦姨娘的糕点里下了砒霜,造成她伪罪自杀的假象。
夏侯烨陷入沉默,良久,才低低地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发现秦姨娘竟然是被静萍毒杀之后,他也曾又惊又疑,多方揣测。
他想不通,温婉的静萍为何会突起杀心?
要知道,秦姨娘虽然跋扈了些,在几个姨娘中一直以长者自居,自觉高人一等。
但在静萍面前,却还恭顺有礼,并不敢稍有怠慢。
更不曾,动过陷害之心。
他找来静萍询问,她虽直承不讳,却闭口不谈理由,只求一死。
这让他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
只能将真相掩盖,把秦姨娘的死因模糊化,草草安葬了事。
舒沫的一番话,让他在顿悟的同时,又不禁百感交集。
这辈子,他亏欠静萍太多,却不知要如何偿还。
“你还是不信我!”舒沫按捺不住失望之情,愤怒地转身离开。
她掏心掏肺,他却虚词应对,一直不肯正面回答。
目的,只在维护静萍。
难道,承认静萍杀人后,她还会乘机加害于静萍不成?
还是说,在他心里,她从头到尾敌不过静萍的一根手指头?
夏侯烨伸了手想去拽她,终是慢了一步:“舒沫!”
舒沫充耳不闻,提着裙边急奔下山。
夏侯烨望着她的背影,颓然地放下手。
舒沫急奔下山,刚进庵堂,迎面遇到绿柳,一脸焦灼:“小姐,你上哪去了,让我好找~”
绿柳一边说,一边朝她身后张望,未见夏侯烨,眼里浮起疑惑:“怎么王爷没跟你在一起?”
“什么事?”舒沫冷着脸,越过她直接往禅房走去。
“侍郎府来人了~”绿柳不安地瞥她一眼,咬着唇,轻声道:“五小姐,殁了~”
吊唁 [VIP]
“你说谁殁了?”舒沫大吃一惊.
“是……五姑娘~”绿柳垂了头。
“怎么可能,”舒沫眼眶一热,低喃:“她才十七岁……”
“说是,”绿柳偷瞄她一眼,小小声解释:“难产,大出血,母子俱殒……”
“别说了~”舒沫红了眼睛,哑声道:“收拾东西,下山。”
“哦,好~”绿柳飞快地跑回去。
来庵里送灵,东西带得本就不多,立夏很快收拾整齐,命人装上马车,再来回禀:“东西都装上车了,可王爷还没回来。要不要派人……”
“不用,”舒沫打断她:“咱们先走。刻”
立夏轻声劝:“五姑娘已经去了,倒不必急着一定要在今日吊唁。还是……”
舒沫看她一眼:“你若不想去,只管留下。”
立夏一愣,脸涨得绯红,讷讷不能言。
小姐走了,她留下来,算怎么回事?
“小姐和五姑娘的情份不同一般,想早些去瞧也是人之常情。”绿柳却瞧出异样,堆了笑一面给立夏递眼色,一面随声附和:“福妃这里三日法事已毕,明日一早下葬,也得有人主持。”
舒沫不吭声,径直弯腰进了马车噱。
立夏无奈,只得叫了个小丫头,匆匆交待了几句,随即跟她一起上了马车。
银杏,银瓶等上了另一辆马车,一起朝京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