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立夏颇为不解:“她干嘛寻死呀?”
舒沫眼神一黯,这正是她疑惑的地方。
绿柳撇了撇嘴,极不屑地道:“自然是跟小姐的目的一样,不想让凝霜郡主进门。只不过,她比小姐狠。”
小姐只肯受点皮肉之苦,她却敢用性命做赌注。
单只这点,小姐已落了下风。
“她只是个宫女,谁当王妃跟她有什么关系,何必用命去博?”立夏不敢苟同。
“哼!”绿柳冷笑:“你懂什么?不叫的狗才咬人呢!”
“那一刀,再深得半分,割破动脉就没救了!”舒沫摇头。
她亲眼所见,伤口也是她亲手处理的,做不得半点假。
“我敢打赌,”绿柳不以为然:“她自刎的时候,王爷必定在场!她不但狠,而且奸,算准了王爷必定会出手救她,绝对死不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换了是她,也会这么做。
舒沫忆及当时场景,摇了摇头:“她是替小宇受罚,跟凝霜郡主无关。”
“怎么又跟小公爷扯上关系了?”许妈听得稀里糊涂。
“小宇在幽州时,是静萍姑姑带的。”舒沫苦笑着解释:“小宇为救我,跟凝霜郡主起了冲突,又顶撞了太妃和王爷,王爷动了怒,要拿刀杀他,静萍姑姑这才出来代他受过。”
“啊!”立夏和许妈听得惊心动魄,面色发白。
绿柳哼道:“护住小公爷,抓住了王爷的心。这女人,好深的心机。”
“她一直在王爷身边,又深得太妃信赖,若肯嫁,早就嫁了。”舒沫略有不悦,淡淡地道。
其实不仅是太妃,连夏候烨对她都是有某种程度的尊敬的。
所以,若不是本人不愿意,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说不定,是王爷不肯娶呢?”绿柳反问。
回忆静萍和夏候烨相处的情形,短短的两句话,蕴含了千回百转的感情。
舒沫缓缓地摇了摇头:“王爷对她,跟别的女人是不同的。”
那种感情她无法准确描述。
很复杂,有不舍,有同情,有内疚,似乎还夹着一些感激?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旁人插不进去,也无法分享。
想着这些,心中似塞了团乱麻,乱糟糟的,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当然不一样,”绿柳一径冷笑:“旁人都是妾,只有她是静萍姑姑。不求任何回报,默默地守候在王爷身边的女人!”
听了这话,立夏却有些信了。
小姐不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才拒绝了公子熠吗?
谁规定了只许小姐心高,不许静萍姑姑气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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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舒沫失眠了.
静萍幽怨哀婉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响起。
若说夏候烨的感情晦涩不明,那么静萍的对他感情却是显而易见的砍。
她真的很好奇:郎有情,妾有意,太妃又乐见其成,为什么没在一起?
难道,真如绿柳所说,她的目标更高,并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姨娘,或是侧妃?
以她的身份,想坐上睿王妃的宝座,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当时睿王妃还好端端的活着。
舒沫叹了口气,再次翻了次身。
静萍已经二十七了,在现代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古代,显然已是无人问津的老姑娘了玩。
“干嘛呢?”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状似不经意。
“吵到你了?”舒沫一愣之后,很小心地往里面挪了挪。
“只是踢了几脚,别搞得象挨了二百军棍似的,行不行?”夏候烨淡淡地嘲讽。
一晚上跟烙大饼一样,翻来覆去,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她伤口疼似的?
既是如此不能忍,当初就不该蠢到以身试法,倒害得他心神不宁,象欠了她似的。
舒沫翻个白眼:“我在想,静萍……”
“静萍自有人照顾,不劳你费心。”夏候烨打断她:“有那闲功夫,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舒沫有些赌气。
她并不担心静萍的伤,那是她亲自料理的,有没有危险,心中有数。
她只想知道,当年他和静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没有娶她?
可惜,他们之间的默契显然远不如他跟静萍,因此话不投机。
“你耍的那点小伎俩,以为能瞒过母妃的眼睛?”夏候烨冷哧:“你可知今日自作聪明之举,让母妃对你更加厌恶?”
舒沫不服气:“顶多一年,我就要离开,谁在乎她喜不喜欢?”
“没有母妃的支持,你在王府寸步难行,凭什么查清当年事?”夏候烨恼了,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那份协议,他记得清清楚楚,比这更清楚的是,她是如何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困在王府。
她没必要把它挂在嘴边,每件事必提,张嘴是离开,闭口是任务。
让他牢牢地记住:他们之间,除了那纸协议之外,什么也没有?
良久,舒沫小声咕哝:“等着瞧,我肯定把人揪出来!”
夏候烨轻哼:“大话谁都会说。”
舒沫翻过身来,双目炯炯地瞪着他:“前提是,你必需积极配合,不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想过了,幽州离此数千里,事情又过去了这么多年,涉及的还是王府的秘梓,当事人年纪太小,从源头重查此事,肯定是行不通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
夏候宇如今已经长大,身边又有红锦和红绫,她也不忍心拿他做饵。
所以,剩下可以利用的就是府里的几个姨娘了。
“怎么配合?”他问。
舒沫望着他,嫣然一笑:“放心,此计划绝对遵循王爷的习惯,不会有半点不快和不便,且简单易行。”
“是吗?”夏候烨不置可否。
“我明日草拟一份章程,供王爷过目。”舒沫恭敬地道。
夏候烨久久不语。
“还是,我现在就去拟了给王爷过目?”舒沫跃跃欲试。
计划早一天执行,任务早一天完成,她也就能早一天离开。
他望着她,黑暗中,静默的眼神忽然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又在瞬间隐去:“不会又在自作聪明吧?”
“放心!”舒沫右手握拳,信心十足:“我有预感,一定可以引她上钩!”
“话别说得太满。”夏候烨翻身,留给她一个宽厚的背影。
舒沫悻悻地冲他扮个鬼脸,翻身冲着墙里,沉入梦乡。
“这是什么鬼东西?”夏候捏着手中这张纸,甩得哗哗做响,差点没扇到舒沫脸上去。
“王爷不识字么?”舒沫惊讶地道。
“什么叫轮宿制?”夏候烨面色铁青:“本王想要睡哪个女人,要你来干涉?你算什么东西?!”
“我没干涉呀!”舒沫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努力撇清:“反正你也是要进内宅的,我不过给规范了一下,形成制度,以示公平而已。至于你去了之后,要不要睡,怎么睡,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呀!”
他以为谁喜欢象个老—鸨似的,给他安排女人侍寝来着?
这不是没办法吗?
他成天赖在她这里,别人哪里有机会怀孕?
夏候烨冷笑,一把将她拟定的“制度”唰唰撕个稀烂,扔到地上:“胡闹!”
“喂!”舒沫阻之不及,也生气了:“你答就过我要配合的!”
夏候烨叱道:“我看不出,这个所谓的轮宿制,对你的计划有任何帮助?”
“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没有用?”舒沫反驳。
“除非你告诉我这样做的目的,否则别想我配合。”夏候烨态度坚决。
“我需要一个饵~”舒沫叹了口气:“还要继续说吗?”
夏候烨面无表情地瞪着她:“继续~”
“你明显偏爱祝姨娘,”舒沫脸色绯红,无奈地摸摸鼻子,以掩饰心中的不自在:“可她看起来,好象不容易怀孕。而我,只有一年的时间。所以……你明白吗?”
说到这里,她难堪地停下来,不安地看他一眼。
话说得这么明,他若再不懂,岂不是傻子?
“明白什么?”偏偏,夏候烨不肯买帐。
“所以,三管齐下,会更保险。”舒沫垂下眼睫,轻快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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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三管齐下,会更保险。”舒沫垂下眼睫,极快地答.
她以为,夏候烨听了这话,必定会大发雷霆。
谁料,夏候烨竟然没有发火,不但没有怒,反而暧昧地笑了。
他缓缓地踱过来,坐到榻上,一点一点地向舒沫靠近。
一种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迫得舒沫一寸寸挪开,最终被逼在床柱和他之间无法动弹。
舒沫强抑住怦怦乱跳的心跳,力持镇定地道:“当然,细节上可以再调整。”
夏候烨伸手将她圈在怀中,薄薄的唇贴着她的耳际,低醇的嗓子邪魅得让人心悸:“何必这么麻烦,直接用你做饵,岂不更方便?”
舒沫想也不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夏候烨冷冷地道:“主意是你出的,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整个计划,成功之后,受益最大的人也是你。你这么善良,总不忍心用别人的命,换你的自由吧?”
舒沫愣住,一时竟无话可说砍。
夏候烨也不催她,径自倨傲地睨着她。
“我不是没想过自己来,”舒沫咽了咽口水,轻轻地道:“可假装怀孕并不容易,除了要有帮手,必需买通也许好几个大夫外,最关键是得有太妃的支持……”
这一点是最难的。老人家的思想保守,这个计划里有任何一个环节,一个人泄露了真相,就会损害王府的声誉,她怎么可能任她胡为?
“谁说要假装?”夏候烨冷冷地截断她。
她能想到的,他当然也想得到。
正如她所说,做假风险太大玩。
要克服的困难太多,操做的难度太大,可行性太低,失败的可能却极高,因此才放弃了。
“不假装怎么……”舒沫顺口反驳,话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住了口惊讶地看着他。
“瞧~”夏候烨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与他对视,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缓缓游移:“你会使毒,懂医术,脑子勉强算灵光,人也够机灵。试问,有谁比你更合适做这个饵?”
舒沫脸色惨白,大而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他,低低却清晰地道:“这,才是你千方百计,逼我嫁进睿王府的真正目的,对吗?”
绕了一大圈,她才终于明白,自己是他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饵。
可笑的是,她一点身为饵的自觉都没有。
天真地以为就算做不成夫妻起码还能当朋友,竟认真地想要帮他排忧解难?
夏候烨抿着唇,一言不发。
漆黑深遂的瞳眸里,藏着谁也看不透的东西,冷冷的让人脊背发寒。
舒沫点了点头,垂眸望着脚边的冰盆,觉得五脏六腑,比那装在盆中的冰还冷:“我会找出凶手,但,绝不出卖自己。不管是灵魂,还是**!”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舒沫怒而将他逐出出云阁,之后就算偶尔在太妃处碰上,也崩着脸互不交谈。
隔了数日,身上的淤青消失得差不多,她到太妃处报备一声,带了立夏和绿柳,银杏,银瓶四个丫头,坐着马车径直回了舒府。
她的高调回归,在永安候府掀起不小的波澜。
事实上,说是轰动也不为过。
舒元琛领着舒淙亲自到大门外迎接,柳氏,李氏,孟氏在垂花门等候。进了门,先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送上一斤极品血燕做为见面礼。
“好孩子~”舒老太太弯眉笑眼,无经慈爱地向舒沫伸出手:“来,到祖母身边来。”
舒沫略有些犹豫,抬眼看了看李氏。
李氏嗔道:“祖母叫你呢,瞧我做啥?”
柳氏便笑道:“可见这孩子有多孝顺,没有你的同意,动都不敢动~”
“五丫头只管坐过来,”舒老太太便道:“有我在呢,她不敢说你~”
玉兰在她身后站着,见她叫错了排行,忙伸手轻拉老太太的袖子,倾了身过去,小小声地提醒:“老太太,是七姑娘~”
柳氏,李氏脸上皆现出尴尬之色,偷偷拿眼去觑舒沫。
舒沫却是神色自如,握了老太太的手挪到她身边,乖巧地道:“祖母,我是小七,五姐在昆山伯府,上个月才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还在小月里,出不来呢~”
舒家两房,孙子辈的加起来有十几个。
除了逢年过节,西府的几个庶女更是鲜少到上房来,老太太哪里记得这么多?
舒沫出嫁前又是个没嘴的葫芦,在老太太面前敢说话,凑几句趣的,也只有舒潼。
因此,弄混了也是有的。
柳氏和李氏见她并未着恼,暗暗地松了口气。
老太太面上现出赦然之色,顺着话道:“嗐!人老了,不中用了!”
这时舒元玮也早早地从衙门回来,赶到老太太房里,跟庶侄女表达了关切之情。
众人说说笑笑,逗着趣,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老太太留在家在上房用饭。
除了过年过节,舒家还是第一次到得这么齐。
舒元琛两兄弟夫妇,舒涛和孟氏,舒淙,舒澜,舒瀚,舒沐,连还在牙牙学语的舒滦都被抱了过来,热热闹闹地吃了个团圆饭。
席间自然是笑语如珠,气氛热烈,一派和乐融融。
谁也不提舒沫被逐之事,一家子仿佛从来不曾分开过,半点隔阂都没有,默契得惊人。
饭后饮过茶,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没说几句话,便现了疲态。
舒元玮便先站起来告辞,底下的人也都乘机散了。
舒沫这时才有时间,跟着舒元琛夫妇一起,回了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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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元琛和李氏,最关心的当然是迁调的问题.
忍了一上午,早已是百爪挠心,却也不能上来就问,还得迂着来。
李氏拉着舒沫的手,笑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太妃对你可好?砍”
她这性子,不爱吭声,不比小五嘴甜,想讨好老人家怕是有点难度。
“嗯~”果然,舒沫只轻轻点了点头。
“府里的姨娘呢,没刁难你吧?”李氏撇了撇嘴,状似关心地问。
听说太妃年纪还不到五十,正当盛年,她们之间还有得斗呢!
左右也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婆媳之间那些弯弯绕的道理呀,她才懒得教!
“可能初来乍到的关系,都还好。”舒沫轻声道玩。
“这就好~”李氏道:“这些下作之人,最喜弄着各种名目做妖。你如今是户部在册的慧妃,自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可也不能惯着,得让她们知道,谁才是主子!”
“母亲说的是~”舒沫垂着眉,恭敬地应了。
想着这些年与府里的姨娘们斗法,要防着她们抢丈夫,还得防着她们生儿子,抢了嫡子的风头不说,一个弄不好象舒元琛一样,连嫡子的位份都弄没了!
二十几年殚精竭虑,想起来便心酸,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舒沫反应却是平平,李氏便有些怏怏不乐。
再一想,舒沫这个侧妃本就是从姨娘扶上来的,且生母孙氏也是个姨娘。
她苦口婆心说些肺腑之言,听在舒沫耳里,说不定倒成了讽刺。
舒元琛见她说来绕去,竟在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打转,挨不到正题,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她赶紧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