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胡说不是!”许妈不赞同地道:“女孩子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怎么能不重要?”

“好啦,”舒沫拥着她的肩,亲热地道:“我也没去别处,在自家的果园里,怕什么闲话?”

“哎~”许妈无奈地长叹:“我说不过你,你自个可得心里有数才好~”

以前虽说有夫人管束着,多少要受些气,但起码走出去,是个规规矩矩的官家小姐。

出了候府才几天,越发地没了形了。

这以后,谁还敢要她?

“东家小姐,可准备妥当了?”陈东已经把人找齐,在院子外面恭敬地问。

“来了!”舒沫拉了立夏的手,欢快地跑出去。

到了外面一瞧,傻了眼。

陈东竟然找了人用竹竿绑了椅子,制了两乘滑竿。

外面站了一坪的人,有挑筐的,也有拿着长竹篙的,还有扛着梯子的。

那些人,一大半看着面熟,细一看,都是庄上的佃户。

见舒沫出来,本来说笑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东家小姐,立夏姑娘,请。”陈东毕恭毕敬地道.

舒沫指着滑竿,只觉啼笑皆非:“就在自家后山,有这个必要吗?”

“东家小姐是千金万金的身子,可有不得半点闪失。”陈东正色道。

许妈露出笑容:“陈管事,这事办得不错。小姐第一回进山,你可得仔细了,万不可扭伤,摔倒,也不得磕着碰着。”

“放心好了,”陈东郑重地许诺:“纵是舍了小人的命,也要护得东家小姐周全。”

舒沫噗哧一笑:“不过是去摘个梨,说得象是要去战场。罢了,就顺了你的意,咱不走着进山,咱躺着进去,成吗?”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又恢复了几分热络。

舒沫和立夏上了滑竿,顺着围墙绕过自家院子进了山。

远远的,就已闻到了梨子的清香,走了五分钟,就已经看到了果园。

园中满是枝繁叶茂的梨树,风一吹,沙沙做响,枝叶摇曳着,露出一颗颗鲜梨,象一个个黄澄澄的小葫芦,宛如在风中舞蹈。

“快看,”舒沫指着梨树大叫:“那边有一颗,已经熟透了~”

“还早呢,最少还得再等半个月。”陈大牛很有经验,只瞥了一眼,笑道:“咱们今日,还得再往里走一些才是。”

“我看起码有半斤一只呢!”舒沫有些不服气。

“这不算个大的。”陈东笑着解释:“咱们的雪梨出了名的个大,体圆,皮薄,肉厚,汁多,味甜……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有年梨丰收,最大的梨,我记得有三斤多呢,当时整个京里都惊动了十里八乡的乡亲都赶来瞧梨王。老爷一高兴,还赏了柯管事二十两银子,可把柯管事给美的~”

他连说带比划,说起那颗夺了冠的大梨,更是一脸的自豪。

“哇!说得我想吃了~”舒沫越听越是心动,口气差点流出来,急急叫了停,从滑竿上跳下来:“躺在滑竿上多无趣,总得亲手摘一颗才甘心!”

难以取舍[VIP]

立夏忍不住取笑道:“小姐往年不是嫌梨酸,分了来也总赏了人,怎么这会倒象是馋虫附了身似的?”.

“别人送的,跟自己摘的,哪能一样?”

“东家小姐说得有理~”陈东一脸赞同:“梨子运到集上去卖,总是要存些日子,总不如直接从树上采下来新鲜。”

“可不是?”舒沫心痒难耐,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陈二牛手里抢了根竹竿,戳了颗梨下来,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溢,满口清香,直甜到心里去。

“小姐~”立夏来不及阻止,只好胆颤心惊地瞧着累。

小姐真是,树上的果子,直接摘下来就吃,也不怕拉肚子?

舒沫已经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甜哪!”

“哈哈哈!”那些佃户,原还十分拘束,见了舒沫天真未泯的模样,个个爽朗地笑了起来檬。

一时间,整座果园里,满是欢声笑语。

舒沫和立夏两个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呆在树底下,看着那些佃户们爬的爬树,拿的拿竹竿戳,忙得不亦乐乎。

陈东到底是庄户人出身,要他呦五喝六,监督别人做事,自己却躲在一边偷懒却是做不到。

因此,瞧了一会,见人手似有不够,便袖子一挽,亲自上阵了。

舒沫和立夏没了人管束,嘻嘻哈哈地在树下穿梭,瞧中哪颗梨子了就去摘下来,偶尔帮着递个空筐什么的,倒也其乐无穷。

玩得累了,就在树下休息一会,吃颗梨子,甜丝丝,凉沁沁,惬意得不得了。

陈东看看时间不早,吩咐收工,大家把工具放在果园里,打算第二天再来,只把装了筐的梨子抬下山,入到仓库中。

许妈早在院外望了无数回,这时见大家安全回庄,终是松了口气。

“有热水没有?”舒沫进了门,就瘫在椅子上:“快打些来,出了这一身臭汗,要好好地泡个澡。”

立夏听得屋子里静悄悄的,皱了眉问:“春红还没回?”

许妈压低了声音:“春红就算了,怕是夫人留她问话,又许久没回府,总有几个交好的拉着多说几句也是常情。绿柳那丫头,这一整天,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这时都不着家。”

“许妈也不知吗?我还以为她跟你说了。”立夏吃了一惊。

“她几时把我放在眼里过。”许妈苦笑。

“太不象话了!”立夏气得拧紧了帕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究竟眼里还有没有小姐?”

“怕是早就没了~”许妈摇头,声音越发低了:“瞧见了没?早上小姐要她拿首饰出来,竟然摆脸色。”

立夏冷笑:“看到了。”

“别跟小姐说,省得她伤心。”许妈低低嘱咐。

“用不着我说,小姐心里跟明镜一样。”立夏淡淡地道。

“是不是小姐跟你说什么了?”许妈狐疑地问。

立夏微微一笑:“许妈还看不明白吗?咱们小姐,不是个糊涂的。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反正,我是决定这辈子跟着小姐,一条道走到黑了!”

舒沫半天见不到人,惊讶地问:“人都哪去了?”

“就来~”立夏忙应了一声,把衣服找出来,交给许妈,到厨房去打热水。

到掌灯时分,绿柳和春红一前一后回了庄子。

“老爷和夫人把你赶出来了?”立夏见她拿着被摔烂的盒子,已然料到结果。

“知道还问?”春红噘了嘴,把一只荷包交到立夏手上:“哪,这是卖布料子的钱。”

“春红就算了,”许妈问:“绿柳这一天,上哪去了?”

“家里有点急事,临时上了一趟京。”绿柳胡乱搪塞。

立夏哪里肯信,也不说破,只冷冷地拿眼睛斜着她。

她一整天都在,可没瞧见有哪个人来找过绿柳,分明就是谎话。

“急到跟小姐说一声的功夫也没有?”许妈忍不住叨念。

“不就是回了趟家,多大的事?小姐都没吭声,有你什么事!”绿柳发了脾气。

“你!”许妈气得直发抖:“小姐是我奶大的,我怎么就不能教训你了?虽说今时不同往日,比不得候府的规矩,但下人,就得有个下人的样!蹬鼻子上脸可不行!”

“怎么了,这是?”绿柳正在回嘴,淡雅的女声忽然响起。

众人回头,见舒沫笑吟吟地站在门边,忙一个个都闭了嘴。

“都回来了?”舒沫看一眼春红,又看一眼绿柳:“今日中秋,有什么事,都瞧在我的面子上,都揭过不提。咱们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成不成?”

她发了话,谁还敢多说什么?

默默地帮着周嫂把饭摆在院子里。

舒沫心情大好,一直在说着果园里的梨。

“知道吗?咱们果园里有三十几亩梨树,今年年成好,梨子大丰收。据陈管事估计,陆陆续续,可以收七八万斤梨。按五文钱一斤算,能卖四百多两银子呢!”

“真的?”许妈一直愁着银子,这时也不禁跟着欢喜起来。

就连春红,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小姐那些料子,总算可以留下几匹,等过年时,做几件新衣裳。”

“梨园丰收,梨价就贱。”绿柳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小姐,不要高兴得太早!那些个泥腿子,净拣好听的话,胡弄你呢!再说了,这么多梨要摘,光是采摘和搬运,就要不少工钱。搞得不好,卖梨的钱,付工钱都不够!”

一句话,把大家浇了个透心凉。

满桌的人都讪讪的,不吱声了。

“你什么意思?”立夏气不过:“看不得小姐好,是不?”

“我只是说实话,你们不爱听就算了。”绿柳板着脸,说完话竟然自己起身走了。

“不象话,太不象话了!”许妈直摇头。

“对了,”舒沫忙转移话题:“你可见到二哥了?”

“这可咋办?”春红神色尴尬:“我只在门口走了遭,连大门都没进。东西,托守门的阿贵转交,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二少爷手上。”

“不要紧,”舒沫安慰她:“大不了我明天早些起,赶在贡院开门之前去见他一面就是。”

“小姐这样有心,二少爷一定很感动。”许妈慨叹。“在府里,也只有二哥待我最好。这点事,算什么。”舒沫半是真心,半是掩饰地道.

“吃梨吧~”立夏削了梨,切成块端过来:“这梨可真甜。”

“我今天吃多了,不吃了。”舒沫起身:“明儿要早起,先睡了。”

她一走,大家也没心思赏月,都散了。

立夏跟进来,低声道:“绿柳这蹄子,准是在弄啥夭蛾子。”

“随她去,”舒沫漫不经心地道:“唱这出戏,原就是要逼她走。”

“可她,”立夏不服,咬了唇:“也太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岂不是更好?”舒沫忍不住笑:“我倒是怕她不动,到时为了她,真得吃糠咽菜了!”

立夏噗哧一笑,想起春红,又收了笑容:“春红的话,小姐也不要全信。她今日定然是进了府,又得了夫人的什么指令了。”

她说是去卖布,可这些有陈二虎办,她也不过是去领银子罢了,哪里要这多时间?

“不怕,”舒沫抖开被子上床:“她有张良计,我有过隔梯。”

立夏帮她把被子掖上,目光触到她的唇,猛地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问:“昨晚,可是那人又来过了?”

她瞧着,小姐嘴上的伤可不象是她说的那样,是无意间撕破的,倒象是谁咬的……

“哪有什么人?”舒沫翻过身,脸朝里:“别罗嗦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立夏见了她的模样,越发起疑。

但见她不肯谈,也就不敢提,只在心里暗忖。

明公子是个惜花之人,必不会做这鲁莽之事;

熠公子斯文儒雅,更无可能。

算来算去,能对小姐做这种坏事的,就只有又冷酷又凶恶的睿王了。

若真是那人,事情还真是有些难办呢!

相府公子,康亲王世子,睿王。这三个男人年龄相当,又都有权有势,似乎都对小姐有着若有似无的情意。

她越想,竟越是觉得难以取舍了……

七姑娘,咱们又见面了[VIP]

一夜无话,第二天,舒沫天没亮就起了床.

立夏伺候着她洗漱完毕,套了辆小油车,直奔贡院而去。

到了贡院一条街,天刚透着点蒙蒙亮,那些秀才们已经在贡院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怕是怎么也有上千人,也不晓得几点就起来了。

舒沫心中咯噔一响:终究还是来迟了吗?

“小姐,怎么办?”立夏瞅着那条长龙,犯了愁累。

要从这么多人里找出舒淙,不说是大海捞针,也容易不了多少。况且,眼看着就要开龙门了,也没多少时间给她们仔细去找。

舒沫微微一笑,也不戴帽帷,施施然地走下油车。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小姐,抛头露面,突然跑到考生云集的贡院,自然格外引人注目檬。

众考生免不了窃窃私语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刻钟,舒淙惊疑不定地寻了过来。

见了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气急败坏地道:“本还存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不一定是你,却不想,竟真的是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来?就不怕主考大人把你抓起来,告你个扰乱乡试之罪?”

逐出家门,不但没有让她受些教训,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

舒沫不管三七二十一,拖了他就跑:“废话少说,我有要紧的事要问你。”

“喂,”舒淙被动地跟着她乱跑,嘴里嚷:“干什么,马上要开龙门了,你想害谁落第不成?”

舒沫一口气,把他拉到僻静处,停下来:“二哥,我且问你,有关这次乡试,你是否听到什么传言,或是遇到什么古怪之事?”

舒淙没好气地喝道:“我看除了你,天下再没有古怪之人!”

“真的没有?”舒沫哪里肯信。

空穴不会来风,夏候烨更不是个无的放矢,胡说八道之人。

“懒得理你!”舒淙心挂着乡试,掉头就走。

“二哥!”舒沫追上去,一把拽着他的衣袖:“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做弊的打算?”

舒淙白晰的脸涨得通红,一把摔开她,厉声喝道:“你把二哥看成什么人?”

“亲人。”舒沫垂了睫,轻声道。

“什么?”舒淙愣住。

“若不是如此,”舒沫吸了口气,淡淡地道:“我又何必特地起个大早,巴巴地赶到这里来?”

“放心吧,”舒淙看着她纤瘦的身子,因为奔跑而微微渗着细汗的俏鼻,心中一软,柔声道:“二哥有分寸。”

“考场做弊的后果,二哥应该比我清楚。”舒沫郑重地道:“没有最好,但万一真的有此准备,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的好。”

“你什么意思?”舒淙不悦地抿紧了唇。

“开龙门~”那边,衙役已拖长了声音呦喝。

“二哥!”舒沫压低了声音,急促地道:“我没时间解释,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是:这次乡试肯定有问题,而且朝廷已经有所察觉,派了人在查。二哥千万要把持住,宁可此次落选,三年后再考,亦不可冒险贪功,卷入是非。”

“多,多事~”舒淙脸色一变,低叱一声,扔下她快步回了队列,等待唱名后进入贡院,接下来就是九天的封闭考试。

“舒淙,”望着他没入贡院,舒沫在心里默默地道:“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小姐~”立夏走过来,一脸好奇:“跟二少爷谈妥了?”

“嗯。”舒沫收回视线。

“接下来,咱们去哪里?”立夏问。

“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顺便到街上转转,有什么想买的,就买几样好了。”舒沫说着,弯腰钻进了车里。

“太好了!”

立夏也是一直关在宅院里,就算偶尔有机会到街面上走动,也是来去匆匆,几时有闲情这样悠闲地闲逛过?

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的,只觉这样也好看,那件也新奇,什么都想多看几眼,陈二虎忍俊不禁,哧地笑出声来。

初时立夏问他,他红了脸只不肯说,后来问得急了,便说:她不象是京里候府里出来的姑娘,倒比他媳妇更象个乡下人。

立夏气得不行,噘着个嘴,再不肯理他。

陈二虎吓得不行,一个劲地认错。

“好啦,”舒沫笑着把她拉进一间银楼:“别生气啦,看中什么只管买。”

立夏这才展颜:“何必花这冤枉钱,我也不是真生气。”

“不是真生气也买,今天我高兴。”舒沫笑着拿起一枚珠钗在她鬓边比划。

“算了,”立夏摇头,把舒沫手中的钗拿回去:“本来春红几个已经说小姐偏心,何苦再让她们拿着把柄?”

“也罢,”舒沫笑道:“等一切上了轨道,我们上宝丰裕挑去!”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又逛了出来。

这样逛过两条街,立夏觉得不对劲了,神色紧张地道:“小姐,好象从上条街起,有个人一直在跟着咱们?”

“我知道,”舒沫牵紧了她的手,轻声道:“继续走,别停。”

她早就发现了,事实上,从吃过早点出来之后,她就觉得不对了。

怕吓着立夏,再加上那人除了跟着她们,象是没有恶意,才一直未动声色。

不过,也因此留了心眼,一直让陈二虎跟着,又专挑热闹的地方走。

可惜的是,古代不似现代,沿街的店铺没有玻璃橱窗,让她无法观察到跟踪之人的长相。

“要不要报官?”立夏拽紧了她的手臂,只觉双膝一阵阵发软。

“人家又没做什么,报什么官?”

“要不,”立夏轻声央求:“咱们还是回去吧?”

舒沫低声安慰:“不要怕,大白天,又在闹市,他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说话间,早看到前面一家卖铜镜的店铺,拉了立夏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