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红和柳绿收拾完了退出去,立夏悄声问:“小姐,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可是正大光明,能搞什么鬼?”舒沫不承认。
“小姐插瓶是假,要那些换下来的花才是真的吧?”立夏倒底侍候了这些年,她的想法多少也摸到几分:“说吧,要那些花干啥?”
“晒干了,冬天留着泡澡,不行啊?”舒沫俏皮地冲她挤眼睛。
“公中每年都有份例,小姐不都赏给了春红她们,几时在乎过这些?”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立夏也不是傻子,哪里会被她糊弄过去?
舒沫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实话告诉你,这花啊,有毒。”
她不方便插手,必得有个人协助,所以立夏也是没打算瞒的。
“啊?”立夏吓了一跳,唬得脸都白了。
小姐莫不是疯了,明知道有毒,还往屋里拿?
“嚷什么?”舒沫低声喝叱:“只要不吃到肚里去,光瞧着,半点事也没有。”
“还,还是小心些好。”立夏稍镇定了些,咽了口唾沫,还是往后退了几步,离那花瓶远一点。
“以后你得替我留着心,千万别让她们把花给扔了。”舒沫吩咐,又抬起下巴往外呶了一下。
“院子里的,都,都有毒?”立夏只觉毛骨悚然,喘气都有些难。
她就知道,小姐不惹事是不可能的!这么安静,准有妖蛾子出!
“书上是这么写的,我还不知道毒性有多强,先弄几盆来看看效果。”舒沫倒也坦白。
“效果?”立夏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
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来来去去只有这几个人,她靠谁出效果?
“放心~”舒沫白她一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哪能拿你们几个开刀?”
立夏不吭声。
那可不一定,小姐有事,第一个倒霉的那个肯定是她。
“啧啧,”舒沫忍不住笑:“看把你吓的!人家芳菲阁里做事的,吃住睡都在里面,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立夏翻个白眼:“我不怕毒花毒草,我怕小姐。”
花草是死的,你不去招惹它,它不会害你。
小姐可就说不准了,不定哪天闯出祸来,天都捅破。
不是她神经过敏,这又是毒花,又是律法书的,指定在图谋着什么!
“呃~”舒沫尴尬了,摸摸鼻子,恨不得揽镜自照:“好好的,你怕我做什么。我长得,也没那么可怕吧?”
“噗哧~”一声笑,很突兀地自窗外传了进来。
寂静的深夜,突然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立夏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来……”人字还没有喊出来,声音突然哑了。
“谁?”舒沫眼前一花,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已然穿窗而入,站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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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有赏
立夏张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整个人裹在一件深黑的披风里,脸上蒙着半张银色的面具,露出一双寒意摄人的眼睛和下半截脸。乍一看上去,说不出的阴森诡谲。
“睿王爷,”舒沫惊魂稍定,认出来人,很不高兴地蹙起了眉头:“你怎么又来了?”
夏候烨看着她,脸就是一沉,眸光腻是又冷厉了几分:“他来得,本王来不得?”
舒沫愣了好一会,才想明白,他嘴里那个“他”,指的是夏候熠。
男人,还真是什么事上都能较上劲呀!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这件事上,我好象连一点选择权都没有!”
夏候烨轻哼一声,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坐下:“他说什么?”
立夏一脸惊奇地看到,舒沫面无表情,学着夏候熠的语气,竟是惟妙惟肖:“刀剑无眼,切莫轻举妄动。”
“凭他也配?”夏候烨简直是不屑了。
舒沫无语。
默默地坐了一会,夏候烨再没了下文,不动也不说话,神色却很自在,不但半点尴尬没有,甚至还悠闲地赏起梳台上的那两瓶花来。
舒沫恨不能抄起花瓶直接砸到他脑袋上。
看看看,这么喜欢花,不晓得回家去看?半夜三更跑一个小姐的闺房里来看花,有病!
无奈形势比人弱,整个永安候府的命都吊在他手上,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她只好放低姿态,恭敬相问:“王爷此来,可也是有话要我传?”
这个人真是讨厌,愣是把人逼得不得不开口。
她却忘了,这个本来也是她的强项。
经她一提,夏候烨这才如梦初醒般,轻“哦”一声,从袖子里掏了一样东西递过来:“这个,给你的。”
“是什么?”舒沫看着那个躺在他掌心,黑乎乎的绸布小包,一脸警惕。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炸药,但不排除诸如蒙汗药,毒药,春*药……等等另类惊喜。
“本王若想杀你,只需动动手指。”说这句话的时候,夏候烨的眼神并不锐利,甚至薄薄的唇上还勾出了一丝罕见的笑容。
纵使如此,屋子里还是有点森冷。
舒沫点头,承认自己过于小心。
从他手里接过绸包,打开一看,愣了——竟然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色泽纯净,温润晶莹,有若凝脂,竟是绝佳的品相。
“这是什么?”饶是舒沫聪明机变,这时也猜不出这位冷面王的想法。
夏候烨眉一扬,带着三分得意,七分傲慢,十分自大:“赏你的。”
舒沫忍了气,把绸包放到桌上:“民女福薄,请王爷收回成命。”
立夏的视线被舒沫的身体遮挡,看不到她手中拿的是什么,偏又说不出话来,登时急得直翻白眼。
俗人没自尊
“赏你就收下。”夏候烨一笑即敛,不疾不徐地道:“本王不喜欢别人逆我的意,赏,罚,生,死,都须顺本王之意,明白吗?”
舒沫嘴角微微一抽,不怕死地问一句:“若是不依呢?”
夏候烨眸中精光一闪,居高临下看着她,平静的语气里,有着极可怕的寒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立夏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惊恐万分地望向舒沫。
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逆了他的意,大家跟着一起玩完。
“王爷也说了,这是赏,不是罚。”舒沫叹了口气:“那我可不可以,请王爷换样东西赏我?”
夏候烨惊讶了:“为什么?”
一只碎了的镯子,还巴巴地送去银楼修补。
他瞧过,玉的成色比他赏的这对差得太远了。为什么不要?
“这镯子一看就是宫中之物,既不能戴也不能变卖,拿了跟没拿有什么区别?”舒沫扬眉,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倒不如,换些实在的东西。”
闹得不好,还得担上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夏候烨眼里闪过兴味:“比如?”
“比如房契,地契之类,随时可以变卖,又没有麻烦的东西。”舒沫坦然无惧,微微一笑:“当然,若是直接换成银子,那就更好了。”
夏候烨笑了:“本王原也想过赏些银两,只恐阿堵之物,损了姑娘自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讨价还价;更是第一次有女人在他面前如此理直气壮地要银子。理由还是这么的……匪夷所思。
但,感觉似乎还不坏。
立夏听得两眼泛白,背冒冷汗。
小姐,可不又在胡言乱语了?
“不伤的,不伤的,我原就是俗物,哪有什么自尊?”舒沫连连摇头。
“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银子?”夏候烨有些想笑,又颇觉意外。
过往结识的女子,谁不在他面前装斯文,扮清高?
似她这般,把自己贬到泥地,恨不能再踩上二脚的,实在是前所未有。
“那得看王爷的眼光如何了。”舒沫嫣然一笑,针锋相对。
“哦,”夏候烨眉峰一扬:“此话怎讲?”
“敢问王爷,珍珠市价如何?”
“最好的东珠,一颗价值千金,普通的大概也要十两银一斤吧?”夏候烨有些不太确定。
“那么鱼目呢?”
“一钱不值。”
舒沫望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若是珍珠与鱼目混在一起,王爷能辩否?”
夏候烨愣了一下,漆黑的眼睛灿亮若星,熠熠生辉:“这么说,这赏还真不能轻了。否则,本王就是那鱼目混珠之人?”
“谢王爷赏赐。”舒沫笑得越发甜美,敛衽,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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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章
夏候烨伸手往袖中摸去,却摸了个空,不禁微微尴尬。
舒沫见他的手伸进去,半天没有出来,大概有了谱,好心给他搭了个梯子:“民女开个玩笑,王爷不必当真。”
夏候烨面容沉肃,**地回她一句:“本王从不与人玩笑。”
舒沫心道:嗬,你还挺横!
有台阶不下,非得呆那上边,她也没辙。
“民女无状,请王爷恕罪。”曲膝行了一礼,就直直地盯着他,看他从哪里变出银子来。
夏候烨沉吟片刻,又把镯子递了过去:“凭此镯可到福瑞楼兑白银万两。”
舒沫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躬身接了镯子:“多谢王爷。”
夏候烨的目光从堆在炕头桌上的十几本律法书一一扫过,似笑非笑地落在舒沫的脸上:“本王倒想借熠公子的话,奉劝七姑娘。”
“呃?”他什么意思?
舒沫正自不解,夏候烨已轻轻一跃,从窗户里穿了出去,眨眼消失不见。
“小姐~”立夏终于重获自由,猛地揪住舒沫:“你,你怎会与他相识?”
看样子,还很是熟捻。
舒沫无暇顾她,两眼望天,默了许久,忽然用力拍下脑袋“啊”地嚷出声来:“不好!”
“又有什么事?”立夏紧张兮兮。
“快,把门窗都关紧了!”舒沫说完,吱溜一声钻到了床底。
立夏关了窗子,猛一回头,已不见了舒沫,却听到床板抠得嘎嘎响,骇得脸都白了:“鬼~”
“瞎嚷什么!”舒沫从床底下爬出来,手里握着一只绣鞋,压低了声音训斥:“怕引不来护院的庄丁么?”
“吓死我了~”立夏按着胸,一脸委屈地嗔道:“好好的,你钻床底去做什么?”
“还不把门栓上?”舒沫白她一眼,自顾自地爬上床,从绣鞋里掏啊掏,终于掏了件黑乎乎的东西出来,长出一口气:“还好,东西还在。”
“这是什么?”立夏好奇地靠过去。
舒沫没有吭声,却拿着那方印鉴在灯下细细观察。
那东西一寸见方,高约三寸,非金非铁非玉,雕了颗狰狞的虎头,猛一瞧倒是挺骇人的。
“哪来的?”立夏又问。
舒沫捏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吩咐:“拿纸和朱砂来。”
立夏便去把东西找来,搁在炕桌上,掌了灯过去照着。
舒沫拿着印鉴沾了朱砂,轻轻在纸上一按,再移到灯下一瞧,登时气炸了:“法克!”
却见雪白的宣纸上,映着鲜红的四个篆字:夏候烨印
拷!这分明是他的私章,她居然傻乎乎地相信:这真的是二十万大军的虎符?
立夏虽略识几个字,篆字却不认得,见舒沫气成这样,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急急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夏候烨要溜
“怎么了?”舒沫横她一眼,没好气地答:“永安候府很快要大祸临头了!”
“怎么会?”立夏心中惴惴。
“你看不出来?”舒沫用力握着拳头:“夏候烨要溜!”
他自己想死,干嘛拖整个永安候府下水?
“溜?”立夏看她表情狰狞,仿佛拳头里攥着的是睿王的脖颈,不觉有些想笑:“他是堂堂王爷,到哪别人都得恭恭敬敬,何需溜这么狼狈?”
“他是睿王,无召不得入京。”否则就是抗旨,抓到要杀头的。
立夏怔了一下,随即双手合十:“这瘟神走了,倒是件好事,小姐何必着急?”
这般凶神恶煞的,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舒沫叹息:“可惜,他此次进京的目的是劫走小世子。”
“那也与咱们没关系。”立夏不以为然。
舒沫看她一眼:“老太太寿辰,那小魔星要来贺寿。”
换句话说,夏候烨要选在那天动手,且得手之后即刻离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这实际上已经是公然向朝廷挑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舒沫表情凝重,难怪他会丢下那句话。
这分明是在警告她,置身事外,不得多管闲事。
他既然敢来,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怕她告密。
“小姐,”立夏也想清楚了其间的厉害关系,骇白了脸:“那,咱们怎么办?”
“没办法,”舒沫摇头:“只能静观其变。”
这是大夏皇室的权力之争,她运气不好,刚好适逢其会,莫名其妙卷入其中。
不被牵连已属万幸,哪敢妄想帮着哪一边,打击另一边?
“不用通知熠公子吗?”立夏又气又急。
“他手眼通天,哪里用得着咱们通风报信?”舒沫冷笑。
看似平静的永安候府,其实早已暗流汹涌,成了他们的角力场。
舒府上下,更是遍布双方的眼线,彼此的行踪都了若指掌。
说不定,暗地里已有过了无数次的较量。
“那,”立夏瞥一眼包在黑色丝绸里的白玉镯子:“这东西怎么办?”
“凉拌!”舒沫恨得牙痒痒。
该死的夏候烨,利用她就算了,还留二个烫手山芋给她,扔又不敢扔,用又不能用,被人发现只能死!
“不去兑银子了?”立夏有些舍不得。
一万两银子呢,可以置多少嫁妆呀!
舒沫快手快脚地把镯子连同印鉴包在一块,放进绣鞋里,爬到床底下,仍旧藏到床板下挖的坑里。
立夏看她爬得一脸的灰,忍住了笑,取了帕子过来给她净手脸:“多大点东西,哪里不能藏,非得放床底?”
舒沫白她一眼,振振有词:“东西虽小,系着的却是咱俩的性命。屋里随时有人进出,唯有床底下拾缀得再彻底,也没有人碰。”
静观其变
夏候烨离开永安候府不到半个小时,消息已送到了城东康亲王府。
“公子,”张辰恭敬地把竹筒呈上去:“永安候府那边,有消息了。”
夏候熠接过竹筒,把里的纸条取出来,展开看了一眼,顺手拿到油灯前点燃:“你猜猜,短短半个月之内,睿王接连两次亲自会见七姑娘,是什么意思?”
“属下愚鲁,不敢妄加揣测。”
“猜测而已,但说无妨。”
“依属下看来,”张辰看他一眼,见他确实想听自己的意见,于是鼓起勇气道:“睿王的确打算在初九动手,劫持小世子。”
“哦,”夏候熠微微一笑:“何以为据?”
“二个月前,睿王秘密带三千精骑离开封地后消失。种种迹象表明,这支精骑目前已秘密潜入京畿。再加上半个月前有人试图闯进桃林精舍。这么巧,睿王在普济寺受伤,紧接着又两次夜会七小姐。综合以上证据,结论已经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