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健笑了笑,把杯中酒喝干了,说:“是啊,挺好的,我妈早就盼着抱孙子了。”

孙母也笑道:“当初你们相亲时,我一看微微就是好生养的。以后你主外,微微主内,咱在国外多生几个孩子,我这么多年操劳,可算能安享晚年了。”

路微脸上挂着的笑容本就僵硬,此时终于消失不见,只摸了摸肚子别开了脸。

旁边路夫人笑了笑,说:“那是啊,多生几个。”

一群人正在喜气洋洋,却听路微出了声,冷然说:“不生了,就这一个足够了。”

大家不防她忽然这样说,正热切的话 题顿时哑了下去,面面相觑地冷场。

路微略略提高了点声音,说道:“我已经托人去圣马丁找关系了,想趁着年轻,再去那边进修提升一下,这几年我没空再生了。”

孙母顿时愣住了,和孙健对望了一眼,问:“什么圣马丁?”

“就是圣马丁中央学院。我想继续去进修服装设计,把以前没有珍惜的好好再捡起来重新学习,我…我想坚持一下自己的事业。”

孙健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脸上那一团和气都不见了。

“你这孩子,真是爱开玩笑。”孙母当然不会在宾客面前翻脸,只压抑着声音,强笑道,“结了婚后,家庭就是你的事业。你难道就忍心看着阿健一个人为这个家忙碌,你为人妻为人母的,却丟下老公孩子一个人去进修? ”

路微倔强地微抬下巴,深吸一口气, 说:“我对自己将来的路,有自己的打算,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左右我。”

“微微! ”孙健皱眉打断路微的话,“孩子生下来后,你这个当妈的总得照顾吧,难道你想全让保姆来带?”

路微一脸不服,正想说什么,孙健又压低声音:“事业?你有什么事业?就你在方圣杰工作室搞出的那一堆丟脸破事,我还托人给你安排进入了 Element.c,结果你还不是灰溜溜回来了,对我们家一点帮助都没有! ”

他虽克制地压低了声音,但站在一旁的顾成殊却都听到了。这个孙健看着和和气气的,说起话来字字诛心,句句都掐在路微的死穴上,甚至毫不顾忌外人。有其母必有其子,路微在这个家里,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简直是可以想象。

顾成殊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手中精致高脚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路微脸色惨白,这么骄傲又这么张扬的人,如今竟只能晈紧下唇,一言不发。

路霖和路夫人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女儿这般模样,也只能各自沉默。毕竟,当初青鸟面临破产边缘时,是孙家帮的忙,路微嫁给孙健甚至是高攀了,他们毫无话语权。

路微的弟弟路宏还在玩着手机,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毫不在意。

眼看场面难看,孙健又压低声音,悻悻道:“行了吧,当着客人的面,你别把气氛搞这么僵,自己一边好好想想去。”

一贯傲气的路微,被如此面斥,终于再也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强忍住鸣咽,快步离开了包厢。

酒会顿时一片安静。路夫人转身想追上去,把自己女儿哄回来。谁知孙母却拉住了她的手,说:“阿雪啊,来我们聊聊以后微微坐月子怎么安排的事情,你说是在国内还是意大利好呢? ”

路夫人无奈,只能勉强陪着笑,和她走到另一边商量去了。

孙健则对顾成殊笑道:“唉,我这人就是这样,我爸早逝,和我妈相依为命撑着这个家,无法容忍任何人对我妈说重话的。微微也是,怀孕后挺麻烦的,动不动就情绪激动,还时不时去孕吐一下,没事。待会儿她回来了,让酒店给加碗清淡点的粥给她。”

“哎哟,别看阿健这不声不响的,其实心里可疼老婆了,一看就知道。”七姑八婆们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着笑。

沈暨看看被孙母拉走的路夫人,又看看木然站在原处的路霖,再看看还在玩手机的路宏,有点担忧地转向叶深深,向她猛使眼色。

叶深深想置身之外,当作没看见沈暨的眼神。但再看看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想想自己和母亲以前的遭遇,又觉得凄凉,最终只能站起身,走了出去。

叶深深到洗手间晃了一圈,没看到路微,有点诧异,便又走回来,问包厢外的 服务员:“请问看到刚刚出来的那位小姐了吗? ”

“哦,她好像下楼了。”服务员说。

叶深深向下看了看,无奈下去在大堂里又晃了一圈。在走到落地窗边时,她看到路微正在外面,一边抬手捂住自己哭泣的脸,一边走得飞快,一点都不顾及自己正在怀孕。

叶深深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酒店大门,跟上了路微。

尾随着路微,她在心里莫名感叹。今天真是圣母的一天啊。她原谅了背叛自己的孔雀,现在又要来关心同情迫害过自己的路微,真是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想到路微以前那副嚣张跋扈模样,叶深深觉得真不想理会她,可是,看着她现在的凄惨模样,看着她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哭着抚摸自己小腹的模样,叶深深又觉得心酸。她仿佛看到了母亲当年怀着自己时,那被丈夫遗弃、被亲戚奚落的模样。

所以叶深深怀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一直跟了路微好久。

路微走走停停,在大年初一的街道上走着。行人并不多,新年第一天,天气这么寒冷,大部分人都在家窝着团聚。路上寥寥的几辆车呼啸来去,奔赴着亲朋好友的聚会。

路微好像是情绪太过悲恸失控了,在路上如同机械一样地走着,又不知为什么,忽然要横穿马路走到对面去。

叶深深就眼睁睁看着她不顾面前红灯,踏上了斑马线。

不远处,一辆车子正从拐角处开来,向着她这边驰去。

路微却好像毫无察觉,甚至停在了斑马线上。

叶深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冲出了马路,将路微的手一把拽住。用力将她拖了回来。

车子疾驰而过,紧贴着路微的小腹擦过,甚至那疾风带起了路微的发丝,横飞了起来。

叶深深吓出一身冷汗,立即拉着路微往回走,将她按在了路边的长椅上,质问:“你要干什么?就算你想自杀,也先想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吧? ”

路微蜷缩着坐在街边,她晈紧牙关想要控制眼泪,可纵然下巴都绷紧了,眼泪还是无法抑制地涌出,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落下。

她嘶哑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想死,我只是…不要这个孩子了! ”

她这近乎晈牙切齿的话语,让叶深深的心口猛然一颤,不甶得呆住了。

“不要了,我不要她!我又不期待她的到来,她却要让我放弃我的理想,我的人生…”路微绝望地哭泣着,声音含糊不清,“叶深深,我甚至还希望,希望 己被车撞到…因为你,就是你撞到了顾成殊的车,所以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所 以现在你找到了机会把我踩在脚下,甚至在我最狼狈的时刻,你都要出现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功!我恨你!叶深深,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我在这个世上最恨的人,就是你! ”

叶深深站在她面前,看着面前冷清而灯光灿烂的街道,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在她的身边坐下。

叶深深说:“可是,现在我也没得到顾成殊啊,我们分手了。”

路微没有理她,只虚脱地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地呆望着街道。

“其实你恨我干什么呢?你一直觉得是我抢走了顾成殊、抢走了 Bastian工作室的机会,抢走了Element.c觉得这些应该都是属于你的,对吗?”叶深深声音冷漠,语调平静,“可是路微,事实上是你抢走了我最初的设计,在国际上得到了一个小奖项;也是你抢走了方圣杰工作室的名额,让我历经曲折才得到机会进入。我从未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反而是你一直在亏欠我。如果你自己反思一下的话,你会发现,你该恨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路微晈着牙,急促地呼吸着,无法辩驳。

“当你身为青鸟的大小姐,一毕业就成为青鸟的董事时,我是一个靠着摆地摊来还助学贷款、赚生活费的穷学生。那时候我连素描本都舍不得买,拿A4纸甚至练习本不停地画,每一支铅笔都画到握不住了还舍不得丟掉。那个时候,你就应该恨自己,有这么优越的条件,却不懂珍惜,以为凭着自己的地位,直接拿别人的东西就可以成功。

“当你丟给我几万块钱,哄骗我把设计卖断给你,不以青鸟的名义而被你以私人的名义拿去参赛并且得奖的时候,你春风得意,而我那时也对你心存感激,因为我拿着你那笔钱,还清了我家的房贷,让我和妈妈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家,不再害怕流落街头。到后来你挟私报复,把我和我妈妈赶出青鸟的时候,你就应该恨自己。如果你愿意一直利用我的话,或许我至今还是那个听你使唤的叶深深,尽心尽力地将自己所有一切贡献给你,作为你不可见人的枪手开开心心地和自己的母亲活在蜗居之中,平静而满足地继续生活下去。”

“在方圣杰工作室时,我努力工作,把自己全身心都贡献给工作,为了大师的一句指点,我晈牙去背一整本的法文工具书;为了帮助方老师交工,我通宵加班彻夜赶工;为了留在工作室,我拼命努力不停地学习所有知识。可你当时做的,是拉拢其他人在背后离间我,是散布谣言中伤我,甚至是唆使孔雀来窃取我的设计,是欺骗我妈妈和宋宋在我的作品上动手脚…你应该恨的是那个时候的你自己,你不肯努力让自己成长起来、强大起来, 却只想着用阴谋诡计对付别人,企图抢夺留下来的名额,最终自食恶果!

“可你最该恨自己的,是你欺骗了顾成殊。他母余将你错认为我时,你或许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窃取了我的作品去比赛获奖,欺瞒容老师尚有理由。但你买通护士,编造谎言,妄图用蒙骗的手段为自己获得顾成殊,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过愚蠢了!骗来的东西终不是你的,何况是骗来的感情?难道你觉得顾成殊在婚后发现真相,就能木已成舟风平浪静?就算这事一辈子不被戳穿,你得到的又算什么?你真能心安理得沉浸在骗来的幸福中一辈 子?”叶深深略略提局了声音,尖锐地问,“结果,在步入教堂前夕,顾成殊撞上了我,从而发现了真相,而你就将这一切归罪于我?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一切都是你从我这边窃取的,只是在那一刻,上天公平地将它还给我了而已!”

路微无言以对,只能捂住脸,鸣咽地失声痛哭出来。

叶深深看着她狼狈痛苦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说:“路大小姐,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希望你想清楚了,能打开心结,好好地过下去。毕竟,你把你的遭遇归罪于我,确实是不公平的,你走到目前这一步,全都是自种因果,理应你自己承受。”

走到目前这一步,全都是自种因果,理应你自己承受。”

她说着,一回头想要走开,却愣在了那里。

顾成殊和沈暨正站在后面几步外,也不知已经来了多久。不过看着顾成殊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和沈暨复杂的神情,她想或许刚刚她所说的一切都已经落入他们耳种了。

果然,沈暨说道:“路微,你如今身处的环境不同,也该听进去深深所说的话了,希望你能看清楚深深与你的对错,别再怨天尤人,好好走下去吧。”

路微抬起头,在朦胧的泪光中,她依稀看见站在叶深深身后的顾成殊与沈暨。

其实,她又何尝不明白叶深深所说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但看着被自己的泪水洇成模糊一片的顾成殊,她的身体无法抑制地瑟瑟颤抖着,胸中一股灼热支撑着她,让她始终说不出一句软话,只晈牙含糊地说道:“谁对谁错又怎么样?总之现在,我得不到的,叶深深也没有得到!叶 深深,你口口声声说我该恨自己,那你呢?你不也被顾成殊拋弃,纵然坐在我旁边嘲笑我,又比我好得了多少? ! ”

叶深深简直被她气得想笑,没想到自己对路微推心置腹说的话,全都白费,她依然这么狠辣,直接攻击自己的软肋。

她晈住下唇,转头看了顾成殊一眼。

顾成殊听见路微的话了,可他却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只若无其事地看着街上明亮的路灯,还有路面偶尔驰过的一二辆车,连最细微的神情变化都欠奉。

两人这反应让路微更加得意了,她嘲讽地冷笑着,狠狠地奚落叶深深,仿佛这样就可以掩饰自己的伤痛似的:“叶深深,恭喜你!虽然你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感情,终究没能得到从我手中抢走的男人,可你现在收获至少比我大多了!你现在名 利双收,还拥有了 Element.c,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比我强多了,从男人身上得到的东西多多了,恭喜你! ”

叶深深把目光从顾成殊身上收回来, 淡淡开口驳斥道:“路微,我不想跟你争辩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一切都植根于我自己的努力,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一昧把我想得如此不 堪,对你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

路微疯了一般地嘲笑她,吼道:“你自己最不堪,还需要我想?!你这个抢走了别人未婚夫,和他同居用身体换好处, 最终又被遗弃的小三! ”

顾成殊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眉头紧皱,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料叶深深的声音已经凛然响起:“你错了,顾先生本就不属于你,何来别人抢走之说?更何况我妈妈当年就是被小三插足害了一生,我从小受我母亲教诲,再穷再苦,别人的东西我们从来不会要! ”

“再说了,谁说深深被遗弃?天底下排队等着深深青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沈暨见叶深深反击得如此利落,不由站在她身后微笑道,“人必自辱而人辱之,路微请你别这样口不择言,自重吧。”

路微死死盯着沈暨一意维护叶深深的姿态,目光又悲凉地扫向始终站在后方的顾成殊。这个曾经差点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如今望着她的目光,尽是冰凉寒意。

那些污辱发泄的话语堵塞在喉口,她竟完全失声。

叶深深最后看了路微一眼,低声说:“回去吧,路微,做妈妈的人,心境平和一些,对孩子比较好。”

说完,叶深深再也不理会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与沈暨离去,路微颓靡萎败地跌坐回长椅上,怔怔地低头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才慢慢看向顾成殊站过的地方。

然而那里,早已没有任何身影。

3 给我理由

沈暨带着叶深深上车离开,先送她回家

叶深深靠在副驾驶座上,疲倦地盯着眼前连珠一般绵延不断的路灯,连眼睛都忘了眨。

沈暨偷空转过目光,向她瞥了一眼:“想什么? ”

叶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他就那么看着,袖手旁观,一言不发。”

沈暨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所以他安慰她说:“因为他知道你成长了,肯定能漂亮地反击路微了。”

“不…”叶深深缓缓地说,“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已经没有立场出来维护我了。”

这话乍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心酸,连呼吸都牵扯得胸口微痛。

沈暨沉默地抿唇,片刻后才说:“深深,别这样想,成殊离开酒店追出来,当然是因为你。”

叶深深苦涩地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支起脸颊,侧头看着他。

沈暨的面容被车窗外霓虹灯倏忽照亮,让叶深深恍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被小巷外的霓虹灯映照的面容。绮丽绚烂的灯火夺不走他俊美的轮廓,斑斓的色彩却只让他的面容更加摄人心魄。

那时从未见过这般动人景象的她,就此沉溺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还企图能抓住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虚幻憧憬。

是啊,年少无知的憧憬仰慕。

直到她和顾先生携手同行,一步步走来,她才明白,爱情并不是那流光溢彩中的刹那相逢,而是风雨相依,互相成就,为了共同的理想与信念,相依相随,直至燃烧完自己的生命方可停止。

所以叶深深的唇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笑容,她说:“我…和成殊在一起后,一直很忧虑。”

沈暨没说话,目光直视着前方,只是抓紧了握着方向盘的手。

“就算我们同居了,一起在巴黎的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可成殊对于我来说,始终还是顾先生——高贵的,完美的,无所不能,可也永远无法接近的顾先生。”

沈暨终于开口,低声说:“深深,你在我心中,也是完美的。”

“不…那肯定不一样。”叶深深将脸颊贴在车窗上,嗓音低哑暗淡,“我对他没有把握,我不相信他的过去,也无法看清我们的未来。而我所有一切的不安定,在看见薇拉的时候,就全部成了具体的确切事实——就是一种最深的绝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失败来临的溃败感,越陷越深,无法挣脱。”

她的声音微带颤抖,长长出了一口气,才支撑着自己又缓缓讲了下去:“其实我知道,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有一种卑怯根植在了我心中。我仰望着他,爱慕着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掌握这份感情,无法彻底拥有这个人,所以自暴自弃地觉得,一切就是这样了。因为不配得到,所以随时等待着散场的那一刻,所以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都有一种苟且偷生的欢喜和即将逝去的焦灼。我每一天都在等待着薇拉对我宣告她的胜利,每一刻都在担心着失去成殊,每一次心跳都让自己惶惶不安,我觉得我自己都要熬不下去了——然后终于,最坏的那一刻到 来,我不敢直面的成殊的过往一切在我面前满目疮癀地揭开,就像是解脱了又像是得救了,这让我彻底验证了深埋心里的念头,明白了成殊真的真的不属于我,然后,我唯有死心离开,打消所有的妄想, 放他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路灯的光在窗外逐渐消亡,长长的路途即将到尽头。

沈暨听着她略带凌乱的倾诉,感觉着她时断时续的紊乱气息,无法言喻的一种轻微酸楚无声无息蔓延在他的心口,比此时窗外氤氲的夜色还要深沉而寒凉。

最终他也只是微微捩唇,用沉默倾听遮掩住了所有情绪。

将深深送回家后,沈暨一个人回到住处。

不出意外地,他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了家门口的顾成殊。

顾成殊倚靠在墙上,不知已等待了多久,随着缓缓打开的电梯,他落在沈暨脸上的目光明亮而锐利。

沈暨朝顾成殊抬了一下手,表示打招呼,便提着自己手中的那堆原材料进了屋内,一边分门别类塞在冰箱里,一边对顾成殊说:“中午和深深他们去吃烤串时买来的,这几天旁边超市和菜市场都不开门,外卖也停了,我都怕自己饿死在家里。”

顾成殊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下的郁燥更加难耐。他没有接沈暨的话茬,只随着他进门,脱掉外套丟在沙发上,又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抚摸了一下那对袖扣。

沈暨的目光落在那对黑珍珠袖扣上,觉得有点熟悉,却又肯定自己没在顾成殊这边看过。

他把东西收拾好,关上冰箱门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深深。那天过年在她家吃火锅的时候,热气腾腾中她脱掉了外套和开衫,在衬衫的领口中,曾经滑出过一颗黑珍珠,晕黑的颜色和孔雀绿的光泽,与这对袖扣似乎刚好配对。

沈暨呼吸微微一滞,但他很快就走到沙发上坐下,还给顾成殊丟了个靠枕,随口问:“你今年在国外过的年吗?我和深深一起过的,我们买了材料在她家吃火锅呢,感觉好几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顾成殊微微眯起眼看着他:“哦,你们俩? ”

“是我们俩就好了,可惜孔雀出事了,所以我们只能跑过去把她拉过来一起过年了,不过这样也好,更热闹了。对了,深深把自己的小家重新装修了一下,现在用起来方便多了,尤其是浴室,她换的莲蓬头是海豚造型的,特别可爱,我在她那边洗澡的时候还想过要换一个一样的,我先记下来。

顾成殊的脸色开始不好看起来,沈暨却视若无睹,只掏出手机打开记事本,煞有其事地记录着,口中还念着:“换一个和深深一样的…”

还没等他写完,顾成殊已经抬起手, 一把将他的手机扣在荼几上。

沈暨举着空手,诧异地抬头看顾成殊,却发现顾成殊紧紧盯着他,一言不发地抿紧了双唇。

沈暨无辜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

顾成殊一字一顿地问:“你在她那边洗澡? ”

“是啊,你干嘛这种脸色,我去哪儿洗漂都要管…”沈暨再度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顾成殊再次抬手将他的手机扣到茶几上,根本一眼都不肯看他要翻出来的内容沈暨牙痛般地吸了口冷气:“屏幕会碎的啊!成殊你干什么? ”

“你先想想自己要干什么! ”顾成殊冷冷道。

沈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把手机随意往沙发上一丟,声音冷硬地说道:“反正你们都分手了,管我干什么! ”

顾成殊一言不发地甩开沈暨的手,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外套,就要向房门走去。

他这冷漠的反应,令沈暨简直气急败坏,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成殊,我看不懂你目前的表现,也不知道你明明喜欢深深却要折腾她是为什么! ”顾成殊的手搭上门锁时,听到沈暨在他身后的质问,“如果你已经不再喜欢叶深深的话,那就别再轻视她、伤害她! 我会代替你一直守护她,直到帮她达成梦想。我竭尽所能,绝不推辞! ”

顾成殊霍然回身,反问:“我什么时候轻视深深、伤害深深了?”

“你想要激励深深,就该堂堂正正告诉她去直面挑战薇拉,为什么要把她逼到绝境,把她搞成那副模样! ”

“就凭她那种温吞水个性,如果我不逼她,她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突破,永远都只是个到不了顶峰的设计师! ”

“那么,刚刚路微污辱深深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一言不发,不肯维护她?看着深深被人这般奚落辱骂,你身为当事人,却袖手旁观,听若不闻,你的心里真的有她的存在?你把她放在什么位置上? ”沈暨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往日温柔和煦的模样几乎荡然无存,只剩下郁愤燃烧着他的心,“连我这个做朋友的都看不下去了,你还有资格当她的男友吗?! ”

顾成殊听着沈暨的怒吼,看着他因为激动与气愤染上了一层微红的眼睛,不由得怔愣了一瞬,然后他轻舒一口气,笑了出来。

他说:“当然是因为我和深深已经分手了,两个都是我前女友,我没有立场再站在任何人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