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与否,都阻拦不住眼下已经发生的事儿。

而她的宽慰,对朱礼倒是有用。

朱礼缓了一阵子,也总算是缓过神来。随后苦笑一声:“如今这事儿传出去,倒真真也是千古奇闻了。”

听着朱礼似已经有了一些打趣的意思,杨云溪便是松了一口气——这般一来,岂不是说明了朱礼已是心情缓过来了?只要他能缓过来,那自然是好的。

当下杨云溪也是轻松的道:“千古奇闻也就奇闻罢。不管怎么说,阴差阳错也好,命中注定也好,朱启到底是没能算计得过老天爷。”

闻言朱礼也是忍不住的笑了一笑:“这倒是真的。”

可不是没能算计得过老天爷么?这般一来,朱启的算计再怎么精妙,可是阴差阳错的,却也是一样再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可见老天爷也是觉得大郎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杨云溪抿唇一笑,偷偷的觑着朱礼的神色:“大郎该高兴才是。何苦皱眉?”

这话多少有些溜须拍马之嫌。不过朱礼听着却是十分高兴,当下唇角一弯:“你说得极是,老天爷都是偏向我。我竟是该高兴才是,何必皱眉?”

看着朱礼似真是不在意了,杨云溪心头微微一松,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朱礼与杨云溪又说了几句,倒是毫无异样了。末了他笑问一句:“看来你倒是已知情了,没吓到罢?”

说起这个,杨云溪摇摇头:“倒是不曾吓到,只是觉得有些惊愕罢了。却是没想到还有这样金蝉脱壳的法子。而后却是更多感叹,觉得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叫人觉得防不胜防。朱启机关算尽,可是却没想到最后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我也是差不多。”朱礼苦笑一声,“以前虽说听说过这样的例子,可是也不过是当个笑话来听,谁曾想这事儿竟是发生在了身边。若不是怕夜长梦多,只怕就这么被蒙混过去了也未可知。”

到时候,却是不知又是如何一个光景。

“听说人是救下来了?”杨云溪心底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遂到底问了一句:“那皇上又打算如何处置?”

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说起来,那官员那般作法的心思,她倒是也能猜到一二:无非就是知道朱启还活着,怕真按照之前的章程来办,李太后饶不了他,而朱礼万一顾及手足之情,只怕也是饶不了他。可是他救人,同样也怕朱礼这头怪罪。毕竟朱启犯下的罪过不轻。

救或是不救,都是容易招上祸事儿。所以最后便是磨蹭了一下,如此一来,既是救了人,朱启却也是活不了,朱礼纵然怪罪,也是有限。而李太后更是不可能怪罪——毕竟点火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那是大活人不是?火势已经起来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是?

有这样的心思,对方也不过是想要自保罢了,倒是也挑不出错。

而且就朱礼来说,事情这样了,也可以就坡下驴:横竖人是救不回来了,怎么和李太后说也都是不打紧。

朱礼并未曾仔细说明自己的意思,而是依旧抬出了当时他说的那句话来。

杨云溪微微一怔,随后便是沉默了——朱礼这样说,可想而知李太后会如何想。

不过却也不能说朱礼是错了。

“如此也好。”杨云溪沉默了一阵子,最后如此说了一句。倒是也有些如释重负:“将态度摆出来,这件事情也只会尘埃落定得更快。就是太后那儿……”

“朕于太后,于心无愧。”朱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色虽是有些不大好看,可是却也是的确坦荡坚决。可见他的确是毫无心虚。

杨云溪自是知道朱礼是问心无愧的。一直一来,他对李太后都是异常包容的,连带着也是迟迟没有追究朱礼。倒是他们母子,真真的是得寸进尺。

“你也不必多想。”杨云溪看朱礼眉头始终有些紧蹙之意,便是抬起手来,用食指压住了他的眉心,轻轻的揉推:“你别总皱着眉,我瞧着心疼难受。”

感受着眉间不轻不重的力道,朱礼却是蓦然舒展了眉头,唇角也是止不住的翘起。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被杨云溪拿去泡在了蜜罐子里,这一刹那,从里到外都是甜蜜蜜的。

“嗯。”轻应一声,他伸手握住了杨云溪的手指,而后道:“李家那头抄家抄出来许多好东西,银子更是弄了不少,这些银子,足够西北将士两年嚼用了。”

听了这话,杨云溪倒是有些诧异:西北历来都是屯兵之处,数十万的将士一年嚼用少说也是二十万两银子起,加上兵甲武器,更是不止。若是光银子都够两年花销,那李家倒也是真有钱。不过如今这个钱到了朱礼手里……

笑了一笑,她冲着朱礼道贺:“那可是好事儿,这般一来,大郎你倒是能减轻不少压力。”

朱礼摇头:“减轻压力倒还是其次,其中发现了不少李家私底下贪墨的账册,和一些囤积的武器——这些才是要紧的。那些武器,是李家替朱启存着的。”

“最重要的是,那些武器都是朝廷铸造的。”朱礼说起这个。神色微微的冷了一冷:“说起来,他们倒是厉害,从皇祖父那儿开始,便是已经做这样的勾当了。”

杨云溪微微一惊:“李家这是想做什么?”

“要么是为了从龙之功,要么就是根本李家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朱礼嗤笑一声:“不过只怕他们也没有那样取而代之的能力,是以我想着还是为了从龙之功。这些兵甲,要么或是为了父皇当初准备的。后头没用上,于是便是想到了朱启。也是我那一次逼着李家拿了银子出来,所以李翌年对我不放心了。”

杨云溪闻言便是微一皱眉:“说起来倒是怪我了。”

991.第991章 天注定

杨云溪这话自然也是有点儿玩笑的意思。

朱礼却是正色道:“倒是该多谢你才是,若不是这般,只怕倒是还不知李家通天的能耐呢。再给他们一二十年的功夫,只怕便是能叫他们只手遮天了。“

杨云溪想着那样的情景,便是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幸好你却是醒来了。“

若是朱礼不醒来,那倒是才真真的可怕呢。

朱礼想了一想那结果,倒是也有些后怕。随后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或许李家便是可以让熙和接手了墩儿,让墩儿做个傀儡皇帝不是?“

李家也未必是没有这个心思。只看是不是能成罢了。

“如今李家一倒,朝中倒是又空出来了许多的职缺,大郎倒是可以安置自己的人。”这其实倒是好事儿了。杨云溪想着这事儿,倒是觉得真真儿挺好。

朱礼看着杨云溪踌躇满志的样子,倒是禁不住笑了:”要不再抬举抬举薛家——“

杨云溪便是立刻白了朱礼一眼,而后道:“树大招风。而且刚收拾了一个李家,难道皇上又要抬举出另外一个李家?”

虽说薛治不是李翌年那样的人,可是她却也是害怕日后呢?现在薛家已是如日中天,再网上抬举,她却也是觉得有些过了。毕竟,凡事适可而止才是最好不过的。

“你倒是不偏袒你娘家人。”朱礼轻笑出声,有些宠溺的用手指揉了揉杨云溪的脸颊,“若是人人都你这般,这天底下倒是再和平不过了。”

杨云溪有些不大好意思,却也贪恋朱礼手指的味道,便是只瞪朱礼:“越说越像是一回事儿了。你这般,也不怕将人夸坏了。”

朱礼却是脸皮厚,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是凑近了杨云溪跟前,低声笑道:“我乐意。”

杨云溪只觉得脑子里登时便是“轰”的一声,登时就脸上都滚烫了。除了瞪着朱礼,她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最后只能悻悻道:“你这脸皮,只怕拿大炮来轰也是轰不破的。”

朱礼只是笑,只是若是仔细看,可是眼底却还是有一抹不易觉察的阴鸷。

朱启的事儿太过离奇,纵然有心想要瞒,却也是瞒不住。

一时之间,朱启的事儿便是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都是惊愕,有说朱启这是死不瞑目的,也有说是朱礼贼心不死的,也有些人只说是变成了僵尸的。最接近的说法,便是说朱启当时只是闭过气了,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被火一烧,人就猛然醒过来了。

不过再怎么传得浩浩荡荡,朱启也只是剩下了一口气了罢了。

朱礼秘密的出了一次宫。却是去见另一面朱启。

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浑身皮都几乎没了的,还能勉强看得出是个人形的“人”,心头说不出的复杂。

朱启的眼皮却是都睁不开,仿佛被火烧过了之后已经完全粘连在了一起。

朱礼侧头不肯再看,只是问那守着的小宦官:“人还清醒么?“

小宦官跪着回话,语气战战兢兢:”已是没多少清醒的时候了,人一直发着烧,迷迷糊糊的,也就醒过来一两次,很快就又昏死过去。“

昏死过去的原因,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烧的。

要知道,朱启身上的皮都烂了,轻轻一碰便是能掉下一大块来,衣裳烧成的黑色结块也是粘在肉上,却是压根不敢碰。如今这么放在床上,连被子都不敢给盖一盖的。

而且小宦官敢打赌,这个时候若是真敢给朱启翻个身,只怕床单上就能够一下子多出个血糊糊的人形皮肉来。

“太医怎么说的?”朱礼又这般问了,却仍是不去看朱启。

太医早就已是说明了,如今用药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至于说救回来——除非是神仙下凡送来了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朱礼听了太医原话后,沉默好一阵子,便是才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朱启如今落到了这般下场,朱启后悔不后悔。

”可有办法叫醒他?“朱礼来一趟,自然也不只是来看看朱启的。

小宦官有些为难,却也只能道:”奴婢试试。“说罢便是上前去在朱启耳边轻轻的喊:”王爷,王爷?皇上看您来了。“

本来所有人也都是没抱希望的,却是没想到朱启竟是真有了反应。

朱启的眼皮剧烈的颤抖着,模模糊糊能看见眼珠在里头滚动,喉咙那儿也是不住的颤动,似乎朱启想要睁眼说话。不过这样子若是换了寻常人倒是也丝毫不可怕,不过朱启现在这般摸样光景……

小宦官当即便是吓得悄悄后退了一步,而后咽了一口唾沫,也不敢直愣愣的盯着朱启看了,只用眼角余光去看。只是禀告时候,声音却是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微颤:”皇上,似乎安王爷要醒了。“

朱礼便是看向朱启。

却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注定,朱礼看过去,朱启却是正好猛然睁开了眼!

朱启的眼睛整个人就是通红的,藏着无限的狠戾和无声的嘶喊,看得人忍不住心都是微微一颤。

朱礼看着朱启,倒是没挪开眼睛,反而四目相对的对视了许久。

良久朱礼才叹了一口气:“四郎。”

这一声四郎,仿佛开启某种东西的钥匙,登时气氛便是有些不一样起来。朱启的眼里蓦然淌下了有些发红的液体——却不知是脓,还是眼泪。反正看着倒是有些可怜和凄厉。

朱启的嘴唇其实也是烧伤了许多的,不过因为要灌药,所以是一直都撕开的,并不曾我粘连。不过看着也是血肉模糊的样子,格外有些渗人。

“大哥。”朱启的嘴唇开合了几次,才算是发出了一点声音来。不过声音很是含混,带着一点喉咙里咕噜的声音,又嘶哑得厉害。若不是朱礼对这声呼唤熟悉,只怕还是真分辨不出来。

朱礼心底蓦然生出一股不忍,他避开了朱启的眸光。最后便是叹了一口气:“四郎,你说罢。”

朱启这般样子,分明也是有话想说的。他饶是心如铁石,却也做不到连听都不肯听一听。

992.第992章 不甘

饶是他心硬如铁,却也是做不到连将死之人的话也不肯听一听。

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朱启那一声“大哥”,却也是让他心软了几分。

朱启听见朱礼这话,倒好似十分欢喜,脸上的肉都是狠狠的跳动了一跳动。看着倒是越发的渗人了。

朱启也不在意,只是看着朱启。

朱启似乎现在说话格外艰难,开口张合几次,才勉强吐出两个字:“速死。”

朱礼一时还没听清,朱启便是着急了,面上肉跳动着,接连着又从口中吐出几次这两个字来。这一次,朱礼便是听清了,沉默一瞬,便是问道:“你是不愿再接受如此煎熬,只求速死?”

朱启听了这话,狠狠的出了一口气大气,紧绷着的肉也是放松了些许,而后清晰又凄厉道:“是。”

这个简单的音节,倒是更加的有些凄厉了。凄厉过后,却是又叫人觉得有些可怜——小宦官偷偷的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水雾都眨了回去,只怕被人瞧见了,到时候又被朱启连累。不过饶如此,他还是觉得朱启挺可怜的。若是一开始就死了还好,偏偏又活过来,生生受这么一次罪。

真真是可怜得很。

其实朱启就算不求朱礼必然也是只有一个死字,不过还得煎熬几日罢了。

朱礼静静的看着朱启,良久才别开头去,似是不忍心再看朱启这般摸样,同时也应了朱启的要求:”好。朕这个做大哥的,便是送你一杯酒,让你早早榻上黄泉之路罢。”

朱启唇角抽动了一两下,也不知是想要笑还是想要哭,倒是眼睛一直盯着朱礼,始终不曾挪开过。

“朕想过,那假死的药,只怕是你一早就存在母后那儿的罢。”朱礼倒似是平静了下来,语气也越发的平和了:“母后应该是不知情的对罢。不过你哀求母后配合你的时候,母后却也是应承了。你们母子,是打算来一出金蝉脱壳的好戏,来骗过朕,骗过天下人。”

朱启只是一声不吭,似整个人都已经又迷糊过去了根本没听见这话。

朱礼却是知道朱启都听见了,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轻叹一声问了这么一句话:“四郎,你对朕出手的时候,想要置朕于死地的时候,你可曾后悔过?可曾有过不忍?而如今,你败了阴差阳错之下,你可甘心?“

也不知那一句话触动了朱启,朱启脸上猛然颤动了一下。不过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很快朱启便是又趋于平静了。

“罢了,这事儿你答或是不答,却已是不重要了。”最先放弃的却是朱礼——事实上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他便是已经觉得,这个事情真真儿的已是没有再问的必要了。这件事情,也就这么随着朱启的死,彻底的放下了才是正经。

许多事情,其实都是如此。纵然朱启心中不忍,也曾后悔,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朕已准了将你挫骨扬灰以告慰无辜死去将士的折子。”朱礼转身走出去之前,却是亲口将这个事情说了出来:“你倘若是不甘心,或是恨朕,便是待到来日朕也去了底下的时候,再与朕一较高下罢。这一次,却是你输给了朕。”

朱礼将手背负在身后,缓缓而去,背脊却是始终都是挺直,如同天地之间的山岳。

朱礼出了屋子后,便是听见朱启凄厉含混的声音:“我不甘!我不甘!”

不甘又如何?到底真龙入天,泥鳅却是始终只在烂泥之中罢了。

小宦官被朱启那一声凄厉的嘶吼吓得几乎是靠在了墙壁上,心里跳得咚咚咚的,好半晌才缓过来。不过看着朱启那凄惨的样子,到底是又觉得有些可笑,便是叹了一口气,几乎是自言自语道:“人哪,有时候还是得认命才好。”

朱启似乎挣扎着想要动,不过他现在这般样子,哪里还动得了?不过是颤了几下之后,自己倒是疼迷糊了。

“我不甘心。”朱启这般想着,到底还是带着这不甘,纵容自己坠入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朱礼回了宫,很快便是命刘恩送去了一杯鸩酒。鸩酒入喉,朱启很快便是断了那一丝微弱的呼吸,彻底的死去了。

朱礼沉默着抄了一篇往生咒,交给了刚回来复命的刘恩,一开口嗓子却是有些微微暗哑:“去,焚化在他跟前罢。而后便是将他烧了。将骨灰洒在烈士墓前。留一部分,送去护国寺,日夜诵经,洗清他的罪业。”

刘恩不敢多看朱礼的神色,只双手捧过了那篇往生咒,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下朱礼一人在屋里静默整理情绪。

焚化那往生咒的时候,刘恩在纸上看见了几处拿笔不稳颤抖的痕迹。心下便是微微一叹:自家主子到底还是宽厚心软的。

李太后其实也是想去见朱启的,不过朱礼却是叫人回绝了,只道:“四郎那般模样,他自己却也不肯让母后去见。”

朱礼是真怕李太后见了朱启那样子,一个闹不好倒是比朱启还先走一步。拒绝李太后的时候,朱礼还嘱咐了一句:“让陈氏带着那孕妇,一起在太后跟前服侍。”

李太后纵是真恨不得跟随者朱启去了,可是想着朱启的遗腹子,自然到底也会振作的。

朱礼算准了李太后的心思,所以倒是也没让人瞒着朱启被挫骨扬灰的事儿。

李太后又厥过去一回,这一回却是彻底的不大好了。身子彻底动弹不得,身都起不得。不过却也是如同朱礼预料的那般,看着素缕的肚子,到底还是撑住了。

只从那之后,李太后便是彻底的姓佛了。每日穿缁衣,吃素斋,诵念佛经不止。倒是比那虔诚的修行之人也是不差什么了。

只有一件事情让朱礼有些头疼——昭平公主那日奔出宫去,却是坠了马,若不是被人救得及时,倒是就要落入护城河中溺水而亡。昭平公主被送回宫来,便是连夜发热,一连两日,人也是没醒来。

待到人醒,却是沉默着连话也不肯说,只恹恹的。

朱礼没敢将朱启的事儿让昭平公主知晓。

993.第993章 疑惑

朱礼没敢叫人告诉昭平公主朱启的事儿。只让昭平公主好好养着。

杨云溪知道昭平公主纵马出宫的缘故是什么,本是该去宽慰昭平公主的,只是薛治的情况也不大好,便是暂且搁下了。

薛治是被马给踢了。还是踢中了胸口,偏生当时还硬撑着使了些力气,结果倒是好,险些送了命。有内伤吐血也就不说了,倒是连肋骨都是断了两三根。

薛治这般,急得杨云溪的舅母徐氏当天便是进宫来了。一则是求药,二则是诉苦。

徐氏哭得眼睛都是肿了:“他虽不是长子,可是如今薛家全靠他撑着,他怎的这般不知爱惜自己?而且他连娶亲都不曾,若真出了事儿,那该如何是好?他怎的就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呢?”

杨云溪也是心惊胆战,却也是只能安慰徐氏:“太医不也说了好好养着并不会有什么大碍,也不会有后遗症,所以舅母也不必如此。只要人没事儿,其他的也都不要紧。况且如今这样的局势,表哥能回避一二,其实倒是好事儿。”

这话倒不真是安慰徐氏而已。如今薛家太出风头了,所以能暂时冷却一二却也是好事儿,好歹冷一冷别人对薛家的眼红不是?毕竟枪打出头鸟,这也不是什么假话。

横竖只要朱礼还信任薛治,日后自然薛治也不会真就失了机会。

徐氏也不是蠢笨的,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听见了杨云溪这般的话,倒是也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想着这个。只是担心他的身子罢了。毕竟不是小伤,娘娘是没看见那情形,触目惊心的,吓得人心都跳得飞快。”

“好在并无大碍。”杨云溪也是只能翻来覆去用这一句话宽慰徐氏,而后看了一眼兰笙:“岁梅还没找到药?”

薛家其实并不是没药可用,徐氏其实就是进宫来诉苦的。在宫外,徐氏这些话也不知该与谁说,所以只能进宫来了。不过宫里也的确是有许多外头没有的好药,比如治伤祛瘀的。

杨云溪听徐氏哭了半日也是有些头疼,所以只能是岔开话题。

兰笙笑着解释:“娘娘不是叫她去太医院要新鲜的么?路程有些远,不过想来也是快了。”

杨云溪便是看向徐氏,又问起徐家别的人:“上次听闻舅舅有些咳嗽,一直也没好,不知现在可好了不曾?”

徐氏也是知道自己一直哭诉是有些不妥,不过她心里憋闷得难受,不吐不快,此时情绪消退了,她便是也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拿着帕子将泪都擦干净了,而后道:”却是让娘娘见笑了。“

杨云溪让兰笙服侍徐氏去洗脸,又重新与徐氏上妆:”舅母这是什么话?却是外道了。“

徐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是没再多说什么。不多时岁梅倒是回来了,只是手里却是多了一个匣子。

杨云溪见了难免诧异,而后自然便是问了一句:”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岁梅也是一脸纳闷:“是公主赐予薛大人的药。”

杨云溪登时也是纳闷了,不免又问了一句:“是长公主?”

岁梅一面将匣子打开与杨云溪看,一面应道:“是。”

徐氏也是纳闷非凡,却也是问道:“既是长公主所赐,那不知我是否要前去谢恩?”

杨云溪直接摇头否了,同时伸手拿了那些药都仔细看了看,一面看一面与徐氏解释:”公主如今还病着,心情也是烦闷,还是不要前去打扰她得好。待到日后有机会,我再领着舅母过去道谢。如今么——明日我过去一趟,先替舅母道个谢也就罢了。“

徐氏还烦心着薛治的伤,闻言也是没再坚持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难为公主还想着那不争气的人。”

杨云溪抿唇一笑,“舅母心里只怕觉得表哥是再争气不过的,切莫再说气话了。时辰不早了,我也不多留舅母你了。况且表哥还等着这个药呢。”

徐氏便是告辞个出宫了。

这头送走了徐氏,那头杨云溪便是皱了眉:“公主这两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知道薛大人受伤了?而且瞧着那些药,还都是对症的。”

岁梅摇头,“我也是不知,刚从太医院出来没多久,就叫公主身旁服侍的人拦住了,只说是给薛大人的,旁的倒是一句没多说。”顿了顿,又猜测道:“许是在太医院问的?”

“那也未免太有心了。”杨云溪有些焦虑,捧了茶杯抿了一口茶,觉得有些烫了,便是烦躁的丢开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岁梅和兰笙也不好插话,只能是劝道:”主子也别再多想了,不然回头叫皇上瞧见了,他必是不高兴了。“

杨云溪哭笑不得,只白了两个丫头一眼:“满嘴胡说。”不多到底也是没再继续想这个,只问道:“皇上今日的汤品送过去没有?”

“送去了,王顺亲自去的。”兰笙抿唇直笑,颇有些打趣:”倒是皇上让御膳房送来的甜汤,主子现在用,还是等会儿再用?“

”是什么?”杨云溪随口问了一句,不过却也是没多少食欲。

兰笙笑着答道:“主子不是想吃鸡头米?做的那个。看着很是不错,虽说没添冰,不过却是也用井水镇着的。很是凉爽。”

杨云溪想了想:“那就端上来罢。”

用甜汤的时候,杨云溪便是有些犹豫:“按说我也该过去探望公主,只是……”

兰笙板了脸:“主子安心是想要皇上责罚我们呢。这样的天气,这时候正是暑热,主子身子又重,也不怕中暑了。“

杨云溪看着兰笙一本正经的样子,几乎是忍不住笑了:”是是,你说得极是,那就等用了晚膳过去。正好和皇上一并过去。“

兰笙这才乐意了。这才笑了:”“主子且好好的养胎,比什么都强。”

杨云溪摸了摸肚子,却是又有些发愁——眼看着生产的日子一****的临近了,她却是有点儿怕了。毕竟双胎生产的时候,风险也更大些。

994.第994章 心思

虽说是太医和稳婆都是自己的人,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但是杨云溪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什么都不怕,可是到底还是就怕有个万一不是?

杨云溪没将这些情绪跟朱礼说,只唯恐朱礼知道了,也是放心不下。这种事情,纵然朱礼那又如何?所以何必叫他跟着担心呢?

朱礼是掐着用晚膳的时辰过来的。瞧着那一脸疲乏的样子,便是知道他今日必是忙得不轻。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等到墩儿再大些也就好了,到时候朝政上许多事情也可以交给他办。你便是可以轻省一二了。“

“那还得好些年。”朱礼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就算墩儿开始帮着他管理朝政了,一开始许多大事儿也是不敢交给墩儿的。况且即便是如此,至少还得十一二年。

杨云溪抿唇笑,倒是提起另外一件事情:“如今是不是倒是该叫大名了。总是墩儿墩儿的叫,只怕等到他再大点就该不乐意了。”

朱礼对这些小事儿也不放在心上:”既是如此,那你便是跟徐熏说一声。“

”皇上告诉我一句,这一次阿姐出了事儿,是不是和薛治有干系?“杨云溪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她是故意的,这般一问,是最容易试探出真假的。

果不其然,朱礼便是微微一怔,而后他倒是也没否认,只是挑眉道:”你竟是知道了?“

杨云溪心头猛然一跳,而后叹了一口气,最后便是道:“却原来果然我猜对了。”

朱礼一声苦笑,随后才解释一句:“这事儿倒不是想要瞒着你,我是着实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这事儿才好。”

朱礼说得凝重,看着不像是小事儿,杨云溪听着心头便是一个“咯噔”,几乎是立刻的,她脑子里便是想了许多。人也是跟着肃穆凝重起来,就连语气也是严肃:“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薛治上了折子,求娶阿姐。”朱礼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有点儿不敢看杨云溪——薛治虽是杨云溪的表哥,可是年岁却是比昭平公主小的。而且两人的身份……这事儿太突兀,他拿到折子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又叫人打听了许多,这才算是勉强了解了来龙去脉。

杨云溪同样也是一惊,愣愣的重复一句:”他说要娶阿姐?昭平公主?“朱礼其实也有不少庶出的妹妹,虽说没有年岁特别合适的,可是却也是有一两个快要到待嫁年纪的。

若是薛治求娶别的,她尚能想得通,可是……、

只是脑子里却是不期然的想起了昭平公主和薛治相处时候的情景来,继而便是觉得,这个事儿也未必就是薛治心血来潮。

不过不管如何,她到底还是有些接受不得。毕竟……也太不合适了一些。虽说女子比男子大的婚配也不是没有。可是那也是少数,况且昭平公主还是嫁过人的,又有个孩子。昭平公主对林萧彦的感情还那般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