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给它灌输“欲望就是罪恶”的秦川本人,自身也对153充满着占有欲。他渴望利用它,去实现自己的伟大计划,让他成为如同《圣经》中那能操纵人类生死的神明。
望着眼前颓废的乔君娅,陶子说:“你拥有了人类的人格,那必然将学会爱,当碰上令你动心的人时,那种感觉无法逃避。”
“如果我真的可以学会什么叫爱,怎么可能杀了谢飞呢?”乔君娅自嘲地笑了一下,表情竟像哭泣一般。
那个真心爱她的男孩,已经葬身在火海之中。随着心上人一同付之一炬的,还有153对主人秦川一惯的信任。但即使怀疑,她也无权改变什么。主人于她而言,是至高无上的。
背叛秦川,是153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既然无法背叛,无法反过来将秦川灭除,那她主动放弃总可以吧。
乔君娅回到了实验室,她亲手毁掉了她的“孪生姐妹”,把所有153的次品,尽数摧毁。她是主人最完美的杰作,等她消失以后,绝不能出现第二个乔君娅继续横行于世。
没等陶子反应过来,上前阻止,乔君娅已拾起了地上的两端电线,只要线头一触,她的机身就会立即引燃崩溃。
“如果你想以死谢罪的话,是不是还应该见见一个人。”见乔君娅动作迟疑了,陶子接着道:“去见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你的主人,秦川!”
七瓣水仙花 杀局
在被困的日子里,陶子从没有见过实验室的主人,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科学怪才,秦川。被掳来前,她在网上看到的资料,声称秦川因身体过差,已到海外就医。
但陶子不信这样一个将仅有财富,都投入到研究中的人,在得不到社会的认可时,还会有金钱可以在外疗养、治病。
隐隐约约,陶子感到秦川还存在于他的实验室内。只是躲在了一个别人找不见的地方。
当时,陶子的行动虽然受到了限制,但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留意周边的环境。那时她身处的杂物室,一到夜深人静之时,就能听到许多台机箱一同运作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在杂物室的下方,一定还设有地下室!
将这一想法,告诉乔君娅后,不去理会她难以置信的眼神,陶子自行在实验室摸索起来。她必须找到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强烈的直觉告诉她,秦川就身处那里。
寻找了许久,并没有发现哪一面墙是暗墙。正当陶子感到无奈时,先前在一边发愣的乔君娅突然走到了巨大的显示屏前。
无与伦比的力量,使她轻而易举地搬开了那只占满一堵墙的显示屏。在它的后方,竟然真出现了一个通道的入口,漆黑、深邃,像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乔君娅脸色一变,急忙向地下室飞奔。不祥的预感告诉她,她的主人已经死了,死在这暗不见光的地下室里。
陶子跟着跑了下去,不出她所料,地下室内摆放的正是数十台高端计算机,以及几台联接153系统的服务器。
地下室内弥漫着呛人的腐臭,在一张木质的长桌上,躺着一具几乎化骨的尸体。
“主人!”乔君娅猛地跪倒在摆放白骨的桌前,她没有想到,秦川的病最终还是将他送离了这个世界。一直以为操纵着自己的人,竟然早已死了。
陶子掩住口鼻,她明白已化为白骨的秦川,并不会因为死亡,而放下他对世界、对人类的憎恨。那些本该沉封的恨意,借助着153的手,仍会在不断扩大。
看向那几台没日没夜运转的计算机,陶子明白,正是它们每周定时远程更新着153的系统,并不断地给它提示,鼓励它完成自己的使命。
想必是聪明的秦川在死前,设下了这一套完美的程序。
在主人的遗体边,乔君娅找到了一份遗书。秦川对自己最杰出的作品,充满期待,153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相信,总有一天,153会发现他已死去的秘密。到了那时,它就会看到这封遗书了。
在信中,秦川毫不避讳地说他也渴望占有153,这份渴望中,更多包含的,是他的自恋。因此他也逃不开诅咒,逃不开欲望枷锁。
秦川还写了一段恐怖的经历给乔君娅。陶子没有打扰乔君娅,让她安静地阅读着秦川写给她的绝笔之信。
视线有些动荡,那种失去父辈的伤痛,刹时涌上乔君娅的心头,她长跪不起,紧捏着那封遗书,默默地看了下去……
一
我是个摄影师,这些年习惯在全国各地转悠,现在30多岁了,就想着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我刚回到这城市,恰好一家广告公司招聘摄影师,我就去了。我站在那幢36层的写字楼下,仰望着大厦,白晃晃的阳光落在我眼里,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现在,我已经在这家广告公司干了两个月,我的工作挺简单,业务员接到活,我背着相机去拍片子,然后回来处理。我最擅长的是纪实摄影。以前我最得意的作品,就是曾经以艾滋病患者与妓女为主题,历时两年多拍摄的主题摄影,它们让我在国内至少拿了三个大奖。这也是两个月前,当我坐在这家公司老总对面,他一点都没有犹豫,非常爽快签下了我的原因。我的片子很快替公司带来了效益,事实上,我并不觉得我的商业片比别人拍得强多少,关键是我拿的那几个奖,无形中替我蒙上了一层光环。
其实我的兴趣并不在商业摄影上,我对身边的几个小姑娘说,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的,继续在路上,拍摄那些人在旅途的风景。
我的故事总让几个同事小姑娘唏嘘不已,只要我呆在办公室里,她们总会抽空围过来,跟我聊天。现在,我的小日子过得挺舒服,每天一早到办公室,那些打扫卫生的活儿全由小姑娘们办了,我坐下来,很快就会有杯冒着香气的茶端到桌边。
看出来了,这几个小姑娘挺崇拜我,但我对她们没什么兴趣。这倒不是说她们长得不漂亮,而是她们还太年轻,不太适合我这种年纪的男人。我今年33岁了,体格健壮,留着寸头,满脸络腮胡子,常年脑袋上扣顶草绿色的破帽子,乍一瞅,还跟艺术青年似的。但是,只有我知道,我已经不再年轻。
后来,我在这幢大厦里,终于发现了一个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
写字楼里的邂逅,大多发生在电梯里,我跟她的也不例外。我们在电梯里碰到过两回,我用眼神跟她交流,她每次都不置可否,不冷不热的样子。后来,我主动跟她搭讪,还给她递过一张片子。她虽然还是没有搭理我,但那眼神却是柔和的,还小心地将我的片子收到包里。我知道写字楼里的女人,至少外表看起来都挺矜持,不管做什么,你都得给她们点时间。
果然没多久,她就加了我的MSN,这样,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苏蓉蓉,在跟我们公司同一楼层的一家设计公司里做主管。后来,她还给我发来她的照片,我们越聊越投机,就约好了晚上下班后,一块儿吃饭。
我坐在餐厅里等她,心里惬意极了。我喜欢的女人类型,应该是成熟而优雅的,她们就像摩沙玻璃,那种柔柔的质地,一定要成熟的男人才能欣赏。
我坐在临街的座位上,透过玻璃窗,看到苏蓉蓉穿着一袭浅绿色的风衣,慢慢向这边走来,她卷曲的头发波浪样披在脑后,黄昏的暮蔼下,她白皙的面孔好像是这天地间惟一的亮色——我欣赏这样的女人,她能调动我体内潜存的所有热情。
我跟苏蓉蓉的故事,就像你们想像的那样向前发展。
我们每天都在MSN上谈情说爱,如果有机会,我们在下班后,还会找个地方小坐一会儿。这时候,我必须告诉你们,苏蓉蓉是个有丈夫的人,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当然,我还不会愚笨到迷信这种感情的纯洁度,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平淡的生活里,有时需要人为地加入一些激情,才能让我们感觉到生命的活力。
我相信苏蓉蓉也是一样,我们在一起时,聊天从来不涉及到现实问题——我们都明白游戏的规则。
平时,我们在写字楼里迎面而过,通常连招呼都不打,但擦肩而过的那瞬间,我们会彼此露出会心的笑容。我想在这幢写字楼里,和我们一样保守着这种小秘密的人一定还有很多。其实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由很多的秘密组成,秘密让生活变得丰富多彩。
要知道,一个有家庭的女人,没法跟我这种单身男人比,她出来跟我幽会,必须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还不能让人起疑心。所以,后来,我们就把幽会的地点,选在了办公室里。她本身是个主管,找个借口留下加班是挺正常的事。而我除了拍片子,有时候还得对片子进行后期加工。这样,我们都找到了晚上下班后,留在办公室里的理由。
通常,等到外面走廊里安静下来,我会出去遛一圈,直到确定整个楼层真的没人了,我才会溜进她的办公室。
苏蓉蓉单独一间办公室,在一个套间的里面,虽然不大,但一些女性化十足的装饰品,还是让它看起来挺温馨的。
我喜欢在她的办公室里幽会,闻着她的体香,和空气里那种淡淡的荒靡气息,我简直迷恋上了这种感觉。那时候,窗外会有些月光透进来,冷冷地泼洒在女人的肌肤上,我甚至可以看到肌肤上的颤栗,还有她鬓角细细的绒毛,这些都让我异常兴奋。
我喜欢上了现在这种生活方式,悠闲地工作,有份不薄的薪水,再加上苏蓉蓉。
我以为这种状态一定会持续到有一天,我主动离开这里,再次踏上我的旅途。但是,后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苏蓉蓉失踪了。
记得最后一次跟她幽会是七月里的一天,外面还下着小雨。那晚因为她着急回去,所以我们并没有耽搁太久,大约在十点钟的时候,我离开她的办公室,然后分头离开。
从第二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开始我并没有着急,以为她家里有事,或者公司派她出公差。但一个星期之后,她还没有出现,这就让我有点坐不住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得恪守着我们的秘密,所以,我根本没法公开打听她的下落。但是不久,小道消息主动从我办公室里那几个小姑娘嘴里冒出来,她们说隔壁设计公司的一个漂亮女主管失踪了,她的丈夫好像还去公安机关报了案,查了这么些天,也没查出什么结果。
苏蓉蓉失踪那天,正是跟我最后一次幽会的时间。
我心里有了些凉意。
如果苏蓉蓉真的遭逢了什么不测,那么,我们之间的秘密,就会让我惹火上身,警察会怀疑我,周围的同事也会开始BS我。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必须尽量装得跟苏蓉蓉失踪没有任何关系。
事实上,由于我跟苏蓉蓉的小心谨慎,我们在幽会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直到苏蓉蓉失踪大半多月后,都没有警察来找我谈话。我这才放下心来,也才有了心思去琢磨苏蓉蓉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么漂亮成熟的女人就这么从我身边消失了,我不禁生出了许多的遗憾。
但我现在已经决定,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再在这家广告公司呆上一个月,便辞职离开。那时,没有人会怀疑我跟一个失踪的女人有任何关系。
二
我找老板辞职,老板没答应,相反,还给我开出了更好的条件。他知道我一心想搞一个自己的影棚,所以答应我专门腾出一间办公室给我做影室,而且,我除了接拍公司的一些照片外,我自己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关系在外面接活,这一部分的收入,全归我。
我挺犹豫,但因为这大半个月风平浪静,那个叫苏蓉蓉的女人差不多已经从人们视线里消失了,所以,我终于还是答应留了下来。
接下来是忙碌的一段日子,购置影棚设备,灯用爱玲珑牌的,一盏就一万多;相机用哈苏,配上飞思数码后备,2200万象素,保守点也得过二十万。老板挺舍得投资,全都是进口的器材。我感觉他是真心想留下我。
这时候我想说说这位老板,他的名字叫齐鸿飞,在本地广告界算是声名显赫。而且,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在业内被誉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民营企业家。他虽然只需要用差不多一半的薪金,就能请到和我水平差不多的摄影师,但他更看重的,还是我的名气。
这些年,为了搏得这点名气,我真是吃足了苦头,在那差不多两年时间里,我成天跟艾滋病患者和妓女们混在一起,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别提多腻味了。虽然你们看到我获奖的片子,主题是呼吁全社会都来理解关心这些弱势群体,但其实我自己,拍完那些照片后,发誓这辈子再不跟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
现在,我的这些辛苦终于有了回报,至少,齐鸿飞付给我的薪金,让我非常满意。
我决定在这家广告公司再呆上一段时间。
那天接了一单体力活,有家星级酒店即将开业,我去给他们拍菜。一下午拍了二百多道,晚上回来,把照片从CF卡里拷到电脑硬盘上,然后逐一调整色相和饱和度。我说这是体力活,对照片要求不是很高,只要清晰度与色彩够丰满就行,但是量多,这二百多张照片,一直让我从晚饭后忙到午夜。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我吓了一跳,深更半夜的,我不知道这幢楼里,除了我还有谁这么晚不回去。
我的办公室是一个小单间,外面就是长长的走廊。我犹豫了一下,走到门边打开门,外面没有人。我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走廊黑漆漆的,只在尽头有些微光。这时,依稀有个女人的背影,一闪而没。
我怔了怔,那女人的背影看起来非常眼熟。我知道我想到了什么,但这是不可能的事。苏蓉蓉已经失踪了,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或者别的地方。
于是,我想那是个和苏蓉蓉身材有点像的女人,今晚加班,到现在才干完活。
可是她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经过我的办公室时还敲了两下门?而且,这个楼层只有我在的这家广告公司和苏蓉蓉供职的设计公司,我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虽然还没到认识所有人的地步,但对每个人差不多都多少有点印象。我真的不记得,这层楼还有哪个女人的背影会和苏蓉蓉那么相像。
我狐疑地关上门,回到电脑前坐下。我有些走神,为刚才看到的那女人。
就在这时,显示器左下角Outlook邮件管理器发出些滴滴的声音,那是有新邮件的提示音。我顺手点开,发件人信箱为“153@***.com”,邮件主题就叫“水仙”。
点开邮件,我怔住了,邮件里只有一张照片,我一眼看去,就知道照片上的女人正是苏蓉蓉。
我心里有些发毛,今晚有点邪门,先是在外面走廊里看到一个酷似苏蓉蓉背影的女人,现在,又收到这样一封邮件。难道苏蓉蓉的失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
当然,从我的角度,我还是希望苏蓉蓉能够回来,毕竟,碰上一位那样成熟美丽的女人,而且能跟你情投意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我这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照片上的苏蓉蓉忽然开始有了变化,她美丽的面孔,一点点地失去了光泽,褪去了颜色,五官慢慢消失,血脉筋络渐渐隐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白森森的头骨。
我头皮有点发麻,呼吸不自主地急促了许多。
这种变化图片的小伎俩当然吓不住我,我现在只在奇怪是谁给我发了这封邮件。我跟苏蓉蓉的关系非常隐蔽,就连公安局的人都没查出点蛛丝马迹,而发邮件这个人,他怎么会知道我跟苏蓉蓉之间的秘密?
他会是什么人?他发来这样一张变化的图片,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难道苏蓉蓉遭逢什么不测,像图片中的人一样,香消玉陨,已经是个死人?
最让我心里害怕的是,这个人发来邮件,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开始后悔,我不应该答应齐鸿飞留下来。如果现在我已经辞职离开,那么,苏蓉蓉就已经是个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
我没有心思再管那些等待处理的图片,那封邮件让我变得心神恍惚。
看看腕上的表,已经过了一点,我站起来,胡乱地伸胳膊踢腿,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了。这么晚了,我通常会去影棚里对付一晚上。今晚也不例外。但我离开办公室之前有些犹豫,今晚的写字楼里有点邪门,我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还会发生什么事。但最后想想,有些事根本就是你无法逃避的,比如说那个发邮件的人,他既然找上了我,那么,迟早有一个时候,他会出现在我面前。
走廊上依然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正想打开灯,忽然看到前面的黑暗里,突然间好像有了点亮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向着那亮光的方向走过去。
那是隔壁设计公司的大办公室,玻璃窗里面挂着百叶帘,却留有几点缝隙。我趴在窗上,看到那点光亮,其实是从里面另一个房间里发出来的。
我倒吸了口冷气,那个发出光亮的房间,正是以前苏蓉蓉的办公室。
这一刻,我有些恍惚,鼻间似乎又闻到肌肤的幽香,还有房间内暖暖的荒靡气息。难道真的是苏蓉蓉回来了?或者那封邮件,本来就是她发给我的,她在以此向我暗示她现在正处于某种困境之中?
我慢慢踱到门边,轻轻推去,那门就开了。
我看到里面亮灯的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走了进去。外面这间大办公室我以前过来好多回,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苏蓉蓉的办公室,但这晚,我却走得异常艰难。
我忽然不知道我期待些什么了,而且,我还隐隐生出些恐惧。
终于到了小办公室的门边,门像外面的一样,没有锁,我轻轻一推,它便开了。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盏台灯亮着,还有显示器发出的幽光。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猜想,就算里面的人不是苏蓉蓉,至少也该有个别的什么人。而不管是谁,都能替我解开心头的疑团。
我不知道我该就此离开,还是在这里等待——灯还亮着,那么这里的人一定还会回来,何况两道办公室的门都没有锁。但是,我又害怕,害怕出现的人,是我不愿面对的。
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却下意识地转到了办公室的后面。这里的人一定刚刚离去不久,开着的电脑,还没进入休眠状态。桌面上的图案是幅盛开的水仙,白色的花蕊占据了大半个屏幕。不知为什么,此时看到水仙,我居然觉得有点诡异。
我想到了那封邮件的主题便是“水仙”。
我决定离开,不管这里发生什么,都跟我没关系。甚至,我还想到是不是明天就找齐鸿飞谈,离开这家公司,离开这幢写字楼。
我疾步走到门边,刚才我进来后,门就虚掩着。我大力拉开门,抬腿就要往外去。刹那间,我的眼前忽地一花,依稀觉得有个人影正站在外面。幸亏我及时停步,才没撞到他的身上。我吓坏了,就算胆再大的人,这时候发现门边藏着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恐惧的。
我后退两步,把身后的门推开。借着台灯发出的光亮,我终于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
他当然不是苏蓉蓉,他是个男人。
——齐鸿飞。
三
时间是当晚1点20,我坐在齐鸿飞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我们刚才在苏蓉蓉办公室门边对峙,谁也不说话。沉默中,我们互相审视着对方,心里猜度对方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时候,我一点都不怀疑今晚发生的那些怪事,都跟齐鸿飞有关。但他本来可以躲在幕后,为什么会主动现身,站到我的面前?
当然,我的疑问还有很多,齐鸿飞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怎样洞悉了我跟苏蓉蓉之间的秘密?
“你跟苏蓉蓉的关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齐鸿飞说。
我目光斜视他,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但实际上,我心里却很紧张。
“你肯定会奇怪,你跟苏蓉蓉做得很好,每次幽会都特别小心,就连每天跟你一块儿工作的同事都没有察觉,我这个一天难得在公司呆两小时的人怎么会知道。”
我点头,齐鸿飞看来很擅长抓住问题的关键。
“那我告诉你,这一切,其实都是苏蓉蓉告诉我的,你一定会很吃惊。”
我怔住了,不相信地盯着他,但他镇定从容的表情,让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对我说谎。苏蓉蓉为什么会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他,难道在他们之间,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齐鸿飞叹了口气,继续说:“没错,苏蓉蓉不仅把你们之间的事告诉我,甚至,她还把你们幽会的场面拍下来,刻成光盘送给了我。”
这回我更是惊得呆了,旋即有些羞怒。两个人在一起的暧昧情景,怎么能让第三者看到?难道苏蓉蓉患有心理疾病,喜欢把自己的隐私向别人展示?我忽然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也许有病的是齐鸿飞,就像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电影《8毫米》,里面便有一个富翁,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惜出重金,雇人去拍些虐杀的影片。
“你们俩究竟在搞什么?”我有点恼羞成怒。
齐鸿飞同情地看着我,慢慢摇头:“我向你保证,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苏蓉蓉主动将光盘送给我的,我第一次拿到光盘,甚至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内容。”
“那么苏蓉蓉为什么会把光盘送给你,却不给别人?”我问。
齐鸿飞沉默了一下,眼里同情的味道更浓了些。他说:“因为你并不了解苏蓉蓉,你以为你征服了她,但其实,她不过是把你当成了一件工具。”
“工具?”我似乎有些明白齐鸿飞话里的含义了。
“没错,一件工具。”齐鸿飞重重地道,“苏蓉蓉用你这件工具来对付我,因为她曾经,是我的情人。”
虽然隐隐已经有了些预感,但这句话仍然像一记闷棍砸在我的头上。我呼吸急促起来,虚荣让我急于辨解些什么,但话涌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齐鸿飞这样跟我说,一定不会是骗我。苏蓉蓉曾经是他的情人,这是完全可能的事。他们虽然不在一家公司,但却在一个楼层办公,就算不是每天见面,但起码彼此都能留下印象。我跟苏蓉蓉接触的这些日子,知道她是个不甘于寂寞的人,否则,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把她拿下。女人其实跟男人一样,对于出色的异性,总会不自觉地受其吸引。齐鸿飞无疑就是个很能吸引女人的男人,事业有成,长得又很英俊,他应该就是老百姓口中的“款爷”了,能傍上大款,差不多是现在一多半漂亮女人最大的心愿。
后面的事,即使齐鸿飞不说,我也能猜到大概,但我还是希望听到齐鸿飞亲口说出来。
“我跟她在一块儿差不多一年时间,你肯定清楚,她是个很有味道的女人,我跟你一样,着实迷恋过她一阵子。但后来,我发现她是个心事很重的女人,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完全占有。她开始越来越多地缠着我,等到我发觉时,她对我的生活已经构成了威胁。”
“所以,你们分手了。”我说。
“我必须离开她,因为我有老婆孩子,我不希望任何别的女人影响到我的家庭。”
“所以苏蓉蓉才会把我跟她之间的事拍下来,刻成光盘送给你。她就是想通过那些画面来刺激你?”我现在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了。
“这也是后来,她主动跟你提出来,把她的办公室当成约会地点的原因。”齐鸿飞说,“那里是她的地盘,她要装一个摄像头是很简单的事,而且保证你不会察觉。”
“可是,我觉得如果她要对付你,完全可以选择些更有力量的工具。”
“没错,要是换了一般女人,也许会做出些愚蠢的行为来。但苏蓉蓉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如果用跟我的关系来要挟我,最后,她肯定什么都得不到。我的妻子你没有见过,她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苏蓉蓉根本连走到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我保留意见,怀疑世上是否真的有这样的女人存在。
“我收到那些光盘,知道了你跟她的事。说真的,我一点都不生气,苏蓉蓉已经是个跟我没有关系的女人,无论她跟谁在一起,都不关我事。只是,那时我有点替你惋惜,本来想找机会提醒你,但又怕你误会,所以,干脆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今晚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我狠狠地盯着他,充满敌意,“我猜是你发了那封邮件给我,还找人假扮苏蓉蓉,敲了我的门,又只让我见到一个背影。”
齐鸿飞并不否认,他点头:“我这样做,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我能有什么反应?”我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很害怕,如果真是失踪了的苏蓉蓉忽然出现,你一定会追过去,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儿。”齐鸿飞好像不忍心说出真相,目光里带些歉疚看着我,“但你今晚见到她的背影,很快就退回到了办公室里。而且,见到她的办公室里亮着灯,你没有一点迫切想见到她的冲动,而是小心翼翼地进去。在办公室里没有见到苏蓉蓉后,你非但没有流露出失望,相反,倒有种庆幸。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一定知道,苏蓉蓉根本不可能再在这里出现。”
齐鸿飞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她不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了。”
我哆嗦了一下,听出齐鸿飞话里有话。但我这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更凌厉的眼神瞪着面前的男人,而且,这时候,我感觉到心里慢慢生出一股杀机。
“你当然知道苏蓉蓉已经死了,死人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呢?”齐鸿飞说。
“她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我知道自己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也希望她没有死,但是,你不要忘了,在她的办公室里,安装了隐藏的摄像头,它不仅录下了你跟她在一起亲热的场面,还把你那晚怎么杀死她,完整地录了下来。”
这时候,我再无疑虑,齐鸿飞不仅知道我杀死了苏蓉蓉,手上还有了确凿的证据。我霍地站起来,大步迈到齐鸿飞的跟前。我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他。齐鸿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这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一定会不择手段,包括杀死他。
让我不安的是,齐鸿飞这时的神情依然很镇定,丝毫没有因为我的杀气而露出丝毫的慌张。难道他早已算好了我不会对他下手,还是他早就有了别的什么安排?
四
那晚,苏蓉蓉到最后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死她。
我十根手根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她的身子还在拼命扭动挣扎,面孔已经开始变形。除了痛苦,我能感觉到她瞪大了的眼睛里巨大的困惑,她一定不明白,刚才还在和她缠绵的温柔男人,这时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恶魔。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你。”我狞笑着,“这是我的秘密,等你死后,我一定会告诉你,你现在,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待死亡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停止了挣扎,身体虽然还很温热,但生命却已离她而去。
我面对着尸体,慢慢流出了泪水:“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痛恨堕落的女人,你们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惜背叛那些深爱着你们的丈夫。你们都该死去,你们罪有应得。”
后来,我坐在尸体边,点燃了一根香烟。在我的心底,这么些年一直潜存着一些痛苦,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痛苦,但却可以把它们说给一个死去的女人听。
我曾经很爱我的妻子,但她却背着我,有了另外一个男人。而且,直到她生命弥留之际,我才知道真相。那个让她背叛了我的男人,除了带给她一场激情,还把一种绝症传染给了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我却从此开始痛恨这世上所有堕落的女人。
这也是我为什么花了两年多时间,去拍摄那些艾滋病患者与妓女的原因。看着他们凄惨的境地,我的心底会生出莫大的快感。
而在现实生活里,我成了一个辣手摧花的使者,我不停地勾引女人让她们堕落,然后再杀死她们。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女人能拒绝堕落的诱惑,而堕落就是她们死亡的理由。
那晚,当我对着苏蓉蓉的尸体喋喋不休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暗藏的摄像头会拍下这一切。但是,我还是很快从齐鸿飞的话中挑出了不合逻辑的地方。
“你说那些光盘是苏蓉蓉主动交给你的,但是,那天晚上,我杀死她之后,她根本没有机会把盘交到你手里。”我顿一下,又补充一句,“死人根本不会给人任何东西。”
齐鸿飞点头:“你杀死苏蓉蓉的画面,是我自己找到的。”
原来齐鸿飞虽然不打算再搭理苏蓉蓉,但却对她和我之间的事,有着几分兴趣。苏蓉蓉失踪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深夜独自离开办公室,经过苏蓉蓉的办公室外面,忽然动了一个念头,想知道苏蓉蓉失踪,是否跟我有什么关系。所以,他就进了苏蓉蓉的办公室。
齐鸿飞将一串钥匙举到我的面前:“那间办公室,也曾经是我们约会的地方。”
这样,我再不怀疑齐鸿飞知道了我的秘密。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齐鸿飞知道我是杀人凶手,为什么不报告警方,甚至,当我向他辞职的时候,他还想方设法挽留我,给我丰厚的薪金,给我自由,还花重金,为我布置了一间影棚。
“因为我跟你一样,我也非常痛恨那些堕落的女人。”齐鸿飞的声音变得有些冷,似乎在他的心里,也隐藏着一些不愿意触碰的伤口。
我吃惊地盯着他看,竟然依稀从他身上,看到了些我自己的影子。
公司最近跟一家国际知名服装品牌签了单,我连续3天,混在一堆美女帅哥模特中间。连续的拍摄让我觉得很累,但是,职业病让我在效果灯亮起后,仍然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每次画面定格,机械快门轻脆的“喀嚓”声,在我听起来,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拍摄任务完成,我休息了一整天。本来打算第二天再去公司上班,做些图片的后期处理,但当天晚上,我接到了齐鸿飞的电话。
“这几天辛苦了,今天休息得怎么样?”齐鸿飞虽然在说些关心我的话,但听起来挺严肃。
“没事儿,习惯了。有啥事,说吧。”
“今晚想请你帮个忙,我带个人到公司的影棚去,你给拍点片子。”
“你是老板,你吩咐下来,我敢不从吗?”我口气轻松,但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这时候,尽管我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谁这么大面子,能劳烦齐总请自下指示。”
“去了你就知道了。”齐鸿飞好像在隐瞒什么。
“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美女。但现在满大街的影楼多了,甭管什么样的人,进去涂脂抹粉,再加上后期PS,就算是倭瓜都能整成个仙女,您那位干嘛非得找我拍呀?”
“影楼拍出来的片子,那叫一个俗,片子也就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别的地方根本不能用。可你不一样啊,拿了那么多奖,算是一个腕了吧,你拍出来的片子,肯定与众不同。再者说,咱公司里不是有现成的影棚吗,闲也闲着,不如多利用几回。”
齐鸿飞这样说,我当然没丁点脾气。于是跟他约好了时间,便挂断了电话。
晚上九点,我在办公室里,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便停下手中的活,等着。脚步声果然停在我的门外,敲门,齐鸿飞先进来,跟我打个招呼,接着,他的身子往边上闪了闪,后面现出一个女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