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早上,米兰埋着头在阳台上用高倍望远镜观察别墅的情况。突然,她眼前一亮,倏地睁大了眼睛。
她通过两个圆形镜筒看到,一个烫着鬈发的女人从别墅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正是覃铭的老婆。
米兰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她放下望远镜,苦笑一声——果然是自己多心了。人家活得好好的,哪有被谋杀?看来,真是犯了职业病,神经过敏了。
不过这样一来,心中的石头也就落地了,更不必继续租房子和天天偷窥,能安心养胎了。米兰哼起了小曲,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中午,田沅下班回家,米兰把上午观察到的情况告诉他。田沅也很高兴,下个月不用再住在郊外,能搬回市中心的公寓了。而且世界上少一桩可怕的命案,总归是
件可喜的事。
田沅搂着米兰说:“我妈四点就到了,我下午不去公司,到火车站去接我妈。晚上咱们到外面吃顿好的。”
米兰今天心情特好:“别去外面吃了,今天我亲自下厨,让你妈见识我贤惠的一面。”
田沅笑道:“那敢情好,可你怀着孕,不方便去市场买菜吧。我陪你一起去。”
“行啊,走吧!”米兰挽着田沅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门。
近郊这一段,只有一个菜市场,距离米兰租的房子不算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米兰在水产店选了一些新鲜的虾和青口,又买了上好的牛肉和鸡肉,准备大秀厨艺
。
两人走到卖蔬菜的摊位前,米兰想选一些用作沙拉的紫甘蓝和生菜,选菜的时候,眼光无意间扫到对面摊位上的一个人,愣住了。
覃铭此刻正背对着他们,在挑选着芦笋和西红柿。他提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鸡蛋和猪肉。这个菜篮子,正是早上米兰从望远镜中看到的,他老婆提出门的那个
。
田沅也注意到了买菜的覃铭,他和米兰默默地看着他买完蔬菜,提着菜篮子走出市场。覃铭并没有发现他们。
“一家人,同一天用得着分别买两次菜吗?”米兰喃喃自语。
田沅:“也许是他老婆早上没买够,才叫丈夫中午再出来补买一些。”
米兰摇头道:“你看他提着的菜篮子里,肉、蛋、蔬菜什么都有,像是出来‘补买’的吗?压根儿就是今天第一次买菜。”
田沅始终想寻找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可能人家里临时来了客人,要多做几道菜吧。”
米兰不置可否,她走到刚才覃铭买蔬菜的那个摊位,选了一些西红柿。称好付钱的时候,她假装随意地说:“现在提着菜篮子出来买菜的男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要是每家的先生都像刚才那位大哥那样,我们女人就享福了。”
摊主一边找钱,一边笑着说:“可不是吗,这个大哥每天都到我的摊位来买菜,大家都夸他是个好男人呢。”
“他老婆不出来买菜吗?”米兰问。
“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他没老婆。”摊主说。
米兰和田沅迅速地对视了一眼。两人提着菜,走出了市场。
回到家后,米兰没心思做菜和吃饭了,她对田沅说:“早上我明明看见他老婆从房子里出来,提着菜篮子去买菜。但是现在看起来,她根本就没去过菜市场。更古
怪的是,那男人居然对外宣称他没有老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沅也搞不清楚状况了,缄口不语。
米兰自语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田沅问。
米兰回忆着早上的一些细节,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惊愕地张大了嘴:“难道……覃铭是故意让我看到他‘妻子’的?”
“什么意思?”田沅糊涂了。
米兰望着他:“我想起来了,早上我通过望远镜看到他妻子的时候,她一直埋着头,我没有看到她的脸,只知道是一个穿着女装、鬈发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我理
所当然地认为这女人肯定是他妻子,就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了。但现在想起来,‘她’的身材似乎比我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要魁梧一些,像个男人……”
田沅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你早上看到的,其实是覃铭假扮的‘他老婆’?”
“对,头发可能是戴的假发,衣服也是穿他老婆的。”米兰说,“你记得吗,我那栋别墅是有前后两道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覃铭假扮成他老婆之后,故意从
前门出来,让我看到,为了让我相信他老婆其实还活在世上。实际上,他根本没去菜市场——因为以这副样子去买菜,肯定会露馅儿。我猜他在旁边绕了一小圈,
就从后门回到房子里了。换成正常男人装扮,再出来买菜。他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恰好我今天也去菜市场买了菜,而且看到了他!”
“等等,”田沅骇然道,“这么说,他这一出就是专门演给你看的?意思是,他已经发现你在监视他了?”
米兰张着嘴愣住了,这一点她才反应过来。
田沅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米兰,假如事情真是如此,那我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要是这个男人真是杀人犯,也知道我们在怀疑和调查他,你想过可能发生
的事吗?我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米兰踌躇不安地说:“可是,我们既然知道他可能是杀人犯,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吗?”
田沅着急地说:“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监视他,收集证据?要是他发现你还在用望远镜监视他,就不会是演一出戏给你看这么简单了!”
米兰考虑片刻:“这样吧,我不会再在阳台上用望远镜观察对面了,我在卧室里透过玻璃窗,也能观察他的行踪,只是没法看到别墅里面的场景了。”
田沅知道米兰如果不把一件事弄清楚就不罢休的性格,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五
下午,米兰颇费心思地做了一桌美味佳肴。田沅开车去火车站接母亲,但是到家之后,米兰才发现到来的不只婆婆,还有田沅在农村的表妹。
老太太解释道:“小凤这丫头从没来过大城市,吵着闹着要跟我一起来,我拗不过她,就只能把她带来了。”
米兰倒不是不欢迎小凤来玩,只是觉得来之前好歹该打个电话说一声,有个心理准备。这种不知会一声就唐突造访的农村做派,多少让她感觉不悦,不过看在田沅
的面子上,没有表现出来。
老太太看见一桌色香味美的佳肴,直夸米兰贤惠、能干。小凤二十岁出头,穿着土了吧唧,说话大大咧咧,典型的傻大姐。第一次来大城市的她,对一切都充满了
新鲜感,兴奋地向表哥表嫂讲述一路上的见闻和感受。米兰和田沅礼节性地应酬着。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和小凤都大赞米兰的手艺,小凤更是用实际行动表示出了最大程度的喜欢,一大盘蒜蓉烤青口和油焖大虾被她一扫而光,还吃了两碗米饭。这
个傻乎乎的农村表妹不免让田沅感到尴尬,米兰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晚饭过后,老太太抢着去厨房洗碗,并告诉米兰,以后买菜、做饭、打扫等一切家务,全部由她承包,米兰只管安心养胎。米兰嘴里客套着,心里喜不自胜。
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老太太说,希望他俩能给小凤在大城市找份工作。小凤这次来,是想在城市里长期待下去的。
田沅和米兰都感到为难,首先小凤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其次人长得土气,又一点儿都不机灵。估计饭馆招服务员都看不上她。田沅只有含糊其词地说,小凤第一次
来大城市,找工作不急,先好好玩几天再说。小凤一点儿心眼儿没有,乐呵呵地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米兰拿了两千块钱给婆婆,让她和小凤打车去附近的一个景点游玩。小凤乐不可支,拉着老太太出门了。
家里只剩米兰一个人,她忍不住又拿出了望远镜,从卧室窗户小心地观察着对面的别墅。十多分钟后,她看到覃铭一边从前门走了出来,一边打着电话,看表情似
乎在说什么严肃的事。可惜米兰看不懂唇语,无法知晓内容。懊丧之际,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对了,我为什么不尝试跟踪一下他呢?也许通过他的行踪,能得知一些事情。
这个想法令米兰心跳加速,而且她意识到,没有时间犹豫了。她在衣柜里翻出一顶太阳帽,再把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戴上,快速地出了门。
覃铭走在前面,米兰佯装闲逛,悄悄跟踪,保持一百多米的距离。覃铭在路边招了一辆的士,米兰立刻拦了后面的一辆车,告诉司机跟在其后。
半个小时后,覃铭在一家叫作“馨悦”的家政公司前下了车。米兰跟着下车后,站在马路对面观察。十分钟后,他走了出来,又招了一辆的士。这次米兰的运气没
有那么好了,后面没有空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覃铭坐车离去,跟踪到此为止。
米兰思索片刻,决定去家政公司打听一下。她走进公司内部,负责接待的两个年轻小姐微笑着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米兰说:“我想问一下,刚才出去的那位先生,到你们这儿是来干什么的呢?”
接待小姐笑道:“我们是家政公司,顾客前来,肯定是来请保姆、月嫂、钟点工什么的呀。”
“哦,那他想请什么?”
“保姆,全职的。”
“住在家里那种?”
“是的。”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请保姆?”
接待小姐似乎不愿意再继续回答下去了:“您打听这么详细干吗?”
米兰是小说作家,临场编故事的水平一流:“是这样的,我是他的一个朋友,而且……不是一般的朋友。”她故意说得有些暧昧,“我想知道他家里的一些事,但
是又不方便直接问他。如果你能帮我的话,非常感谢。”
说着,米兰从钱包里摸出两百元钱,悄悄塞到接待小姐手心里。年轻女孩略微回头瞄了一眼,把钱揣好。“好吧。不过他也没告诉我请保姆的具体原因,只说要全
职的,另外,他的要求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一般人请保姆,都希望请到既有经验,又比较能干、机灵一些的。但他问我,有没有笨一点的,什么都不太懂的那种新保姆,最好是农村的。我说我们这儿还真
没有,所有保姆都是经过专业培训才上岗的。另外我还提醒他,保姆太笨的话,做不好家务。他说没关系,只要这人心眼儿实,不爱管闲事就行,其他无所谓。”
“听这意思,他是想找个缺心眼儿的?”米兰蹙眉。
“差不多是这意思。他看我们这儿没符合他要求的,就走了。估计是到别家寻这笨保姆去了吧。”接待小姐讥讽道。
米兰略略点头,说了声“谢谢”,离开了。
回到家,米兰把最近发生的事记录在电脑上,她忽然发现,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件事,完全是一个真实的悬疑故事。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小说,往往都会成为经典之作,搬上荧幕并获奖的可能性也非常大。在米兰的小说中,正好缺乏这样的一部作品。她意识到自己必须抓住这次
机会,但问题是,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1.这个男人的确犯了罪,并且试图用某种恐怖的手法掩盖罪行;
2.自己能持续地调查和关注他的行径,得知事件的过程和结果。
对于第一点,米兰几乎不再怀疑。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对潮湿地下室表现出的反常兴趣,到现在的各种古怪行为,很难相信对他有所误解;困难的是第二点——望远
镜监视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而她也不可能天天跟踪——那么,怎样才能得知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思考的时候,婆婆和小凤回家了。小凤欢喜地向米兰报告游玩的过程,婆婆则去厨房张罗晚饭。米兰的思路暂时无法继续。
六点半,田沅下班回家了,老太太把做好的饭菜端上餐桌,一家人开始吃饭。老太太虽然是农村人,但烧得一手地道的家常菜,米兰尝了清蒸鱼和糖醋排骨,赞不